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太仓,有一位名叫蒋生的青年才俊,刚满二十岁便展现出卓越的文才。他跟随商人乘船出海,在茫茫大海中漂泊,最终来到了一处奇异之地。这里山峦层叠,宛如一道道天然的屏风延绵不绝;河流澄澈,仿若一幅精美的画卷,美不胜收。
四周全然不见城市的踪影,却有成千上万株桃树,环绕分布,仿佛一座郡城般规模宏大。此时正值仲春时节,温暖的春风轻轻拂过,那数万株桃树含苞待放,吐露芬芳,恰似绚丽多彩的锦缎围成的帷幕,左右排列,美不胜收。蒋生见此美景,心中大喜,便与一同前来的商人马姓之人,沿着花丛,缓缓漫步而入。
忽然,只见数十队小巧精致的绣车如蜂群般涌来。车中的女子们,有的戴着粗陋的发钗,面容姣好;有的涂着厚厚的脂粉,相貌平平,美丑各异。其中有一女子,面容凹陷,耳朵卷曲,嘴唇外翻,牙齿参差不齐,然而却身着珠翠华服,看起来像是富贵人家的女子。她用手帕遮住脸庞,挥舞衣袖,强装出妩媚之态。
蒋生和马姓商人见此,都忍不住失笑。而在队伍的末尾,有一辆车上,端坐着一位妙龄女郎,她只用荆条做成的发钗压着鬓发,身着朴素的布衣,然而她那天生丽质,犹如玉蕊琼英般的风姿,实在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蒋生心中大为惊异,与马姓商人跟在车后。车轮滚滚,轴声喧闹,车辆风驰电掣般驶向一处公署,众人纷纷下车进入其中。蒋生满心疑惑,向当地居民询问。
居民说道:“此地名为桃夭村。每当仲春时节,便是男女婚嫁之时。掌管此地的官员,会先登记民间女子,依据其面容来评定高下,再登记民间男子,考察他们的文艺才能优劣,确定次序。然后将男女两案相对应,以甲等配甲等,乙等配乙等,所以女子的容貌和男子的才华,都能相互匹配。今日是女子的考选场,明日便是男子的考场了。先生倘若尚未成家,何不去凑个热闹?”蒋生连连应诺,与马姓商人租下房屋居住。
蒋生心中思忖,车中的那位女郎,其容貌定然位居榜首;而自认为自己文才出众,又怎会甘居第二呢?倘若上天有缘,真能不负自己四海寻觅佳偶的愿望。而马姓商人也对那位女郎念念不忘,想要参加考试。与蒋生商议,蒋生笑着说道:“你向来不熟悉此道,何必去凑热闹,如同插上标签卖钱般冒险一搏呢?”然而马姓商人执意要去,蒋生无法阻拦。
次日,众人进入考场关闭考试,蒋生文思泉涌,运笔如飞,片刻之间便完成了文章,而马姓商人则草草涂抹了事。
考试结束回到寓所,即刻有一人传达主试官的命令,索要三百贯青蚨钱,许诺能让其位列榜首。蒋生愤怒地说道:“暂且不论我囊中羞涩,不足以满足这贪婪的胃口,即便我黄金满屋,又岂肯借助这等神力,让自己的文章失去气节呢!”那人羞愧惭退。马姓商人却悄悄跟在其后,拿出囊中所有的钱给了那人。
等到发榜之时,马姓商人竟然夺得冠军,而蒋生却惭愧地居于末位。蒋生叹息道:“文字在此时毫无权力,固然不值得惋惜,但失去佳人而得到丑妇,这可如何是好!”
不久之后,主试官按照名次进行匹配,命令居于末位的女子,许配给蒋生。蒋生心想必定是先前所见那面容丑陋的女子。等到揭开盖头一看,只见女子眉如远黛,香气凝人,容光焕发,竟然正是那位妙龄女郎。
蒋生仔细询问缘由。女子说道:“我家境贫寒,靠卖珠度日,整日忙碌不停,而那主试官,向我索要重赂,许诺让我列为案首,被我严词叱责赶走,因此他心怀怨恨,将我排在末尾。”蒋生笑着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倘若我用三百贯钱,名列高等,又怎能在今晚与佳人相对呢?”女子也笑着说道:“是非颠倒,世间常态皆是如此。唯有坚守本心之人,最终才能获得福气啊。”蒋生大为叹服。
次日,蒋生前去向马姓商人祝贺。马姓商人却神情沮丧,一言不发。原来,他所娶的那位在考选时夺得冠军的女子,正是之前所见的那个用手帕遮住脸庞、挥舞衣袖,强装出媚态的丑女子。蒋生见状,不禁笑着询问其中缘故。
原来,此女子不惜以千金献给主试官,从而得以名列第一。而马姓商人也是通过攀附关系,才得以成为案首,所以才有了如今这般的结合。蒋生听后,不禁笑着说道:“一心追求显赫的名声却失去了真正的美好,这是您自己的选择,又能怨谁呢?”
自那以后,马姓商人一直郁郁不得意,心中的苦闷无处诉说。在这海外之地居住了半年之后,他最终决定乘船浮海而归。而蒋生呢,与自己的妻子伉俪情深,感情笃厚。他深深地陶醉在这美好的婚姻生活之中,竟然决定在海外安家立业,再也没有返回故乡。
故事出自《谐铎》,原作者感慨道:“钱的确能通神弄人,让是非黑白颠倒。岂不知造化弄人,更有着能够颠倒钱神的权柄啊!命运的安排总是出人意料。真正的幸福与美满,或许并非金钱所能左右,而是需要一颗真诚善良、坚守本心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