监狱里每次举办亲属探望的活动时,郑江(化名)总是形单影只。
别的服刑人员收到亲人寄来的东西时,郑江也只能躲在一旁藏起自己羡慕的眼神。
从16岁起,郑江先后3次入狱。
在22岁的年纪,就被判处了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入狱12年后,他开始重复梦到同一个场景。
年轻的男人,抱着他的女人,天空中飘落的雪花,家门前的小河和连绵的稻田。
数不清多少次从梦中惊醒,他逐渐意识到那个在梦境中蹒跚的小孩似乎就是他自己。
可他的家乡从不下雪,他也不曾躺在母亲的怀抱里。
梦中的一切仿佛不曾存在,可给他的感觉又那么真实。
郑江思来想去,决定寄出一封求助信。
正是这封信,揭开了一个尘封30年的秘密。
梦中的秘密从2017年上半年开始,郑江就经常做同一个梦。
在梦里他还是小孩模样,大概3、4岁的样子。
在梦里,他总是依偎在妈妈的怀里,烤着火看着外面飘落的雪花。
除了这个场景,他还经常梦到自己在家门口的小河边玩耍,小河旁边还有一大片稻田。
他在这个地方玩耍的时候,旁边总有一个年轻男人陪着。
可惜他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也想不起男人的身份。
后来在梦境中出现最多的情形,是他跟在一个年轻男人的身后去集市玩。
年轻男人让郑江在路边等着自己,然后走进了一家店铺。
可就在郑江一个转身的功夫,那个男人就消失不见了。
郑江每次从梦中惊醒的时候,心中翻涌的思绪总让他感到心绪难平。
那些零碎的梦不断提醒着郑江,他的过去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隐秘。
这些梦境的出现,也让郑江不得不重新审视埋藏在心底的秘密。
这个秘密形成于郑江儿时,那时他刚记事不久。
经常听到邻居和小伙伴们称呼他为“阿北”,“阿北”是闽南地区的一种方言说法,用来称呼外地人。
街坊邻居们用这个称呼代指郑江,让他第一次对自己的身世产生了怀疑。
只是他当时没有条件,也没有能力追究自己的身世,就只能把这个疑惑藏在了心底。
这个秘密一藏就是30多年,就在郑江差不多快要忘记的时候,前面那些奇怪的梦境就出现了。
这像一个契机,让郑江终于鼓起勇气直面身世之谜。
可他现在的处境比儿时还要糟糕,不仅没有钱,甚至连自由都失去了。
他趴在监狱的窗口,透过栏杆的缝隙看向天空,就像在看一个遥不可及的梦。
这是郑江在监狱里度过的第12个年头,因为失去自由太久,过去和未来都变得模糊。
郑江的惆怅被管教狱警陈林彬看在了眼里,他决定跟郑江进行一场谈话。
在这次谈话中,郑江把身世的事讲了出来,并表达了自己想要寻亲的想法。
陈林彬没想到郑江还有这样的过去,心中产生了一股怜悯。
他知道郑江的犯罪经历,所以忍不住想,如果郑江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命运本不该如此。
郑江虽然犯了不可饶恕的罪行,但他本质上也是一个可怜人。
在郑江的成长过程中,几乎看不到父母参与的痕迹。
他一直跟着爷爷在农村生活,爷爷去世后,他又被送到了姑姑家中。
那种寄人篱下的日子让郑江很不舒服,他的性格也因此变得有点偏激。
在郑江12、3岁的时候,他就离开了学校走入社会。
让他做出这个决定的原因有两点,一是他在学校内经常被欺负,每天过得都提心吊胆的。
二是他对学习真的没兴趣,尤其是语文课。
语文老师经常布置一些以爸爸妈妈命题的作文,郑江总是无从下笔。
他不记得爸爸妈妈的样子,也没跟他们相处过,所以只能交白卷。
这样无力的感觉让郑江开始害怕去学校,他想着还不如早点进入社会,最起码不用再看别人的脸色过活。
可这个年纪的小孩怎么可能找到谋生的手段,他只能跟着一些同龄人到处瞎混。
没有长辈和老师的管束,郑江自然而然的就走上了弯路。
那是1999年,郑江16岁了。
一天下午,他在路上碰到了在学校里经常欺负自己的同学。
当时郑江的身边围着一群社会上的朋友,郑江就请他们帮忙教训一下那位同学。
那位同学很快就被郑江的朋友们打趴在地。
此时的郑江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居高临下的看着那个曾经趾高气扬的人。
这时郑江的一位朋友看到了那位同学手腕上戴着的电子手表,就强迫同学把手表送给了自己。
出完恶气后,郑江一伙人就离开了。
可还没等他们得意多久,警察就找过了过来。
被打的同学报了警,说郑江一伙人抢劫了他。
因为证据确凿,郑江这一伙未成年人被送到了少管所改造。
这是郑江的第一次犯罪,也打开了他违法犯罪的开关。
监狱里传来的求助信从少管所出来后,郑江安生了一段时间。
但他并没有对身边的朋友和所处的环境做出改变,所以他的第二次犯罪也来的十分顺其自然。
到了2002年,郑江再一次因为抢劫被送去了监狱改造。
坐了3年牢后,郑江在2005年年初再次重返社会。
此时的他再次进入了原来的交际圈,跟着所谓的朋友走街串巷的混吃混喝。
以他当时为人处事的方式,跟人起冲突简直是每天的必备项目。
2005年9月初,22岁的郑江在南安市仑苍镇和一个吴姓男子产生了矛盾。
但因为当时只有郑江一个人在,他没有选择回击。
到了9月5号傍晚,郑江跟一群朋友在街上闲逛时看到了吴姓男子。
郑江马上跟朋友说了自己被欺负的事,朋友们当即表示要帮郑江报仇。
郑江一伙人尾随着吴姓男子走进了一家理发店,一个朋友跟进了理发店查看,发现里面只有吴姓男子一人。
郑江一伙人觉得这是个动手的好机会,就一拥而上对吴姓男子进行了殴打。
吴姓男子寡不敌众,很快就被打倒在地。
等郑江一伙人收手时,吴姓男子已经一动不动。
但郑江他们并没有察觉出异常,有说有笑的离开了理发店。
半个小时过后,有人说那个吴姓男子还倒在地上没有起来,郑江这才有了不好的念头。
他连忙赶去理发店查看,发现吴姓男子果真还躺在原地。
郑江连忙拨打了120急救电话,等救护人员赶到后离开了现场。
吴姓男子被急救人员送去了医院抢救,但他当时脑出血已经十分严重,送到医院后还诱发了脑疝,最后抢救无效去世了。
郑江一伙人再次被抓捕入狱,因为郑江属于累犯,且案件性质极其恶劣,所以法院判处了他死刑缓期两年执行。
从那以后,郑江就再也没能离开监狱。
不知道是人生的巨变让郑江的心境有了变化,还是年龄的增长让他有了明辨是非的能力,三次入狱的郑江对改造变得十分积极。
到了2017年的时候,郑江已经多次获得减刑。
如果他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在40多岁时就能重返社会了。
服刑期间,狱友们都有亲人来探望,这让郑江羡慕不已。
所以在梦境频繁出现后,他才会有如此大的反应,才会无比迫切的希望能有亲人探望自己。
可他不知道自己的亲人在哪里,更不知道自己的身世是否真的有隐情。
郑江说在他的记忆里,家乡的冬天是会下雪的,可他后来生活的地方从未下过雪。
郑江还询问过爷爷关于他身世的问题,可爷爷对这个话题很是敏感,非但没有解答郑江的疑惑,还禁止他再问此类的问题。
陈林彬知晓了郑江的想法后,决定去他的家乡了解一下情况。
陈林彬按照郑江登记的地址找到了郑江家,可那里大门紧闭。
从周围的环境看,这处房屋已经很久无人居住了。
陈林彬又找到了邻居询问,邻居也不知道郑江的家人去了哪里。
但提到郑江的身世问题,邻居说知道一些情况。
在邻居的记忆中,郑江应该是郑家人抱来的。
因为没人见过郑江母亲怀孕,郑家也没给孩子举办过满月酒。
邻居的话和郑江的记忆相互佐证,基本可以断定郑江是被拐卖的了。
2017年11月27日,郑江怀着忐忑的心情给监狱的领导写了一封求助信。
他在信里说了自己的心情和彷徨,希望监狱方面能帮他找到家人。
监狱方面第一次收到这种请求,他们十分重视。
监狱领导认为,如果能通过给郑江找亲人的方式,帮助他进行改造,对其他服刑人员来说也是一种激励。
11月28日,监狱在网络上发布了一篇文章。
这篇文章里写明了郑江的过往,并附上了郑江的照片,希望社会各界人士能通过这些线索帮郑江寻找亲人。
因为郑江能提供的线索太少,文章里还详细描写了他的梦境。
希望有人能根据梦中的场景,找到郑江被拐前的家乡。
梦境寻亲在监狱发布文章的第二天,司法部也发布了郑江的故事。
这两篇文章引起了50多家媒体的关注,在很短的时间内就传遍了全国。
监狱在那段时间接到了很多电话,每个人都说郑江像自己被拐卖的亲人。
在众多来电中,一位女性对失踪弟弟的描述跟郑江极其吻合,这引起了监狱方面的重视,马上联系到了这位女性。
她叫张明英,是贵州省黔西县人。
张明英说弟弟丢失时只有4岁,当时他跟着爸爸去集市上买东西,一转眼的功夫就不见了。
张明英永远都记得弟弟丢失那天的情形,那天家里去了很多人,大家都帮着寻找弟弟。
爸爸和妈妈躺在床上一直哭,家里仿佛天塌了一般绝望。
郑江被拐时,他的大姐姐已经16岁。
大姐姐听说从贵州拐走的人一般都会被卖去福建,于是前往了福建打工,一边赚钱一边寻找弟弟。
后来二姐也去了福建,跟大姐一起寻找弟弟。
两姐妹在福建生活了很久,后来又在那里组建了家庭,可一直没能找到弟弟。
其实当时的她们已经离郑江很近了,只有二三十公里的路程,但她们因此种种原因始终没能相逢。
爸爸在弄丢弟弟后就变得萎靡不振了,去世前还在嘱咐他们兄妹一定要找到弟弟。
张明英说自己看到郑江的照片时,一下就确定他是自己家人了。
因为郑江跟张家兄弟长得十分像,眉眼中都是张家父母的影子。
张明英还说,贵州的冬天也会下雪,弟弟梦中的一切都跟老家一模一样,
介于此,监狱方面采集了张明英和郑江的生物信息,送去了鉴定中心。
几天后,鉴定中心传来消息,确定了两人的亲属关系。
监狱方面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郑江,郑江在感动之余,也有了一些迟疑。
他担心亲生父母和兄弟姐们会因为他罪犯的身份感到困扰。
但张明英表示了理解,她说家中的姐妹都很朴实,相信郑江的本性也不坏。
他走到今天这一步,肯定也跟被拐卖有关。
2017年12月14日,监狱帮郑江一家人举办了认亲仪式。
张家母亲和郑江的两个姐姐到了监狱,郑江在看到她们的一瞬间,迟疑了一下,然后一头扎进了母亲的怀抱。
他被母亲和两个姐姐搀扶着,跪在了母亲面前。
此时的郑江一句话也说不出,只是一直痛哭着。
等一家人情绪稳定后,两个姐姐和郑江一起祭拜了父亲的照片。
可能是天意弄人,郑江的父亲在他准备寻亲前的3个月去世了。
郑江这辈子都没办法跟父亲说一句“孩子回来了”,但他承诺父亲,会在出狱后好好祭拜父亲。
这次的见面会跟郑江的生日临近,郑江的母亲还带来了一个生日蛋糕,帮他庆祝生日。
郑江以前从未庆祝过生日,因为他不知道自己的出生日期。
好在他还有母亲,他的母亲记得关于他的一切。
后来张明英带着孩子又来看望了郑江,她说家里人正在为了郑江的未来筹划,准备在他出狱后,帮他做点小生意。
家人的理解和支持让郑江对未来又有了期许。
他说希望母亲能多活几年,好让自己有机会尽尽孝心。
结语:如果郑江没有被拐卖,那他可能在父母的教导下走在正路上,就不会在监狱中耽搁了自己的大好青春。
但人都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郑江也在监狱中进行了赎罪。
希望他在找回自己的亲人后能够改过自新,出狱后能迎来新的生活。
我们也希望在社会进步的今天,拐卖孩童的事件能够被进一步杜绝,如此才能减少像郑江这样的悲剧事件。
参考资料:
死刑犯寻亲------今日说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