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的10月，德军大举逼近了莫斯科，女兵薇拉所在的坦克部队被打散了，躲进了一大片丛林之中。在这片丛林里，他们遇到了另一支被打散的苏军坦克部队。

坦克兵指挥官叫萨沙少尉，当时丛林里敌情不明，两支坦克部队如何应对德军，两个军衔同级的指挥员老是无法达成一致，而他们又与各自的上级失去了联系。在这种情况下，三十几辆坦克就在丛林里隐藏了两天。

第三天清晨，德军好像发现了他们，平静的丛林外响起了德军坦克的轰鸣声。苏军坦克部队被包围了，大概德军一时还没有搞清他们的实力，只是在外围观望没有发起进攻。大战一触即发，指挥员们终于达成了一致意见，决定在天黑之后突围出去。

敌我力量悬殊，突围能否成功，谁也没有必胜的把握，可是如果不突围，就只剩下当俘虏这一条路了。在这种情况之下，死亡或者突围成功，只有这两条路。每个人心里都有了准备，死亡的可能性最大。

战士们在丛林里等待夜幕降临，这是极为漫长的一个下午。这种死亡等待是漫长的，也是最难熬的。

在天黑下来以后，萨沙少尉来到了薇拉的身边。再过两个小时，生与死交接的那个时刻就要来临了。萨沙少尉蹲在薇拉的身前，嘴里说出了一句令人不解的话，他说他还没有“尝试过人的滋味”。

薇拉虽然只有十七岁，可是她已经不再是个单纯的少女。两年前在莫斯科郊外的那天夜里，她就把自己献给了一个仰慕已久的青年军官，后来那个军官在前线战死了。萨沙少尉所说的“人的滋味”她知道是什么，可眼下正处于生死存亡的战争之中，怎么能有这个想法？

这毫无疑问是一个令人脸红的要求，薇拉用颤抖的声音告诉萨沙少尉，现在这个紧要关头，他为何会想这种事情？萨沙少尉说，他是人是一个活生生的人，他不害怕被子弹打死，可是至死还没有体验过人生最好的滋味，这一点才是最可怕的。

萨沙少尉的话语非常真诚，他的话没有半点虚假和戏谑，他是在临死前表达出了一个对于生命来说最基本的渴望。薇拉的心中有种莫名的感受，她的心一软，眼眶里不由地充满了泪水。

这种话语和熟悉的场景，在一个多月前她就经历过了，当时有一个坦克兵被击中了，他从熊熊燃烧着的坦克里逃了出来。他的腹部被弹片划开，肠子全挂在了肚子外面。他跌跌撞撞地没跑出几步就一头栽倒在了地上，当薇拉赶来救他的时候，他的肠子上沾满了泥沙。

薇拉知道这个坦克兵没救了，但她仍然一边安慰着他，一边剪开他的军装，把流出来的肠子又放了回去，再用绷带裹好伤口。这个坦克手在几分钟内就会死去，这种救治是于事无补的。

坦克兵的脸上没有一点痛苦，他的蓝眼睛像天空一样蔚蓝，他朝着薇拉浅浅地笑着，轻声问起了薇拉的名字，他想在死前知道他这一生见到的最后一个女性的名字。薇拉告诉坦克兵，她的名字叫薇拉，这是一个很普通的俄罗斯女孩子的名字。

坦克兵的脸上依旧浅浅地笑着，他平静地告诉薇拉：“薇拉，告诉我，我是不是马上就要死了？”薇拉强忍住眼里的泪水，安慰坦克兵说战斗马上结束了，医疗队很快就会来将他带到后方去抢救，他一定能够活下来。

坦克兵轻轻地摇了摇头，他说：“你骗我，我知道我快死了。薇拉，可是我还从来没有见过女人，从来没有……。对不起，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坦克兵说罢，眼睛看向了薇拉的胸口。

薇拉知道坦克兵的意思，她抱着这个即将死去的坦克兵，心中仿佛被一股突兀而至的澎湃大浪汹涌淹没。她慌乱地掀起套头的男式军装，手忙脚乱地解着里面衬衣的扣子，向这个陌生的小伙子展示一个女人的身体。

战争仿佛变成了一个虚幻，周围仿佛没有了激战的声音，天地之间只有无垠的寂寞和静谧，只有两个彼此陌生的男女的心跳声，彼此在这一切交融了。坦克手蔚蓝色的眼睛永久地溶入到了冥冥的蓝色天空里，他的眼角上挂着两行晶莹的泪水。

坦克兵死去了，在薇拉展开胸口前，他就已经死去了。薇拉抱着他大哭，将他的头放在自己的胸口，大声地喊着：“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睛，你还在犹豫什么？我此刻就在这里，只属于你！”

薇拉看着眼前的萨沙少尉，思绪又拉回到了现实，她看着萨沙少尉的眼睛，想起了那个长着蓝眼睛的坦克兵。看着黑下来的天幕，萨沙仰着头看着丛林枝叶的缝隙中透过的迷朦的夜空。

薇拉又一次体验到澎湃大浪汹涌淹没般的冲击，她仿佛生出了莫名的急迫，又似乎中了魔法，好象是很渴，又好象是急需轻松的憋气。薇拉一把抓住萨沙的手，将他的双手放在了自己的胸口说道：“萨沙，你想尝那滋味，就是现在……”

萨沙两眼迷离了，他靠近薇拉认真地盯着她的脸，认认真真地看了许久。突然萨沙的身子猛然间激灵的一抖，迷离的眼睛忽然睁开了。像是刚刚做了一场大梦，像是从大梦中被惊醒，他疑惑地看着眼前的姑娘。

“薇拉，对不起！我刚才说了什么？对不起！”萨沙少尉一边说着一边跳了起来，抛下薇拉跑了。薇拉看着他消失的身影，冷冷的泪水从眼角处滚落下来。

那是一个没有月亮的夜晚，只有少数的坦克冲出了德军的包围，冲出重围的薇拉再也没有见过萨沙。萨沙死在了突围的战斗中，他与坦克一起爆炸，彻底消失在了这个世界。

好像那一晚从来没有发生过，好像那一晚他们没有见面过。

几十年过去了，人们再回忆起莫斯科保卫战，再想起这段难忘的往事时，也许还会记得他们，但或许早已经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