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年轻的时候跟过一品大相师。

他曾跟我说过，算命这一行分品级的，一品至五品。

一品者业内人称大相师，都拥有属于自己的堂口，又称魁爷。

二品者小相师，乃魁爷手下的一把手，除了算命之外，还精通一门特殊的做局手艺。

三品者先生，精通国学，阴阳五行，精伦（指的是社会心理学）

四品者小脚，乃大相师手下最底层的把手。

五品者外流，指的是单打独斗算命之人，往往这群人有高手存，但不知晓以上四品的存在，又或者知晓不愿同流。

爷爷说，小的算命是一种社会经验。

阴阳八卦，天干地支，风水术数，这些都只是骗人的理论基础，用来唬贵人的。

他们的贵人（被骗的人），往往都只是一些普通百姓。

这种技俩对于他们这些‘阿鬼’来说，不入流，真正的算命是一种骗术，需要布局的。

阿鬼，是除了五品外流者之外，以上四品的统称。

为何叫阿鬼？因为鬼者百死，饿死鬼，吊死鬼，冤鬼，野鬼，债鬼等等。

也就是说，一旦成为‘阿鬼’，以后你的死相千奇百怪。

‘阿鬼’这一行，风险极大，但回报极高，有时候做成一单做够你花费一辈子。

也有善终的‘阿鬼’，人数极少，百人中能有一人善终，足以证明此人命硬，不贪，还心存善念。

而我爷爷，孙小河，是当年上海滩离火堂，除了魁爷之外，为二善终之人。

每次聊起魁爷，爷爷都是满脸敬畏，崇拜之色。

爷爷说，魁爷是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他丰神俊朗，心细如针，他的智慧，是爷爷迄今为止没有见过第二个能够赶得上魁爷的人。

魁爷的手下有七位一把手小相师，皆是二品。

魁爷给他们一个统称—星斗

大星斗，黎木岗，曾是一位通缉犯，当时魁爷出游天津遇到此人正被官府捉拿。

黎木岗体型健壮，力大如牛，有着一手飞镖好手艺和好刀法，屠宰手段狠辣果决。

魁爷一眼就相中了此人的身手，心生爱才之意，便花些钱财买通官府，将此人纳为手下。

魁爷慧眼如珠，会看人面相，认定此人是个忠肝义胆之辈。

事实证明魁爷没有走眼，黎木岗自跟随了魁爷之后，忠心耿耿别无二心。

二星斗，秦冠玉，人如其名，他面相冠玉，是个书生，精通诸子百家经典，行事机灵，善于嘴上功夫。

三星斗，墨香玉，青楼花冠，离火堂除了魁爷之外，没人见过他，也是后来，魁爷亲自做局，我爷爷才见过墨香玉。

四星斗，陆贼儿，精通偏门技艺，他是一个天才，精通电工，水工，木工，就连化学方面的知识他也懂一些。

他经常自制炸药和一些化学类的药水。

离火堂每次有大的做局，都由他来亲自‘飞花’（自制道具，用来布置）

五星斗，赵有成，此人跟秦冠玉一样，是个书生，他不通诸子百家，但精通风水布局，寻龙定穴，以前倒过斗，碰过许多不干净的东西，后来害怕自己五弊三缺，金盆洗手跟了魁爷。

六星斗，庞佛，也是一个飞花高手，跟陆贼儿完全不同，他是属于杀人放火，掘坟炸墓类型，跟五星斗配合极佳。

七星斗，正是我爷爷，孙小河，魁爷给他取了一个小名叫草上飞。

主要的工作就是通风报信，踩点，联络线人等等。

爷爷刚出生就被父母丢到一个道观门口，算是半个道士。

自幼便跟道观内师兄弟们习武练功，强身健体，武学上的本领没学到，倒是练就了一双快腿。

草上飞，水上漂那肯定做不到，但翻墙爬树，踏檐攀壁不在话下。

爷爷那会儿加入离火堂，正是国共两党对峙的日子，江山风雨，国运飘摇。

全国各地的阿鬼，生意都不好做。

用魁爷的话来说，国家安定，老百姓迷信，是他们这群阿鬼生意最好的时候。

要是遇到战乱，别说骗人了，自己的小命都难保。

那会儿国家刚经历过外敌入侵，各地的阿鬼数量都很少。

上海离火堂这边，加上魁爷还不到三十人。

也就是说，除了魁爷之外，每个星斗下面的人数也不过才三四个。

为了让离火堂壮大，魁爷亲自挑选，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魁爷挑选了二十三人，这些人都是由魁爷亲自把关。

而我爷爷正是这二十三人中的一位。

在堂内学习了一个月后。

这一个月的时间，这帮新人学习的主要内容是阿鬼这一行精编的六字真言。

这六字真言分别是望，探，敲，千，合，做。

先望后敲，急探慢千；

合做双下，敲探并用；

良千良响，优合优成；

先千后合，猪仔流油；

先合后千，猪仔冒烟；

这六字真言又是什么意思呢？

望，自己出去走活（出去找贵人）或者向你要活，你要先望，看贵人的衣着谈吐，品性举止，心里有个把关，确定贵人的层次，望，还有另一层意思，就是听，听贵人诉说，贵人话说的越多，我们就可以获得更多的信息。

其次是探，在贵人提供信息的基础上，探寻他真正的内在需求，一旦探准了，就连忙敲打，倘若没有探清，可二探，若再未探清那就危险了，需急忙抽身。

敲，探准了之后便是敲打，敲打之时要快准狠，所谓的快就是出口突然，准，语气严肃而又坚定，脸色要凝重，狠，将实情的严重性放大。

千，就是在敲准了之后开始骗，小局可以当场给出应对之策，大局，让贵人先等等，之后布局。

合，说一些好话，告诉贵人，这件事情是有转机的，我们可以替你解决，你要放心，必须配合我们，敲和合适相辅相成的，不能敲的太死，也不能合的太宽，这种有何度，需要自己把握。

最后便是做，到了这一步，你便可以察言观色，审时度势的去说，说的贵人一上一下，自愿将银子送给你。

这些理论虽然简单，但实际操作起来真的要看每个人的心态。

倘若六字真言不灵，还有最后一个办法就是杀，这里的杀只针对有恶的肥羊。

杀的过程需要扎飞高手去布局，让你的千字真言灵验，对方不得不信，到时候主动乖乖的过来找你，这个时候你便可以大宰一刀，毫不留情。

一个月学习的时间结束，魁爷和六位星斗带领着这帮新人出去走动。

城里人精，新手容易失败，乡下善良淳朴见识短，而且还比较迷信，是最好练手的地方。

爷爷当时跟着二星斗秦冠玉来到乡下。

秦冠玉直接让爷爷等人自己去找贵人，在这之前先要给自己易容一番。

秦冠玉说我爷爷身上有一股道人的气质，可以装扮成一个修士，去村内行骗。

爷爷乔装打扮一番，穿一身破旧道袍，带着道帽，沾上胡子，脸上抹些泥土手里拿着竹竿旗子，装作一副跋山涉水疲劳不堪的模样前往村庄。

开始他人生第一次算命！

爷爷来到村口的第一户人家讨要水喝。

这户人家很破，屋内堆得都是柴火，板凳桌子都是缺角断腿的。

屋内坐着一位老太太，衣着破烂，两只干瘪粗糙的手不停捶打着膝盖。

老太太见有人站在门口，望去问道：“你是谁呀？”

爷爷回道：“老人家，贫道为寻国运龙脉，经过此处，口中干渴，腹中空瘪，特来讨要些吃的喝的。”

老太太道：“原来是个道士啊，进来坐坐歇歇，我给你取水。”

老太太起身弯着腰，佝偻着背，一瘸一拐的来到水缸旁，用破旧的葫芦瓢打了一瓢水端了过来。

看到这一幕，爷爷当时眼泪差点掉下来了。

这老人家身形矮小干瘦，头发枯黄惨白，腿脚不方便，这么可怜的老人他真的不忍心去骗。

但一想到二星斗那张冷峻的脸，完成不了任务要遭罪。

爷爷狠下心走进屋内坐了下来，道：“老人家，叨扰了！”

老太太回道：“不麻烦，不麻烦，我这一年到头都没个说话的人，你能来我家讨水喝，跟我说两句话就行了。”

爷爷道：“您家里只有您一个人吗，老伴下地干活去了？”

老太太带着自豪苦笑回道：“老伴走的早，有个儿子，七年前上战场杀鬼子去了。”

说着，老太太摸了摸眼角。

爷爷明白，他儿子已经牺牲在战场上了。

老太太将碗水端过来双手递给爷爷，道：“渴了吧，喝慢点，喝快了容易呛肺。”

爷爷接过来，道了声谢谢。

老太太端个板凳坐在爷爷旁边，浑浊的双眼看向门外的天空，眼神中充满了思念。

“我还有个大孙子，长得可俊了，周边村里的姑娘见了他都欢喜。”

爷爷顺势问道：“您孙子人呢，去城里打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