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花楼外,我救下了被贬为庶民的废太子。
趁他落魄又一身伤,将他拜堂成了亲,招为赘婿。
后来,他联络上了亲舅舅镇西大将军,就弃我母子三人而去。
绝望之下,我抱着孩子跳了江,假死逃亡。
再次嫁人那天,太子一脸怒容闯进了喜堂。
「太子妃想要嫁人,怎不先告知本王?」
新郎吓得跪在堂外,我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
1
家中来了几个陌生人,我一脸不解地盯着楚云珩。
他神色冷静,吩咐人放下包裹:
「我马上要离开,如今形势紧急,不便带你们回京。」
一身华贵劲装的他,俨然贵公子装扮,早已没了昔日的卑微落魄。
我和娘面面相觑,怀里各抱着一个孩子,无助地望向他。
「珩哥儿,你这是要走?」母亲拉住他问。
他点点头。
娘不再多言,抱着孩子,摇了摇头走开去。
于伯走过去,打算安慰娘几句。
娘没好气地将他推开。
青禾村里的人都知道,我进城卖陶器时,捡了个重伤的小厮回来。
据说还是在临安城里最大的青楼,万花楼门外捡的。
小厮身后跟着个衣衫褴褛的老汉于伯,一瘸一拐,艰难地跟我回了村。
我不顾村人议论纷纷,待他养好伤后,招赘进了门。
他为人勤劳,我烧制陶器时他打杂,出去售卖时,他拉车。
日子过得平静和美,村里人都说我走了狗屎运。
十月怀胎,我喜诞双生子,一儿一女。
儿子自然要跟我姓柳。
女儿嘛,我娘一高兴,说随他爹姓楚吧。
如今,儿女尚未满周岁,他们阿爹竟要狠心离开。
我抬眼看他,满脸幽怨:
「既要走,为何不早些,没孩儿前,岂不是更干脆?」
「那时尚未联络到我要找的人。」
他神色清冷,我彻底失望。
「这些银票和银子你收好,足够你们以后过日子了,我让于伯留下来照顾你们。」
「不用了,你的人你带走。」
闻言,他淡漠的目光终于有了些触动,思索了片刻:
「也好,于伯留下,目标有些明显。」
他联络上家里人,恢复了富家公子的模样。
却连家世都不肯告诉我,明摆着怕我们母子上门纠缠。
这些高门大户,都是一样的嘴脸。
我还在暗暗奢望什么呢?
我苦笑一声,努力压下心中的酸涩。
2
当初他伤好后,虽身着粗布衣裳,却难掩眉眼中的贵气。
连跟在他身后,自称老奴的于伯,亦是不卑不亢,能写会算之辈。
娘早提醒过我,他们的来历怕是不简单,要我做好准备。
我也早预备了他会变心,可这一天到来时,还是悲伤难抑。
这个家,自有了他和于伯后,日子明显越过越好。
做了两年多的夫妻,早就有了感情。
往日里,他一声声娘子,叫得分外热烈真切,哪看得出半分的虚以为蛇。
可如今,他脸上连一丝柔情都难以寻见。
「不如写了和离书,一别两宽。」
我声音里明明带着些颤抖,偏偏要强地故作洒脱。
楚云珩面露不悦,生气地皱起了眉:「不需要。」
我看着怀中的孩子,不觉泪流满面。
不是说高门大户,最重视子嗣后代。
如今,他不认我,连亲生孩子也不肯认。
是了,我让他入赘,让儿子姓柳。
这段不光彩的过去,他怕是想快些遗忘。
儿子,自有贵女帮他日后再生。
比我这个贫家小户生的,自是好上万倍。
他连个身份也不肯给我,又怎愿写和离书,与我的儿女扯上关系。
他最后看了一眼我们,策马离去。
望着他没有一丝留恋的背影,我的泪水夺目而出。
心也痛得揪成了一团,这就是人们常说的【生离】么?
娘拍拍我的肩,安慰我:
「事已至此,想想往后吧。」
娘素来洒脱,刚才,我分明见到于伯拉着她不忍离开。
她却能若无其事。
「他怎能如此无情,连于伯都不如?」
我拉着娘的袖子,哭得凄惨。
「杏姝,我们早该想到是这个结局的。」
「这世道,女人向来被动,地位低,受制于男人……」
「别哭了,如今我们的处境,比当初不是好了太多。」
她帮我擦干泪,抱起孩子:「留着些力气,还要抚养这一双好儿女呢。」
听了这话,我心中那股不服输的劲头又燃起来了。
娘从小教育我,女子不能将希望全寄托在男子身上。
当初爹还在世时,身体虚弱,手不能提。
娘凭着极佳的烧制瓷器的手艺,一手撑起了柳家。
3
爹去世之后,村里那些无赖闲汉,常在院门外徘徊。
我们母女整日提心吊胆地过日子。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所以,我看到被人丢弃的楚云珩时,心中就有了盘算。
我不顾他当时浑身是血,执意将他救了回去。
断了一条腿,瘫在地上的于伯见状,竟感激地给我磕起了头。
他接过我递来的棍子,挣扎着起身,
将楚云珩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板车上,随我回了家。
他们的伤稍有起色,娘就说了我们母女的难处。
主仆二人竟同意成亲。
于伯红着老脸,跟娘说,上门入赘他也行。
娘羞得捂住了脸,「你浑说什么?一把年纪了还成什么亲。」
往昔的美好,一幕幕浮上心头。
那日,他在儿女的百天宴上,拿出一个精美的双龙纹佩,我的心立刻沉了下去。
这玉佩可不是普通人家会有的东西。
娘说,他怕是个落难贵公子,
我开始担心留不住他。
果不其然,结局应了我的担忧。
我预知了他的离开。
却未预料到他如此冷血。
未曾表露出片刻的不舍和难过,离开得如此干脆。
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那些缱绻缠绵的夜晚。
他难道未有片刻动过心么?
我真的不忍回想。
他对我定是只有些报恩之心,毫无爱慕之情。
我柳杏姝爱上的男人,竟是薄情寡义之人么?
泪眼朦胧中,眼前尽是他平日任劳任怨的身影。
也许,我也该知足了。
我招赘他,利用他生子承继柳氏香火。
于他而言,不过是睡了个送上门的美人,何乐而不为。
所以,离弃时,就像丢了件衣服,毫无不舍之情。
就算是我立意不良,得了现世报吧。
4
那些身着黑色劲装的随从,还是惊动了村里人。
人人都在传,「柳娘子招的赘婿竟是个贵公子……」
「听说丢下她们跑了,连老于头都走了,难不成还会来?」
那些爱打听的村民干脆上了门,
「你家相公为何不带你们一起走?」
「柳娘子你可是生了一儿一女,他怎么舍得?」
「怕是先回去跟正房商量,不怕,做个有儿女傍身的姨娘,也可保一世富贵。」
这……我倒是没想到。
这话犹如利剑一般,戳中了我。
我绝不肯做个任人羞辱的姨娘。
我虽是个平民妇人,但胜在自由,还有一门手艺糊口。
做不了那些被人豢养,任人逗弄的金丝雀。
若自己的命捏在他人手里,需日日担心。
还要整日对着当家主母做低伏小,委曲求全。
倒不如像我娘说的,趁机去父留子,只余自由。
我娘对着村邻哭诉,
「我柳家那能配得上贵门世家,他既已抛弃我们,断不会再来。」
我心下痛苦,跟着大哭:「我命好苦,真想带着儿女一了百了。」
娘抱着我,「你死了,娘也不活了……」
村邻尴尬地劝了一会儿,就找借口离开了。
5
我惊魂未定地掩上门,掏出我儿脖子上戴的玉佩细看。
那龙纹佩晶莹碧透,雕得鬼斧神工。
我越看越惊心,这龙纹,绝不是高门大户能用的……
我抓住娘,将玉佩递给她:「娘,怕是要彻底消失,才能永绝后患。」
……
那日以后,我不再避讳被相公抛弃的事实。
只要有人凑拢来劝,我那眼泪就如不值钱的水。
不光声泪俱下地痛骂负心汉,末了一定发疯说不想活了。
直到村民怕了,纷纷躲着我不再上门。
是时候离开了。
夜色漆黑,劳作了一天的人们刚刚歇息,远远听到桥头传来我哭闹的声音。
待到前来寻找的火把到了一里之外,我彻底发疯。
我站在石桥上,绝望地叫了一声相公后,抱着孩子跳了桥。
桥下江水湍急,我娘紧随其后,连着扑通两声。
村民惊慌失措地赶过来时,隐约可见不远处的江面上,一团衣物沿江而下。
漆黑的江水暗涌涌动,哪里还有跳江人的踪影。
岸上的人焦急呼救,有人解开小船,顺水而下,找寻良久却一无所获。
人们不由扼腕叹息。
「柳娘子命苦啊,真捡个乞儿,也不至于这般结局。」
「她哭得痴痴傻傻,我就觉着有些不对了。」
「一家四口转眼就没了,孩子还那么小……可怜哪……」
……
跌入江里的,其实是几件衣物包裹着的石块。
趁着漆黑的夜,我和娘猫着腰过了桥。
躲在不远处的芦苇荡里,听着村民的叹息。
人群散了,顺江而下搜救的小船也成了视线中一个模糊的点。
我们背着熟睡的孩子,沿着江边的小路逆流而上,走了十几里,来到了上游渡口。
让人想不到的是,也是在这一天,京中有一批人马飞奔出城。
楚云珩带着于伯,星夜兼程赶往青禾村。
而我和娘,在瑟瑟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
天色蒙蒙亮时,渡船终于起了锚,缓缓驶向梁溪城。
6
楚云珩迫不及待地下了马。
为了避免惊醒妻儿,他坐在院中的石桌旁静待天亮。
鸡鸣五遍,房中却未有一丝动静。
他接连叫了几遍娘子之后,察觉有异,破门而入。
屋中陈设未动,妻儿平日所穿的衣物尚在,却人影全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