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轼:意在笔先,经史典故皆为我所用又何须出处

徙竹散人 2020-06-20 11:24:20

欧阳修因苏轼的文章中有“当尧之时,皋陶为士。将杀人,皋陶曰‘杀之,三’,尧曰‘宥之,三’”的“典故”而遍查典籍无果,于是就问苏轼,苏轼回答“我自己编的。”

按照佛教的说法这就是“破相”。意为先,围绕“意”就能想编多少故事就编多少故事,但如果非要个出处,哪怕搬出了《金刚经》,佛却说:“知我说法,如筏喻者,法尚应舍,何况非法。”佛说“你别听我的,我这套就是过河的舟楫,它不是目的,过河才是目的。”

禅宗的“没规矩”

过河不一定非要坐船,游过去也行,连欧阳修都著相了。是的,你没看错,连佛法本身都是“法相“,所以禅宗最常用的破相法门就是“呵佛骂祖”。

德山宣鉴禅师上堂说法:“我这裹,佛也无,法也无,达摩是个老臊胡,十地菩萨是担粪汉,等妙二觉是破戒凡夫,菩提涅盘是系驴橛,十二分教是点鬼簿、拭疮纸,佛是老胡屎橛。”

有僧问文偃禅师“如何是佛”,他答曰:“干屎橛”;并曾说:“释迦初生,一手指天,一手指地,周行七步,目顾四方云:天上天下,惟我独尊。老僧当时若见,一棒打杀与狗子吃,贵图天下太平。”

丹霞天然禅师一次寒冬时节在某寺庙挂单,将殿上木佛像劈了烧火取暖,遭呵斥后还调侃道“我是烧取舍利”,并曾说:“佛之一字,永不喜听。”……

这样的例子,在禅宗史上比比皆是,《楞严经》所谓“诸可还者,自然非汝;不汝还者,非汝而谁”,一切相(包括形式)皆是“诸可还者”。

一旦欧阳修被典故给拘谨住,他就只能为典故所驱使,去全然翻遍,只是为了一个出处,但典故要表达什么意思,欧阳修直到和苏轼交流之前都甚至没有去想过,连他都掉进这个“灯下黑”了,只得在剧中叹一声“狭隘了!狭隘了!”

破相宝典《金刚经》

所以,《金刚经》所谓“应无所住而生其心”,“无所住”的便是“形式的那些障眼法”,“生其心”就是苏轼说的“先有意”,并非“无念”,反而是“善护念”。

有个有意思的现象,我喜欢逛谈诗歌的地方,也喜欢看诗词爱好者们写的原创。只不过一旦拿出来,相互之间不说欣赏,几乎没有人去感受作者写作背后的心境,而是先拿合不合格局往上套,眼里只抓这个,只要有一点不合韵脚,再好的东西都能被喷得狗血淋头,再去翻翻他自己的账号,底下什么内容都没有,无非就是较真,他们很善于把一件很有情趣的事弄得没有一点意思。

《诗歌的起源与发展》一书说诗是“在心为志,发言为诗。”既然只是在谈“志”,其实讲的是字面以外的东西,就像学历史是为了总结经验教训,记那么清“牧野之战”发生在公元前多少年又有什么意思呢?

一切形式指向的都是刻板,只不过情趣却需要以某种形式表现出来。苏轼是个“吃货”,还发明了东坡肉,那能说爱吃或者能发明某种特定吃法的人就都是苏轼吗?恰恰相反,倒是要突破形式才可能成为苏轼,形式的本身是在提醒突破形式。大才子难道不能好吃?受委屈一定要怼回去?

形式是个入口,不是目的地

固化的东西不会让人眼前一亮——你不说我也知道。但为什么还要有?因为“文以载道”,内容总得有个载体,就像司马光在《资治通鉴》开篇说的“礼总得用规矩和配饰表现出来”一样。

“心迷法华转,心悟转法华”,“出家前被菩提使,出家后使得菩提”,这里自是个“谁做主”的问题。不能做主的正是“此在”的那个“我”,把潜意识研究到极致也还是这个“依他而起”的“我”,这个“我”和生活中遇到的能影响自己的一切息息相关,比如梦境。这个让人痛苦的“我”是消灭不掉的,“消灭”这一想法又是“我”上加“我”,但它却是通向那个能做主的“我”的路径,亦即“存在”,人的“存在量”越大就离痛苦越远。

你是一盆水,一块石头掉进去就是滔天巨浪;你是一江水,一块石头掉进去就是蜻蜓点水,而你的这个“我”要么带你通向“盆”,要么带你通向“江”。孔子的心容量非常大,故而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

纠结形式会像一条勾子一样勾住扩展心量,这个勾子就是“攀缘”,《维摩诘经》所谓“何谓病本,谓有攀援,从有攀缘,则为病本”,居于形式,自己的程度也就只能到这个形式这了。

苏轼本人既儒雅又好禅,不正是契合了“和而不同”、“无可无不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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