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六十行

NO.2

前段时间，临川70名教师集体离职的消息引发了不小的热度。对我个人而言，这则消息带给我的疑惑远远大于震撼，不论是传统观念上还是当今社会上的认可度，教师一直都是一份蛮不错的职业。当我点开这则新闻时，才发现字里行间透露的全是这70名教师无声的叹息和失落。

临川关于解雇70名教师的公示批复

停薪留职也好，自愿离职也罢，在农村教师待遇提高之后，他们仍然没有选择重新回来从教，这是70名教师关于现实的选择，也是部分地区教育本身所遭遇的劫难。

阿星（化名）是金华市的一位小学科学教师，有过将近两年的编外教师生涯，19年顺利考进体制内并被分配到金华市当地执教小学科学科目才正式成为一名编内教师。

不同于很多实习教师，阿星第一次站上讲台讲课少有的没有表现出胆怯。不能说是稳重，但给人一种不慌不忙的有序。

阿星所在学校的教学楼

“第一次上台讲课是一种怎样的心情”我问他

“其实没有很特别的感受，就把这堂课的知识点正常的教给学生就好了。可能是受学生时代经历的影响，有过一些上台的经历，不论是初登讲台的胆怯还是正式授课的新鲜感，更多的是一种平静。”他说

我看过阿星上课的一些照片，有正在搭建实验器械的，有面对黑板讲解授课的，也有面对镜头本身的。如他所说，没有满脸通红的紧张，也没有眼神闪躲的局促不安。他的每一个动作和神情都像我学生时代面对的老师，如出一辙。

阿星正在上科学课

“为什么想要当老师啊？”我又问他

“其实我的专业是一个非常传统的理科专业，毕业后进厂是大部分人的选择，但其实我自己是不太喜欢那种环境的。大三大四的时候我就开始为这个做准备了，考教资，实习代课之类的。整体感觉下来，教师这个职业还算可以，就准备考编然后一直坚持到现在”

在他回答这个问题之前，我早就在心里预设好了答案，以为他会说是因为热爱这类高尚的字眼，但他的回答却真实的能让我触碰到他的感受。

“那会有厌倦的时候吗？”我本能的提问，我一直觉得一件事情如果没有热爱，被世俗淹没一定也是迟早的。

“说不上厌倦，有一点疲倦是真的，压力大再加上没有太多个人时间去干自己的事，时间长了就会有这种感觉，这种疲惫感也分不清是厌倦还是累。如果硬要说厌倦的话，倒不是针对教师岗位本身，可能更多的是对于一层不变的生活，可能我们的生活比较平淡吧”

平淡，我在脑海里过了过这个词，像一颗流星一闪而过，没有带起一丝涟漪。比起热爱、厌倦，平淡本身就更具力量。我仿佛能想象的到，此时此刻的阿星，在十几年后会是一个怎样的教师。

教师岗位本身是具有很大压力的，除了教学质量的硬性考核，另一部分的压力来源于社会舆论。因为教师本身的特性和关注度，毫不起眼的小问题被舆论放大、扭曲是常有的事。阿星对我说“犯错是正常的，每个人都会犯错，尤其是在教育行为恶劣的一些学生，但当媒体和舆论过分关注和报道这些事情的时候，人们关注的不再是错误本身，而是你这个人，这种隐形的压力是巨大且不合理的。”

阿星所在的学校

“我觉得这本身也是社会对教师行业一个高标准的体现吧”

“但我觉得有点过了”

.......

同样的事情放在不同的人身上，完全是截然不同的结果。就拿体罚孩子举例，大多数的中国家庭都会有这样的教育方式，姑且不论事情本身对与错，同样的事情发生在教师身上，社会舆论的敏感性和态度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现在的教育局针对这样的事件处罚力度是很大的，不要说体罚就是稍微言词激烈一点都已经被视为触及教师行业的高压线了。

不犯错还好，一旦犯错，在社会和教育局双重的压力下，后果是很严重的。“如果传统高危职业是在物质和肉体上定义的话，那教师行业的高危属性一定是在精神上的”阿星说道

阿星的日常教学

“压力这么大的话，你们有得到相关机构的帮助吗？”我问

“最近的话教育局可能会出台一些新的政策，会有利于我们合法合理的去教育一些学生，这个政策的帮助应该还是会蛮大的，以后可能会越来越好吧”

‘当老师一年有寒暑假，假期多’

‘老师工资待遇好，工作稳定还轻松’

‘当老师可有面子了，而且是仅次于公务员的好工作’

......

日常生活中，我们每个人或多或少都会接触到类似这样的观点。教师这个职业表面上的光鲜和人们固有的传统理念在我们每个人的脑海中都形成了这样的刻板印象，他们的真实生活却鲜有人关心。

阿星考上编制后分配到小学是一所山区学校，相比较于城镇学校，日常的生活条件，交通、住宿、环境等都会有一个明显的差异。

阿星同批次考进编制的在编教师

“其它的东西我都还好，但是在这边交通真的太不方便了”。不过针对生活质量稍微落后的山区教师，学校会给予山区补贴，特岗津贴等各种各样的补贴作为补助。

“你们平常的工作内容主要是什么，会很忙吗？”我问他

“可能很多人没有真正接触到教师的工作，他们一直认为我们的工作是比较轻松的，但其实不是的，我们的工作量真的不小”

教师宿舍

阿星和我说，每个老师每天基本都会有四到六节课，这个排课量已经不小了，他们经常会在休息或者是课余时间才有精力和时间去备课、改作业，但一名正常的教师除了最基本的备课、上课、改作业这些工作，很多老师还会兼职其它岗位，对于在编教师较少的山区学校这种现象尤为明显。阿星除了执教科学科目，还负责兼职体育。不光光只是上体育课，还要负责学生日常的各种训练，如果碰上了比赛或者运动会，从早上五六点钟就要起来一直忙到晚上，工作量还是非常大的。而且每个老师不可能仅仅只是教书，你总会有其它的事情会交给你分管，忙到十一二点都是常有的。

阿星的备课笔记

平常很多时候还会有一些突发情况，学生打架了、摔倒了或者生病了，这些事情教师都是要处理的，也是他们职责的一部分。

相比较于高强度的互联网金融行业，他们的工作内容有时候会显得更加的琐碎繁杂，但也都是一些不得不去处理的紧急事情，这样的工作往往更需要的是你真心真意的投入。

“其实现在我们教师的处境有稍微好点，虽然过多，但是教育被越来越多的人重视，而且国家层面的领导可能也了解到我们的现状，现在的教师待遇有在慢慢上调，在未来可能不会低于公务员的水平”

在之前的很长一段时间，教师的薪酬待遇都是业界很大的槽点，很多人为此离职转行，但在当今教育强国的理念下，这样的现状有在慢慢好转。

“现在还算好的，我对我个人的现状也比较满意，最难的日子其实是之前的两年编外生涯，有过很多次放弃的念想”

对于教师来说，无论是编制内还是编制外，学校的管理力度都是非常严的，工作内容和强度也都差不多，唯一存在差距的就是待遇，而且差距很大。阿星对我说，编外教师一年发到手的工资大概在两到三万的样子，基本上是编内教师的四分之一左右，这样的收入对于很多人来说连生存都不够。

因此很多的编外教师都是一边教书一边准备考编，但这其中的难度丝毫不亚于考公。编制内的教师岗位资源只有这么多，僧多粥少，经常是几百个人同时竞争一个岗位。如果一个编外教师在这上面过多的耗费自己职业的黄金生涯，结果多半让人不尽如意。

阿星同批次编制人员军训表演

除了待遇问题，教师岗位的职场压力也并不比其它行业小。其中最主要的就是教学质量考核，学生的学科成绩，优秀率，及格率，学区排名这些都是有很严格明确的考核标准，如果教学任务不达标，会有各种各样的压力随之而来。除去教学质量考核，还会有体育竞赛，信息技术，荣誉奖项等各方面的考核。

相比较于乡村学校和城镇学校，乡村学校的压力又会显得小一点。城镇学校本身配套的硬件设施和师资力量会要求它拿出更好的成绩与之相配。而且中国家长对于好的应试教育有着非常强烈的向往，再加上城镇学校本身对于教师的吸引力，会让城乡学校在生源方面，师资力量，教学设施等方面呈现出非常大的差距，产生这种差距的本身几乎是一个无解的死循环。

阿星假期的日常笔记

今年突发的疫情让阿星有了一个非常漫长的假期，除了上完课和完成学校布置的任务，大多数时间他变现的和任何一个年轻人一样，放在人群中也丝毫找不出关于教师的气质，因为那些东西本就是我们在他们走上讲台时强行赋予的。

我们常常只关注他们教师的身份，却忽略了他们作为一个正常人的权利，摘掉那些有色眼镜，让他们更轻松一点。

“你会当一辈子的老师吗？”

“应该会吧！”

“是因为喜欢吗？”

“也还行吧，说不上是特别喜欢，但如果不当老师，我真的不知道应该做什么。”

那些你不知道的事

红尘：对于单一科目的老师而言，每一堂课都是上着重复的内容吗？

阿星：肯定不会啊，就算是同一节课在不同的两个班上都会不一样。学生的接纳程度和实际的教学效果肯定是有差异的，我们一定要根据差异去做一定的调整。只能说教的内容大同小异，真正的教学过程是需要老师自己去发挥的。

红尘：教师是一个怎样的团队？

阿星：学校的老师首先都是非常严谨认真的，不管是管理班级还是抓教学上都是非常用心的。还有就是，我们教师真的需要学习很多东西，拿我的兼职体育来说，如果我自己都不会各类运动项目，我怎么去带队训练。

整个环境还是带有学术和学习的氛围，对我们自身的业务水平也有较大的提升。

红尘：在编教师一般会根据什么去控制招聘数量？

阿星：像我们学校，正常情况就是12个在编教师，只有当老师退休、调岗或者离职了才会招新老师，一般情况是不扩招的，所以很多学校不是每年都有名额招新老师。

-备注-

为保护个人隐私，文章名字阿星皆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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