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神庙战斗遗址
1938年2月12日,也就是雷神庙战斗的前一天,理琪在崔家口召开干部会议,部署攻打牟平城。他说:“张建勋的队伍是从牟平城拉出去的,对城里情况比较熟悉。我们两家配合起来攻打牟平城,他攻东门,我们攻南门。但估计他不可能按时到达。他不到达,我们要照常攻打南门。”
开完了会,已是日暮西山,部队马上出发。
担任攻城任务的部队是山东人民抗日救国军第三军第一大队。张玉华时任第一大队一中队指导员,中队长是柏永升。
队伍在夜间疾进,战士们的战斗情绪高昂。队伍在距牟平城30余里外的尺坎稍作休息,就开始了急行军。过沁水河时,水面漂着冰块,不时碰着大家的腿。
距城5华里时,队伍开始跑步。在城东南角的城墙外面有路,队伍顺路往西到了南关桥头。特务队是短枪队,他们把城南门的敌岗哨全部抓获。接着一中队就往城里冲。柏永升在南关桥头指挥,张玉华带领战士一个跟着一个冲过桥去,冲进城门里。
张玉华在城南门里缴到一支七九马步枪和100发子弹。这样,他就有了两支步枪,共180发子弹。
一中队刚冲进城门,听到一片乒乒乓乓的响声。张玉华开始以为是枪响,再仔细一听,原来是各家各户上门关窗的声音。又一看,街道两边的住户和买卖家的门口,都插着红黄蓝白黑五色旗。
队伍一直向前冲到伪县政府。张玉华带领战士冲进大院,没有遇到什么阻击。他向右边第三幢平房打了一枪,喊:“出来,缴枪不杀!”从房里出来一个人,举着两只手。问:“什么人?”答:“一科长。”问说:“枪呢?”对方示意在房间里。张玉华从他枕头底下,搜出一支崭新的匣子枪,一条装满120发子弹的转带。
大家继续往后院搜索。老战士王南海跑得快,把伪县长抓出来。是个胖子,中等个,白净脸,身穿咖啡色毛布大袍,外罩黑色圆领马褂,鼻子淌着血。
张玉华问:“他的鼻子怎么了?”王南海说:“我打的!他要爬墙跑,我扇了两个嘴巴子!”张玉华说:“不要打。”王南海说:“自古以来,咱庄稼把子什么时候捞到个县长打……”战士们都说:“这狗县长,该打!”
县长办公室传来电话铃声,大家寻声拥进办公室。队员们只要武器弹药,别的什么东西都没兴趣。大家把电话机摔了,话筒里还在说话,就用枪把把它捣碎。众人在房间里一顿乱翻,就为找枪和弹药,法币和县长的皮袄扔在地上,踩来踩去,谁也不当回事。
张玉华带队押着伪县长往外走,碰见理琪和特务队,把伪县长交给特务队押走了。
特务队打开了监狱,犯人都跑了出来。犯人的头发好长,见了战士们又作揖又磕头。那些警察穿着黑色服装,见人笑呵呵的,大概想表示赞同抗日队伍的行动。
张玉华从县府大院往外走,看见一些老百姓模样的人到处乱窜。不知道他们是何时进来的,有扛凳子的,有背八仙桌子的,把县府里的东西全抢光了。
他走出县府大门,看到街两边插着的五色旗都倒了,有些被集中到县府大门前,住户和商号的门窗都敞开了。同志们正在街上搞宣传,有的说:“三军是老百姓的队伍,专打日本鬼子。”还有的说:“中国人是不可欺负的,抗战一定胜利。”许多老百姓围着听演讲,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不时为演讲的同志鼓掌。
张玉华带着队伍出城,越向前走,老百姓越聚越多,都为他们热烈鼓掌。同志们都感到高兴和自豪。
上午10点多钟,张玉华一出城南门,就遇到柏永升。他笑呵呵地摸着张玉华那支新匣子枪,要用他那支手枪和张玉华交换。张玉华把枪给了柏永升,但没要他那支枪。柏永升很高兴。就在这时,特务队的人喊:“到雷神庙去,往南走,2里路!”
张玉华来到雷神庙,开始只看到孙端夫大队长。他把120发匣子枪子弹全部交给了孙大队长。当时,短枪子弹匮乏,象副大队长司绍基等人只有几发子弹。这些短枪子弹,在雷神庙战斗中发挥了重要作用。
雷神庙大门西侧南倒厅分里间和外间。理琪、林一山、孙端夫和大队政委宋澄等领导在里间开会。外间是一般干部,能听到里间的人说话。那时的民主精神比较好,特委在里间开会,外间的人都是同志,听听会议内容也没有什么问题。
领导同志开会的内容是研究下一步怎样行动。理琪的主张是攻而不守,就是攻克牟平城,不守牟平城;召开大会宣传抗日,发动群众,把警卫力量安排到雷神庙四面。
同志们在雷神庙分散活动,院中的人走来走去,有观光的,有闲聊的。不大一会,群众开始往庙里送饭。送饭的时间不一,大家吃饭的时间也不一吃的饭也不一。张玉华吃的饭,是大饽饽片、红稻米稀饭。
群众的情绪很高,对我队伍很热情,有不少小孩子也进到庙里。女同志们,还有老胡,在东厢屋外向群众做宣传工作。那时,大家只知道召开群众大会搞宣传,随时随地向群众做宣传工作的作法刚刚开始。
大家一夜未睡觉,吃完饭已是上午11点半多了,都感到很疲乏,不顾鞋是湿的,身上发冷,靠着墙就睡着了。飞机声把人震醒,大家都站起来观望,看到一架飞机在雷神庙上空转圈。后来大家才知道,是汉奸队发了信号,敌机才来的。
敌机很小,是灰色的,在空中转悠的速度很慢,没有扫射,也没有投弹。战士们缺乏飞机的知识,都很紧张。有些老兵觉得雷神庙在空旷地上,地形孤立,打起仗来不好守,都说走吧走吧。于是,部队开始转移。
留在庙内的人不多,部队领导人和有经验的老兵招呼大家注意隐蔽。有的人说,飞机上有反光镜,不要被它发现目标。于是,大家都找地方防空,有藏在门后的,有站在屋檐下的。大多数人在屋里,既感到紧张,又觉得困倦。
飞机在空中不停转圈。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忽然听到三八式步枪乒乒乒响了三声,接着就听到敌人的冲锋枪响,又听到高声喊叫的日本话。
敌人的枪刚一响,理琪说:“大家要沉着,可能是盐警捣乱。”理琪是根据自己原来的军事部署作出的判断:三中队在城西埋伏打援,如果是烟台来的敌人,受到三中队阻击会传来战斗枪声,既然那边没枪声传来,很可能就是盐警受敌指派来搞袭击。
也是战后才知,三中队去到城西,一未破桥,二未打援。没破枪的原因,没做破桥的准备,什么工具也没带,没法破桥。于是,敌人的汽车直接开到雷神庙附近。
理琪没有估计到敌人来得这样快,但日本话明白说明,日本兵来了。情况危急,开会研究部署是来不及了,理琪就想趁敌人还未全部包围,赶紧突围。他高声喊:“同志们,冲一!”第一个冲出南倒厅,往北跑到大殿前,被西便门的日军打一枪,正中他的肚子,扑倒在院中。张玉华和宋澄紧跟在他身后,也冲到院中,随即把他架进北大殿后面的后花园一丛高梁秸里。
雷神庙北大殿东头有个夹道,从那里向北转便进到后花园。后花园有个菜窖子,还有两丛高梁秸,东北角有个猪圈。后花园北边和东边是一堵高大的砖石花墙,下半截是石头砌的,上端是用灰瓦堆成一尺多高的花垛。花墙年久失修,有些砖石已经松动。花墙的东西长度比大殿长,南北长度比大殿短。
张玉华等人刚进后花园时,花墙正爬上敌人。有的站在墙顶准备下来,有的刚露出半截身子。大家一阵猛射,敌人全被打下去,但宋澄的右臂负伤了。宋澄大喊一声“冲”,张玉华跳上猪圈墙,踏着猪窝盖,就要翻过去,刚探头,随即遭到敌人机枪一阵猛烈扫射,手负伤,整个人倒下来。宋澄看向外冲不行了,再没让冲。
李启明来到后花园,理琪把自己的枪交给李启明。张玉华等4人在后花园里坚持战斗。张玉华又爬上猪圈墙,从花墙的花垛孔朝外望,看清了敌人的情况:庙东北约500米的村头上,码着麻袋包,架着重机枪;正东300米左右有轻机枪;100米外有卧式双人掩体,等间隔约50米1个,每个掩体1支步枪、1支冲锋枪,交叉射击;花墙墙根下,也布有敌人。
张玉华看得很清楚,日军都戴着新钢盔,黧黑的圆脸蛋,中等个,身穿藏青色的呢子军服,方型子弹盒挂在腰两边皮带上,三八式步枪上着闪光的刺刀。这时,敌人的飞机还在空中转,张玉华朝它打了5枪。战斗后,张玉华从烟台来的人那里听说,敌人狼狈得很,好象是用老牛把飞机拉回去的。具体是谁打下的,不知道,反正是打下的,不是自己掉下来的。
雷神庙战斗,是胶东人民武装打击日本侵略军的第一战。这次战斗,我军没有手榴弹、没有炮。敌人也没有手榴弹、没有炮。双方都是以步枪为主要火器。但敌人有轻、重机枪,兵员也比我方多几倍。
但无人考虑这些,大家只想到日本兵来了,必须坚决杀敌。从战斗一打响,大家听从指挥,充分发挥各自为战的能力,从门窗朝外射击,形成交叉火力网,坚守着整个庙院。
张玉华等4人在后花园打退敌人的第一次进攻后,又接连打退敌人三次进攻。战斗很激烈,枪一伸就响。张玉华原来那支步枪打得拉不开栓了,就换缴来的那支马步枪打。李启明在北大殿东头拐角处,轮换着用两支短枪朝西便门打,敌人一直未能攻进庙院。
打到到第三个钟头时,张玉华看到李启明左脸颊有血,给他包扎。李启明说是擦皮伤,不要紧。
后花园东半部中间有一个不大的菜窖子,进出口是类似方形的井口,约有半人深。在菜窖的东南角,上面盖着一扇不太厚的旧磨。在打退敌人的第四次进攻后,宋澄指挥张玉华和李启明把那扇旧磨搬开,把理琪抬到菜窖子里。就在此时,理琪低声说:“要节省子弹,准备流最后一滴血。”在战斗间隙,大家还先后看望过理琪。
把理琪同志安置好后,张玉华把后花园北墙松动的石头拿下一块,稍经整理,便出现枪眼似的洞,不多,张玉华只弄出一两个。借助这些小洞,张玉华他们开始反击,瞄准庙外的敌人射击。
敌人连续进攻未成功,便统一号令放火发起第五次进攻。张玉华看到庙院内乌烟瘴气,以为是敌人放毒瓦斯。南倒厅的同志也这样想,有同志曾想用小便把手巾湿了防毒。后花园的两丛高梁秸也起火了。每丛高梁秸大约有一二十捆,敌人用两块白布,沾上汽油点着火扔在高梁秸上,燃起了大火。
敌人的第五次进攻被打退。张玉华站在猪围墙上,利用花墙瓦孔,瞄准敌人的掩体射击,每打一枪,只要击中了目标,就见敌人两手一耷拉不动了。张玉华他们还用墙半腰处原来掏的“枪洞”射击运动中的敌人。对就在墙根外的敌人,他们就用石头打,可以清清楚楚地听到石头砸在钢盔上的声音。
打到天黄昏,外面已看不清楚了。开始点灯的时候,空中飘起细碎的雪花,但无大风,雪花纷纷扬扬。
大约9点钟,东北方向,大约800米外,传来枪声,在空中呼呼响。大家不知道,是自己的人来搞里外配合夹击,还是张建勋带队伍来了。东北方向传来枪声前10分钟,雷神庙敌我双方均不开枪了,大家估计敌人准备撤退。张玉华事后想,要是后花园里是个建制班,组织一次冲锋,这仗就打完整了,不知要缴多少战利品。
东北方的枪声是张建勋带人打的。他在打滑头仗。他可能知道我军上午攻进了城,走到半路回去了,下午知道仗打激烈了,而且天已快黑战斗将结束,又回来了。但不管怎么说,他还有点爱国思想,能来配合打鬼子,就是一种积极的行动。至于以后他变坏,那是以后的事了。
宋澄听到东北方向传来枪声,立即决定突围。此时,宋澄胳膊断了,李启明脸负伤了,宋澄就安排张玉华背着理琪,让他把枪交给李启明背着。几人从西便门冲出去,不是从正门出去的,也不是爬墙出去的。出了西便门,他们先朝西南方向走,后又往南走。
理琪已不能说话,软绵绵地伏在张玉华背上。宋澄则扶着张玉华走。大约走了一二华里,遇着住家的,宋澄搞到一块门板,张玉华和李启明就抬着理琪走。往前走不远,又遇着一个村庄,此时理琪已不省人事了。李启明有经验,说理琪不行了。
几人看到一家临街的房子里点着煤油灯,进屋看看无人,锅里煮着萝卜丝子还是别的什么东西,炕很暖和。李启明说:“理琪同志不行了。我看把理琪同志放在这里,等特委来人处理后事。”屋里没有人。牟平老百姓受刘珍年、张宗昌混战之苦极深,见打仗都躲藏起来。
张玉华等三人都负伤了,宋澄同志伤得最重,他看张玉华和李启明的体力耗尽,难以坚持,便说:“把理琪同志安置在炕上,回去报告特委。”他们安排好了,便离开了这个屋子。
第二天,张玉华等人回到崔家口,报告了特委。后来张玉华听说,理琪的遗体是在群众场园草垛里找到的。
雷神庙战斗后,中共胶东特委用油印件通令嘉奖3个人,宋澄、李启明和张玉华,每人发给一枚奖章(后未发)。同时,也通报了3个受处分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