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拐卖的这五年，我的身体已经残缺凋零。
他们给我剩下一只肾、半个肝和勉强支撑行动的四肢。
嫁给精神病人，溃破的子宫曾孕育了3个孩子。
逃出来后，我坐上了回国的轮渡。
却遇到了五年前拐卖我的主使者。
1
轮船摇摇晃晃，在南海上片刻不停地航行。
在异国穷乡奔波的三天里，我的能量早就消耗殆尽。如今支撑着我睁开眼的，是我在国内唯一的亲人。
我的亲生母亲。
然而就在一刻钟前，我途径娱乐区域时，仅淡淡瞥了一眼，五脏六腑就开始了撕裂般的痛。
我遇到了五年前拐卖我的主使者，周程。
同时，他也是我同父异母的弟弟。
他是个怎样的人呢。
我完全可以用魔鬼来形容他。5岁那年，我满心欢喜地迎接后妈肚子里的新生命，却没成想，我见证了一个罪孽的诞生。
10岁时，他就会污蔑我偷后妈的钱，我亲爸把我关在卫生间一夜又一夜。
13岁时，他学会了抽烟，用打火机点燃了后妈的衣橱。
我爸责问起来，他哭啼啼地说，是我教他的。我为此遭到一顿毒打。
16岁，他把我房间的物品全部当作垃圾丢掉，只因怀疑我动了他的东西。
后妈狠狠地扇了我十几个耳光，也扇走了我对这个家最后的留恋。
彼时他正拥着一名身材曼妙的亚裔美女，与富商模样的人觥筹交错。
我落荒而逃。
好不容易找到一处偏僻空间，我疯狂地用帽子、毛毯伪装自己，虚汗浸湿了我的内衣。
我只期盼着船快点开，将那个破碎的我，解脱在无穷无尽的大海深处。
忽然间，轮船播报响起。
“前方突发风暴，天苍号暂停航行。”
我苦涩地笑了。嘴里涌出一股血腥的味道，随后，我便失去了知觉。
再度睁开眼，我身处一间优雅干净的包厢。
神经衰弱的状态下，我惯性地蜷起身体，手脚冒出细密的冷汗。
很快，房外响起脚步声。
来人叩了叩门，似乎想试探我是否清醒。
我紧咬着嘴唇，发不出声音。
又过了一会儿，雕花棕木门应声开启，走进来一位衣着得体的异国男士。
我终于松了口气。
他看见我的第一句话，是面带惊讶的“抱歉，我不知道你已经醒了。”
他说着一口不算蹩脚的中文，他是一名混血儿。
我不知如何应答，只能低着头沉默。
他走过来，绅士却警惕的与我拉开一段距离。
“你可以听懂中文吗？或许我可以说英语，不过我想你也听不懂。”
他也许早就查看了我的护照，这是我偷偷用我那个“大姑姐”的身份证办的，前后花费了我一年时间。
我说：“我听得懂。”
他竟愉快地笑了，继续和我攀谈：“你好，我叫海勒。我知道，你的名字是－－”
我本能地接他的话：“周然。”
可下一秒，我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我忘记了，我不应该说出自己的真实姓名。
海勒愣了愣。
亲切地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周然，你好。”
“你晕倒在厨房外，我想你是恶坏了。这里有一些面包，如果不嫌弃的话，你可以……”
他话还没落地，我已经饿狼扑食般地抢走了他手里的食物。
吃着吃着，眼泪浸湿了手。
海勒正不知所措地看着我。
2
勉强填饱肚子后，我竟然产生了困意。
我为难地注视着一旁阅读报纸的海勒。
“嘿。”
海勒迅速抬起头，看向我。
“请问，风暴停止了吗？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发？”
海勒摇摇头：“没有。安全起见，我们需要至少停泊6个小时。”
我泄气地垂下头，突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外国男人对我来说是完全陌生的。
而他还在关心我。
“怎么了，周女士。”
我肯定不能告诉他，我想赶快回家，找到我妈妈，我要对她诉说这些年来的委屈和痛苦。
我会让伤害我的人下地狱。
海勒见我沉默，礼貌地没有多问。
这时有人敲响了门。
下意识地，我拉住了海勒的上衣，我恳求他不要开门。
海勒停下，安抚我：“不用怕，他是我的朋友。是他救了你。”
我卸下警戒，直勾勾地盯着，直到那人随着海勒走进来，他毫无褶皱的衣摆，熨烫服帖的裤子，总是人前一副一丝不苟的模样。
他是周程。
把我推下地狱的魔鬼。
周程是怎么介绍我的呢。
他扯出温和的笑容，对海勒说：“她是我家的保姆，我带她回国探亲。不信你问她，是不是姓周？”
我微微地摇头。
周程要带走我。
海勒犹豫地看向我，我用祈求的眼神望着他，如果周程把我带走，我不可能活着见到我妈的。
这时，船身开始了剧烈的摇晃。
海勒脸色一变，冲了出去。
片刻，他又返回来在门口喊我的名字：“周然，你等一下，我马上回来。”
于是房间里又剩下我和周程。
他应该来不及管我，船晃得厉害，我身边没有抓手，眼看玻璃杯在我脚下碎开，我差点趴上去的时候－－
周程拉住了我。
他把我按坐在床上。
“姐姐，太好了，你还活着。”
23岁生日那天，周程破天荒地赶来给我庆生。
他生得容貌俊秀，身材高大，在我室友嘴里，就是“真羡慕你，我也想要个这样的弟弟。”
我从心里冷笑。
你想要，那你拿去好了。
只是18岁的周程，竟真的慢慢出现了转变。
他兼职赚了钱，会给我买各种吃的用的。
我要办助学贷款，他听到消息，给我垫付了四年的学费，说什么，不想让我欠钱。
他也会主动讨好我大学的室友、工作时的同事，用巧言令色拜托他们照顾我。
人人都羡慕我有个这么好的弟弟。
他装的，差点连我都信了。
于是又过了一年，他给我打电话让我去KTV接喝醉的他回家，我先是怀疑，但接到他的视频电话后，我还是赶去了。
到了之后，迎面就是一套棍棒和漆黑的麻袋。
周程的声音在一片嘈杂里分外清晰。
“我要的不多，就十万。”
“谈过男朋友又怎样，那就八万咯。”
我就像市场上等待交易的没有生命和尊严的玩偶。
而周程，我的弟弟，就这样在讨价还价中亲手把我卖掉了。
3
我绝望地抓紧了床单，不时瞄着门外，我在等海勒。
这个和我不完全属于同一民族的陌生男人，此时成为我唯一的救命稻草。
而周程，这个和我流着一半同样的血的人。
却始终想着把我堕入深渊。
周程俯视着我，眼尾吟着笑。
“姐姐。”
然而被拐卖之前的二十多年，他从未叫过我一声姐姐。
关系缓和的那一年，他顶多就是叫我的全名。
我无心与他周旋。
他又突然告诉我：“爸妈离婚了。和我回家吧，回我们的家。”
我止不住地冷笑。
“你笑什么。”
“你疯了吧，周程。”
时隔五年，我还是叫出了这个让我避之不及的名字。
谁料，周程冷下脸来。
“我是疯了。不然我不会在这班轮渡上来往五年。”
“就为了等你。”
不知何时，轮船外的大海归于平静。我们暂时安全了。
我缩在墙角，来回反刍着周程刚才的话。
为了等我吗？
是为了看我笑话吧。
不过，我能感觉到自己的体温正在升高，我抱着膝盖，身体止不住颤抖，周程离开了。
海勒回来了。
他带了一些食物和水，熟稔地关照我。
可他的手触碰到我身体的一瞬间，我失声尖叫，年久的瘀伤仿佛开始阵阵作痛。我在地上打滚。
又开始了，这是四年前被“婆家”殴打的后遗症。
我狼狈失态的样子，被海勒看尽了眼底。
只是他的眼中没有嫌弃和鄙夷。
没猜错的话，他在同情我。
他守在了门前，看着他的背影，我才渐渐安定下来。
一番折腾过后，我饥肠辘辘。
“海勒，抱歉。”
他回过头来，深蓝色的瞳孔满是温柔。
“没关系。”
我又开始大快朵颐，这次我没有哭。吃到尽兴时，我对海勒粲然一笑，他稍显局促地对我报以一笑。
我的心脏愧疚地疼痛着。
可我只能利用海勒。
夜幕降临，我应该离开海勒的包厢。
我客气地对他道了谢，步履瞒珊地往外面走，海勒着急地拦住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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