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语言话术》035
贾府众人观林黛玉年貌虽小但举止言谈不俗,只是身体羸弱有楚楚之态,知她有不足之症,就问吃什么药,怎么没治好,实际是问得了什么病。
林黛玉日后要长住外祖母家中,病情大事不能隐瞒。见问便知无不言地将病情说了一遍,最后告知正吃“人参养荣丸”。
贾母便说“我这里正配丸药呢,让他们多配一料就是了”。话到此为止,但这段话里却透露出很多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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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只吃“人参养荣丸”,说明不足虚症适当注意调理即可,不是要命之症。
然而,林黛玉对她病情的描述却很严重。她为什么如此讲?就要细细咀嚼下这番话的言外之意。
黛玉道:“我自来如此,从会吃饭时便吃药,到如今了,经过多少名医,总未见效。那一年我才三岁,记得来了一个癞头和尚,说要化我去出家,我父母固是不从。他又说:‘既舍不得他,但只怕他的病一生也不能好的。若要好时,除非从此以后总不许见哭声,除父母之外,凡有外亲,一概不见,方可平安了此一生。’这和尚疯疯癫癫说了这些不经之谈,也没人理他。如今还是吃人参养荣丸。”(引程甲本第三回)
林黛玉讲了一个颇为离奇的童年经历:出生即弱;百药莫治;癞头和尚献身度化;谶言不出家再不得好;不能见父母以外的“外亲”;见则“不平安”。
这番经历是不是很熟悉?皆因甄英莲也有类似遭遇。同样被“癞头和尚”度化,双双“离”家后家破人亡。此时林黛玉虽还有父亲,但通过她的这段话与甄英莲故事对照,预示出林如海日后之死,林家家破人亡的终局。
还有一点细思极恐,“癞头和尚”对林黛玉和甄英莲全都“袖手旁观”。和尚只管人家父母要女儿,不给后说的话看似谶言也像诅咒。而和尚的表现,恰恰与后文薛宝钗的病对照,暗示出林黛玉的真实“病因”。
林黛玉的病实为“不足”之症。所谓不足就是“缺”。
林黛玉是绛珠草转世。绛珠草尽管不能久延岁月,但在西方灵河岸上三生石畔时却并不弱。神瑛侍者用甘露灌溉它,是想让它活的更久,陪伴更久。
按说绛珠草转世的林黛玉,也不应该出现“不足”的弱症才是。除非是绛珠草在转世前“缺失”了什么,导致林黛玉出生既弱!
如果结合后文的群芳髓,玫瑰露、茯苓霜的伏笔,这些草木被榨取后得到的精髓,似乎预示了绛珠草在转世前也经历了草木精髓被抽取的情况,才导致林黛玉出生即不足的情况。
那么,书中对此有没有对应的线索呢?绛珠草失去的这些草木之精又去了哪里?就要注意此处提到的“先天之病”与“和尚”这两条线索。
未来薛宝钗也提到了“先天之病”与“和尚”,说起和尚给了她冷香丸药方同时,还附赠一团不知是什么的异香异气的药引子。
冷香丸的药引子,是不是导致林黛玉出生不足的绛珠草的草木之精?只能说极有可能!
和尚若将绛珠草的草木之精抽取,送给薛宝钗制作冷香。薛宝钗吃了冷香丸,就相当于融合了绛珠草,一如当初甘露灌溉绛珠草的二者融合,对照的是“钗黛”互补,判词和曲子融合的后文伏笔。所以,薛宝钗的前世身份也呼之欲出。不提。
揭开林黛玉的“病因”,再说回她病,会发现确实不严重。
首先,她的不足之症只是“弱”,身体底子薄,并不是致命之病。想要补足弱症,靠后天之药根本不可能,所以和尚才说“一生也不能好的”。但不能好不表示会致命。只比别人弱一点罢了。
“人参养荣丸”也能证明林黛玉并不是“女儿痨(肺结核)”,否则断不是吃这个药。
其次,林黛玉的病为什么“凡是外亲,一概不见”?皆因在父母身边无忧无虑可保一生。但离开父母孤单离丧,精神和身体双重承压,肯定要加重病情。
最后,和尚言外之意还预示了“宝黛之情”。对林黛玉来说家破人亡是一重打击,男女情爱更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别说林黛玉,古今多少身体孱弱的女儿,是因情而死的?林黛玉不是孤例。
所以,和尚的话看似玄之又玄,实际都是实情,且放在如今也依旧通用。
说完林黛玉这段话的背后作者的伏笔,再讲她为什么要和盘托出自己的“病”?按说她只说病不好治,吃人参养荣丸即可,实在没必要多讲“和尚说再好不了”这段话。
要说曹雪芹有意借林黛玉之口交代情节,其实第二回介绍林黛玉时,也可以顺口一提,不需要由林黛玉亲口讲述。我认为其中关键应该是两个:
其一,林黛玉说,就为对照后文薛宝钗说。两人各自讲述自己的病和药,作者提醒要结合来看。
其二,林黛玉将病和盘托出,也有预告贾家她的病不好治。她来到京城外祖家中,贾府肯定还要找“更好的医生”为她看病的。
有林黛玉的话预作佐证,能避免乱看医生乱用药的“危险”。日后王夫人就给林黛玉换过一个鲍太医的药,实际效果并不好。此处与后文也有一个呼应。
推测这段话是林如海对女儿的叮嘱,避免她成为“小白鼠”。名医早看了不行,和尚神佛也说不行,就尽量少折腾为好。话说的重,实际也是提醒贾家这孩子需要静养,别“欺负”她哭才是。或许这一点才是林黛玉讲这个故事的主因。抛开神话之说,何尝不体现出林如海的拳拳父母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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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观点根据《红楼梦》80回前故事线索整理、推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