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请留步(四)

每读故事 2025-01-18 11:58:35

柳闻折今日处理完公务回到相府,已是华灯初上时分。

明日朝中休沐,正是圣上要他与宋若杉同上圣宇寺祈福的日子。

想起宋若杉……

柳闻折心中竟有种说不出的别扭。

她已有几日不上早朝。

之前两人在朝堂上总免不了争锋相对,他也总想着要多避着她些,不愿同她多说一句闲话。

而今,连着几日不见,他竟会常常想起她。

想她在朝堂上叱咤风云的威风,也想她私下里揪着他不放的胡搅蛮缠。

想到明日两人还将同车出行,柳闻折心中一热,脸色亦在夜色的掩护下变得绯红。

祖母虽有交代,可明日出行,到底是国事公务。

既是公务,便也不算违背了祖母的意思。

柳闻折思及此,随即打发府里的小厮去长公主府里递话,约定明日启程的时辰,并特地交代相府的马车会来接,请长公主只管在府里候着便好。

可他前脚刚派人出门,后脚便被沈老夫人叫到了静雅居中。

“寂无,你姑母同表姐弟明日便会抵京,祖母记得你明日休沐,你就辛苦一趟,代祖母去将他们一家子接入府中。”

沈老夫人是特意挑的这个日子。

在和侄女柳氏的书信中,她特别言明本月初九是柳闻折休沐的日子,让他们一家子务必要在当天抵达上京。

“祖母,明日孙儿还有事,二叔被封钦差即将启程南下,圣上要孙儿同……”

权衡利弊,柳闻折仍是决定不提宋若杉为好。

“要孙儿明日上圣宇寺为二叔此次出行祈福,到底事关二叔和柳家,孙儿……”

“怎么,你现在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那小皇帝交代你办的事你办得,我老婆子请你办的事你便办不得?”

沈氏慈爱的脸色荡然无存。

“祖母,孙儿并非此意。”

“寂无,祖母并非有心为难你,婉儿是我的亲侄女,如今孤身带着一双儿女归京,上京城是个什么地方?捧高踩低的比比皆是,若非老婆子我身子不中用,吹不得风,出不得门,又何须劳烦你堂堂左相出马。”

说话间,沈老夫人氏的喘息声变得又粗又重,明显是真动了气的。

柳闻折心有不忍,上前帮她捋了捋后背。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沈老夫人也不是当真要计较。

“寂无啊,这上京里,最可怕的便是人心,祖母只是不想让他们孤儿寡母被人看低,你就帮祖母这一回,将脸面做足给了他们,日后他们进了翠竹苑便不再劳你费心了,可好?”

既得祖母“只此一次”的允诺,柳闻折暗暗掐算了明日的行程,早些出门,兴许还是能两全的,便也不再推拒。

-

长公主府中,徐嬷嬷转达了相府递来的话,宋若杉笑着应下,心里头却深知事情并不会这般顺遂。

上一世,柳闻折便没出现。

翌日一早,晚娥为宋若杉梳头,又特意为她挑了套素雅的衣衫,发髻也只用了两根白玉簪子固定。

换了一身行头,晚娥看着梳妆镜里的俏丽人影,仿若回到了三年前。

不禁感慨:还是素色的衣衫,更衬她家殿下。

刚收拾妥当,却听下人来报,今日原要随行的徐嬷嬷昨儿夜里发生了意外。

说是昨儿起夜的时候视物不清,摔断了右手,这会儿正在府医那儿抹药固定呢。

原本是四人同行,凑个双,如今少了一人,宋若杉便让刚值完夜的叶兰儿过来补上。

叶兰儿今日穿的是一身恬淡的浅芙色衣裙,偏素,远远瞧着倒和宋若杉身上的有些相似。

因其容貌出众,竟将下人的衣裳穿出了几分主子的味道。

只是那张脸,依旧是一副恬淡寡欲的模样。

待走近了,叶兰儿才发现端倪所在,不紧不慢道:

“奴婢这就去换身衣裳。”

“不必了,兰儿这身,极美。”

晚娥在旁边看笑了,怎么感觉长公主夸兰儿,就跟在夸她自己似的。

毕竟,她们二人穿的正是近乎一个款式、一个颜色的衣服呀。

一行人在垂花门处等着相府的马车。

宋若杉一开始还做做样子,可等了小半个时辰仍然不见相府半个人影。

她开始表现得不耐烦起来。

“殿下,不若打发个人去问问。”竹葵探声问道。

近日,她得徐嬷嬷提点,最是清楚,长公主殿下对左相情真意切,这些日子抬举徐嬷嬷便是为了嫁入相府做准备。

退出朝堂,恐怕亦是为了讨好左相。

毕竟,没人愿意自己的朝堂政敌是自己的未婚妻子。

宋若杉没作回应,只是呼吸变沉,不受控制地看向柳府的方向。

竹葵哪还有看不明白的,殿下这是女儿家在耍性子呢。

只是宋若杉不发话,府里的人哪个敢动。

宋若杉连连抬头观望,竹葵心里看得明白。

又过了约摸半刻,方见路上急急忙忙跑来一个人,不是昨日前来递话的小厮是哪个?

那人跑得气喘吁吁,在这凛冽的冬季里,额上都落了两滴汗珠。

“小人拜见长公主殿下。”

晚娥忙问:“你家主子呢?”

小厮道:“殿下,我家主子,马车陷在了路上,如今正在赶来。”

宋若杉脸色变了变,“陷在路上?相府到我长公主府虽说不近,可道上皆是青石板砖铺面,你说马车陷了,是陷在了何处?”

“这……”

“他不是陷往长公主府路上,对吗?”

小厮额上凝成的汗珠子还未滚下,如今又冒了新的出来。

这叫他如何作答?

说他家主子一大早的去京郊接表姑娘回府,因而耽误了?

这差事真是嫌命长的。

小厮默了一瞬,只得把身子弯得更低,“还请殿下稍候一二,我家主子已往长公主府这边急赶了。”

宋若杉当即不悦,“晚娥,去让人套马车。”

晚娥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到底不敢违背。

其实她心里也盼着宋若杉同柳闻折和和美美。

只是,这两年她看在眼里,柳相对殿下,早已不似从前那般体贴爱护。

“殿、殿下。”

小厮这会儿将眸光求助地投向别处,正好落到竹葵身上。

竹葵如今是徐嬷嬷心腹,今日徐嬷嬷受伤,一大早便私下召了她过去,嘱咐她要在路上好生服侍二位主子。

说好的同行,如今长公主却要独自前往,可不伤了二府之间的情分。

竹葵是宋纪嘉的人,心里免不了要向着柳府。

想着平日里长公主对相府的看重,她再度开口道:“圣上让殿下同柳相同行,咱们若是自个儿走了……”

晚娥当即瞪了她一眼,“住口。”

竹葵这几日跟着徐嬷嬷狐假虎威,又在宋若杉跟前当差,被府里的下人们捧惯了。

当众被晚娥下了脸面,两片小脸瞬间烧红,心里也极不舒服。

都是宋若杉的近身侍女,这个晚娥不就是来得早些,也太把自个儿当回事了吧。

竹葵不服。

她从来都是个颇有心思的,一逮着机会就想往上爬。

这会儿偷偷打量了眼宋若杉,只见长公主面上并无怒容,甚至眼神还在她身上多停留了两眼。

心里怕是还盼着呢!

自己赌气下不来台面,正愁没人筑台阶。

而这晚娥虽跟在宋若杉身边多年,怕也反倒是当局者迷,不懂得主子的真正心思。

竹葵寻思着,这是个机会,于是便激灵地找补了句,“殿下,或许左相那边就在来的路上了,不如咱们再等等吧。”

主子端着脸面不好表态,做下人的可不得适时地找台阶。

“不如咱们再等等吧。”

宋若杉脑子里因为这句话,轰然炸开。

上一世,她缠绵病榻,晚娥为她担下贪墨罪名,被软禁。

身边只剩竹葵一人,那时候宋若杉痛苦难耐,让竹葵去请医女过来时,竹葵就是这么打发她的。

连同进食、吃药、出恭,她也刻意用这句话拖着。

以践踏当朝长公主的尊严为乐。

只因重病的宋若杉被柳相退了婚,顺带连累了她一个婢女的前程。

宋若杉看向那对讨巧的眸子……

“啪!”地一声,落下一个响亮的巴掌。

五指红印如同火烙的一般,叫竹葵那半边脸发烫发疼。

“你在教本宫做事?”

竹葵眼冒金星,一下懵了。

她脸色一僵,顿时意识到自己犯了蠢,当即“扑通”一声跪下,大呼“奴婢不敢。”

自打入府那一刻,她便不曾真正将自己的根扎在长公主府。

宋纪嘉许诺过她,只要她用心做事,待回了柳府,别说她看中了府里的其他哥儿,就是相府里的那位主子,宋纪嘉也有法子促成。

竹葵那时便想,既是有得挑,自然要挑最好的那位。

再说,到时她便是公主的陪嫁,虽说大良没有驸马纳妾的惯例,可偷偷收了做通房,也是有的。

女人家,谁没有个不便的时候。

更别论,这两年长公主同柳相之间的关系差了,长公主想要笼住柳相的心,指不定还要靠她呢!

只是今日,她本意是为了讨好长公主,可怎么就变成触霉头了呢!

长公主府的马车很快便从后院驶了出来。

眼见宋若杉没有要带自己的意思,竹葵这才慌了,暗怪皆因徐嬷嬷今日受了伤没来,才叫她说了这么多混账话。

“殿下明鉴,奴婢是真心向着殿下的,绝无其他心思。”

宋若杉回头,“真心?不若你把真心挖出来,让本宫看看深浅。”

“殿下,殿下,奴婢冤枉啊。”

宋若杉一步步走近,居高临下地望着她。

“冤枉?呵,本宫既要治你,便绝不会冤枉你,再者,本宫要打发一个区区婢女,除了不合心意,难道还需要旁的理由么?”

“你便在此跪着反思,待相府的马车来了再起来。”

宋若杉冷冷丢了一句,便在晚娥的搀扶下入了车厢。

车轱辘压在青石板路上,跪在寒砖上的竹葵把肠子都悔青了。

这会儿,心里头苦涩的,还有相府来的那个小厮。

老夫人要他家相爷给阮家人脸面,一行人马浩浩荡荡,就差敲锣打鼓宣告天下,阮家人是柳府的座上宾。

可今日上圣宇寺祈福这事,往近了说是南下筹款,往远了说的是边关之事,再往大了说,事关国运。

圣上和上京城的百姓都一个个地看着呢,若是左相当真因阮家人怠慢了长公主,岂不是白白送上门叫人大做文章了去!

“哎!”那小厮两手重重拍在一起,无奈摇头。

叶兰儿是个规矩的,见晚娥和宋若杉上了马车,并没有跟进去。

她乖乖留在外头,坐在车夫驾上。

可刚沾了那座板,里头的人便唤了声,“兰儿,莫在外头吹风,快进来。”

车厢原本宽敞,可多了一个人出来,一时间竟显得有些逼仄。

叶兰儿身量偏高,她不敢离宋若杉太近,屈坐在左前方,一双长腿施展不开,透着几分局促。

宋若杉捧着袖炉打量她。

世人皆爱美色,宋若杉亦如是。

原先她挑中叶兰儿,第一眼所见便是她那倾国倾城的容颜。

只是,人前她还端得矜持,而今,狭小的车厢中,美人近在咫尺。

宋若杉顿时生了调戏的心思,“兰儿,抬起脸来让本宫瞧瞧。”

叶兰儿闻言,脸上闪过一瞬不自然,心底拗了下,到底没有驳宋若杉的意。

光线暗淡的车厢内,美人的轮廓宛如月之清辉,发散着朦胧的美感。

细一看,她三庭五眼分布均匀,侧脸的骨相流畅完美。

卧蚕饱满,瞳仁乌黑,只是一双修长的桃花眼总是低垂着,极少流露眼底的情绪。

而她唇珠不显,上下唇有一定厚度,不似薄情之人。

然而比起这些,宋若杉最为欣赏的是她山根与鼻梁高挺且直,鼻梁上有一处小驼峰,将她的气质凸显得更为灵动。

就着这副盛世美颜,宋若杉不由感慨。

怎么看都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也不知是得罪了谁,才被打发到了庆华宫那个没人愿去的地方。

“兰儿,你过来。”宋若杉往旁侧挪了挪,示意叶兰儿坐到她身侧。

宋若杉一脸赏味地看着叶兰儿,这婢女自打上车便没有半分要亲近她的意思,心眼儿可真实。

就在叶兰儿刚坐稳的那一瞬,车身忽地一个颠簸。

晚娥自身难保,刚想伸手去扶宋若杉,却见宋若杉率先抓住了叶兰儿。

车夫在外头怯怯地喊了句,“小人该死。”

马车重新归于平缓。

宋若杉一手扶着叶兰儿小臂,另一手于情急下抓住的,却是叶兰儿的几节手指。

指尖的触感有些微妙。

叶兰儿指节微凉,骨感突出,匀称而修长。

都说美人在骨不在皮,宋若杉还是第一次遇见皮相、骨相都这样出色的女子。

再抬眼时,鼻尖险些蹭到一张粉白的面颊。

宋若杉突然有点好奇,“兰儿,你敷粉了吗?”

这张脸似乎太过白皙,看久了反叫人觉得少了几分血色。

宋若杉盯着叶兰儿,只见美人脸上极为难得地闪过一丝……

窘迫?

只见叶兰儿倏地撇过头,连带着身体也转了大半过去。

她默默将长腿收回,将身子轻微拱起一个弧度。

他一转头,面色瞬间冷寂,眼神亦变得漠然,夹着一丝薄怒。

难堪和不悦在不为人知的角落悄悄蔓延。

宋若杉只当她羞赧,并不以为意。

叶兰儿压低了脖颈,喉间滚了一下。

“奴不曾敷粉。”

-

京郊半道,柳闻折跨坐在青骢马上,双眉蹙了一路。

今日,他特意提前一个时辰出门,为的便是不耽误去接宋若杉的行程,只是刚往回走,意外便发生了。

阮家马车的车辕折在了路上。

为此,柳闻折特地遣了近身的小厮赶回上京城让宋若杉多等片刻。

换了新车辕后,柳闻折既不喝水亦不休息,除了完成祖母交代的任务,基本已无多余的待客之道。

而阮家的马车走起来磕磕碰碰,简直像个瘸子,偏偏柳闻折的青骢马,却比先前跑得更快。

阮家人心道这是堂堂大良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左相,能给他们这个面子已是十分难得。

如今见他略带急切,也都强忍着颠簸的不适,极力配合。

只是临近城门时,之前被柳相遣走的小厮回来禀报了什么,柳闻折一改先前的急色,周身升起一股鲜明的怒气。

阮家马车上,柳氏见状心里忐忑。

她虽是长辈,在柳闻折儿时也曾予以照料,但此时却因身份悬殊而略显尴尬。

初回上京安家,柳氏万分谨慎,见柳闻折今日状态不对,忙带着一向灵巧的女儿下了马车。柳氏领着女儿走向当朝左相,“寂无,姑母是不是耽误你公务了?”

长公主府的马车缓缓驶入了圣宇寺的山道。

一如往年,圣宇寺山道两旁的玉梅总比别处的要开得更早些。

山风淌过时,指甲片盖的纯白花瓣簌簌而落,宛若初冬的雪。

下了马车,晚娥才发现,此行落了一个竹葵,最终仍是无法成双。

宋若杉倒是不在乎,南下一事终究是要出大漏子的,不管怎么求,最终也求不来人心。

边境长城坍塌的结果根本不会改变。

双数还是单数,她根本不放在心上。

更何况,她所求的根本不是南下筹款一事,她不过是感谢上天有眼,让她重活一世,也不知是哪路神仙显的灵。

总之,她举着香站在大雄宝殿的佛像下,只将自己所知晓的佛陀、菩萨、罗汉在心中挨个儿感激了一遍。

一一拜完后,她便带着晚娥和叶兰儿到天王殿右侧的客堂中,同方丈说了几句,便急着离开。

她可不想在此佛门圣地和柳闻折撞见。

晦气。

-

得知宋若杉独自出行的消息,柳闻折胸口闷了好大一堵气。

他在休沐日起早贪黑规划好的一切,瞬间丧失了意义。

原先一直在往回赶,如今被告知长公主已独自前往,那颗绷紧的弦忽地一松,心里反而觉得空落落的,不知自己原先究竟在急些什么。

连带着失落,还有一股无名的怒意。

柳氏走过来,询问他是否耽误了他的公务。

公务?

这算哪门子公务!

柳闻折原本并不在意阮家三人,可此时却因恼着宋若杉,反对阮家人越发客气起来。

“姑母言重,今日休沐,并无大碍,只是二叔后日便要南下,寂无今日奉皇命需上一趟京郊圣宇寺,为二叔出行祈福。”

“如此一来,表哥岂非要先将我们送回相府再折返?不若,表哥带着我们一起上圣宇寺吧,母亲在苏下亦时常礼佛,我们初来乍到,不若先到寺中求个平安顺遂,也正好免去表哥来回奔波。”

阮清冰的一副好嗓子犹如黄鹂婉转,在这初冬的早晨,更如一道清浅的暖阳。

柳闻折不禁抬眸看了眼,只见这位苏下来的表妹,被一身雪白的软绒大氅紧紧裹着。

小脸上露出两个小小的梨涡,通身散发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小意,看得他一时有些晃神。

柳氏察觉出柳闻折神色的变化,便也跟着小心道:“是啊寂无,听闻姑母这两年身子骨不似从前,我自当先为她老人家求个平安符回去才是。”

一个别有心思,一个谨小慎微,却都不知,上京城的圣宇寺乃是皇家寺庙,虽说自德宗皇帝继位以来便不禁止上京城的百姓前往参拜,可今日因有皇家人出行,圣宇寺并不接待外宾。

柳闻折看着一身素雅装扮的阮清冰,但见眼前的少女明眸皓齿,和记忆中的某个身影渐渐重叠在一起。

柳闻折心中划过一波涟漪,鬼使神差地应了声,“也好。”

回过神来时,也说不清自己究竟是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他同阮家并无多深的交情,和阮清冰不过有着儿时的几面之缘。

只是他今日对阮家格外亲近的态度,似乎是受了宋若杉的影响。

他在报复宋若杉。

想到如此,柳闻折心中哽了一下。

可他紧赶慢赶,终究还是同宋若杉一步擦肩。

柳闻折心中说不出的失落。

自那件事之后,他从未料想过,自己竟会这般在意宋若杉。

上圣宇寺时,阮家的马车果然被拦在了寺外。

连堂堂左相的面子都不卖。

柳闻折无奈,入圣宇寺进完香后便速速带着阮家人折回。

他自不知,是因宋若杉在他来前,在寺中烧了高香,圣宇寺方丈亲自为之护法,故而寺中众人越发小心,唯恐差池,不敢再放闲人进来。

-

柳闻折带着阮家马车入城的时候,宋若杉正舒舒服服地窝在漱心斋里,吃点心喝热茶。

晚娥面色不豫地推门进来。

她来到宋若杉面前,紧抿着唇,半晌不语。

“怎么话还没说,自己倒先委屈上了。”宋若杉笑。

“殿下……”

“说吧,你觉得本宫还会介意那些事吗?”

晚娥心底一跳,殿下这两日,的确不似从前。

她跟随主子多年,主子的第一次脱胎换骨是在德宗皇帝驾崩的那一晚。

后来,殿下当了两年的纸老虎,在朝堂上多是虚张声势。

如今,却是比那一次更加透彻。

怕是这纸老虎装久了,也有活过来的那一日。

“柳相今日说是一早便出城了。”

宋若杉掀茶碗的动作一顿,脑中闪过什么,“看来是那位来了。”

“殿下,您知道?”

宋若杉眉目淡淡,记忆残片一点点拼凑起来。

她笑着看向晚娥,“不知道,你说。”

晚娥脸色难看地将今日柳闻折一大清早出城,晌午又声势浩大地将阮家一行人接回府中的事拣着要紧的说了。

“柳相此举欺人太甚,做什么去抬南下来的那一家子的脸面,那一家子还什么都不是呢,不过苏下来的破落户,竟然也敢压在长公主府上头逞威风。”

宋若杉又笑了,顺手倒了杯水,递给晚娥,“急什么,你看兰儿,可从来不似你这般急躁。”

一旁的叶兰儿自从马车上下来,便没有过一句多余的话。

“殿下!……”

“好了,晚娥,你还看不明白吗?这里可是上京,别人帮你做出来的脸面都是暂时的,真正的脸面是要自己去挣的。”

宋若杉心中掐算了下,柳闻折的那位心上人表妹,过两日也该在上京城出风头了。

既是要出风头,那她可得再帮她加把火候才好。

“怎么,还是不舒服?”

晚娥委屈地“嗯”了声。

“那本宫寻件你喜欢的事,让你去做好不好?”

“什么?”

“你不是酷爱听戏么?叫你去水镜台听戏可好?”

“殿下这又是拿奴婢作趣呢?好端端的,听什么戏啊?”

“水镜台今日要演一出你最爱的《武家坡》。除了看戏,你再帮本宫去唱一出戏可好?”

见晚娥懵懂,宋若杉又道:“你安排几个人,将左相今日因出城接表小姐回府耽误了上圣宇寺的吉时一事,宣扬出去,并且……”

“务必要说清楚,这二人乃是青梅竹马,情谊深厚。”

宋若杉将最后几字说得极缓。

晚娥两眼放光,像是找到了什么乐子,“奴婢这就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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