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月8日下午的官邸作战会议，只研究了一个问题，被围困在双堆集的第12兵团怎么办？对于这个问题，蒋介石只说了一句话：“伯玉，你明天就回去，维持部队，告诉黄维，你们可以突围，不要管杜聿明，也不要指望李延年。”

蒋介石说完这些，便借故离席了。胡琏觉得很沮丧，这么大的事态，如何一句话就结束了呢？突围，总得有突围的样子吧？难道让第12兵团学孙元良，一窝蜂似地乱跑乱撞，最后全军覆没？

而这个时候，胡琏似乎又明白了过来，今天参加会议的人，少之又少，蒋介石退席之后，居然只剩下参谋总长顾祝同和空军副司令王叔铭两个人了。终于，顾祝同开口了：“伯玉，还是让王副司令给你说说他们的宝贝吧。”

王叔铭有些兴奋地向他们说道：“我们空军部队的技术部门，研制出一种凝固汽油弹，现在由美国工厂大量制造出来，一颗这样的炸弹，足可以使一个村庄化为灰烬。总统的意思，在双堆集方向大量投掷，甚至连共军后方一带的村庄都要投掷，这样，可以大量杀伤他们，使他们的补给发生困难。另外，联勤部门仓库中，还有一部分窒息性炸弹和糜烂性炸弹，到时候也可以投放，掩护你们突围。”

胡琏听了，这才明白过来老头子为什么要离席了，他坐在那里，一句话也没有说。直到最后，顾祝同问他时，他才不得不说了一句：“我回去后，立即向黄司令官汇报，制定具体的作战方案。”

顾祝同当然认为，胡琏答应了，于是笑着说：“那好，那好，就这样定了。你回去告诉黄维，一定要突围，突出来多少是多少，我和总统知道，你们已经尽力了。”

会议，就这样结束了，整个下午，胡琏如同活在不停旋转的旋涡之中一样，到处是风声、雨声、厮杀声、咆哮声、哀鸣声……甚至连宋希濂握住了他的手，喊叫着他的名字时，他还没有清醒过来，嘴里机械式地说着：“好，好，好。”

就在这个时候，蒋介石走了进来，连连说道：“荫国、伯玉，你们这些黄埔同学，是我的左膀右臂，一定要精诚团结，共赴国难，挽狂澜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做党国的干臣，民族的英雄，这是我对你们的殷切期望，也是党国之最高利益所在啊。”

直到这个时候，胡琏才略略地清醒了过来，知道自己已经进入到一个宴会厅中，看了看宴会桌，在座的还有参谋总长顾祝同、参谋次长林蔚、空军副总司令王叔铭及蒋经国等人。蒋介石的宴会，简单而快捷，大有西人快餐之感觉，全无国人宴会山珍海味、觥筹交错之快感。

饭后，众人就在那个相当宽敞的会客室里放映了一部《文天祥》电影片。众人怀着各样的心情，看着这部蒋介石的“电影招待专用片”。放完之后，蒋介石站起来向众人点点头，便低头沉思，缓步走上楼去了。从晚宴到电影结束，整整三个多小时，蒋介石几乎没有说过什么话。坐在胡琏身旁的宋希濂，以极低的声音念了一句诗词，“无言独上西楼，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胡琏叹了口气，轻声说道：“柴米告罄家败，无奈最是翁婆。”

顾祝同坐在那儿，面无表情，电影早已结束了，他还没有站起来的意思。而林蔚和蒋经国，已经安排侍从室，开始为胡琏准备一些贵重的礼品，让他捎带给第12兵团的将领们了，有奶粉、咖啡、牛肉干、美式糕点、烟酒、水果等等。胡琏叹了口气，说道：“黄军长胃病犯了，还是给他捎点特效药吧。”

南京的夜色，灰暗而浓烈，除了偶尔的灯光和匆匆而过的巡逻宪兵，宣示着这里还是一座城池之外，完全没有了一丝生机，秦淮河畔，只剩下了夜，而没有了生活，连一个小贩叫卖的声音也没有了，甚至，野狗、野猫们也躲进了死亡的坟墓，整个城市死寂地存在着。

远远地望去，夫子庙成了一座真正的庙宇。不，一座真正的阴森森的阎罗王殿，门前那尊千年来微微倾着身子的石刻老者，再也发不出仁义道德的声音，如今，他能带给这个世界的，只有无尽的寒风，吹拂着让人肃然起敬的松柏，发出阵阵呜咽之声，如诉如泣，如同控告着这个王朝的不公，如同招引着亡者的魂灵，更如同暴晒着这尊石刻老人石头做成的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