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贾府略有一点瓜葛的刘姥姥、贾族里边缘的旁支子弟贾芸，是红楼众多小人物里，少有的底层逆袭者。

《红楼梦》描写的大社会背景，是众多底层困难挣扎生存的社会，刘姥姥和贾芸，本质上还不是底层，刘姥姥能和小官吏王家攀亲，证明她至少也是个小产者，贾芸咋说也是贾族之人，能受免费的教育，阶层上，也是属于上流社会的。

但是，就连甄士隐那样的望族，也是说破产就破产，在鼠盗蜂鸣、官匪盛行之下，人们没有什么安全感，一场天灾、一起人祸，很可能就生存堪忧了。

于是，刘姥姥、贾芸，不约而同地，将目光聚焦荣国府，希望管事的人发一点善心，他们也就能度过危机解决生计了。

最终结局读者都知道，两人均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但过程令许多读者意难平，比如刘姥姥在进贾府，两者天地之差的巨大阶层对比，比如刘姥姥卑微到骨子里的心酸，比如人格被践踏的尊严。再说贾芸，他被亲舅舅不仅不予救济还挖苦嘲笑，他借贷给凤姐送礼，他逢迎凤姐只为获得一次工作机会。

红楼时代是阶级社会，各阶级等级森严，实际上这两个人的所做所得无可厚非，天下有多少个刘姥姥，又有多少人家因为冻饿无法度过寒冷的冬季。但刘姥姥总算也是有门道，而且她虽为乡村老妪，但有见识、有行动，表面上看，她说话粗俗，但是如果她说出来了精细话，未见得能得到自己的目的。

刘姥姥是手心朝上的，而且她没有说拿什么来换，纯粹是求着对方可怜可怜，家里过不去了，凤姐说这二十两银子权当给孩子做个冬衣吧。凤姐说的是场面话，按照刘姥姥家的生活水平，十两银子已经够一家人度过寒冬，再十两是生产资料，可以再生产的，这才有了刘姥姥来年丰收，又进荣国府行答谢感恩之行为。

看问题看本质，结果就是凤姐的一个善心，就令刘姥姥一家不仅度过危机，还存留了希望的种子，刘家再次恢复了一个平民家庭正常的生计。

在生存面前，在一家人的性命面前，面子、尊严值多少钱一斤呢？

贾芸也是一样，他动脑子，会办事，成功获得凤姐的欢心，发派给他大观园种树种花的差事，第一笔银子就是二百两，除了还给倪二的十几两，他买树总共用了五十两，这一笔，贾芸自己的收入超过百两，后来他与荣国府的关系更加紧密，基本上已经算是凤姐麾下的干将了。彻底度过了生存危机。

乌进孝进租那一回，贾珍专门分配一些年货，分给族中那些没有生计的人家过年用，连管家庙的贾芹也来领东西，被贾珍一通骂，比他油水少的贾芸却不来占这个便宜，可见贾芸做人做事的原则。

生存面前，尤其是家中还有要奉养的人，不要谈尊严，贾芸和刘姥姥给出了教科书般的两个范例，他们是值得尊敬和学习的。

刘姥姥、贾芸这样的人，在荣府面前、在凤姐面前，低到了尘埃里。实际上，既然是等级社会，只要没有站上金字塔顶，谁还不是尘埃呢？贾府在自己的主子面前，也是尘埃，很可能是比这些底层人更卑微的尘埃。

元妃省亲，那是自己的亲骨肉回娘家，但亲爹亲娘也得面对闺女下跪，一口一个臣下，事实上，在有清一朝，臣子面对皇室，大概率还得自称为“奴才”的，这算是践踏尊严吗？

元妃省亲，短短几个时辰，贾府整整忙活一年，整了个人困马乏，掏空了银库，令已经走下坡路的贾府更加空虚，但是在贵妃娘家的名头下，也不得不打肿了脸充胖子，树大招风、马大招贼，最后连太监都频频到贾府讹诈，只弄得贾府连过中秋的钱也没有了，还是凤姐当了自己的首饰才算是过去了。

像贾府这样只有空架子，但面子却不能丢的所谓大家族，一开门上千口子人等着吃喝，进项年年少，开支却年年增加，贾珍一句话说的明白：外明不懂里暗，黄白木作磬槌子，心里苦啊！

贾府要应付的可比普通人要难多了，尽管贾府是贵妃的娘家，但是，一个忠顺王爷家丢了个戏子，其的长史官就气冲冲地来荣国府问罪，话里话外透着威胁的意味。你家里的戏子跑了，那是你们管理不善，再或者待人严苛，人家才要跑的，宝玉又不会跑你府里去劫人，但等级之下，贾政吓得脸色都变了，在一个七品家臣面前，那叫一个窝囊。而且对外唯唯诺诺，人一走，就对自己的儿子耍威风，差点将仅剩的一个嫡子打死了。

贾母、贾政在上流社会，面对自己的上司、主子，那个战战兢兢，刘姥姥、贾芸的那点尊严，与之相比，不足挂齿。

只能说，各自冷暖自知罢了。

本文作者：屏山品红楼

参考原著：《甲戌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庚辰本脂砚斋重评石头记》图片来源：87央视电视连续剧《红楼梦》剧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