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散步归来,看到院门外站着一名头顶微秀的陌生中年男子,左手提着一箱牛奶,右手正掏出手机准备拨打电话。我上前问他找谁,走近了才认出这是一个几年未见的发小。小时候我们同住在一个大院里,他是一个大哥哥,虽然比我大了好几岁,但我们在一起玩耍却没有丝毫违和感,当时我老爸在武装部,老妈是小学校长,有时老妈去县城开会我就住在他家,他母亲还是我上一年级时的班主任,对我照顾有加。后来长大了,各自成家立业,琐事缠身,来往就慢慢少了,但还是会经常电话联系,晚上有空时也会相约出来散散步,聊聊天。只是这几年懈怠了,下班后懒出门,就没有来往了。
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我热情的邀他进门,泡上一壶香茗,端上水果瓜子,准备好好畅谈一番。
在清茶升起的袅袅雾气中,他慢慢说起了这几年来的打工经历,真是一言难尽,满纸心酸泪。
这位大哥以前在机械厂机修车间上班,机械厂倒闭后去到一家机械作坊,继续干老本行,干了几年,这家小作坊也垮了。为了养家糊口,他选择去当保安,保安干了三年,但已经换了两家。昨天早上,他下夜班刚回到家,公司突然打电话通知他晚上不用来上班了,在家听候安排,虽然没有明说辞退,但拒绝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
第一年他在一家房地产公司当门卫,干了一年就被辞退,辞退的理由是:他上班时放了许多不三不四的人进来。
这种说法实在荒谬,一家普通的房地产公司,既不是涉密单位,也不是军事禁区,更没有秀丽的风景可欣赏,要进公司的人肯定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他一个小小的保安,最多询问一下,再做个登记,难道还能拒绝别人进来不成?
第二家是在一个小区,已经干了两年多,就在一个星期前,他早上刚刚去接了班,开发这个小区的老板突然心血来潮转进值班室,看到值班室地上有些瓜皮纸屑没有打扫,取暖器还开着。老板抓住这点瑕疵小题大做,把主管叫过来训了半天。取暖器是上夜班的人开着的,虽说我们云南四季如春,但春天的夜晚和早上气候还是很寒冷,夜晚开取暖器也是公司允许的,只是早上他刚来接班,还没有及时关掉。
因为这点小事,公司就通知他不用来上班了。
骤然闲了下来,茫然失措中,他才想到来我这个老朋友处叙叙旧,诉说一下心中的苦闷。
我问他今后的打算,他想去外地打工,但媳妇死活不让,因为他身体不好,媳妇不放心。想送外卖竞争不过年轻人,送纯净水或快递又没有三轮车和三轮车驾照,只能再去找一份保安工作。但没想到问了两家,工资实在太低了,一个月才1600,上班12小时,两班倒,没有休息也不管伙食,吃饭要自己带去,值班室里有个微波炉。
他媳妇已经退休了,工资两千出头,家中有个刚刚大学毕业正在备考研的儿子,患糖尿病的老岳母也跟他们住在一起,老岳母每个月有几百元的退休金。这位大哥父母去世的早,没有老人可以依靠,两个姐姐都是厂矿退休的,日子过得也不容易,他今年55岁了,以前虽然是在国营工厂上班,但工作岗位不属于有毒有害的特殊工种,要到60岁才可以退休,还需要再熬五年。
现在失业在家,全家五口人就靠妻子2000多元的退休金维持,儿子一旦考研成功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至于今后结婚成家的房子和彩礼钱,更是想想就头大,媳妇和儿子对他迟迟找不到工作也颇有微词,各种压力沉重如山,压得他气都喘不过来。
我俩还有一个发小,现在是某事业单位的副局长,这名当官的发小跟他来往很少,跟我倒还有联系。
我说要不要我打电话问问,看看他能否帮你介绍一份保安工作,毕竟他现在手中有权,认识的人也多。
没想到他一口拒绝,他觉得现在贸然去问人家,人家未必会愿意帮忙,已经不在一个层次了,儿时的情谊在人家眼里可能什么都不是,他不想让更多的人看到他如今的窘迫。
明后天,他打算再去另外两家正规的保安公司做个登记,看看有没有希望。
其实他的要求并不高,只要每月工资有两千元以上就心满意足了,但就是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要求,都迟迟无法实现,听起来确实让人心酸,底层人的日子过得太艰难了。
对此我也爱莫能助,只能尽量安慰他,不要太过焦虑,保养好身体,慢慢找着,总会有机会的,我相信天无绝人之路,虽然这种安慰我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我记得人民日报有一段话:成年人的世界里,从来就没有容易二字,关关难过关关过,事事难熬事事熬。无论如何艰难,都要让自己坚持下去,坚持熬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