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一直想成为欧洲的主宰,重温当年法兰西帝国之梦。尽管二战后,法国实力受到极大削弱,但是这种梦想已成为法国人刻骨铭心的信念而矢志不移。
战后初期,戴高乐一再提出建立法国领导的“斯拉夫、日耳曼、高卢和拉丁各民族之间的协作”,实现“从冰岛到伊斯坦布尔,从直布罗陀到乌拉尔”的统一。
但是戴高乐也很清楚,这种“从大西洋到乌拉尔”式的欧洲统一,是很难实现的,所以他实际上侧重于建立以法国为领导的西欧集团。他多次提到,“特别在经济上,我们希望成立一个西欧集团,它的动脉可能是英吉利海峡、地中海和莱茵河”,“从政治、经济和战略观点出发,把靠近莱茵河、阿尔卑斯山和比利牛斯山的国家联合起来,使这个组织成为世界三大势力之一”,成为美苏间的“仲裁者”。并强调“法国领导欧洲是当仁不让的”。
然而战后的法国,满目疮痍、民不聊生、百废待举。出于当时具体情况的考虑,法国接受了“马歇尔计划”的援助并成了建立北约组织的积极发起人。法国考虑尽量抵消美国的影响,利用美援实现法国工业现代化,恢复法国国力,同英国一起想方设法限制分配美援的欧洲经济组织权限;法国在50年代初又提出建立欧洲煤钢联营的“舒曼计划”,一方面为顺应美国决心复兴和武装德国的无法逆转的局势,另一方面却是想变被动为主动,既防范德国东山再起,又乘机通过西欧联合提高法国的地位和作用;法国困于欧洲防务集团危机和印支战争危机时,为少受美国压力,秘密制定了发展核力量计划。至于在50年代下半期,法国同英国未经美国同意出兵埃及,签订建立欧洲共同体的“罗马条约”,则更是公开对美国在欧洲“霸主”地位的挑战。
经过十几年法国的经济有了很大的发展,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从根本上得到了改善,并且有了独立的强大的军事力量。于是,法国戴高乐政府在和联邦德国结成同盟、建立共同市场和加紧发展独立核力量的同时,向美国提出了“大国地位”的要求。
1958年9月,戴高乐给美国总统艾森豪威尔和英国首相麦克米伦的备忘录中主张在北大西洋集团内建立美、英、法“三国领导机构”,并要求分享原子秘密。当时美国自恃强大,没有理睬戴高乐的这些要求。
1959年初,戴高乐迈出了标志着法国不受北约限制的一系列引人注目的行动的第一步。3月6日法国政府宣布,法国地中海舰队不再归北约指挥。戴高乐在3月25日的记者招待会上说,法国目前已经从北约的约束下解脱出来,因为北约的约束使法国不可能保护它在中东、北非、黑非洲和红海等地的利益。
此后戴高乐政府采取了一系列行动:不准美国在法国的基地上储存核弹头;声明法国拨给北约的轰炸机,只有在得到法国同意的条件下才能使用;法国拒绝将从阿尔及利亚撤回来的两个师交给北约指挥;法国撤回在盟国海军司令部的法国海军军官;法不参加北约举行的战略演习,等等。
1960年2月13日,法国成功地爆炸了第一颗原子弹,法国有了自己的核武器。戴高乐便决定尽快摆脱美国和北约的控制。几年之后,法国便做好了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的各项准备工作:确定了退出北约的最后日期,并研究了具体的工作程序。
1965年9月9日,戴高乐在记者招待会上公开发出了法国要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的信号。他宣称,法国最迟在1969年——就是说在北约20年期满时——将不再接受联盟“一体化”的约束。翌年2月,戴高乐在另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更进一步阐述了他对北约的看法。他说,法国仍然认为,联盟“对它的安全是有用的”,但是它再也不能接受“以北大西洋公约组织的名义”在欧洲组织起来的“美国保护伞”的地位。
1966年3月7日,法国总统戴高乐致信美国总统约翰逊及其他西方领导人,宣布,“由于盟国军队的常久驻扎和经常利用领空使法国的主权受到损害,法国打算在她的领土上恢复充分行使她的主权”,法国在“暂时保留北约联盟成员国身份的同时,要逐步退出北大西洋公约组织”。
3月8日,法国政府正式通知北约其他盟国:1966年7月1日,法国将停止派出工作人员参加盟军司令部的工作,同时拒绝承担北约分配给法国的工作;1967年4月1日前,外国军队和设施必须撤出法国。因此,北约总部和欧洲盟军司令部应迁离法国,北约盟国也应撤离在法国领土上那些不受法国控制的军队和基地。
法国的决定,在盟国间引起极大反响,美国纠集其他盟国发表联合声明,宣称北大西洋公约、根据公约建立的组织以及“一体化的、互相依靠的军事组织”“是必不可少的,将继续下去。任何双边安排的制度都不可能替代”。约翰逊在3月22日复信戴高乐,指责戴高乐的决定“严重地影响了所有盟国的安全与福祉”,驳斥戴高乐的看法。
然而法国人顶住了各种压力。1966年10月,法国又毅然退出了北约的军事委员会。12月7日,由于同美国的谈判破裂,法国拒绝了美国企图保留它在法国军事基地的要求,甚至拒绝美国提出的把美军和军事设施撤退延长一年的要求。美军被迫于1967年3月14日撤出法国。
法国为何要退出北约军事机构呢?主要有以下四个原因:
第一,法国对美国的“保护”不信任。戴高乐政府认为:“美国的核保证是值得怀疑的,美国的核伞没有给欧洲提供可靠的保护”,因为“美国人已经失去了核优势的地位,它们不能冒自身被毁灭的危险动用这种武器来保护欧洲”。
1959年9月艾森豪威尔访问巴黎时,艾森豪威尔问戴高乐,“你为什么不相信美国会同欧洲共命运呢?”戴高乐回答说,第一次世界大战期间,法国经过三年几乎致命的考验之后,美国才来援助他们;在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则是在法国被打垮后,美国才来援助。这就是法国虽然忠诚于联盟,但却反对北约军事一体化的原因。
第二,谋求法国的大国地位。戴高乐认为,“让自己束缚在这样一个很明显地由美国支配的联盟里,使法国的政策俯仰随人,这和法国在世界政治中历来的重要地位是不相称的”。
第三,维护法国的独立自主。“法国是不想使它的政治行动自由受到联盟的约束”。法国认为,“北约的一体化已经妨害了一个大国的独立。对法国来说,它本身就蕴藏着一种危险:即被一个伙伴——也许是它的欧洲伙伴——卷入一场与法国本民族利益毫不相关的冲突中去。”当时法国政府认为,“欧洲各国的利益是不一致的,如对另一个欧洲国家发动进攻,对法国来说,没有首先采取联盟的共同行动的义务。这就是法国对外政策和安全政策的基本思想。这种思想导致了法国退出军事一体化机构。”
第四,这是北约内部矛盾激化的结果。北约内部矛盾由来已久,北约成立初期,西欧唯美国之命是从,而美国显然是这个集团的主人。北约的战略是由美国一手制定的,北约的军事一体化机构由美国操纵,对北约军队的指挥权由美国人一手独揽。欧洲盟军最高司令、大西洋盟军最高司令一直都由美国军官担任,就连北约军事委员会的办公室也长期设在五角大楼美国国防部内。美国对西欧盟国发号施令,在西欧盟国驻扎军队、遍设基地,这一切早就引起了盟国的不满。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表明北约内部法美矛盾的发展达到了高潮。
法国是北约的一个大国,它的地理位置极为重要。法国地处联邦德国和意大利之间,没有法国,联邦德国、荷兰、比利时、卢森堡、丹麦、挪威就不能与意大利、希腊、土耳其联成一片,北约欧洲成员国之间的通信、交通、运输就会发生问题。法国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使北约欧洲盟军的兵力大为削弱,北约不能再利用法国在大西洋和英吉利海峡的具有重要军事意义的港口。
70年代下半期以来,苏联对西欧的军事威胁日益严重,法国从自身安全利益出发,力主在欧洲建立力量均势,而加强北约防务,协调内部关系,特别是拉住美国,是实现力量均势的重要途径。因此,自吉斯卡尔·德斯坦上台以来,法国在不重新回到军事一体化机构的前提下,逐步调整了与盟国的关系,特别重视与美国协调战略。1981年密特朗上台后,基本上继承德斯坦的路线,在维护大西洋联盟和协调法美关系方面又有所进展。
1976年,法国吉斯卡尔·德斯坦政府根据客观形势的变化,调整军事战略,放弃原来的“全向防务”战略,采取“扩大庇护”方针,明确了防御的主要方向。据此方针,法国把保卫本国领土的安全同欧洲的安全联系起来,它把法国的防区划分为:“第一道防圈”(指欧洲和地中海)和“第二道防圈”(包括黑非洲、印度洋、亚洲、大西洋、太平洋等地,并以保卫“第一道防圈”为主。“把法的战略重点放在受苏联威胁最为严重的欧洲和地中海”。法国的军事部署与北约的军事部署密切配合,以对付苏联可能发动的进攻。
其次,提出参加“前沿战斗”方针,承担北约“共同防务”的责任。1976年6月法国三军参谋长梅里在阐述法国新军事战略的讲话中,特别强调法国和西方盟国进行军事合作的重要性。1976年法国国民议会和参议院批准了法国《1977~1982年军费和三军装备计划》,该计划对法国和北约的关系问题作了明确的阐述:“从一开始就参加了北大西洋公约的法国,仍然是这个联盟的完全成员国。事实上,在目前情况下,只有这个联盟能够对抗华沙条约国家巨大的军事实力并且保障欧洲的力量平衡。法国作出这种选择,表明它意识到,面对着西欧面临的危险,它有责任使它和盟国团结起来,并且愿意在共同防务中承担起自己的那部分责任。”根据新的战略思想,当时法在发展核力量的同时,强调发展常规军事力量。
按上述计划规定,1982年法国的军事开支将占政府预算的20%,占国民生产总值的3.05%。法国已公开承诺,法国常规部队战时将作为北约的“第二梯队”,在联邦德国东部边界参加“前沿战斗”,直接抗击苏联。70年代以来苏联在地中海地区加强海军活动。针对这种情况,法国加强了它驻地中海舰队。法国原驻大西洋的33000吨航空母舰“克雷蒙梭”号和导弹巡洋舰“克洛贝尔”号已经先后调驻地中海。当时法国驻地中海的舰队已成为一支拥有相当实力的现代化舰队,共有舰只55艘,在规模上仅次于苏联地中海舰队和美国第六舰队。
第三,加强同北约军事机构的联系。80年代前后,法国在组织上加强了同北约军事机构的联系,它同北约的军事指挥系统保持着密切联络,向北约总部派出了军事使团。此外,法国已与北约制定了应付局部冲突的“应急作战计划”。
第四,积极参加北约组织的各种演习,70年代前,法国曾多次拒绝参加北约盟军的联合军事演习。80年代后,法国的陆、海、空力量每年两次或三次参加北约盟军的联合演习。例如,1980年9月北约在南欧举行代号为“显示决心-80”的秋季联合军事大演习,训练北约南翼盟军的陆、海、空和两栖作战部队,除意、荷、葡、土、英、美参加外,法国也派部队参加。同年10月北约国家在英国举行军事演习,检验英国的空防系统以及北约盟军抵御可能遭到的进攻的能力。法国和英、美、联邦德国、加拿大、荷兰、丹麦等一起派飞机参加。法国地中海舰队还参加了北约在地中海举行的海军演习。平时它按照北约的规则航行,并且事先相互预告情况。
法国加强同北约的军事合作有利于欧洲联合对抗苏联霸权主义的斗争。北约秘书长伦斯曾几次声明,法国和北约之间的军事合作是“非常令人满意的”。法国领导人多次声明,法国虽然在1966年退出了北约这个联盟的军事组织,目前也不打算重返这个组织,但它仍然是联盟的忠实成员国。1981年密特朗当选法国总统后,社会党政府宜布,忠于北约,把维护北大西洋联盟作为其外交政策和防务政策的基础,作为处理东西方关系的出发点。新政府对协调盟国关系和承担北约义务方面的态度比前任政府更加明朗,有利于北约联合抗苏趋势的发展。
进入90年代,由于冷战结束,北约的地位得到空前巩固,北约在欧洲安全事务中发挥的作用将越来越大,美国的国际地位空前提高,法国便更加注重加强与北约的军事联系,逐步推动法国重新回到北约军事一体化组织之中。
这一时期,法国支持北约扩大军事干预范围,积极参加北约在波黑的军事行动;法国还在“欧洲军团”的隶属上作了让步,同意在必要的情况下将这支军团交给北约统一指挥;法国军事代表列席北约有关的军事会议;1994年2月公布的法国未来20年的“防卫白皮书”承认北约仍在起作用,主张加强同北约的关系。希拉克任总统后更为积极、大胆地改善同北约的关系。
1995年12月5日,在北大西洋理事会部长级会议上,法国宣布,它将重新参加北约军事委员会,法国国防部长将开始参加北约国防部长会议。法国外长德沙雷特在布鲁塞尔召开的北约国家外长会议上表示,法国愿意参加北约的国防部长会议,准备恢复其在军事委员会的席位,并打算加强它同北约欧洲盟军最高指挥部的关系。法国的这一决定标志着它向北约的靠拢迈开了“坚实的一步”。尽管德沙雷特宣布,法国仍无意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当时舆论认为,法国参加北约的大部分决策,几乎等于恢复了法国作为北约盟国的全部资格。
1996年1月17日,法国同意与北约讨论核政策,这意味着法国正式承认其核威慑力量已成为北约的一部分。这是继1995年12月5日法国宣布其国防部长和三军参谋长有条件参加北约活动后,法国在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进程中的又一重大行动。
4月23日,北约16国参谋长在布鲁塞尔举行北约军事委员会例会,就指导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和进行改革的重大原则达成一致。法三军参谋长参加了会议。这是法自1966年退出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以来首次参加北约最高军事机构会议。法三军参谋长在会上表示:法愿意加入经过改组的北约军事机构,只要这个机构能适应冷战后欧洲的现实。
1997年1月3日,法国防部长称:法仍坚持南欧盟军司令部应由欧洲人指挥,但轮换时间可以灵活一些;法把此事作为对美国的考验,看美是否真心认同建立欧洲防务特性。
2007年萨科齐担任法国总统,萨科齐认为“单一孤立的国家是没有影响力的国家”。他提出,法国要在未来全球安全事务中发挥影响力,必须摈弃“旁观者”立场,成为北约军事决策的“圈内人”。就职后对法国的国防和国家安全战略进行调整。
2007年9月,萨科齐明确开出法国重返北约军事一体化结构的两个条件:防务欧洲要取得进展;要在北约军事一体化结构的最高决策机构中获得关键职位。
对于北约最高军事决策机构中的职位,法国最初希望至少得到三个“具有实质意义”的职位中的一个。这三个职位目前都已由欧洲人占据:北约欧洲盟军副司令,已由英国人担任;北约行动参谋长,已由德国人担任;负责阿富汗军事行动的司令部司令,已由德国人担任。
法国希望在以下方面取得突破:建立一个欧洲防务的实质性的司令部,特别是负责战略和行动;建立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有常设官员的常设司令部。此后,法国试图争取英国在防务欧洲问题上的支持,但是英国明确表示反对建立司令部。法国转而绕开英国直接同华盛顿就有关问题进行谈判。法国以向阿富汗增派700名士兵换取了布什对推进防务欧洲的支持,布什在2008年4月布加勒斯特北约峰会上表达了这一立场。几个星期后五角大楼告知法方他们不再反对建立欧洲司令部的提议。但是,尽管获得了德国的支持,英国仍然反对建立欧洲司令部。因而在法国担任欧盟轮值主席国之前,法国就已经不得不放弃建立欧洲司令部的计划。而在北约职位方面,英国和德国都明确表示不会让出职位。在这样的情况下,法国加紧了与美国的谈判。
2008年10月,五角大楼原则上同意给予法国两个司令部司令的职位——北约盟军转型司令部(位于美国弗吉尼亚州诺福克)司令和北约盟军里斯本联合司令部司令,但是最终的确认必须等到新政府产生之后。实际上,这两个司令部是盟军作战司令部的辅助性机构,对北约军事行动的实际决策权有限,因此法美能很快达成妥协。
2009年3月11日,萨科齐和北约秘书长夏侯雅伯、总理菲永和外交部长库什内在巴黎参加法兰西军事学院举行的“21世纪的法国、欧洲防务和北约”专题研讨会。萨科齐于11日正式宣布,法国重返北大西洋公约组织军事一体化机构,结束40多年来“孤立”于北约核心军事决策体系外的历史。萨科齐当日强调,“结束这种状态的时候已经来到,这符合法国和欧洲的利益,”萨科齐说,“我们已经停止自我欺骗,以为把头埋进沙子就能保护一切。”他指出法国回归北约军事一体化机构符合法国国家利益,也有利于加强法国以及欧洲在北约内部的影响力。为打消国内疑虑声音,萨科齐表示,重新加入军事一体化机构后,法国的核军事力量仍将保持独立。“我们将保留独立的核威慑”。
2009年4月,北约60周年峰会在法国斯特拉斯堡和德国凯尔举行,在此次峰会上,法国正式履行了返回北约军事一体化结构的程序。2009年9月,北约盟军转型司令部在美军德怀特·艾森豪威尔号航母上举行仪式,法国空军参谋长斯特凡·阿布里亚尔将军接替美国海军陆战队将军詹姆斯·马蒂斯担任司令部司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