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鹰觅君
1997年,18岁的山东小镇做题青年任泽平,考入了全省排名老七的青岛大学。
这并不是一个典型学霸的起点,而他后来却以超越圈层的变通手法,晋入了真正学霸都难以企及的名利场。
在学界想出人头地并非易事,每位大家不是著作等身,就是研究硕果广为人知。改革开放四十年来,能在普通大众层面获得知名度的经济学家,掐指算来不超过两位数。
一是经济学不是先验性科学,它对事后规律的总结归纳性,要远大于它的前瞻性;
二是自从上世纪40年代萨缪尔森将数学模型引入经济学领域,打破了过往纯文字经济学建构,这门科学便拉开了和普通大众的距离。
任泽平则开创性地打破了上述两个障碍,直接奔向了人民群众的海洋,在短时间内迅速建立了个人名望。这套成功的方法论颇值得玩味。
2009年,在清华大学经管学院博士后站点的任泽平,经过国家公考,以笔试前十、面试第二的成绩,进入了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宏观经济研究部。
坐过一段时间的“冷板凳”后,从2011年开始,他在中心崭露头角,并在2011年、2012年量化绩效考核中分别排名第四、第六名。
国研中心并非普通的研究部门,它有上书直通车,是国家战略抉择和制订重大经济政策的高级内参。
在这里,任泽平完成了学术晋级,更关键的是,他拥有了一份参与制定国家重大政策的宝贵经历,深度领悟了政府进行宏观管理的逻辑框架。这种势能后来给了他强大的爆发力。
可能很多人不知道的是,2013年之后开始的这轮影响了每个人命运的经济换挡减速背后,就有任泽平的深度参与。
如果沿着这条道一直走下去,不出意外地,经济学界迟早会升起一颗学术明星,任泽平也大概率会在一个极小众观众群里燃尽自己的余晖。
任泽平最终拒绝了这条一眼就能望到头的道路,选择了市场化转型。2014年,在国研中心部门副主任的任上,任泽平跳槽到了国泰君安,担任首席宏观分析师,从底薪6000元涨到了60000元。
彼时正值经济转型当口,被不确定冲击得七荤八素的人们,争先恐后地要挤入体制内,而任坚定选择了逆风而行。这一做派背后,除了个人能力自信,其性格特质也是很重要的一个方面。
刘胜军抨击任泽平,说他一直有赌徒心态。这个说法不管是否客观,事实证明了任的确拥有明显不同于其他学者的心智状态。
任泽平下海初期十分高产,曾经在59个工作日内发了57份研报。他敢大胆预测点位,并于2014年9月用一篇《论对熊市的最后一战》,终于押中了后来的大牛市。
但凡在资本市场上有点历练的人都有一个共识,那就是预测点位是门“玄学”。无数曾被奉为“神嘴”的大牛,最后都化成了一颗颗从夜空中划过的流星。
巴菲特曾经断言:能预测股市走势的人,他还没有见到过一个。
证券分析教父格雷厄姆这样解释其中的奥妙:影响短期股价的主要因素,不是公司价值、估值,而是投资者在市场上的情绪,但是市场情绪的变化是不能准确预测的。
这些顶级大咖们的思想,以及进行经济分析的局限性,基本是每位经济学学者的共识,而进入了市场的任泽平好像洗白了大脑,抱着向死而生的态度押注每一个论断,其孤注一掷、为搏出位的AII IN心态,完全不像出自国研中心的同一人。
这种剧烈的风格切换,还表现在表达形式上。
任泽平将一向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券商研报文本,通过添加耸动的标题,再叠加一些气势磅礴的语句和词汇,变成了类似战斗檄文样的格式,简单粗暴地迎合了市场心理,这为他最后爆红奠定了广泛的群众基础。
在那篇让任泽平一炮而红的研报《论对熊市的最后一战》里,他引用京剧《智取威虎山》片段,以及王昌龄两首《从军行》和杨炯《从军行》的四段诗文摘录,为“5000点不是梦”增势助威。这些都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做法。
所有圈子的炒作理论似乎都是相同的。迄今为止,要论炒作最成功的,数来数去还是只有娱乐圈里的范冰冰。其实,无论颜值还是演技,举国上下比范强的大有人在,但那些年被封神封爷的只有她一人。
范的炒作套路,无非有两点:一是善用事件营销夸大自己,二是语不惊人死不休。那些年,范爷语录广为人知,像“我不嫁豪门,我就是豪门”等等豪言壮语,赚足了一波又一波的眼球。
任泽平同样沿袭着这一套路,在大胆预测点位、无时无刻不标榜过去成绩的同时,也创造了不少金句,像“海拔已高风大慢走”、“我理性了市场疯了”等等。
巧得很,前几天任泽平在回应恒大传闻的文章中,说到“能承受多大的诋毁,就能承受多大的赞美”,不知他是否知晓,这句话正是由范冰冰发明的。看来同行之间的情感,真的是相通的。
任泽平火了之后,他的炒作风格迅速在券商行业蔓延,一些分析师紧跟其后语不惊人死不休,行业气氛变得越来越怪异。
然而,资本市场毕竟不是娱乐圈,证监会对任泽平的浮夸作风非常反感。国研中心也公开表示,辞职的任泽平已和中心无关系。
2016年,在任泽平又发布了一篇煽动性极强的看多文章后,证监会几乎半点名地批判了他。当时的通报提到,“F证券公司分析师任某通过微信公众号,发表标题为‘变天了’、‘干,空间20%’、 ‘休养生息,我在春天等你’等文章。标题具有明显的夸大、诱导性,与报告内容的逻辑关联性不强。”
任泽平被称为网红经济学家,一方面反映的是其蹿红的速度,另一方面也揭示了他和真正大家的差距。
鹰觅君关注的一个媒体曾死磕任泽平,在对他2015年股灾后的观点进行验证后,发现准确率只有46%,连一半的准确率都不到。这期间,任泽平反复被市场打脸。
股灾发生后不久,任泽平在点评627央行降息降准研报中表示,牛市调整而非重回熊市,市场将趋于理性。随后一个交易日,即6月29日,大盘却大跌3.34%,而恐慌式杀跌直至7月8日才算企稳。在该研报发布后,大盘继续下跌了近17%。
同年8月2日,任泽平在宏观周报中表示,当时三碗面(基本面、政策面、资金面)偏淡,货政观望股债休假。随后,大盘却出现了涨幅达9%的反弹行情。
常识告诉我们,真正的大家绝不会自杀式地预测大盘点位和趋势,而任泽平却因降维打法火遍了大江南北。
2017年,许家印决定每年花1500万聘任这位网红经济学家,这个事件带来的爆炸效益,估计给恒大节省了几个亿的广告费。
最近从恒大内部流传出来的集团领导客史纪录里,没有发现任泽平的名字,这也许说明了他的确没进过恒大核心高管层。另一方面,在每年1500万薪酬中,如果刨去恒大理财的被迫投入,任泽平实际到手的收入也会大大缩水。
所有命运的馈赠,都早已在暗中标注好了价码。
200多年前,任泽平的祖师爷亚当·斯密写完《国富论》后,晚年谋了一份巨高薪的职业——苏格兰海关和盐税专员。他在这个岗位上获得的报酬是教授年薪的20倍。
亚当·斯密对经济行为动力研究上,提出过一个石破天惊的理论——
在经济生活中,一切行为的原动力不是来自同情心或利他主义,而是利己主义,即每一个人改善生活条件的欲望。
即便如此,亚当·斯密本人的生活却非常纯粹,一生未婚,他把所有的人间荣誉都寄托在了学术上,为后人开辟了一座巨大的理论宝库。
任泽平就简单多了,在破纪录地兑现了学者的市场化价值后,他留下了专业的一地鸡毛和一堆与恒大的是是非非。
“网红”一词里颇有洞天。范冰冰从高处坠落,只用了一瞬间。很多时候,命运的翻云覆雨只为隐藏在平庸时光里的丝丝褶皱,不与人言,天知地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