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回废杀石鉴冉魏横空出世兵分三路前燕大举南下

正史趣闻说 2024-05-15 16:34:37
1、举兵河内石遵邺城登基 祸起萧墙后赵分奔离析 公元349年四月,己巳日,后赵皇帝石虎病逝于邺城,年仅十岁的太子石世继位,成为继石勒、石弘、石虎之后,后赵第四任君主。石世年幼,其生母刘太后临朝称制。 刘太后随即下诏任命心腹张豺为丞相,主理朝政,张豺因担心彭城王石遵、义阳王石鉴等人不满,便主动辞去丞相之位,让刘太后拜石遵、石鉴为左、右丞相,以安抚二人。 随后,刘太后和张豺开始排除异己,司空李农首当其冲。 张豺先找太尉张举商议如何除掉李农。 早前李农被石虎调到令支城担任征东大将军时,就曾和时任征北大将军的张举联手北伐,攻打过前燕的凡城,两人私交一直很好。张举得知张豺要对李农下手,提前私下告知李农,李农便带着一百多家人和随从连夜逃到广宗(今河北省邢台市广宗县境内)避难,然后在广宗聚集了数万乞活军,驻扎在上白(今河北邢台广宗县南)自保。刘太后立即命张举率军攻打上白。 好友对阵,这个仗根本打不起来,不过做做样子,于是两军就在上白对峙,不分胜负。 刘太后和张豺显然不知道张举和李农的私人关系,情报工作太差,这种人掌权就是自找死路。 石虎病逝前任命第九子、彭城王石遵为大将军,镇守关中,石虎病逝时石遵正带着兵马走到河内郡(今河南省焦作市一带)。另外,姚弋仲、蒲洪、石闵等征讨梁犊之乱的将领在剿灭完关中的叛军残余后班师回朝,刚好也到了河内郡。 石遵、姚弋仲、蒲洪、石闵这些人就在河内郡温县的李城(今河南省焦作市温县境内)不期而遇。 这些人都对刘太后和张豺把持朝政大为不满,聚在一起后便七嘴八舌议论起来,最后大家一起劝石遵:“殿下年长而且贤德,先帝原本就有意传位于殿下,只是先帝晚年昏聩,受张豺刘后等人蛊惑,改立了石世。现在张举正率军围攻上白,京师空虚,如果殿下遍发檄文声讨张豺,各地郡守一定会大力支持,殿下必能成功!” 于是,公元349年五月,彭城王石遵在李城发布檄文,声讨张豺。 洛州刺史刘国闻讯后立即集结洛阳兵马迅速赶往李城,投奔石遵。石遵把所有兵马一合计,一共九万人,以征虏将军石闵为前锋,迅速杀奔邺城。 张豺大为恐惧,急令围攻上白的张举回防邺城。 石闵行动迅速,很快就进至荡阴(今河南安阳汤阴县),距邺城仅数十里。 张豺命张举出城迎战,可城内却传言四起:“先帝之子回邺城奔丧,我们应该打开城门欢迎,怎能为张豺效命,自相残杀呢?”于是呼啦一下,好容易集结的兵马全都跑了,急得张豺抓人就砍,却怎么也无法集结起队伍。就连张豺的副手、镇军大将军张离也带着两千禁军打开城门,迎接石闵去了。 刘太后也不知所措,赶紧把张豺召进宫里,边哭边说:“先帝棺椁还未下葬,事情就闹到这般地步。只因皇帝年幼,才把大事托付给将军,将军倒是赶紧想个办法啊?” 张豺早已六神无主,脑子里一团浆糊,哪有什么办法,只管唉声叹气。刘太后哭了一阵后又说:“如果我们现在给石遵高官厚禄,还能安抚他吗?”张豺无计可施,只能连声答应。 刘太后立即下诏封石遵为丞相、大司马、都督中外诸军,加黄钺、九锡大礼,又增加了十个郡的封邑,把能给的全都给了。 石遵带着主力很快就到了安阳亭(位于邺城南,今河北省邯郸市临漳县西南),张豺率文武百官出南门列队迎接。 石遵随即将张豺扣押,然后由凤阳门进入邺城,入宫后先去太武前殿祭拜石虎灵柩,大哭一番。随后下令将张豺斩于闹市,夷灭三族,并让刘太后下诏:“嗣子年幼,先帝将其立为太子是私情所致,未考虑大局。皇帝之位至关重要,不是嗣子所能胜任的,应当以石遵为嗣,继承皇位”。 石遵在太武前殿接受诏书并登基称帝,大赦天下。 只做了三十三天皇帝的石世被废为谯王,刘太后被贬为刘太妃。几天后,这对母子就被石遵随便找了个借口杀了。 石遵生母郑太妃被尊为太后,妻子张氏为皇后。石遵没有子嗣,便立了早前被刘太后杀掉的燕王石斌之子石衍为太子。 义阳王石鉴被拜为侍中,沛王石冲为太保,乐平王石苞为大司马,汝阴王石琨为大将军,李农也官复原职。石闵因大力支持石遵起兵,并身先士卒甘作先锋,立下大功,被石遵视为亲信,拜为辅国大将军、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主持朝政。 石闵由此位高权重,成为后赵仅次于石遵的二号人物。 不过,对于石遵的继位,老天爷似乎很不开心。 根据史书记载,石遵继位后邺城及周边连遭暴雨、雷电、狂风、冰雹,集齐了所有灾害天气。城内大树被连根拔起,城门上修建的楼观阁台,甚至皇宫主殿太武殿、晖华殿等大批建筑严重损毁,官衙府署、百姓民宅被毁更是不计其数。闪电甚至还多次击中后宫,将皇帝车辇、服御烧个精光,大火持续一个多月才熄灭。最后,邺城周边还下了一场血雨。 “暴风拔树,震雷,雨雹大如盂升。太武、晖华殿灾,诸门观阁荡然,其乘舆服御烧者太半,光焰照天,金石皆尽,火月余乃灭。雨血周遍邺城”(《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这种异常灾变或许也不是专门为石遵准备的,也可能针对后赵。这预示着石遵想安心当个皇帝并非易事,后赵已是天怒人怨。 预兆很快就应验了,率先搞事的是沛王石冲。 石冲驻守幽州蓟城,听说石遵杀了石世自立为帝,便对臣僚说:“石世受先帝之命继位,怎能说杀就杀?如此忤逆大罪,孤王要亲自带兵去问罪”。 石冲说做就做,命宁北将军沭坚留守蓟城,自己带着五万兵马急冲冲南下,直奔邺城。不过,等走到苑乡(今河北邢台市任泽区境内)时,因为看到了石遵大赦天下的诏书,石冲马上就反悔,对部下说:“石遵毕竟也是我的弟弟,石世已死又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何必还要骨肉相残?我还是回去吧”。“死者不可复追,何为复相残乎!吾将归矣”(《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石冲大将陈暹(音xiān)却一心要攻打邺城,因为一旦拿下邺城,石冲必然会杀石遵称帝,自己就能跟着飞黄腾达,于是力劝石冲:“彭城王篡位弑君,罪大恶极,必须征讨。不如大王您先回去,臣带兵继续讨伐,等我扫平京师,抓住彭城王之后再去蓟城奉迎大驾”。 石冲一听,既然下属这么支持,于是又改了主意,接着打。 数万大军的进退竟如此随意,形同儿戏,石冲为人可见一斑。 石遵倒是先礼后兵,先派使者去劝石冲退兵,被石冲一口回绝。石遵便不再客气,命石闵带着李农一起率精兵十万迎战石冲。 石冲一看来的是石闵,自知不是对手,还没开打就先撒丫子往回跑,跑到平棘(今石家庄赵县)时被石闵追上,一顿海扁。石冲侥幸逃脱,继续北逃,最终在元氏(今石家庄元氏县)被石闵俘虏。 石遵一点没犹豫,马上赐给石冲一杯美酒,让石冲找老爹石虎去了,三万多降卒也被石遵下令全部坑杀。 搞定石冲之后,石遵这才命人将石虎安葬于显原陵,谥号武皇帝,庙号太祖。 显原陵在襄国城外,今河北省邢台市襄都区百泉村,不过,按羯人的墓葬风格,这里显然不会有石虎的真身。几年后,前燕皇帝慕容儁因为做梦被石虎咬了肩膀,一怒之下命人掘开显原陵,准备鞭尸泄愤,结果根本找不到石虎的遗体。 石冲之后,接着挑事的是镇守关中的乐平王石苞,石虎另一个儿子。 石苞听说石遵杀了石世后也要带兵攻打邺城,可石苞是个十足的草包,“性贪而无谋”(《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石苞的左长史石光和司马曹曜等人知道石苞成不了事,不想跟着去送死,于是联合群臣阻止石苞出兵,结果惹得石苞大怒,杀了石光、曹曜等一百多位下属,然后带着兵马浩浩荡荡地向东杀去。 雍州豪族见石苞出兵,关中空虚,于是暗中联络了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答应做内应。随后司马勋率兵北上,出骆谷,攻下长城戌(今陕西周至县西南三十里),然后在悬钩(距长安城二百里,位于今陕西西安周至县西南,骆谷以北)修筑壁垒,作为大本营。 接着,司马勋派大将刘焕北上,斩杀了后赵京兆太守刘秀离。雍州豪族信守诺言,纷纷举兵响应司马勋。 石苞这下慌了,不敢再去打邺城,匆忙又撤回长安,并派凉州刺史麻秋、大将姚国等人迎战司马勋。 石遵也很快得到消息,派大将王朗率两万精骑急赴关中。 王朗的主要任务其实是抓石苞,其次才是击退司马勋。 司马勋兵力较少,面对麻秋时已经很吃力,得知王朗又要杀到,于是放弃攻打长安,转道向东攻打宛城,斩杀了后赵南阳太守袁景。 再然后,石苞就被王朗派人护送去了邺城。 石冲、石苞都是提不起的阿斗,石遵处理起来不费吹灰之力。除了这两人之外,还有谁准备闹事吗? 当然有,多得是呢,比如驻扎在枋头的蒲洪。 石虎在世时,蒲洪因平定梁犊之乱有功,被任命为雍州刺史、都督雍秦二州诸军事。可就在蒲洪打算前往雍州赴任时,石虎病逝了,蒲洪只能先去邺城吊丧。 石遵上台不久,石闵就建议:“蒲洪是人中之杰,如果让他去关中,将来秦、雍之地就不是我大赵的地盘了。虽说这是先帝的决定,但现在掌权的是陛下,完全可以再改”。 于是,石遵采纳石闵建议,削去了蒲洪刺史和都督职务。 多年前石闵就曾建议石虎除掉蒲洪,只因石虎想仰仗蒲洪对付前燕和东晋,所以未对蒲洪下手,只是找机会杀了蒲洪几个儿子。蒲洪原本子嗣众多,但最后只剩下蒲健、蒲雄两人,其余都被石虎杀了。蒲洪早就嫉恨于心,这次又被罢职,更是大怒,回到枋头后立即派人前往建康,要归顺东晋。 以上这些已经搞事或者准备搞事的都是后赵内部的分裂势力,除此之外,当然还有外部势力,首当其冲就是前燕。 后赵内乱的消息一传到前燕,驻守徒河的平狄将军慕容霸立即上书:“石虎穷凶残暴,天之所弃,余孽现在又自相残杀。中原百姓命如倒悬,渴望仁君,如果我们趁机南下,必会势如破竹”。 北平太守孙兴也上表:“石氏大乱,正是我们南下的大好时机。” 慕容儁却有些犹豫,迟迟没给答复。慕容霸等不及,立即从徒河赶回龙城,当面劝说慕容儁:“时机难得,稍纵即逝,如果后赵很快结束乱局,衰而复兴,或被其他英雄抢得先机,一举成事,我们就会陷入被动。机不可失,时不再来,必须尽快南下”。 慕容儁却说:“邺城虽乱,但北疆安宁,邓桓仍牢据安乐城,兵精粮足,我们南下只能走卢龙线,而卢龙山路险峻,如果被敌军占据高处,将我们拦腰截断,导致我们腹背受敌,我们又该如何应对?” 慕容霸答:“邓桓虽忠于石氏,死守乐安,但其麾下将士却思念家乡,缺乏斗志,如果我们大举南下,敌军士气必会瞬间瓦解。如果殿下实在担心,臣可率军作为前锋,从徒河南下,潜入令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敌兵必然为之震骇,多半会弃城而逃,哪还有机会抵抗。陛下率主力随后而至,非常安全,完全不用担心会被敌军截断”。 慕容儁还是犹豫,又问国相封弈,封弈也极力主张尽快南下。另外还有从事中郎黄泓,更是从天象上以“太白经天,岁集毕北”(《资治通鉴.卷九十八》)为由,劝慕容儁尽快出兵。 太白星就是金星,“太白经天”就是大白天都能看见金星。金星运行到地球和太阳之间时可在白天看到,术语叫“金星凌日”。岁星即木星,毕是指毕宿,二十八星宿之一,岁集毕北是说木星运行到了毕宿的北边。这两个天文现象在古代被认为是改朝换代的征兆。 最后,折冲将军慕舆根也劝道:“中原百姓早就受困于石氏之乱,渴望仁义之主解救他们,这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绝不能坐视不顾。先王这么多年来招贤养士,务农训兵,等的正是这天。如今机会就在眼前,不知殿下还有什么好顾虑的。难道大王不想夺取天下?” 慕容儁这才下定决心,任命弟弟慕容恪为辅国将军,叔叔慕容评为辅弼将军,左长史阳鹜为辅义将军,以弟弟慕容霸为前锋都督、建锋将军,集结了二十多万大军待命,只要一声令下,随时可以出兵。 前燕从慕容皝时代就已准备多年,等的就是南下时机,不过,虽然前燕在边境上一直占优,准备的也非常充分,但即便如此,慕容儁也只是摩拳擦掌,并没有真正出手,先对后赵动手的反倒是南边的东晋。 东晋自从桓温灭了成汉之后信心大增,呼吁北伐的人也逐渐多了起来,这次后赵内部生乱,东晋自然有人不愿坐失良机。 桓温听说石遵杀石世后立即把大本营从江陵北迁到安陆,然后派诸将北上至边境驻扎,积极进行北伐准备。随后,驻守寿春的后赵扬州刺史王浃投降,东晋西中郎将陈逵趁势进驻寿春。征北大将军褚裒见形势大好,立即上表朝廷,要求率军北伐。 此时的东晋,晋成帝司马衍早就死了,随后继位的司马衍弟弟、晋康帝司马岳也死了,现在在位的是司马岳的儿子、晋穆帝司马聃。司马聃的母亲,也就是司马岳的皇后叫褚蒜子,现在是褚太后,就是褚裒的女儿。 褚裒早年曾给郗鉴做参军,后来又担任黄门侍郎。司马岳还是琅琊王的时候就娶了褚裒的女儿褚蒜子为王妃。不过,褚裒虽然贵为国戚,但为人秉直,生怕被人说是外戚干政,坚持不在朝中为官,做了征北将军后一直镇守京口。 表文递到朝廷之后,群臣认为京口位置重要,而且褚裒身份特殊,不宜亲自北上,让褚裒先派一名副将北伐。褚裒却坚持己见:“臣之前就已派了前锋督护王颐之等人北上彭城,后来又派了督护麋嶷占据下邳。如今形势大好,应尽快让臣率军北伐,获取更多的战绩。” 于是,公元349年七月,石虎病逝三个月后,东晋加任褚裒为征讨大都督,督徐、兖、青、扬、豫五州诸军事,由褚裒率军北伐。 褚裒立即带着三万大军从京口北上,直奔彭城,沿途大批后赵百姓加入北伐队伍。消息传到建康,朝野一片欣喜,都认为收复中原指日可待,唯有光禄大夫蔡谟认为褚裒不可能成功。 蔡谟对下属说:“若真能扫平胡虏,收复失地当然是国之大庆,可我却担心这次不但收复不了失地,反而还会带来祸患”。 随从问为何,蔡谟回答:“能顺天应时,济苍生于艰难者,都是圣人或大英雄,普通人必须衡量自己的能力和德行,然后量力而行。伐赵之事,恐怕不是现在朝中这些人所能胜任的,如果不顾现实强行为之,最终只会是疲于奔命,劳民伤财,这难道不是朝廷的祸患吗?” 蔡谟认为北伐是大事,需要那种几十年甚至百年才出一位的大人物才能胜任,否则只会徒劳无功,而东晋显然还没有出现这样的人。 然后,不出蔡谟所料。 公元349年七月底,褚裒刚到彭城,南讨大都督李农率领的两万骑兵就杀了过来,双方大战于代陂(今山东省枣庄市滕州市东),褚裒的军队被杀得丢盔弃甲,大将王龛被俘,李迈战死。李农趁势南下,很快就收复彭城,褚裒被迫撤至广陵,北伐也随之剧终。 褚裒败退时极为狼狈,根本带不走也不顾上那些前来投奔的后赵百姓,这些百姓最终无处可去,大多都死于战火和饥饿,人数竟高达二十余万。“遗民二十余万口渡河欲来归附,会裒已还,威势不接,皆不能自拔,死亡略尽。”(《资治通鉴.卷九十八》)。 另外,占据寿春的西中郎将陈逵因为惧怕李农,下令弃城南逃,逃跑前将城内积聚多年的物资焚烧殆尽,还拆坏了城内建筑和四周城墙,将寿春城夷为平地。 褚裒败退广陵不久,十月时,荆州方向上,后赵大将石遇攻克宛城,生擒了东晋南阳太守郭启,迫使司马勋撤回梁州。 两个月后,年底十二月,褚裒在极度内疚和郁闷中病逝。 瘦死的骆驼终究还是比马大!东晋刚一冒头就被后赵一巴掌扇的再不敢吭声。而前燕尽管已经准备就绪,正摩拳擦掌,蠢蠢欲动,但毕竟还没有出兵。所以,这一南一北两大外部势力对石遵来说暂时还不是威胁。何况就算前燕大举南下,以后赵目前的实力,究竟鹿死谁手也不好说。石苞、石冲这两股内部反对势力又实在太弱,还不够石遵塞牙缝的。 这么看来,石遵似乎已经坐稳江山了? 不!后赵因石虎病逝而引发的萧墙之乱还远未结束,石遵真正的对手还没出来呢。 不过,他马上就要出手了。 2、石闵掌权后赵名存实亡 杀胡令下邺城血雨腥风 当初石遵在河内起兵时,石闵极力支持,并甘愿充当先锋,石遵非常感动,曾对石闵许诺:“这次你要努力打好,若能协助孤登临大宝,必让你来做储君”。“努力!事成,以尔为储贰!”(《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可是,真当石闵助力攻下邺城后石遵却食言了,改立侄子石衍为太子,石闵大为失望。之后,石闵担任辅国大将军、都督中外诸军事、录尚书事,总揽军政,位高权重,于是石闵便渐渐有了野心,刻意越过石遵,独揽大权。石遵当然不傻,自然不愿被石闵架空,两人矛盾迅速激化,石遵处处设防,甚至计划除掉石闵。 石闵利用职务之便,大肆慰藉、封赏禁军将领以及东宫高力,人数达万余人。石闵把这些人的名字统统上报朝廷,奏请封这些人为殿中员外将军,赐爵关内侯,还要挑选一些宫女赏赐给这些人,借以扩大自己在军中的个人威信。 石遵看出石闵的心思,故意对着名单挑刺,逐个说起每位将领的问题,最终全盘否决了石闵的上表。 石闵很不开心,禁军大小头目和东宫高力也很不开心。“众咸怨矣”(《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接着,石遵又根据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等人的建议,逐渐削夺石闵的兵权,导致石闵更加不满。 石闵的不满可不是躲在家里唉声叹气,而是明目张胆的写在脸上,以致于孟准和王鸾意识到情况不妙,于是劝石遵尽快下手,迟则生变。 石遵当然也感受到了威胁,当即同意。 公元349年十一月,某日,石遵把义阳王石鉴、乐平王石苞、汝阳王石琨、淮南王石昭等人召入宫中,一起前往后宫和郑太后商议诛杀石闵之事。 石遵开门见山:“闵不臣之迹渐著,今欲诛之,如何”(《资治通鉴.卷九十八》)。石闵的不臣之心已显露无疑,我准备杀了他,诸位意下如何? 石闵是石虎养孙,父亲石瞻不但是石虎养子,还是后赵开国功臣,虽然不是亲生,但石闵终归也是石家的人,算是郑太后的孙子。所以,石遵不敢私自决定,特意让太后和几个兄弟一起开会表决。 石遵话一出口,石鉴等人马上附和同意,只是没想到郑太后却坚决反对:“当初你自李城起兵,如果不是石闵大力支持,又怎会有今日?他不过是有些骄狂罢了,严加管束即可,怎能随意就杀了?” 这语气,这口吻,像极了当年石勒要杀石虎时,极力袒护石虎的石勒母亲王氏,历史总是有着惊人的相似。 郑太后有一票否决权,石遵不敢违逆,只能暂时作罢。不过,让石遵更没有料到的是,散会之后,石鉴竟然迅速派宦官杨环向石闵报告了会议的内容。“鉴出,遣宦者杨环驰以告闵”(《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刚刚还在会上明却表态支持诛杀石闵的石鉴,为何一出宫就立马向石闵告密呢?没人知道,史书里没有任何相关交待,而且,从事后两人迅速激化的矛盾来看,石鉴和石闵的私人关系并不亲密,这实在让人费解。或许石鉴也想染指皇位,想借石闵之手除掉石遵吧。 既然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那石闵也就不客气了。 石闵立即行动。 石闵先找到李农和右卫将军王基,逼着他俩一起政变,目标是废黜石遵,推石鉴继位。 为何说是“逼”?因为史书用了一个“劫”字,“闵遂劫李农及右卫王基,密谋废遵”(《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这个“劫”说明石闵的手段肯定是威逼加利诱,先把刀架在脖子上,然后列举参与政变的好处。 相比石遵的优柔寡断,杀人还要先开会,石闵的动作则异常迅速。有了李农和王基的支持后,石闵随即就派部下苏亥和周成率军冲进皇宫活捉了石遵。 当时石遵正在如意观和妃嫔下棋,见到全副武装的甲士冲进来时,立即明白这是被人抢了先机。起身后石遵问带队的周成:“是谁要造反?”周成却答非所问:“我们要立义阳王石鉴为帝”。 “呵呵,我尚且如此,石鉴又能撑多久呢!”,石遵冷笑,知道石鉴的背后一定是石闵。 石遵随后被周成带到琨华殿处死。 石遵由此成为继石弘、石世之后,后赵第三位死于非命的皇帝。石世做了三十三天皇帝,石遵则做了一百八十三天皇帝。 接着,郑太后、张皇后、太子石衍、光禄大夫张斐、中书令孟准、左卫将军王鸾等人相继人头落地!可怜这位郑太后,临死前不知会作何感想。 义阳王石鉴接替石遵继位,成为后赵第六位皇帝。石虎死后不到一年,后赵已经换了三位皇帝。 石鉴是被石闵推上台的,石闵自然是头号功臣,被拜为大将军,赐爵武德王。李农为大司马、录尚书事,郎闿为司空,刘琨之子刘群为尚书左仆射,侍中卢谌为中书监。 石闵在石遵时代都不愿甘居人下,在自己一手扶持的石鉴这里就更不可能低调了。为了控制石鉴,石闵甚至把家都安在了皇宫,拉着李农一起住在琨华殿内。 石鉴早已成年,当然不愿活在石闵的阴影里,一上台就决心干掉石闵。 十二月的一天,石鉴秘密找来乐平王石苞、中书令李松、殿中将军张才等人,让他们带人趁夜将睡在琨华殿的石闵和李农一起杀掉。 只是,石鉴太小瞧石闵了,若是没两把刷子,石闵能成为后赵的权臣吗?又敢睡在皇宫里吗? 结果就是石苞等人行动失败,不但未能除掉石闵和李农,还把皇宫弄得鸡飞狗跳,混乱不堪。石鉴被惊出一身冷汗,生怕怀疑到自己头上,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派人四处缉拿凶手。 于是,未还天亮,李松、张才、石苞等人就一一落网。石鉴不敢容留片刻,连夜下令杀人灭口。好在第二天石闵也没多问,事情暂时被遮掩过去。 石闵之所以没有深究,并不是石鉴演技高超,而是需要石鉴作为傀儡。 不过,石闵这个权臣也不好当,当初司马懿父子能稳稳把持曹魏,那是司马懿几十年呕心沥血经营的结果。石闵的优势在于军队,但在政治上根基太浅,尤其石闵不是石氏嫡亲,掌权意味着后赵大权旁落,这势必会激起石氏皇族的反抗。 这次起兵的是驻守襄国城的新兴王石祗(祗音zhī),石虎的儿子之一。 石祗很快发布檄文,联合姚弋仲、蒲洪等人一起攻打邺城,明确提出要诛杀石闵、李农、王基。 姚弋仲的驻地在清河,邺城的北边,这次后赵大乱,姚弋仲一直稳坐钓鱼台,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接到石祗的檄文后,姚弋仲积极响应,集结兵马随时准备南下。 驻守枋头的蒲洪则明显是个不安定分子。 前番说过,蒲洪因未能去关中赴任大为不满,暗中派使者前往建康,要归顺东晋。蒲洪的嫡长子蒲健最开始一直在邺城为官,最近找了个机会跑到枋头和父亲会合。就在后赵内乱的这段时间,蒲洪吸纳了附近十万多流民,随时视情况而定。 枋头位于邺城南,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境内,据邺城不足二百里。早前石虎让蒲洪驻守枋头,是想让蒲洪做挡箭牌,拱卫邺城,防止东晋北伐时直下邺城,可现在时局动荡,蒲洪的十几万人马反倒成了邺城最大的威胁。 石闵担心枋头生变,便让石鉴下诏,重新让蒲洪担任都督关中诸军事、征西大将军、雍州牧、领秦州刺史,要调蒲洪离开枋头。 蒲洪召集部下商议,群僚一致同意接受任命,尽快前往关中,自立门户。唯有主簿程朴建议留在枋头,协助石鉴稳定后赵,事成之后起码也是个诸侯列国。蒲洪大怒:“孤难道就不能做天子?为何只能做诸侯列国?”说完命人将程朴拖出斩首。 蒲洪这是铁了心要单干,而且目标雄伟,诸侯都看不上,就是要当皇帝。 蒲洪开始着手准备带着十余万族人和流民前往关中,至于石祗的檄文和邺城的石闵,蒲洪毫无兴趣。你们自己玩吧,玩的越乱越好。 石闵听说石祗要打邺城,立即让石鉴下诏,派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侍中呼延盛等人带着七万步骑兵北上迎战。 不过,这和放虎归山其实没有区别,石闵也知道,但是没办法,此时的邺城已经乱糟糟一片,石闵根本分不开身。 石祗的檄文一经发布,邺城内大批后赵死忠纷纷响应。 中领军石成、侍中石启、前河东太守石晖等人立即密谋刺杀石闵和李农,好在被石闵提前化解,将三人处死。石勒时期老将,龙骧将军孙伏都和禁军将领刘铢暗中从禁军里挑出三千羯人,准备发动兵变。 孙伏都和刘铢预先集结在皇宫里一处叫“胡天”的地方,准备先劫持石鉴,然后带着石鉴一起攻打石闵。 行动开始后,孙伏都带着羯兵在皇宫中台(中台即尚书台)找到石鉴,对石鉴说:“石闵、李农正在东掖门,请陛下与我一起去讨伐”。石鉴知道石闵的厉害,马上推辞:“如果能杀石闵,你就是大功臣。朕就在中台观战,不用担心朕,也不用向朕汇报。事成之后必有重赏”。 孙伏都没办法,只好和刘铢一起赶往东掖门,结果根本不是石闵对手,大败后逃往凤阳门。石闵担心石鉴出事,顾不上追击,立即和李农带着数千士卒赶往中台。 石鉴见石闵冲了进来,害怕石闵认为孙伏都是受自己指使,马上说:“孙伏都造反了,快去镇压”。见石鉴没事,石闵随即率军杀向凤阳门。 凤阳门内,石闵再次杀得孙伏都和刘铢毫无还手之力,两人只能边打边撤,最终在琨华殿兵败被杀。 此一战,从凤阳门到琨华殿,尸体遍布,血流成河。“自凤阳至琨华,横尸相枕,流血成渠”(《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事后,为防止石鉴再被人利用,石闵将石鉴关押在地势低洼的御龙观内,安排尚书王简、少府王郁率军看押,茶水饮食都是用绳子吊下去投喂。 这次孙伏都和刘铢带的全是胡人,这引起了石闵的警觉。石闵担心胡人再次造反,于是颁布了一道骇人听闻的命令: “宣令内外六夷敢称兵杖者斩之”(《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只要看到手持兵器的胡人,一律格杀勿论。 这是十六国时期专门针对胡人的格杀令,被后人习惯称为“杀胡令”。虽然这条命令针对的胡人范围很小,但已经足够震撼,犹如一枚炸弹被丢进了拥挤的人群,立即引发大范围恐慌。 邺城内居住着大量胡人,这些人搞不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搞不清未来会发生什么。极度恐惧之下,这些胡人只能选择逃离邺城。之前因孙伏都政变,石闵下令全城戒严,城门全部关闭,这些胡人到了城门后不顾一切地冲破关卡,甚至架设木梯翻越城墙,拼命往城外逃。 听说大批胡人出城,石闵又下令:“近日孙伏都和刘铢举兵反叛,其亲信党羽已全部伏诛,这些人都是恶逆凶徒,良善之辈不会参与。从现在开始,凡与我同心者欢迎留下,不同心者去留随意,即日解除戒严。” 命令一下,城门大开,邺城周边百里内的汉人纷纷涌进城内支持石闵。与之相对,城内胡人更加恐慌,拼命逃出城外,导致各门拥堵不堪。“胡羯去者填门”(《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石闵认为自己很诚心,却没想到胡人竟然都不愿意留下,意识到胡人终究还是胡人,和自己不是一条心。这些逃出去的胡人,多半会变成军队再杀回来。 想到这里,石闵钢牙一咬,心一狠,接着又下了一道命令: “斩一胡首送凤阳门者,文官进位三等,武职悉拜牙门”(《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每杀一个胡人,只要把首级送到凤阳门,文官进位三等,武职全部拜为牙门将。 这就是十六国时期赫赫有名的杀胡令。 相比前一条杀胡令而言,这条杀胡令不再限定范围,只要是胡人,不管手里有没有武器,不管男女老幼,一律无差别对待。你只管杀,我只管赏。 这道命令意味着十六国时期最大规模的屠杀开始了。 邺城内,“一日之中,斩首数万”(《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一天内就有数万胡人被杀。 之后,石闵亲自带队屠杀,凡是胡人,无论贵贱,无论老幼,无论男女,见到就杀,几天功夫就杀了二十多万人。这些被砍下首级的尸体全都被拉到城外抛弃,任由野狗豺狼啃食。“闵躬率赵人诛诸胡羯,无贵贱男女少长皆斩之,死者二十余万,尸诸城外,悉为野犬豺狼所食”(《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接着,杀胡令的影响由邺城迅速向外扩大,支持石闵的地方官员也开始执行杀胡令,被杀胡人不计其数,根本无法统计。杀到最后,只要长着高鼻梁、络腮胡,哪怕他是汉人也照样被杀,纯粹的滥杀无辜。“高鼻多须至有滥死者半”(《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短短几天功夫,包括胡人汉人在内,数十万百姓惨死在石闵的屠刀之下,用血流成河、人间炼狱都不足以形容。 让我们再重新认识一下这场大屠杀的制造者,杀胡令的颁布人,石闵其人。 石闵,字永曾,小名棘奴,生年不祥。石闵的父亲即石瞻,原名冉良,魏郡内黄县人,即今河南省安阳市内黄县。冉氏先祖在汉朝曾做过黎阳骑督(黎阳位于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历代为将。后来冉氏衰败,沦为寒门。 永嘉之乱中,因父母双亡,冉良成为孤儿,在乞活军首领陈午的队伍里当兵混饭。公元312年,石勒大败陈午于蓬关(今河南开封城南)时,冉良成了俘虏。 尽管当时冉良只有十二岁,衣衫褴褛,却遮不住少年英武,石勒在俘虏中一眼就看中了冉良,让石虎收为养子,冉良从此改名为石瞻。此后,石瞻追随石虎东征西讨,作战骁勇,每次都冲锋在前,后来在和前赵的高侯之战中战死。 石瞻只有一个儿子,就是石闵。石闵生性敏锐,为人干练,处事果断,颇得石虎的喜爱,石虎就像对待亲孙子一样对待石闵。“闵幼而果锐,季龙抚之如孙”(《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成年后的石闵身长八尺,有勇有谋,历任北中郎将、游击将军,缕立战功。当年石虎二十万大军围攻大棘城,失败后被慕容恪追杀,各路大军损失严重,唯有石闵所率军队在撤退中保持完好,从此声名大振。平定梁犊叛乱时,石闵再次立下大功,更是威名显赫,胡汉将领无不敬畏。 作为后起之秀,石闵在军中拥有崇高威望,尤其得到禁军将领的拥戴,这也是石闵能把持后赵的最大资本。 石闵颁布杀胡令时已是公元349年年底十二月,就在这个时候,早就摩拳擦掌准备南下的慕容儁见后赵持续大乱,一时半会又没有好转迹象,认为时机已到,于是决定出兵。出兵前,慕容儁特意派使者出使姑臧,希望拉上前凉一起出兵。 北方再度洗牌,大乱已成定局! 3、废杀石鉴冉魏横空出世 兵分三路前燕大举南下 公元350年正月,为进一步消除石氏在后赵的影响,石闵宣称有谶书说“继赵李”,即李氏继赵,然后让石鉴下诏,将国号改为“卫”,石闵也改叫李闵,年号改为“青龙”。 赵国就这样变成了卫国,不过,卫国肯定只是一个跳板。 这条诏命随即又引发一场混乱。 包括太宰赵鹿、中军将军张春、光禄大夫石岳、抚军将军石宁、武卫将军张季在内的大批公、侯、卿、校,以及石虎生前建立的龙腾军将士,一共一万多人在诏命下达后逃出邺城,前往襄国投奔石祗。先前被石闵派去攻打襄国的汝阴王石琨和太尉张举也顺势改投了石祗。 邺城之外,各地方官员也纷纷表态,或是支持石闵,或是支持石祇,或是临时割据,观望时局。 一个石闵让后赵分崩离析,彻底乱了套。 反对石闵的势力中,除石祗占据襄国城之外,抚军将军张沈屯驻滏口(即滏口陉,太行八陉之一,位于河北邯郸峰峰矿区),张贺度据守石渎(今河北邯郸临漳县西南,邺城以东),建义将军段勤(段末柸之子)据守黎阳,姚弋仲进占混桥(今河北邯郸临漳县西南,邺城东北),段龛(段兰之子)据守陈留,蒲洪仍未动身,依旧占据枋头。 先前在关中杀退东晋梁州刺史司马勋后,大将王朗和麻秋便率军返回邺城,途中收到石闵的杀胡令。因为石闵是以石鉴名义下诏,麻秋不得不把自己以及王朗军中的一千多胡人士兵也杀了,惹得王朗大怒,和麻秋分道扬镳,王朗直奔襄国投奔石祗。 麻秋率军继续返回邺城,路过枋头时却被蒲洪派儿子蒲健拦住,想收编麻秋这支兵马。双方大战,麻秋战败后投降,被苻洪任命为军师将军。 随着大批后赵旧臣的投奔,石祗势力越来越大,于是再派汝阴王石琨、太尉张举以及王朗率七万大军攻打邺城。 石闵则只带了一千多骑兵出邺城北门,迎战石琨、张举。“石闵率骑千余,距之城北”(《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 一千对七万,完全超乎想象。可石闵就是这么自信,面对数十倍于己的敌人却毫不畏惧,手执双刃长矛,身先士卒,带着这一千多骑兵在石琨阵中往来冲杀,最终竟然斩首三千余级后全身而退。 石琨大败而逃,腾出手来的石闵又开始着手剿灭邺城之外的敌人。张贺度据守的石渎就在邺城东部,近在咫尺,必须先拔掉。于是石闵和李农一起带着三万精骑攻打石渎。 不料石闵前脚刚离开邺城,石鉴就立即派宦官带着密信前往滏口联系抚军将军张沈,让张沈马上出兵,趁城内空虚之际攻下邺城。 只不过,再次出乎石鉴的预料,这个宦官出城后根本没去滏口,而是直奔石渎,将密信交给了石闵。 石闵随即返回邺城。 这下石闵就不客气了,之前不杀你,是因为需要你扛着后赵的大旗,现在国号都改了,留着你也没啥必要了。于是,石闵“废鉴杀之”(《晋书.载记第七.石季龙传》),先废了石鉴皇帝之位,然后将石鉴处死。 石鉴,后赵第六位皇帝,也是最后一位皇帝,在当了一百零三天的傀儡之后,也和石弘、石世、石遵一样死于非命,成为后赵第四位非正常死亡的皇帝。 杀完石鉴后,石闵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邺城内石氏子孙全都杀了,其中石虎的孙子就多达三十八人。除了石闵自己,邺城内估计已经没有姓石的了。 几天后,公元350年,闰正月,司徒申钟、司空郎闿等四十八位大臣联合上表,劝进石闵称帝。 石闵先推辞,让李农称帝,李农不敢,“以死固请”,以死来推辞。 石闵不再辞让,于邺城南郊举行祭天仪式,正式登基称帝,定国号为“魏”,年号为永兴,大赦天下。 当然,石闵也不再姓石,恢复原名,冉闵。 为区别于曹魏、北魏等以“魏”为国号的朝代,后世习惯将冉闵建立的魏国称为“冉魏”。因冉魏存国时间很短,只有两年,影响也较小,所以并没有被列入“十六国”之列。 冉闵母亲王氏为皇太后,妻子董氏为皇后,嫡长子冉智为皇太子。 李农为太宰、太尉、录尚书事,赐爵齐王,李农几个儿子被封为县公。冉闵另外几个儿子,冉胤、冉明、冉裕也都被封王。文武百官每人进位三等。 早前石虎在世时,民间流传一句讖言:“灭石者陵”。石虎称帝后封石闵为兰陵公,正好有个“陵”字,石虎反应过来后觉得不对劲,于是把兰陵郡改为武兴郡,石闵的兰陵公就成了武兴公,可最终后赵还是没能逃过这一劫。 公元319年石勒在襄国城自称大赵天王,后赵建国,至公元350年石鉴被杀,冉闵建立冉魏,后赵一共存在了三十三年。 后赵是十六国里继前赵、成汉之后第三个被灭的国。 石虎子孙现在就剩下新兴王石祗、汝阴王石琨、乐安王石炳三人了。后来石祗兵败,部下刘显杀了石祗和石炳,然后投降冉闵。石琨侥幸逃脱,带着家小逃到了东晋,但最终仍旧被斩于建康。 石虎一共十三个儿子,全部死于非命,没有一个善终。其中被冉闵直接或间接杀死的就达五人,分别为石遵、石鉴、石冲、石祗、石炳。其余八人死于自相残杀,孙辈则基本上被冉闵一锅端了。 高贵如帝王之家,又能怎样呢! 冉魏建立一个月后,石祗也在襄国宣告称帝,改年号为永宁,延续后赵的生命。当然了,因为冉魏已经建立,后世并不承认石祇建立的流亡政府,所以后赵灭亡的时间通常被认为就是公元350年,也就是冉魏建立的时间。 石祗以汝阴王石琨为相国,以姚弋仲为右丞相,以姚弋仲之子姚襄为骠骑将军、豫州刺史。 冉魏建立后,冉闵立即派使者带着亲笔信出使建康,希望东晋尽快北伐。 冉闵的态度非常诚恳:“祸乱中原的逆胡已经被我杀了,此时正是收复北方故土的时候,希望朝廷尽快北上,和我一起荡平贼虏”。 冉闵想拉东晋做帮手?即便有,也不全是这个原因。 冉闵从未忘记自己的汉人身份,称帝前曾对群臣说:“我原属晋人,现在晋室仍然还在,我称帝有些不妥,不如我与诸位一起,仍旧称牧、守、公、侯,然后奉表江南,奏请晋天子将都城迁回洛阳,诸位意下如何?”。 冉闵想对东晋称臣,成为东晋的地方官员。 尚书胡睦劝道:“陛下圣德应天,宜自登大宝,晋室衰微多年,偏居江表,如何还能驾驭各路英雄,统一四海?”。 胡睦认为晋朝已经衰落了几十年,成为偏居江南的小朝廷,影响力大降,已经没有一统天下的能力和号召力了,与其跟着晋朝,还不如自己单干。 冉闵想想也是,自己只是一厢情愿,东晋哪里还有勇气把都城再迁回洛阳? 虽然冉闵没有对东晋称臣,但却主动联合东晋北伐中原,这对东晋来说,实在机会难得。试想一下,自永嘉之乱后的这几十年里,还有比现在更适合北伐的时候吗? 冉魏的地盘到底有多大,没人知道,反正,原后赵领土内,只要不是跟着石祗一起反对冉闵的,再剔除少部分割据的,比如在广固城割据、自称齐王的段龛(段兰之子),剩下的地盘都属于冉魏。这次既然冉闵能说出让东晋迁都洛阳的话,起码说明洛阳仍旧控制在冉闵手里。 如果东晋此时派兵,最好从巴蜀、荆州、江淮三个方向同时北上,反正桓温已经准备很久了,也不是不可行。一旦东晋与冉魏连成一片,那就是一个巨无霸,以冉闵的战斗力和东晋的号召力,即便前燕大举南下,又能有多少胜算?而且十有八九前燕都不敢南下了,老老实实对东晋称蕃。 多好的蓝图,想想都能把人乐醒。 东晋不是没兵,桓温三年前就扫平巴蜀,灭了成汉。东晋也不是没钱没粮,守着富庶的江南已经过了二十多年太平日子,即使不说有多富裕,但起码比守着东北苦寒之地的前燕不知道要好多少。前燕都能集结出二十多万兵马南下,东晋为啥就不能搞出二十万兵马分三路北上? 可惜,东晋虽然有兵有粮,却也有内斗,实在是个捧不起的阿斗。內斗对国家的破坏力往往远大于外患。 先前石虎病逝,桓温就多次上表请求北伐,石遵称帝后,桓温更是把驻地北迁到安陆,派将领驻扎到边境,准备随时北上。可是,朝廷却因忌惮桓温权势过大,不但对桓温的北伐要求置之不理,还刻意提拔殷浩来抗衡桓温,让殷浩逐渐掌握兵权,防止桓温一家独大。 桓温何许人也?又岂会甘心被殷浩压过势头?于是,东晋的内耗就这么又开始了,实在令人无语。关于东晋,以后还会专门讲述,这里先简单略过。 桓温请求北伐都能被拒绝,又怎会考虑冉闵的建议呢?东晋压根连回复都没回复,就当没有这回事一样。 轰然坍塌的后赵就是一块大肥肉,你不吃正好,有多少人排队等着吃呢! 比如蒲洪和姚弋仲。 冉闵和石祗相继称帝后,给蒲洪做军师将军的麻秋就建议蒲洪:“石祗和冉闵如今两强对峙,中原大乱一时半会结束不了。您不如躲个清闲,暂时先取关中,待基业稳定之后再大举东征,一举夺得天下,到时还有谁会是您的对手呢?”, 蒲洪哈哈一笑,这正合蒲洪的想法。 此时蒲洪派去建康的使者已经返回枋头,带回了晋穆帝司马聃的任命,拜蒲洪为氐王、使持节、征北大将军、都督河北诸军事、冀州刺史、广川郡公。 虽然麻秋的建议并非出于真心,但其所言正是日后蒲氏建立前秦的路线图。蒲洪虽然早就觊觎关中,但迟迟没有动身,就是因为想看看中原局势到底如何发展,有没有比去关中更好的机会。 姚弋仲也是一样,虽然此时仍在石祗手下担任丞相,但根本没有心思为了石祗去和冉闵拼命。姚弋仲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中原鱼龙混杂,是各方争夺的焦点,自己很难有出头机会,于是也把目光盯向了关中。 蒲洪和姚弋仲不约而同地把目光都瞄向了关中,这其实很好理解,因为两人的老家都在西北,回老家发展当然根基深厚,何况关中地理位置优越,本就是割据的风水宝地。 姚弋仲的情报系统很出色,很快就得知蒲洪有意入据关中,于是先下手为强,派儿子姚襄率五万兵马攻打蒲洪,阻止蒲洪西进。但是,结果却让姚弋仲大失所望,姚襄反被蒲洪大败,损失三万多兵马。 这一仗就分出了前秦和后秦两个朝代,典型的一战定胜负。 蒲氏在这次大胜后顺利西进关中,此后以长安为都,建立前秦,而姚氏却只能暂时留在中原,此后寄人篱下、颠沛流离,进入关中之路历经坎坷,比前秦足足晚了三十多年才建立后秦。 大胜之后蒲洪意气风发,坊间也流传起“草付应王”的讖语,都说蒲洪要称帝。蒲洪也不避讳,既然“草付”者称王,那咱就改姓“草付”,于是蒲洪改叫苻洪,并自称大将军、大单于、三秦王,从此自立门户。 不过,虽然之后苻氏顺利进入关中,但却不包括苻洪。 公元350年三月,麻秋为了把苻洪的部众据为已有,在一次酒宴上下毒将苻洪毒死。只是麻秋并未如愿以偿,很快就被苻健抓住杀了。 在苻洪的地盘上杀苻洪,那还跑得了?再说了,杀了苻洪,这些氐人就会跟着你麻秋了?也不知道麻秋怎么想的。 苻洪临死前对苻健说:“我之所以一直犹豫,未及时西取关中,就是想留下来看看中原会不会及时止乱,没想到不幸被麻秋给算计了。如今看来,中原仍将继续混乱,不是你们兄弟俩能搞定的,我死之后你们一定要尽快夺取关中,绝不能再耽搁了”。言讫而终,时年六十五岁。 然后,苻健老老实实按照老爹苻洪交待的遗言,带着族人迅速西进,很快就拿下关中,建立了前秦。此为后话。 不过,不管是蒲洪还是姚弋仲,实力相对较弱,对冉魏还构不成大的威胁。冉魏真正的对手,毫无疑问就是前燕。 就在冉闵称帝的次月,慕容儁就已经大举南下了。 公元350年二月,慕容儁以二十万大军兵分三路南下,直指幽冀。 把守北方门户的是原后赵两员大将,一位是接替石冲驻守蓟城的幽州刺史王午,一位是驻守乐安城的征北大将军邓桓。 两个月前慕容儁曾修书姑臧,要联合前凉张重华一起出兵,不过张重华并没有给出反应,或者说还没来及给出反应,反正史书里没提。可慕容儁已经等不及了,如果再晚点,一旦冉闵扫平石祗,冉魏政权稳固,那时再南下显然代价更大。 所以,就在冉闵宣布建立冉魏之后,慕容儁立即下令出兵。 慕容霸走东线,率两万骑兵由凡城南下,先后攻下令支(今河北唐山迁安市)、三陉(今河北唐山滦州市境内),然后直面乐安城(今河北唐山乐亭县境内)。乐安守将邓恒自知不是慕容霸对手,一把火烧掉城内所有军粮后弃城西逃,至蓟城和王午会合。 再说明一下,这里的慕容霸就是后来的慕容垂,只不过现在还没改名。 中路是主力,由慕容儁亲自率领,经卢龙塞抵达无终城(今天津蓟县境内),一路未遇抵抗,与东线慕容霸顺利会合,然后转道向西,直奔蓟城。 西路由慕舆干率领,经蠮螉塞(即居庸关)南下。这也是当年慕容皝南下幽冀的路线。 最终三路大军一起合围蓟城。 尽管有邓桓相助,但幽州刺史王午显然没有一点退敌的信心,于是脚底抹油,也当了逃跑将军。王午留副将王他率数千士兵守城,自己带着邓桓一路向南,一直逃到鲁口(今河北衡水饶阳县境内)方才扎下营寨。 公元350年三月,慕容儁攻下蓟城,守将王他被俘,后赵士卒大部投降。慕容儁下令将王他处斩,继而又下令坑杀所有降卒,被慕容霸及时劝止。 慕容霸认为幽州是中原门户,踏入幽州就是进入中原,如果今后想在中原立足就应该以仁义示人,大肆杀戮不是王师所为。慕容儁这才放弃杀降。 因为很容易就拿下了幽州,慕容儁信心膨胀,准备一鼓作气再打下几个城池。于是,留下慕舆句留守蓟城,慕容儁带着慕容霸等人马不停蹄接着南下,进攻王午和邓恒据守的鲁口。 正当慕容儁行至清梁(今河北保定清苑县境内)驻扎时,没料到却被邓恒麾下的猛将鹿勃早率领数千士兵趁夜偷袭了大营。 这次夜袭一开始非常成功,燕军毫无察觉,直到鹿勃早的士兵有一多半都进入燕军大营后,燕军才有所察觉,仓促抵抗。 位于大营最靠前位置的就是前锋慕容霸的营帐。 鹿勃早的兵马都杀到帐前了,慕容霸才刚刚起身,随即拔出佩刀和赵兵肉搏。好在慕容霸智勇双全,奋力斩杀了十余名赵军,然后镇定自若,组织部下反击,逐渐控制住混乱的局面。 鹿勃早虽然也是一员猛将,可惜他遇到的是慕容霸,但凡换个对手,鹿勃早可能已经带着首级大胜而回了。 慕容儁的大营在最后方,闻听被人偷袭,情急之下慕容儁就要下令撤军,大将慕與根赶紧劝道:“敌人数量远不如我,所以才会选择偷袭,希望一击即胜。我们本就是来消灭他们的,现在他们主动送上门,岂不更好?大王尽管安心,我这就去替大王破敌”。说完,慕與根带着数百将士上前迎战。 之前慕容儁盲目自信,以为胜利在望,结果疏于防范,被偷袭后又灰心丧气,只想撤退,殊不知这种情况下撤军,一旦组织不好必然引发大溃败。和慕容霸、慕容恪、慕與根这些人相比,无论是胆略还是临危处事的能力慕容儁显然都要差许多。 慕容儁仍旧惴惴不安,生怕敌兵攻到自己面前,内史李洪于是先护送慕容儁迅速离开大营,找到一处高地将慕容儁安顿好,然后也率军返回大营抵抗。 在慕容霸和慕與根等人的组织下,燕军很快控制住局面,开始大举反击。鹿勃早渐渐不支,只得边打边退,最后被慕容霸连追四十里,全军覆没,仅鹿勃早一人侥幸逃脱。 虽然最终有惊无险,但清梁之战犹如一盆凉水浇得慕容儁清醒了许多。中原大地遍地英杰,绝非一鼓作气就能拿下。 慕容儁决定不再南下,率大军撤回蓟城。半年多之后,慕容儁留下诸将守卫蓟城,自己又回到了龙城。 慕容儁二十万大军轰轰烈烈南下,结果拿下蓟城后又不打了,这是什么意思? 也好理解。慕容儁是想让冉闵、石祗先鹬蚌相争,自己最后坐收渔翁之利。反正这俩人不共戴天,肯定会拼个你死我活,何必这么早去凑热闹呢。 想想冉闵也真是可怜,石祗、前燕、苻洪、姚弋仲,还有东晋,哪个也不好对付,冉魏建立之初就强敌环伺,内外交困,稍有不慎就灰飞烟灭。 冉魏内外交困? 没错,除了外敌,冉魏内部也很快出现问题。具体什么问题,史书没有任何交待,只知道就在冉闵称帝后的第二个月,也就是石祗派汝阴王石琨率十万大军攻打邺城的时候,冉闵突然杀了李农及其三个儿子,同时被杀的还有尚书令王谟、侍中王衍、中常侍严震、赵升等一批朝廷要员。 李农是冉魏二号人物,重要性自不必说,尚书令和侍中也都是朝廷重臣,中常侍是太监,冉闵的贴身近臣,这些人一起被杀,很可能意味着背后就是一场宫廷政变。以李农为首,联合王谟、王衍等重臣,再勾结宦官刺杀冉闵,只不过最终行动失败,被冉闵反杀。虽然史书只字未提,但这场行动的背后一定惊心动魄。 无论如何,没了李农,冉闵又少了一个得力助手,更加孤独了。 冉闵这边刚刚处理完内乱,南边的东晋也跑来凑了回热闹。 东晋还没有大举北伐的胆量,这次当然不是对冉闵请求北伐的回应,而是趁火打劫,派庐江太守袁真攻克了隶属于冉魏的合肥城,将城内洗劫一空后带着百姓又回到了东晋境内。合肥离邺城太远,冉闵气的一肚子火却没地方发泄,只能把怨气全都撒在石祗头上。 这不,石琨率领的十万大军已经南下至邯郸,距邺城不足百里。 来的正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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