故事:侯平 文:老鱼
俗话说:生恩不如养恩大,养育之恩大于天!我叫侯平,今年51岁,在市里某机关单位上班,我妻子是个妇产科医生,我们有个女儿,在外地读研。
我如今的生活在老家人的眼里,算是苦尽甘来,有出息了。
因为我小时候家里很苦,我的亲生父亲,在我6岁,两个妹妹分别4岁3岁的时候,在修水坝的工地上发生意外去世了。
父亲去世那年,我母亲才30岁,但看着像40岁的人,生活的重担一下子落到她的身上,把她压垮了。
那时候我爷爷奶奶还在,但他们怨恨母亲,说是她克死了父亲,而且他们认为父亲不在了,母亲早晚要改嫁,不能给他们养老,所以,他们只帮着几个叔叔婶婶带孩子,干农活,对于我们一家孤儿寡母的苦日子视而不见。
瘦小单薄的母亲,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幼小的孩子,种着二十几亩贫瘠的山地。
下地干活时,用绳子把我们三个拴在山坡的树下,再放几块干馍,和一个铁水壶,嘱咐稍微大点的我看着两个妹妹。
姥姥记挂着我们,隔三差五挪着小脚送点地瓜干玉米面,但也仅仅如此,家家人口多日子都难。
后来姥姥劝说母亲,为了孩子们再走一步吧,找个人来帮你一把。就这样,比我母亲大3岁的继父进了我家门。
继父也是个苦命人,自幼没了父母,上面有两个哥哥三个姐姐,但是谁也不管他,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成年后,因为太穷,没人愿意嫁给他。
母亲其实是不想再找的,因为她和父亲是从小长大的情分,在那个昏嫁盲娶的年代,他俩是有爱情的。
可为了我们几张吃饭的嘴,母亲没有办法,而她答应姥姥愿意走一步的条件就是,招个光棍没孩子的上门,这样我们不会受委屈。
继父赤手空拳上了门,虽然是个老光棍,但继父和别的老光棍不一样,他爱干净爱劳动,把家里收拾的整齐干净。
来我家第一件事,就垒了几天的泥坯,把破败的院墙和漏雨的屋山修好,又劈了整整齐齐一排的烧火木头。
继父不爱说话,但性情温和,对我们很有耐心,忙完了会逗两个妹妹玩,给她们编蜻蜓,捉蚂蚱,没几天两个妹妹就粘着他不放,开始“大,大”的叫他,继父会偷偷看一眼母亲,再轻声的“嗳”一声,随后就涨红了脸。
可我从来不叫他,那时候我已经懂事,我知道继父不是坏人,但从感情上我接受不了他,我会喂喂喂的叫他,他也不介意,反而很高兴地答应。
而母亲也没从心里接纳他,对他连个称呼都没有。
所以,现在想想,幸亏两个妹妹那时候小,要不继父得多难过。对于我和母亲的冷淡,继父似乎并不在意,家里的脏活累活总是和母亲抢着干,好吃好喝的也留给我们娘几个。
上山干活,他会把母亲给煮的咸鸡蛋偷偷留下给妹妹吃,自己只背几个窝窝头就走了。
让我和母亲对继父转变态度的是,后来发生的一件差点要了我命的事。继父来我家的第二年秋天,我和小伙伴打赌,上山去捉兔子,结果掉进一个深坑里,继父和母亲找了我一天一夜,母亲因担经害怕昏倒了,继父把母亲送回家,一个人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里,冒着随时能掉进悬崖的风险,摸索着到处找我。
当我听到继父嘶哑的呼喊声时,我第一次哭着喊出了“大大”。那天晚上,继父救出背着摔断腿的我,在山路上跪拦了一辆过路车,送我去医院,我迷迷糊糊听见继父哭着说,求你们救救我儿子,我给你们磕头了。
这句话,我一辈子忘不了。
继父为了救我,大腿胳膊撕裂了好几处大口子,但是他咬着牙一声没吭。
虽然继父能干,但是我们家还是穷,根本交不起治疗费,继父央求医生先给我做手术,说娃太小,不能落下残疾,你们先治,我保证会把钱凑齐,绝不会赖账。
医生看继父的样子太可怜,帮着求到院长,才同意先给我做了手术。
手术后第二天,继父不知去哪凑齐了费用,我看到继父脸上一点血色也没有,坐在床边,摸着我的头虚弱的对我笑。
后来,我才知道,继父去卖过血,钱还是不够,又去县城一个好多年不来往的亲戚家借钱,亲戚不情愿的对继父说,又不是你自己的亲儿子,你干嘛这么上心,将来还不知会不会给你养老呢?
继父说,不管他将来怎么对我,我就认他是我亲儿子,要了我命,我也得救。这件事后,我和母亲才真正的接受了继父,当我搂着他脖子喊他大大时,我看见他眼里有泪花。
因为有了外债,继父除了早出晚归的上山种田,他还去做泥瓦匠挣钱,母亲劝他,别把身体累坏了,他笑着说没事,趁娃现在小,得多挣点钱,将来好供他们上学。
有天夜里我起夜,听见母亲问继父,想不想要个自己的孩子?继父说不想,咱们有这3个孩子就够了,他们就是我的亲生骨肉,母亲说,你不怕将来老了他们不管你?继父说,不怕,只要他们好就行。
在继父的不停劳作下,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
而让村里人咋舌的是,在我们那个很多孩子上完小学初中就辍学的山村里,继父不让我们干一点农活,逼着我们读书。
母亲不忍心看继父那么辛苦,两个妹妹读完初中就不让再读了,继父不同意,说你还没受够苦吗?还想让她们像我们这样?我即使砸锅卖铁也会供三个娃读书,在继父的坚持下,妹妹们因此改变了命运。
然而,麻绳总捡细处断,我高考那年,母亲得了子宫癌,继父一夜之间苍老了许多,抽了一夜的旱烟,我知道家里没钱给母亲治病,我告诉继父我不考大学了,我辍学打工赚钱给母亲治病。继父安慰我说有他呢,让我和妹妹们安心上学,我说让两个妹妹上,我不上了,我现在也是个壮劳力了,能赚钱,继父急了,这辈子唯一的一次对我发了火。
第二天继父把家里的鸡鸭牛都卖了,又去他哥嫂家厚着脸皮借了一笔钱,带着我母亲第一次走出大山,去省城医院做了手术。
母亲手术后,为了还债,给我们赚学费,继父又承包了一片果园,没白没黑的干,等到我们大学毕业工作时,继父的腰已经弯了,那时候他不过才50岁出头。
是继父用他佝偻的身躯撑起了我们这个风雨飘摇的家,让我和妹妹们都有了一个好的前程。我进了机关单位,两个妹妹一个当了护士,一个进了企业,一家三个孩子都走出山沟在城里安家立业,在我们那落后的山村,是少见的。
母亲生病后,继父再没让她进过山,只在家做饭洗衣,继父为了给母亲调养身体,到处打听偏方,甚至自己亲自进深山挖草药,在他精心呵护下母亲又平平安安活了几十年。
今年春天,母亲竟又查出肺癌,母亲住院期间都是继父亲自陪床,我知道他是怕耽误我们工作,而且最重要的是他放心不下母亲。
母亲因为治疗产生副作用,吃不进饭,继父就变着花样哄她吃一点,母亲爱干净,继父就每天给母亲擦身子,按摩。
继父怕母亲闷,每天傍晚都会推着母亲到医院的喷水池那看光景透透气。那里有个长长的陡坡,继父推的很吃力,可是他仍然坚持推母亲去,病房里的人对继父和母亲的恩爱羡慕不已。
可是半年后,母亲还是走了,母亲走的时候握着我和继父的手不停的抖,我哭着使劲点头,让她放心,母亲这才笑着闭上了眼睛。办完母亲后事,妹妹们都回去了,我去本家一个叔爷爷家处理剩下的事宜,并告诉他我要带继父去我那养老,请他帮忙照看老屋,叔爷爷拍着我的肩膀,语重心长得嘱咐我,一定要善待继父,没有他就没有我们兄妹的今天,我郑重的保证,我肯定会。
回到老屋,我看到继父坐在院子里,脚下放着一个破旧的行李袋子,低着头佝偻着身子,那一刻我感觉继父就像路边被丢弃的老狗。
继父其实身上也有病,虽然这些年没再种果园,清闲了些,但他腰腿疼的厉害,又有了哮喘。
继父听见我回来,抬起头,怯怯地叫了我的乳名:山娃,你妈不在了,等会儿你回城后,我也要走了。
我心里一惊,我说大,你要去哪?
继父勉强地笑了笑,我回我老家去,老家我父母留的老房子还有咧。
我听到这,泪水已经止不住的哗哗往下流,哭着叫了一声爸。
我跪在继父面前:爸,你的家在这里,现在妈没了,我的家就是你的家,你跟我去城里,我给你养老。
继父,不,对我恩重如山的父亲,用他那苍老干瘪的手,使劲握着我的手,颤抖着嘴唇点了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