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章摘自《卢克文风云录2022》

最近中文网络上流传着一名华裔女子被美国警察乱枪打死的视频，其过程十分惊悚，震惊了一大票华人“宝宝”，大家对视频里八九名美国壮汉警察带着警犬一拥而上，将一名华裔女博士乱枪打死的场景感到震惊、困惑、愤怒。这件事情本身刚好反映了中美两国骨子里的文化差异，所以想展开来讲一讲。

按老规矩，先把事情经过复述一遍。

2022年3月3日中午，美国加州圣地亚哥小意大利区，西比奇街400街区的Aqua Vista公寓，警员邦奇去给5楼503房一名华裔女子李燕(音译）送驱逐文件(notice of eviction)。

驱逐通知是一种法律文件，是通知承租人30天内从建筑物里搬出，不要赖在这里，一般是房东在租客老不交租金时发出驱逐通知，由警员送达被通知人手里。

李燕今年47岁，耶鲁大学博士毕业，原辉瑞高管，现在一家知名美国大公司做首席技术代表，儿子在伯克利读书，两代人都是美国名校出生，是华人跑去美国混得很开的那种，打入了精英阶层，妥妥的人生赢家。

虽然没有任何媒体提及她的国籍，但她在美国已经工作生活二十年了，正常情况下应该是美国国籍，所以只能叫她华裔。

这间公寓是李燕买下来做投资用的，她买下来后，因为“对物业服务不够满意”，拒交3.1万美元物业费。物业跟她沟通很久后还是收不到钱，就火了。美国不是中国，物业法律权限奇大，谁拒绝交物业费，物业有权对房子进行拍卖（重点）。最后物业将这套50万美元的公寓以低价进行拍卖，以抵扣欠下的物业费。

李燕不服，说我50万美元买的房，你物业凭什么低价处置？你们这是非法行为，我不认可。

李燕继续住在公寓里，还跟物业发生了冲突。物业说，在警员上门发驱逐令的前一天，在进行管道维护时，李燕就拿刀威胁过他们。

总之，这李燕是一名相当剽悍的奇女子，能读书会砍人，不是普通那种柔柔顺顺的亚洲女性。

也有当地华人在网络上反映李燕可能有精神上的疾病，才会显得如此反常。

反正物业玩不过她，只能申请驱逐令。

于是3月3日，邦奇跑来送文件，想不到后面酿成一起命案。

邦奇和后面支援的同事随身携带的视频设备，完完整整记录了事发全过程。

当邦奇礼貌地敲开门后，李燕拿着一把菜刀出现在门口，问邦奇来干吗的？邦奇递过驱逐令，发现李燕手里拎着一把菜刀，退后几步举起枪，喝令李燕把手里的刀扔了，不然自己就开枪了。(重点)

李燕不为所动，接过驱逐令看了几眼，大怒，反手指邦奇，情绪激动、声调尖锐，叫邦奇把枪扔了，她声称怀疑邦奇是假警察，是想进入她房间的入侵者，还大喊大叫这里有假警察。邦奇反复警告她扔下刀，不然就开枪，并且抽空在李燕的吵闹声中呼叫了同事支援。

李燕面对枪口毫无惧色，气势彪悍，站在门口跟邦奇对骂半天，一个不断警告对方放下刀，一个问对方怎么混进公寓的，把你警徽亮出来。两人“跨服”聊天，鸡同鸭讲，刀枪对峙半天后，李燕把驱逐令往门外一扔，迅速关上门，不睬邦奇了。

邦奇估计也蒙了，可能没见过这么蛮横的亚裔，一时也不知道怎么处理，继续呼叫支援。

不一会儿来了好几名警员和治安官，还带了一条警犬，站在503房的门口朝李燕喊话。从视频上来看，警察们表现得还算有素养，很耐心地亮明身份，请李燕开门，不然就要强攻进屋，李燕在屋里发出很嘈杂的回应，但听不清她说什么。

上面出现了“警员”和“治安官”两个名词，视频里他们穿的服装也大不相同，因为美国的警察制度复杂得让人头疼，有负责城市和村镇以外地区的州警，有专门负费城市管理的市警(（police officers)，有专门负责高速公路的巡警(highway patrol):还有一般负责城区外村镇的治安官(sherifl），甚至有学校里的校警。视频里出现的治安官，是民选出来维持治安的，这个机构有一点接近《水浒传》里各村各县保卫家乡的地方武装，比如史家庄什么的。

治安官一般不超过50人，有些城市太小，就把警察事务外包给治安官，还得按合同缴费，因为县政府和市政府分灶吃饭，各有各的收入来源，视频里同时出现警员和治安官喊话，可能就是当地警察业务外包出去了。

注意中国是不可能出现警察业务外包这种情况的，具体分析我后面再讲。

回到案情，警员在门外耐心地喊了45分钟，李燕一直在屋里头大喊大叫，看起来情绪极度失控。这时物业过来“补刀”，说起昨天李燕拿刀威胁他们的事，警员们认为李燕对公共安全产生了威胁，也可能有致命武器袭击罪，决定攻门。

警员用工具打开外门后，一拥而上进入房间，李燕继续叫喊着让他们出去，警员看她不弃刀，随即发射了布袋弹。

布袋弹是一种非致命弹药，就是布袋里装着铅砂，打出去后能把人打疼放倒又不致命，是拿来对付不太暴力的人群使用。

但是布袋弹好像没什么用(没打中)，李燕持刀以一敌百的彪悍姿态冲向警员，将警员冲倒在门口处，一刀还刺中了警犬训练员的胸部，造成了轻微伤，一时混乱得把狗子都吓坏了，紧张得咬错了人，几名站在走廊的警员马上开枪，各自一梭子打完弹匣里的子弹，枪声连续响起，李燕身中数枪，栽倒在走廊上。

李燕最终抢救无效，死在了自己家公寓门口。

这就是事情的全部经过。

从视频和当地华人的反应来看，李燕精神上的问题可能存在，要不然正常人也不太可能拿把刀，就敢冲向有枪有犬的执法团队，何况她还是博士学历，并且是一名女子对多名壮汉，终归有点分辨能力，但这事还需要进一步确定。

这个视额在华人图引起极大反响，是因为这件事信息密度太大，“一时竟不知该吐槽哪个地方”，在这里我不打算具体分析案情细节，反而想借案情说一说中美之间存在的巨大文化差异，以及产生这种差异的根源。

由于中美之间的文化与法规完全不一样，案情出现了几处让中国人想不通的地方。

一是中国人搞不明白：为什么美国一个物业有这么大权力可以处置别人家的私有财产？

跟国内的物业公司不同，国内你拖欠物业费，物业只能追着喊着堵你门、找你要，顶天了去法院起诉你。在美国物业叫HOA，是强制缴费式，它不仅缴费强制，连人会都是强制！你买了房子就等于自动入会，生就是他的人，死就是他的鬼，除非你把房子卖了，否则不能退会。

你要是不交物业费，HOA也不会上来就来硬的，而是会先派个人过来跟你聊聊天，看你有什么困难，好说歹说劝你交钱，分期也可以。

你要是头铁就是不交钱，HOA就开始上“硬菜”了，先限制你去小区游沐池、健身房、停车位划给别人，拖久了HOA会发一封留置权通知（Lien Notice)，10天内必须补交，再不交事情就转律师那儿，律师会给你最后14天时间，14天过后，都不用上法院（有的州要)，直接卖你房子，把欠款结清，剩下的钱才还给房主。

李燕的情况就属于这种，欠3.1万美元物业费，卖你房子还物业的钱，荆下的钱再给李燕。

李燕不同意啊，说你物业凭什么卖我房子？吃我一刀！

这是用中国人的思维对抗类国人的模式，不知道为什么，李燕在美国都待二十年了，怎么还不明白美国的规矩。

其实不只物业可以卖你家的房子，在美国，只要你拖欠房产税、收入税、物业费、离婚后的儿女抚养费，甚至是欠装修工人的工资，相关部门都有权在不经过你同意的前提下，拍卖你的房子。

我们以前常听公知吹嘘美国房产永久权，但从来没告知维持一套房子的成本是没有尽头的，而且有那么多部门可以不经你同意，就拍卖你的私人财产。

而中国的房产确实是七十年产权，但按《物权法》规定，产权到期后，使用者只需缴纳一定的费用就可以继续使用，续费按照当时土地使用权出让金的1%到10%计算，费用较低。

对待被执行人的最后一套房，只要不是特别严重的事，中国这边为了社会稳定，尽量不采取强制措施；而美国那边时常突破这条底线，我们看到美国总有人流落街头，比如交不起医疗费用、离婚没钱被强制执行，只能支个帐篷睡马路边，这些都是因为各个部门能突破这条底线。

在欧美国家，私人财产确实不可侵犯，但是必须做一个补充，你必须有维持私有财产的配套现金流，否则，私人财产是可以被各个部门随意处置的。

中国人搞不明白的第二个问题是：美国警察干吗非得将李燕打死？就不能像公知们宣传的那样打人打腿吗？

部分理由我在《纽约警察万人出殡，是怎么回事》这篇文章介绍过了，这里再做一个全面的说明。

欧洲人刚刚到达美国的时候，他们面临的是一个蛮荒大陆，这里有印第安人、凶猛的野兽，拿着枪支极不友好的邻居，一旦遇上危险，喊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所以他们得有自卫的武器，养成了人人持枪的传统。

我们政治书上说欧洲人到达北美后剥印第安人的头皮，一个头皮多少钱，其实先开始剥头皮搞气氛的是印第安人，欧洲人是报复印第安人才这么干的。想想毕竟欧洲人好不容易穿戴整齐来抢劫，没必要再脱了衣服干架，算是被动拉低了下限，当然这不是说欧洲人就不残忍，而是这么干太费劲，直接崩一枪更好使。

总之，欧洲人刚到北美时环境挺凶险，做劫匪也挺不容易的。

当时去西部搞大开发的欧洲移民大多是亡命之徒，找地方落脚后，骑着马一百里地就只能找到一户邻居，两家只能相互通婚，根本没得选。

这要是家里不备把枪，死都不知道怎么死。

到北美的欧洲人越来越多，大伙就组成了一个个城镇，那里离纽约太远，离原始森林很近，法律根本管不到啊，大伙就自己选市长，市里头选警察，市外头选治安官。但有些强盗常跑来抢劫，抢完就跑，抓又抓不到，就发高价悬赏令。这时就冒出一个职业叫赏金猎人，专靠拿奖金过生活，天天在荒野上吃鸡。

美国的法制时代降临，是在交通线越来越发达，各个城市被连起来后，法律随着公路、铁路从东部延伸到了西部，美国才终于成了一个法治国家。

著名游戏大作《荒野大镖客》讲的就是1900年左右，美国西部从蛮荒到现代法治的交替时代，游戏里的“达奇”有句名言：我宁愿抢银行，也不要放高利贷。这哥们就是不适应法制年代的到来才这么说，满脑子只有打打杀杀。

代表美国西部精神的牛仔、左轮手枪、骏马就这样消失在时代的长河里。

所以，别听公知吹牛，美国进入发达国家才一百年多一点，以前它的大部分区域是砍砍杀杀的野蛮区域。

这就留下美国永远无法解决的两个历史遗留问题：一是美国人人持枪；二是美国各市各州自治，地方不服中央。

我二十岁的时候被公知忽悠惨了，以为美国人人持枪是为了捍卫自由。其实不是，美国枪支泛滥在发达国家里是独一份的，日本就禁枪，英法德不禁但管得严，只有美国完全管不住，这是美国在建立过程中付出的历史代价。

正常国家还是不希望枪支泛滥的，真的太难管了。

真不知道当年那些公知是怎么“舔”的，才“舔”出一个“为了自由”的理由出来。

所以美国警察执法时，面对的人群是不一样的，对方动不动就摸出一把枪来，对待这种危险的人群，他们自然就下手狠，而对黑人则特别狠，毕竟黑人里头的成年男性很多蹲过号子，他们不更狠一点，个个活不到退休。

我前面介绍过，美国警察就是各个地方的合法帮派，每个地方的制服都不一样，由于其工作性质太危险，警察之间会互相照应。

但这个危险说穿了，就是枪支泛滥禁不住造成的。民间人人持枪真不是什么好事，以后这点请不要拿来吹牛了。

长年累月的高压工作使美国警察培训出一个惯例，就是要么不开枪，一旦开枪就得把弹匣打完。所以李燕女士持刀冲过来后，警察都是条件反射，直接往死里打，将李燕打成了一个筛子，死在自家门口。

其实美国警察对亚裔很少这么狠，因为亚裔出了名的温柔听话，这次警察也是很耐心地喊了45分钟的话才冲进去的。要是搁黑人男性，邦奇上门送文件时，看见他手里头有刀，就先打一梭子，都不用等支援来，先打死再说。

大家说那你干吗冲人家家里头去呢？这事本来算告一段落了呀。

这又是中美文化不同了：美国这边给你发文件，你操刀怒吼，算拒捕，非得收拾你不可；在中国不一样，大家和和气气再谈一谈嘛，这是民事问题；在美国不是，这是法律问题。

处理一些小事，美国能法律就法律，中国能民事就民事，这背后的原因是，在国家刚建立时，美国是蛮荒的陌生人世界，必须用法律制服一切，而中国是稳定的熟人社会，能谈就谈。

美国千奇百怪的警察系统能说明很多问题，比如先有了市警和治安官，后来因为有了高速公路，就有了巡警，再后来因为各城合在一起建立州，又有了州警。

大家发现没有，这背后隐藏着一个重要的历史规律：美国是先建立了一套地方基层系统，再建州和中央，等发现系统不完善时，再往中间一个一个“打补丁”。

因为“补丁”打得太多，产生了一系列中国人不能理解的现象：比如各部门都有私人财产执法权，校警有逮捕权，警察权力可以外包，警察分类花样繁多，人人可以持枪，警察开枪就必须打完弹匣。

一句话总结：权力过度下放到基层。

因为美国原先是蛮荒世界，权力必须下放基层，他们要杀人、要自卫、要持枪、要约束新来的人群，法律要压服“刺头”，稳定高于怜悯。

造成这一切的原因是：美国原来是一块殖民地，其原住民被消灭了。

而中国是一个原住民国家，我们不能动不动置有宗血关系的人于死地，我们是从中央到地方花了几千年建立起来的稳定系统，我们也要稳定，但我们的稳定可以怜悯优先，不要动不动全民持枪、动不动用地方基层执法权去没收别人私产。

对于华裔女博士李燕被美国警察乱枪打死一事，美国人习以为常，他们的媒体没把这太当回事，几乎没什么动静，而这事却在中国这边引起极大的反响，看得中国人瞠目结舌。

从本质上来说，对待这件事情两国人们截然不同的反应，是一个温良的原住民国家与一个残酷的殖民地国之间存在巨大文化差异的反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