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一枕日红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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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村子大了,什么样的鸟儿都有。
有的人特么有兴趣去窥探他人的隐私,总能把一坨屎也当作新鲜事一样反复嚼舌。更可恶的还嘴上自带大喇叭,针尖大的事都要传个家喻户晓。有的人爱装圣人,成天干些狗拿耗子不着调的事,却不顾在别人的故事里,装了多少欢乐,又有多少悲伤。
祥五爷原以为那晚的事无人知晓,却还是被有心人发现了。一向安宁静默的村子里突然发生了一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如同平地惊雷,一瞬间雀声四起。
一大早,下巴上飘拂着一缕白须的坤七公拄着拐杖,躬着背,眯着眼,没走几步便咳嗽两声,径直别进祥五爷家里。论起来,坤七公只比祥五爷大两岁多一点,但依村里的辈分,“祥”字辈就得管“坤”字辈叫爷爷。祥五爷赶忙翻出儿子留在家中的带把子烟,递烟倒茶,两人坐下来叽叽咕咕,谈古论今的聊了大半晌,恁是把仨包烟整得一根不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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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七公终于起身要回家了。他出了院门,手里的拐杖笃笃地敲击着路面上的青石板,一面回头说到:“天祥啊,别怪我老骨头多事,该好好想想,这事要转得过弯来,祖辈的规矩不能丢。”
“吓!当老子的烟不要钱,饱汉不知饿汉饥,真是灶菩萨跑到院子里来,多此一举!”祥五爷望着他佝偻的背影,心里愤愤骂道。他不是个爱咋呼的主,年轻时当过生产队长,一贯行峻言厉,没哪个敢对他说三道四。此刻,他正气得胡子直抖,连同手里那支烟也哆哆嗦嗦的。
初春的阳光煦色明媚,把天地间一切空虚盈满。祥五爷偏头看看隔壁人家的院子,除了一棵桃树,空空无人,便背了手晃着那抹孤清而飘逸的身影朝村头走去。他不想如往常一样去跟老伙计们闲聊,不想看到别人笑里藏嗤的模样,更不想让不甚了了者也洞悉他的反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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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头河岸的渡口,有几个小年轻正从船上走下,像是刚从城里回来。他们迎面朝他“五爷、五爷”地喊着,还上前争相给他递烟。祥五爷两个耳根各夹一支,手里还攥着几支。不接不中,这是崽仂们对长辈的孝敬之心,没人不懂规矩。祥五爷看着这一切,那一早凝结在额上气愤与憋屈在这一瞬间舒展开来,一双眼睛早已眯成了弯弯的月牙,满是白须茬的嘴角绽放出慈爱的笑容。
点着烟,深吸一口。祥五爷蓦然想到,要是老伴还在的话,他才不会坐下来听坤七公唠叨个没完没了。可惜呀,上天没能眷顾他,那个一天到晚笑眯眯的女人,那个对他总是山温水软的女人,不觉已离开快十年了。打从洞房夜开始,祥五爷就把家交给了老伴,三个儿子从小到大都没劳过他什么神。可那天清晨,他从美梦中醒来,还想着赖床再逗个乐,可一摸老伴的脸上,居然没了出的气,他一下子就懵了。
老伴咋一声不吭蹬腿走了呢?之前,祥五爷压根不知老伴害了啥要命的病,更没察觉到一丝一毫不妥的征兆!坐在与老伴同睡了几十年的床前,他几欲哭出声却没了眼泪。从此这世间,再没有跟他一个饭甑里搅勺、一个被窝里睡觉的人了。
待到“八大王”起棺抬出院子,一众女人咧着嘴嚎着,哭腔扯得又长又远。一直蔫蔫的祥五爷像是刚从一场混沌中醒来,涕泪交零,疯了一样的冲出门去。坤七公被他推了个趔趄,赶紧喊人拦住他,万不可让他跟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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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啊,可以嘚瑟的不是风华正茂的情侣,而是搀扶到老的夫妻白首相守。
时间是可以冲淡一切,可心中的那份痛,往往只有独自一个人静下来卸下白天的伪装时才会表露出来。顾影自怜的祥五爷不时在大半夜,总会不自觉地被巨大的悲哀笼罩,想着以往的时光里,老伴对他的知疼着热,泪水便扑簌扑簌流下来。
忝颜偷生,申旦达夕。一晃人就过了古稀之寿,祥五爷越发孤寂起来。老伴曾说过,“万一有朝一日谁先蹬腿走了,留下的还得好好活着。”他何尝不想好好活着,只是啥叫好好活呢?面对从县城回家看望他的儿子,他想说什么,可话到嗓子眼里就被哽住了。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