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口槐树旁,有间破庙,里面住着一个疯女人。
有一天她不见了,只留下一个惟妙惟俏的纸人。
众人人心惶惶,因为那纸人,穿着女人出嫁时的婚服,被人开了眼。
只听见人群中传来一声讥笑:“纸人还魂,要见血咯。”
1.
他们都叫我傻妞。
村里的小孩不和我玩,他们都说我爹爹是做死人生意的,嫌我晦气。
每次出门被他们瞧见,他们都要用石子砸我,可疼啦。
他们一边砸,一边嘴里还不停嚷嚷着。
“死傻妞,滚远点,你身上的死人味熏到我们了!”
我哭着跑去找爹爹,爹爹只是心疼地摸摸我的头,让我以后躲着他们。
好吧,比起出门玩,我更不想挨打。
有一天下午,隔壁张老汉过来了。
他是我们村出了名的老光棍,人穷又爱赌,年轻的时候翻隔壁老寡妇的墙,被人发现打断了腿,更没有人会把闺女往他家送了。
我不喜欢他,因为他老是趁爹爹不注意的时候摸我,我觉得不舒服。
我有些害怕,躲在了爹爹身后。
他好像心情很好,呲着一口大黄牙,手里还拿着个空酒瓶。
“老严,你还记得李狗之前花重金从城里买了个女的当媳妇吗?”
“你猜怎么着,这个女的是个不会下蛋的!”
“李狗气死了,他把老本都搭了进去,还赔了两头牛,结果买了个不会下蛋的母鸡。”
“他把这个女的打了个半死,扔村口那间破庙了,说反正下不了蛋,就给大家伙玩玩嘿嘿。”
他越说越起劲,眼神逐渐猥琐起来。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傻妞她娘都死多久了,你应该也很久没开荤了,你跟我一起快活快活去。”
爹爹却连眼皮都没抬一下,手中的活不停,高粱杆在他手里像是活了般,不一会儿一个人形框架就出来了。
张老汉见我爹没反应,没好气地哼了一声,瘸着腿骂骂咧咧地走了。
良久,爹爹沉着脸把手中的纸人放到了里屋角落,拿了块红布把它盖上。
不知为何,三伏天的天气,我竟起了一声鸡皮疙瘩。
我看到了,那个纸人,没有头。
2.
他们说,李狗的媳妇疯了。
破庙的门槛都快被踏破了,不管白天黑夜,总是能听见她的哀嚎声。
村里的女人都骂她活该,天生就是个贱命,勾搭人的货色。
但是她们也管不住自己的男人,最多只是壮着胆朝破庙门口扔烂白菜,再吐几口口水。
上到八十岁老汉,下到十几岁毛孩,都爱往破庙跑。
一天晚上,我偷偷跑出去玩,远远就听见她的哭声,有点瘆人,但又有种莫名的吸引力。
不知怎的,我竟壮着胆子往破庙走去。
等我走到门口的时候,那哭声就停止了。
我壮着胆子伸着个脑袋,悄悄往里头看去。
地上躺着一个不着寸缕、四仰八叉的女人,她的四肢都被人用绳子绑着,绳子末端分别连着四根墙柱,嘴里塞着一个破毛巾。
她的眼神很空洞,像个死人一样。
我突然觉得她很可怜,鼓起勇气走到她身旁,将身上的薄外套脱下来盖到了她身上。
她眼神似乎有了一丝焦距,就这么直盯盯的看着我,嘴里发出若有若无的呜咽声。
我被她盯的有些发怵,意识到她想说些什么,蹲下身将她嘴里的破毛巾拿掉。
下一秒,她突然咧着嘴笑。
“傻妞...最近有没有听话?”
我腿脚一软,当即跌坐在地,哭喊着手脚并用爬回了家。
她刚刚发出的声音,跟我死去的娘一模一样。
3.
那晚过后,我就开始高烧不退。
足足烧了三天三夜,我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时候,爹爹正在用酒精给我擦身体。
我哑着嗓子哭着跟他说,娘回来了。
爹爹闻言只是一愣,笑着摇了摇头。
“傻妞怕是烧糊涂了,说什么傻话呢?”
我一直哭,求爹爹相信我,他可能听烦了,最后冷着脸让我不要出去乱说,直接丢下我走了。
我好难过,为什么爹爹不相信我呢?
我抽抽噎噎地哭着,后来哭累了,困意逐渐上来了。
迷迷糊糊间翻了个身,顿时睡意全无。
放在里屋角落的那个纸人,不知何时,红布下鼓鼓的,像是多了个头。
我哆嗦着下了床,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屋里头很冷,冷得我直打颤。
我强忍着惧意,慢慢的,轻轻的,掀开了红布。
是个女人模样,但还没开眼。
爹爹说过,扎纸人是捞阴门的行当,有些忌讳应当要遵守。
第一条是“三不”,不给孕妇、泼妇、同道中人扎纸人,因为这三类人煞气过重,容易出事。
第二条是不能给纸人“点睛”,所谓点睛,便是给纸人开眼,要是开了眼,纸人便有了灵气,容易引鬼上身。
第三条是不能给活人扎纸人,轻则反噬重则丢魂。
唰地一声,我重新把红布盖上,一口气跑出屋外,大口地喘着气,后知后觉才发现,后背早已被冷汗浸湿。
4.
突然有一天,村里的男人都不往破庙跑了。
张老汉一脸嫌弃地对我爹说:“你都不知道,老李媳妇有多吓人,明明昨天还好好的,今天就全身长满了水泡,一戳还会流脓,当场就给村长儿子吓痿咯。”
“你说说,我会不会被她染了病啊,我还没娶到老婆嘞。”
爹爹依旧不搭话,低着头眉头紧皱,像是在思考些什么。
不过多时,他缓缓开口。
“她除了全身长水泡,还有其他什么症状?”
张老汉抖着另一条没瘸的腿,挠着头想了想。
“我刚开始不信,还跑去瞧了一眼,差点没给我恶心吐。要说她还有什么奇怪的,可能是眼白发黄,嘴唇发紫,像个死人一样吧。”
说完他还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忍不住呸了一声。
“妈的,真晦气。”
爹爹听完,眉头皱得更紧了。
等到张老汉离开后,爹爹才轻声呢喃了一句:“怎么会呢?”
我不明白爹爹的意思,只是自己一个人坐在炕头上发呆。
自从发过烧后我总是觉得很困,每天都要睡十二个小时以上,甚至有一次睡了一天一夜。
后来爹爹每天都给我画张符,把它烧成灰,又把符灰搅到水里给我喝了,我才慢慢有了精神。
那天晚上,爹爹突然把家里养了好久的老母鸡杀了炖汤,说是要给我补身子。
我高兴坏了,平常都要等到逢年过节,我才能喝上老母鸡汤呢!
喝了汤,爹爹叫我早些睡,我刚好有些困了,便乖乖上床睡觉了。
这一觉睡得特别沉,梦里似乎有个女人在哭,又好像有个男人在哭,但我听不真切。
5.
第二天下午,我是被敲门声吵醒的。
门外吵吵嚷嚷的,像是来了很多人。
“严长生你给我出来,再不出来我要砸门了!”
“你不要在里面当缩头乌龟,这件事情你躲不了!”
“老严你别躲了,现在只有你能解决了,有什么事情我们可以慢慢谈。”
......
当我揉着惺忪睡眼把门打开的时候,就看到几乎村子里的所有男丁都围在我家门口,其中有好几个人已经撸起袖子作势要砸门。
看到是我开的门,村长拄着拐颤颤巍巍地站了出来。
“傻妞啊,怎么是你来开的门,你爹爹呢?”
“爹爹不在家呀。”我乖巧地答道。
“你个小丫头片子唬谁呢?起开别挡道,别以为你爹藏起来就能把这事糊弄过去。”
说话的是村西头的屠户刘强,他不耐烦地把我甩到一旁,气冲冲地往屋里头走去。
其他人见状,纷纷跟上他在屋里头翻找。
可他们找了一圈,并没有找到我爹。
刘强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愤恨地骂着,“他娘的,严长生这个混蛋玩意竟然跑了!他这是要把我们都害死啊!”
村长也是眉头紧锁,明明拄着拐,身形还是不稳,感觉下一秒就要被风吹跑。
不知过了多久,他看着我,突然叹了口气。
“哎,事到如今,也只有这一个法子了。”
“傻妞,你好歹也继承了你爹的手艺,就随我们去看看吧。”
“整个村的人命,都握在你手里了。”
6.
我还发着懵,就被他们推推搡搡带到了破庙前。
还没进门,我便觉得阴嗖嗖的,熟悉的窒息感扑面而来。
斗起胆子往里一瞧,李家媳妇不知为何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惟妙惟俏的纸人。
我心中一沉,这个纸人,就是被爹爹用被红布盖着的那个!
它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这纸人此时已经被人用血开了眼,身上还穿着一件大红喜服,看上去诡异极了。
一阵阴风吹过,那喜服裙摆缓缓飘动,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它好像...往前挪了半步。
我第一反应是想跑,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动不了分毫,只能用手用力扣着门板,指甲深陷,冷汗直冒。
村民们见我不动,逐渐开始躁动起来。
“我说傻妞,你能不能行?不行就别逞强。”
“是啊傻妞,不行就快退回来,别搁那傻站着,怪瘆人的。”
“我就说一个小屁孩能有啥能耐,有时间在这瞎耗着还不如去追严长生,这畜生肯定还没跑远。”
“是啊是啊。”
......
议论声越来越大,吵的我脑瓜疼,我忍不住闭上眼。
下一秒,一声惊叫声划破天际。
是村长的声音。
我忍不住想回头,却发现我能动了。
还没来得及庆幸,眼前的场景顿时让我瞳孔地震。
村长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手中的拐杖此时被他丢在一旁,他就这么直挺挺的站着,翻着眼白,口吐白沫。
下一秒,从他嘴里,发出了女人的声音。
“纸人还魂,要见血咯。”
“纸人还魂,要见血咯。”
“纸人还魂,要见血咯。”
三句话毕,村长的头突然朝右侧一歪,身子一软,倒在了地上。
众人皆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屁滚尿流,像惊弓之鸟般四散奔逃。
这村子,要变天了。
7.
村长一死,村子里的人没了主心骨,此时乱成了一锅粥。
大家都怕下一个死的是自己,毕竟多多少少,都做过点亏心事。
有人提议立马收拾行李离开,呆在村里只有死路一条,出去躲可能还有一线生机。
于是乎,几乎整个村的人,都拖家带口、大包小包地往村外跑。
我跟他们说,跑没有用,反而会死得更快。
他们都不信,骂我晦气,还用石子砸我。
大人、小孩、老人,人手一颗石子,把我砸得满头是血,硬生生把我逼回了家。
好疼好疼,可是我真的没有骗他们呀。
村子北面是白头山,南面是黑鬼山,东西两侧是泥沼枯林。
传言古时这里曾经发生过一场恶战,村子底下埋了好多亡魂。
爹爹说过呀,村子地处至阴处,最适合养魂。
要是想出去,只能从白头山上开路,而且必须是白天走。
晚上走,谁又知道你看到的路是不是真正通往村外的路呢?
现在太阳已经落山,可是他们好像顾不得这些了,一个两个接着往外跑。
村子里除了带不走的鸡鸭活物,只剩我一个人了。
爹爹,你去哪里了呀,傻妞好害怕。
8.
村民们跑回来了,准确来说,是疯疯癫癫地跑回来了。
他们这次直接把我家门砸了,拽起迷迷糊糊快睡着的我,齐刷刷地跪成一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