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个极俭婆婆。
用穿了十年的破裤衩子蒸馒头。
用抽油烟机油缸里的油炒菜。
我心疼老公在这样的环境里长大不容易。
老公埋怨我不理解他如此勤俭持家的母亲。
我深表赞同：“确实不理解，且十分不尊重。”
1
“妈，这块蒸笼布咋看着这么眼熟。”
鉴于在婆婆家住了两天，看到许多匪夷所思的操作。
在厨房帮着蒸馒头的时候，我有些不放心，开口问了一嘴。
“不就一块破布嘛，有啥好稀奇的。”
婆婆头都没抬，专注揉面。
我也劝自己不要太敏感。
直到取馒头的时候，热腾腾的白馒头把整片笼布都粘了起来。
我一眼看见这片布奇怪的缝线。
“妈，这是不是你的内裤吗？！”
我揪起笼布拿到婆婆眼前。
“裤头咋了嘛！不都是布？有啥区别？！”
没想到婆婆丝毫不以为意，大声嚷嚷着挥开我的手。
“赶紧放回去，我还得蒸下一笼呢！”
我想起来了，到婆婆家第一天，我在阳台上见过这条内裤。
实在太破，又是磨毛卷边又是大窟窿小眼睛。
想不记住太难。
当时婆婆还得意地向我炫耀：“这条内裤我穿了十五年了，恒他爸还活着的时候，给我买的！”
一想到昨天早上吃的蒸包子，晚上吃的蒸面条。
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我扶着肚子往厕所跑。
在厕所刺鼻恶臭的刺激下，终于哇哇吐了出来。
一抬头，看见婆婆站在厕所门口。
一双眼睛死死瞪着我。
见我吐的眼泪鼻涕满脸，冷冷哼了一句。
“城里的女人就是矫情。”
这顿早饭我吃不下。
躺在床上，我迟迟无法从震惊中缓过神。
厕所的恶臭一股一股往我鼻子里刺。
等婆婆出门遛弯。
我实在忍不住，跑去厕所研究臭味的来源。
原来婆婆为了省水，马桶要攒很久冲一次。
我看着堆成小山的马桶，忍不住给婆婆打电话。
“妈，你为啥不冲厕所！”
电话那头声音嘈杂。
婆婆先是小声怼了一句。
“你个败家娘们，哪有上一次冲一次的，水费不用钱吗？！”
闻言我生气地一把挂断电话。
震惊的连脾气都没有了。
只剩神经质的一遍一遍干呕。
2
婆婆一整天都没回来。
晚上汤恒回家前，她才一脸不情愿地板着脸进屋。
“啊呀我的老天爷！”
婆婆刚打开门，大喊出声。
我以为婆婆出了什么事，赶紧往门口走。
她适应了一下客厅的灯光。
大声冲我嚷嚷。
“我给你说过多少遍了，现在才九点，不要开灯，浪费电！！！”
我被这说辞惊到。
“电费又不用你交，凭什么不让我开灯？！”
婆婆见我回嘴，气得用手指着我：“你...你...”
正在这时，汤恒从市里回来了。
一听见汤恒回来。
方才还气势汹汹的婆婆，突然瘫坐在地，开始哭嚎。
“我命好苦啊，辛辛苦苦一辈子，没想到老了还要被人嫌弃。”
汤恒赶忙进来扶婆婆：“妈，好端端的，这是咋了？”
婆婆嚎得更凶了：“儿啊，都怪妈没用，挣不了钱。”
“你在外面工作辛苦，妈就是想省点钱，不给你添负担。”
“谁知道...”
说着还斜斜地瞥了我一眼。
“会被某些人嫌弃我是个老没用的东西。”
汤恒听了这些话，又看婆婆眼眶通红。
硬是把婆婆扶到沙发上。
严肃地看着我：“晓林，来的时候我给你说过，让你多体谅体谅我妈。”
不等我解释，他又补偿般地软下语气，哄着婆婆。
“妈，晓林她现在怀着孩子，你多顺着她点儿。”
婆婆一挪屁股，重重地背过身坐下，冷嗤一声。
“还不知道怀的是个什么东西呢，就敢在这里摆谱。
我生你的时候，都没这么矫情过。
要是怀了个男孩也就算了。
这要是个女孩，哎哟我的命好苦啊......”
边说边小心观察汤恒的表情。
见他生气地攥起拳头。
撇了嘴又要嚎。
“妈，我跟晓林单独说说。”
婆婆见汤恒并没有如他愿，训斥我，一脸不高兴。
但还是撇了撇嘴，没再说话。
到了卧室，我正要解释今天发生的事。
汤恒先把我的话堵在嘴里。
“晓林，我知道你们家条件好。
但是来之前我也跟你说过，我妈是过过苦日子的人，思想也比较传统。
你得多体谅她才行。”
我再也憋不住忍了一天的情绪。
“你妈过苦日子，难道是因为我吗？”
“用穿了十几年的破内裤当笼布，这真的是节俭吗？”
“你回家难道闻不到家里一股一股的臭味吗？”
“你妈在用尿冲屎，你觉得这很正常？！”
“我就因为天黑把灯打开，你妈就说我败家。”
“既然这么不需要灯，当初装修的时候干嘛给家里安灯呢？！”
“直接不要通电，不是更省事？！”
我越说越激动，眼泪止不住往外流。
我不理解，什么时候我家条件好，爱干净讲卫生，也成了错。
汤恒听我说完，搓着手沉默了会儿。
安慰我：“媳妇说得对，我回头好好说说老太太。”
然后从随身提着的袋子里，掏出一个小蛋糕。
“馋不馋？！”
看到我最喜欢的蛋糕，被他捧到眼前。
刚才的愤怒和痛苦好像瞬间被抚平了。
我不想被他这么快哄好。
可一天没咋吃东西的肚子不争气。
咕噜咕噜起来。
我背过身，红着脸，佯装还在生气。
汤恒蹲到我面前，小心翼翼靠近我的肚子。
“宝宝，你也想吃甜甜的蛋糕，对不对。”
我噗嗤一声笑出来。
3
汤恒就是有这个能力。
每次在我最最最委屈伤心难过的时候哄我开心。
我们大学认识。
刚上大学的我像是出笼的鸟。
每天沉浸在自由的喜悦中。
直到期末来临，才慌了阵脚。
学习数学本就吃力的我，面对全新的微积分，很是头疼。
一次小组讨论，迟到的我被迫坐在第一排。
组中学霸汤恒注意到我。
从那以后，他开始主动申请为我补习。
并成功让我高分通过了大一上学期的数学考试。
我们越来越熟络。
当时我的生活费每月两千多。
汤恒非但没有生活费，还需要靠打工兼职，寄钱给妈妈。
所以从来没见过汤恒在学校外面的小吃街吃东西。
食堂里有一块钱的套餐。
不限量米饭，一勺麻婆豆腐，一碗西红柿鸡蛋汤。
听同学说，汤恒几乎每顿都吃套餐。
我在套餐区和他偶遇过一次。
他吃饭的时候还在啃课本。
连我坐在他对面，他都迟迟没有发现。
直到要收拾餐盘起身时，眼神从我脸上扫过。
又顿住。
我撑着下巴笑着看他。
而他默默坐下，脸却慢慢红起来。
“大学霸，我的餐点多了，吃不掉怎么办？”
“浪费是会被记过的哦。”
从那天起，我都会挑饭点找他补习功课。
在我的疯狂点餐下，汤恒肉眼可见从营养不良的黑瘦少年，变得白壮起来。
而我们也在毕业后各自找到心仪的工作。
结婚并有了一个自己的小家。
他的工资一半交给我，一半定期打给婆婆。
婚后汤恒很少回家。
只是结婚前和我说过，等我怀孕了坐月子需要在婆婆家。
这是他老家的传统，希望我能体谅。
当时虽然爸妈不放心我从市中心跑去偏远县城养胎。
但老公当着我爸妈的面发誓，一定会照顾好我。
爸妈这才勉强同意我去。
毕竟他们工作忙，汤恒也处于事业上升期。
没有工作的婆婆，确实是照顾我的不二人选。
婚后，仅有的几次与婆婆碰面，都是在家宴上。
她专注吃和拿，并不与我多说话。
我根本无法想象婆婆的节俭会到如此歇斯底里的地步。
也想不到看起来还算正常的汤恒，会有这样一个妈。
看着趴在我肚子上一脸幸福的汤恒。
我心疼他从小到大吃过的苦。
更担心自己接下来几个月的生活。
4
汤恒耐心地哄我睡着。
又轻手轻脚出门。
他和婆婆的说话声压得很低。
偶尔婆婆情绪激动抬高音量，又会立马落下去。
想到他工作繁忙，还要专门开五十多公里，回来陪我。
都凌晨一点多了，还要替我耐心劝婆婆。
我很感动，悬着的心也慢慢放下，终于迷迷糊糊睡着。
睡梦中，婆婆突然推门进来。
随手打开灯。
刺眼的灯光照得我睁不开眼睛。
“吃！”
婆婆在床头柜重重放下一碗黑乎乎的汤。
而我的视线也终于慢慢清晰起来。
看见婆婆穿着整齐，手里举着手机。
她对准睡得蓬头垢面的我，一脸得意。
“儿，你看，我按照专家的建议，给你媳妇炖了乌鸡汤。”
“太早了，我不想喝。”
身侧的汤恒半夜被一通电话叫去加班。
屋里只剩被吵醒，十分虚弱的我。
和气势汹汹的婆婆。
“你看看你看看，真是好心喂了狗，我辛辛苦苦三点钟爬起来给你媳妇炖鸡汤，她居然不喝？！”
“儿，你真该管管她，专家说，每天五顿鸡汤，必须按时按点喝，才能保证我小孙子有个好身体。”
“我不管，你媳妇今天喝也得给我喝，不喝也得给我喝！！！”
电话那头传来汽车喇叭声。
汤恒还在开车。
“妈，你先把电话挂了，半夜开车打视频非常危险！”
透过窗户看到外面黑漆漆，我一下慌了。
顾不得婆婆还在逼我，一把从她手中夺过手机。
“老公，你安心开车，先不要打视频分心！”
“儿啊，你媳妇打人啦！！！哎哟哟，疼死我了！！！儿啊，你快回来吧，你再不回来，我要被你媳妇打死了！！！”
婆婆说着，一把抓乱自己的头发，扑上来抢手机。
争夺中，肚子一阵剧痛。
我疼得松开手。
与此同时，电话那头传来尖锐的刹车声。
“老公...老公...”
我忍住疼，一声一声喊着汤恒。
婆婆也反应过来不对劲。
吓得对着已经黑漆漆一片的视频界面，叫喊出声。
那头没有回应。
汤恒出事了。
5
急诊室门口，婆婆焦急地来回走。
我忍着腹部剧痛，不敢找医生。
生怕汤恒有个三长两短。
错过这几分钟，我会再也见不到他。
半个小时后，汤恒被推出来。
“没有大问题，后续住院观察一周，要是身体没有其他不适，就可以出院了。”
医生看着我因疼痛而惨白的脸，关切地问我。
“你是不是腹痛得厉害，产科今晚有值班医生，建议你现在就去产科看一下。”
没等我开口，婆婆扑过来，指着我破口大骂。
“她能有什么问题？！我看她好得很！”
“我辛辛苦苦给她炖了乌鸡汤，结果她上来就说不喝！”
“贱婊子，要不是她不喝汤，俺儿好端端的能出车祸？！”
婆婆扯着嗓子还要继续骂。
被医生制止。
医生皱眉嫌恶地看着婆婆。
“这里是医院，不能大声喧哗，你要是继续这样，我会喊保安。”
婆婆见医生没有如她所想，来指责我，这才恨恨闭嘴。
直朝我不住翻白眼。
我顾不上许多，看着汤恒嘴唇发白，头上包着纱布。
心疼得就要哭出来。
接下来他说出口的话，却让我顿时浑身发冷。
“晓林，你真的太让我失望了。”
我难以置信地看向他。
来不及开口。
腹部剧痛再次侵袭。
我脚底一软，彻底失去知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