俺就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梁婆子!
前半生啊,俺还是个正常的普通小老太,俺待人热情,干活麻利,街坊四邻谁家有个大事小情儿,俺保准都是冲在前头,吃在最末!
俺为人和善,从未干过伤天害理的事儿,要饭的到俺们村,俺都是把人叫到家里,擀面条让他们吃饱喝足,再从干粮筐里掏出几个饼子塞给他们路上吃!
可俺儿死了!被人害死了!天突然塌下来了,眼前变得那么黑洞洞的,俺揉揉眼,想好好地,仔仔细细地看看俺儿,可啥也看不见啊!耳边嗡嗡作响,只能听到老头子的呜咽声,俺用手摸摸儿的脸,冰凉僵硬;拉起儿的手,手指头粗粗短短,小拇指的最上端那一截佝偻着,这是儿年少时打拳击留下的毛病!这是俺儿的手啊,可他咋像木头桩子一样僵,拉了几次都拉不起来!
再往上摸到儿子的胸口,在心口上,摸到一个洞,不大的一个洞,就扎在了正心口上!抢救室的大夫都把血给擦净了吧,没有摸到粘腻的血迹,刚推出来,上衣都没给俺儿穿上,我推推老头子,“涛儿怕冷,赶紧把衣服拿过来,给孩子披上啊!”老头子踉踉仓仓把自己的白布褂子脱了递给我,我抖了抖褂子上的灰,给儿盖上,眼前还是黑洞洞的啊,咋着用力睁眼,也看不清儿的脸!我站起来想再离近一点,脑袋嗡一声,倒了下去!
醒过来后,我就变成了现在疯疯癫癫的样儿!老头子姓梁,他们都叫我老梁婆子!
其实啊,疯癫也没什么不好,自从疯了以后,俺就活在两个世界里,清醒时,是无边无际的痛苦,锥心刺骨,抽筋扒皮,没有止境,死不了,活不成,没处躲,没处逃…
可另一个世界就不同了,那个世界里,俺儿早晨去上班,傍黑儿,俺早早做好饭,坐在路口的石墩子上,巴巴等着俺儿下班回家吃饭,路口有车铃铛响,准是俺儿回来了,米汤该凉了吧,儿子爱吃的熬小鱼儿也不冒热气了,得再去热一遍!
每天都在等儿子回家吃饭
横死的孩子三年不能入祖坟,儿子的坟头就在村北头的荒地里!
老头子没事儿时,就蹲在南墙根,瞅着对脸的方向,抽那柄老烟锅子,一蹲就一晌,那老烟锅子又堵了吧,呛的他鼻涕一把泪一把,俺早就说让他换个新的,就是不听!
今天是儿子离开三年整,天儿蒙蒙亮,老头子就起身了,他带上铁掀,锄头,去了村北,今儿个,俺儿就能迁入祖坟了,以后守着他爷他奶,好有个照应!
一直到了下午,老头子才扛着家伙什回家,我打来了水洗手,又拿毛巾给他擦了一把脸,回头擦了擦眼角,把盖在锅里的饭食拿出来,唉!老头子这两年老的太快了!背佝偻的厉害!
事都清了,我又回到了那个美好的世界,头傍黑,早早地做好了饭,在门口的石墩子上等俺儿下班回家吃饭,我朝路口望呀望呀,总觉得下一秒,就能听见车铃铛响,伴随着那一声,“娘,饭好了没有,我饿死了!”
我嘴角弯了起来,俺儿快下班了,我得把饭再热一遍!
我还是那个疯疯癫癫的老梁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