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去万里有孤忠,历史上真实悟空禅师见证大唐安西军最后岁月

闲说宇俊星 2023-09-21 23:54:20

时隔百年,两位僧人西去取经的万里之路

西游记小说的唐僧和悟空师徒其实都是有历史原型的。

唐僧的原型玄奘法师是太宗年间去往印度求取佛经的。玄奘的出国之路充满了艰辛。由于当时唐军没有控制西域,他伪造了通关文牒出河西之后就要碰到各种艰难险阻,荒漠、野兽和时不时出现打劫队伍。

好在玄奘运气好,人格魅力也突出,在途经高昌国时和国王结成好友,高昌国王还为玄奘的做了担保。玄奘后来从中亚翻越兴都库什山到印度的路上,当时西域和中亚的霸主西突厥人因为他是高昌王的好友对他也礼遇有加,还派了护卫保护。

唐代的使团出了疏勒后,基本沿着今天中巴公路前往克什米尔地区

而玄奘返回时,他好友掌控的高昌国已经被侯君集灭国,但西域已成唐土,玄藏翻过帕米尔高原就是唐境。一个新生的世界强国已经喷薄而出。玄奘的大唐西域记也成了后人了解7世纪亚洲内陆和印度的重要著作。

车奉朝,孙悟空的原型之一

西游记里面的孙悟空的原型的一部分参考一名唐代僧人,俗名车奉朝,法号也叫悟空。不过他出生在开元盛世(730年),21岁时在玄宗天宝10年(公元751年)跟随着内侍省张韬光带使团前往罽宾国(今天克什米尔地区)进行国事访问。

高仙芝率军翻越帕米尔高原,千里行军完成攻城、急袭等多种战法堪称壮举

李嗣业在率军在小勃律连云堡大破吐蕃人

就在几年前的天宝6年高仙芝率领1万安西军远征小勃律,翻越人间禁区的帕米尔高原,克连云堡再克小勃律首都,期间还斩首了几千吐蕃的驻兵。唐军如神兵天降,让帕米尔高原周围的小国无不畏惧。罽宾国马上表示要侍奉大唐,玄宗看到万国来朝的景象也是非常高兴。

车奉朝在前往罽宾国使团中担任“左卫”,这时还没有出家为僧。当使团启程回国时,车奉朝突然患重病,无法随团回国,只能留在罽宾国养病。可能是高原患病时受到这一地区浓烈佛教氛围的感染病愈后,车奉朝出家皈依佛门,师从犍陀罗三藏法师舍利越魔。

755年,安史之乱爆发中原大乱

克什米尔地区往南就是古印度,既然来都来了那就去佛教圣地走一遭吧。车奉朝来到印度后安禄山就在范阳起兵,从中亚的粟特人商人口中得到了中原大乱的消息。

吐蕃人趁着唐朝陷入内乱,开始在高原上攻城掠地,曾经的高原属国纷纷转向吐蕃。回国的路变得艰难起来。既然这样车奉朝只能继续游历北、中天竺,访师问道,觐礼佛迹。

车奉朝的故乡已经成了官军和叛军厮杀的战场

到了公元780年,车奉朝已经50岁,多年的思乡之情让他顾不得回家路程的艰险。还是启程回国了。但他不知道由于唐朝退出中亚,回去的路已经物是人非,这一趟回家之旅花了10年时间,他的双亲子侄都没有等到他。

艰难的回程

回国前车奉朝已经在异国待了20多年,他巡礼佛迹,有利中天竺。在那烂陀寺学习生活了3年

“次住那烂陀寺中,经三载”。

那烂陀寺(Nqlandq),故址在今印度巴特那境内,著名的佛教圣地,极盛时期为6-9世纪,作为古代印度的最高学府,当时许多大乘佛教的大师居于此寺讲学,外来求学的僧徒为数众多。

那烂陀寺故址

《泾阳县志》记载,车奉朝自幼习武、艺高胆大,惯使一根三十六斤重的熟铁棍。这一身顶级武艺保证了他回乡的安全。西游记里面孙悟空的兵器--如意金箍棒,也许就是根据车奉朝的铁棍改编而来。

回国时,车奉朝已经不再是军人那下面文章以悟空称呼他。

一身腱子肉的僧兵更符合车奉朝形象

因为回程的小国已经不再是大唐的属国。

第一站是克什米尔地区,这里的大小勃律的吐蕃势力曾在天宝6年和12年被唐军击败。如今吐蕃人卷土重来,这里又成了吐蕃的傀儡国。车奉朝以僧人身份小心翼翼离开这两个雪山国家后。

悟空继续前进,回想来的时候。悟空在异国他乡也感受到了国力不在的痛苦,他走的时候正是大唐国力的巅峰,只要亮出大唐的旗帜,强盗匪徒无不退避三舍。而如今归途所到之处,已然尽是敌国。

粟特武士

越过帕米尔高原,溯喀布尔河北上,来到了中亚的大平原。这里是当年归顺大唐的昭武九姓、粟特人城邦。这段时间正值阿拉伯阿巴斯王朝的鼎盛时期,缺少了大唐、突骑施等势力的干扰。阿拉伯人在这里进展的很快,如今不少城邦已是大食帝国下辖的总督区。善于经商的粟特人依然游走于中亚的各条商道。

阿拉伯和伊斯兰势力在中亚快速扩张

曾经遍布佛像的河中之地,很多寺庙已经被捣毁,往昔的景象不再。不过中亚还是有对唐友好的小国。悟空路过的骨咄国还保持对唐友好。

骨咄国,又称诃咄、骨吐、珂咄罗,为Khottal、Kutul、Khuttalqn等的对音。一般认为其地在瓦赫什河与喷赤河之间,主城个罗勃在今塔吉克斯坦杜尚别市东南125公里库洛布。骨咄国是大唐在葱岭以外所剩无几的盟友。

骨咄国,喷赤河流过

骨咄国王族时突厥人,国民为河中粟特人。唐与突厥这两百年冲突不断,不过此时都是难兄难弟两国都要迎接四面八方的挑战。

过了骨咄国,悟空又经过了拘密支国,五赤匿国。这个五赤匿国之前也是大唐属国,在小勃律国以北,今天可能在今塔吉克斯坦境内的鲁善。这个小国在天宝6年,高仙芝发动征讨小勃律的战争中曾经提供给唐军补给。

再往东就是大唐的安西四镇了。

按照悟空的记录,他返回安西走的是瓦罕走廊

来时的路因为有大唐的荣耀在身,所以作为随队武官的悟空无需担心沿途的安全。如今大唐的荣耀不再,悟空只能独自提防着沿途不怀好意的军阀与强盗,幸好他武功了得,就这样一路东行,穿越瓦罕走廊,来到了塔里木盆地。

“播蜜川。即至葱岭镇。此即属汉。兵马见今镇押”

久违的唐土

大唐的安西四镇久违的唐土,自692年王孝杰再次夺回安西四镇后,塔里木盆地及天山以南的龟兹、焉耆、于阗、疏勒四镇,像是四根粗大的铆钉,牢牢地将大唐的势力钉在了安西之地。

尽管吐蕃在安史之乱后拿下了河西走廊的凉、肃、瓜、沙等州。但在780~790年间,安西北庭还在唐军手中把握。

独守西域的安西军

不过安西军主力随李嗣业、段秀实等将军带领主力返回中原。留守的部队已经多年没有换防。悟空当年去克什米尔访问时作为大唐武官时见识过威震西域的安西军军容的。如今看到这批老兵和自己一样,青春不再脸上写满了沧桑,很是感慨。更让悟空郁闷的是,他从这里得知,直接返回长安的路断了,因为整个河西走廊都是吐蕃的军队。

红圈是唐军在780年左右西域的势力范围,东西的控制区域已经丢失

执着的坚守

既然回长安的路不好走,悟空又正好休息一下,在这西域仅剩唐土多待一段时间。他去了安西军的治所龟兹。

至龟兹国。即是安西大都护府。汉国兵马大都集处。此龟兹国。足寺足僧。行小乘法。食肉及葱韭等也。

在龟兹城,安西都护府的驻地,悟空见到了这片疆土的守护者——郭昕。安西四镇节度使、安西大都护郭昕,如今统帅着最后的安西军,在此戍守了二十年。悟空听说,郭昕的伯父,便大唐中兴之臣郭子仪。

不过悟空走的时候,大唐的名将还有高仙芝,封常清、哥舒翰等,听了郭昕讲述的安史之乱的经过。悟空也感慨这场动乱不仅仅是国家的灾难也是名将的克星,那么多闪耀的名字都死在了这场动乱中。

安史之乱后,河西走廊被吐蕃占据

他还在交谈中得知,如今的皇帝已经是玄宗的曾孙唐德宗。年号也已经是建中七年。这让他更加想念中原的双亲,很可能他们都不在了。

大历元宝,安西都护自行发行的钱币

后来悟空回到中原才知道,这一年其实并不是建中九年,而是贞元四年。天子已经改过了两轮年号,而安西孤悬在外,对内地发生的这一切一无所知。因为回乡的路途不畅,悟空又在安西待了一段时间。他发现尽管和祖国隔离,但是西域的飞地治理的井井有条。屯田建设、修缮水利这些都没有耽误。西域的唐军还自己铸造钱币,成了这一地区和中亚的抢手货币。

南疆地区遗留的佛教洞窟

此刻西域佛教盛行,中原礼仪皆在,尽管风貌不同于中原,但是行为、文化和中原一致。而且沿路都有唐军驻守巡逻非常安全。在安西的这段时间,悟空卸下防备好好修整了一段时间。

“又安西南去于阗国二千里。亦足汉军马领押。”

“大好住持甚有道心乐崇□德 龙兴寺主。名法海。虽是汉儿生安西。学识人风。不殊华夏。”

当年遍布天山南北的佛教寺庙

郭昕表示若要回国,便只有北上,取道回纥。这条道他们7年前刚刚走过,郭昕久居西域,但是对家乡和悟空一样是思念的。他回忆七年前建中二年与北庭节度使李元忠一起取道回纥,入长安面见天子的故事。西域将士的忠诚感动了长安的上上下下,他被封为安西大都护,而且四镇将士均按等级破格提拔七级。

不过可惜的是他回中原时,叔叔郭子仪已经去世。他没有见到这位国家和家族的英雄最后一面。

788年之后,在悟空启程回家的同时,大唐与回纥再度联合而且利诱南诏。形成了一个对吐蕃的战略包围圈。战略上被包围的吐蕃开启了最后一轮扩张,誓将唐的安西北庭全部纳入怀中。在悟空到达安西,准备借道回鹘回长安时,安西和北庭正在享受着暴风雨前最后的宁静。

北庭,回鹘道

788年,曾经的回纥改名为“回鹘”,并照会了各国。

从长安北上经过回鹘再入北庭、安西的“回鹘道”再次打通,悟空回归中土终于有了希望。他离开龟兹,过焉耆,越天山,来到大唐北庭都护府所在的庭州城(今新疆乌鲁木齐附近)。北庭都护府在大都护杨袭古的统帅下,与回鹘联手,对抗着吐蕃的侵袭。

回鹘人

在这里,悟空遇见了出使西域的唐廷宣慰使段明秀,于是在贞元五年(789年),随同段明秀的队伍一起离开庭州,动身前往长安。

悟空刚回国,吐蕃人就对北庭展开了攻击,北庭与回鹘联军被吐蕃大军击败,庭州陷落。北庭大都护杨袭古率领残部败退西州,随后被翻脸的回鹘将领杀害。耸立于天山以北近百年的北庭都护府不复存在。

来自西北的坏消息也接踵而来。就在这一年,北庭陷落之后,安西与回鹘的连接通道再度断绝。吐蕃与葛逻禄人的大军进犯安西四镇,于阗城不幸失守。遥远西域唐军的信息再也传不过来。

香积寺之战,李嗣业和陌刀队立下奇功

不过对于长安的百姓来说,安西实在太远了。他们可能都忘记了33年前,正是安西的李嗣业将军在香积寺赤肉迎敌,唐军最后才能击败了安守忠的叛军,不久后又是李嗣业在新店战役绕后成功,大唐解放了东都洛阳。

这几十年内地不消停的藩镇之祸让他们对军纪越来越差的士兵没有好感,特别是几年前留守泾原的安西老兵造反,攻陷长安搅的关中不安宁。他们更是对远在西域的老兵无感。这会他们关心的是从西域返回的高僧悟空,因为他带回了珍贵的佛牙舍利。

举国欢迎佛牙舍利

贞元六年(790年)的二月,悟空返回长安,由于身上携带的佛牙舍利,悟空受到了信奉佛法京城达官贵族和普通市民的盛情欢迎。

唐德宗感念他40年不忘故国,万里迢迢一心归来,译经布道及奉献佛牙舍利有功,

“举范羌入计之劳,慰班超出远之思。”

不过悟空走亲访友后发现。

“今字悟空。捧戴惭惶不任感惧。乃归章敬次及乡园。访问二亲坟树已拱。兄弟子侄家无一人。疏远诸房少得闻见。”

他在人生最后一段除了弘扬佛法,就是把几十年的经历告诉僧人圆照,僧人圆照润笔之下形成了《悟空入竺记》这本书。

安西军最后的归途

多年来失去大唐本土的后勤支持,安西军的最后归宿有2种猜测。一种悲壮版本、一种温馨版本。

最后的老兵

公元808年,是大唐元和三年。在龟兹城上,卫国戍边40多载的老兵在城头迎接吐蕃人的攻势,此时的安西四镇只剩下最后一座孤城龟兹。这群老兵,自他们年少时来到这里,就再也没有回过中原。

最后的安西在吐蕃人如潮的攻势下陷落,末代都护郭昕和留守战士一起壮烈殉国。他们的悲壮故事随着粟特人的商队,吐蕃人贩卖的奴隶传回长安。诗人元稹还创作了一首长诗,《缚戎人》一诗。讲述当时唐朝边防军捉到的一名在西域被俘虏的唐人,隐隐提到了安西军最后的结局。

都护郭昕战死

这个故事过于悲壮却也是属于孤勇者最好的结局。

第一任安西都护郭孝恪来自中原,牺牲在西域,最后一任安西都护郭昕来自中原,牺牲在西域,历史形成一个有意思的闭环。

另外一个结局则是通过近几年考古发现做的推断,在李泌从四面八方编织起的外交攻势之下,吐蕃最终没能真正将安西收入自己的囊中。这片土地又回到了列国林立的状态。

西域的唐军有中原记忆的1代、2代老去后,后人主动或被动选择与当地民众融为一体。在回鹘汗国崩溃后,南下的回鹘也加入了这场民族大混血。他们的后人今天还在南疆继续生活着。如果是这样也算是一个温馨的结局了。

长安在7、8世纪是整个欧亚大陆的中心,随着安西都护府的陷落,号令万国的大唐告别了他的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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