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一统北方石勒意气风发 拒除石虎后赵终留大患
公元330年二月,正当东晋的陶侃调兵遣将,准备讨伐在江州反叛的后将军郭默时,在北方,已经灭掉前赵的石勒在襄国城(今河北省邢台市襄都区)自称大赵天王、行皇帝事。
半年后,公元330年九月,石勒正式称帝,国号为赵,年号为建平,大赦天下。为区别于刘曜的前赵,后世称石勒的赵国为后赵。
石勒立王后刘氏为皇后,次子石弘为太子(石勒长子石兴早逝),三子石宏为骠骑大将军、大单于、都督中外诸军事、秦王,四子石恢为辅国将军、南阳王。石勒养子石生为河东王,石堪为彭城王。
为后赵南征北战立下汗马功劳的石勒从子石虎被拜为太尉、尚书令,爵位由中山公升为中山王。石虎长子石遂为冀州刺史、齐王。
此时的北方,虽然还有其它几个政权,但位置都在边边角角,且实力较弱,对后赵根本构不成威胁。
西北,前凉张骏虽然依旧视东晋为正统,最初拒绝石勒授封的征西大将军、凉州牧,但终因实力不济,很快就转而对后赵称臣。
东北,盘踞在今河北省北部的段氏鲜卑辽西国,以及定都大棘城(今辽宁省朝阳市北票市境内)的慕容鲜卑辽东国力量都太弱,威胁不了后赵。宇文鲜卑实力更弱,沦落为后赵对付慕容鲜卑的打手。
放眼整个北方,霸主只有一个,石勒。
石勒一统北方,意气风发。
襄国城内,石勒惬意的享受着前凉张骏进贡的葡萄美酒,高句丽和肃慎进贡的楛矢石砮,还有宇文鲜卑进贡的宝马名驹。
肃慎是满族人的祖先,也是中国历史上最古老的民族之一,世代居住在东北苦寒之地,生活方式原始。楛矢(楛音hù)就是用楛木制成的箭杆,石砮(音nǔ)是用青石磨制成的箭头。据史书记载,早在周朝时期,定居东北的肃慎人就已经定期向周王进献楛矢石砮等贡物。
公元332年,正月,某天。
在宴请宇文鲜卑和高句丽使者的酒会上,石勒当着使者和群臣的面,借着酒劲问身边的中书令徐光:“以卿之见,自古以来那些开国君主里,朕可以排在哪一等?”“朕方自古开基何等主也?”(《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徐光没料到石勒突然会这么一问,不敢乱说,只能奉承:“陛下的英明神武超过了汉高祖刘邦,孔武有力超过了魏武帝曹操,自三王以来没有比陛下更厉害的了。在为臣看来,陛下也就比轩辕黄帝差这么一点点吧”。
三王指夏、商、周三朝的开国君主夏禹、商汤以及周文王。
石勒虽然有些醉意,但头脑却是清醒的,听完后哈哈大笑:“我岂能没有自知之明?卿的评价太过了”。
石勒端起酒杯喝了一口,缓缓说道:“如果遇到高祖刘邦,朕肯定会乖乖地北面称臣,和韩信、彭越一起为刘邦执鞭效劳。如果遇到光武帝刘秀,朕一定会跟他逐鹿中原,争夺天下,最终鹿死谁手也未可知。大丈夫行事要光明磊落,如日月皎皎,如何能像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那样欺负孤儿寡母,靠阴谋诡计取得天下呢!朕的水平应当在二刘之间,又岂敢和轩辕黄帝相提并论”。
“朕若逢高皇,当北面而事之,与韩彭竞鞭而争先耳。脱遇光武,当并驱于中原,未知鹿死谁手。大丈夫行事当礌礌落落,如日月皎然,终不能如曹孟德、司马仲达父子,欺他孤儿寡妇,狐媚以取天下也。朕当在二刘之间耳,轩辕岂所拟乎!”(《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这是石勒生前最著名的一次自我评价!
石勒是粗人,崇尚靠实力夺取江山,鄙视阴谋篡位。不过,石勒虽是粗人,但治国理政却并不粗糙。
关于如何选拔官员,两汉实行察举制,魏晋则进化为九品中正制,但本质上都是举荐,依赖现有官员推荐新的官员。但是到了后赵,石勒在九品中正制的基础上竟然破天荒的发明了通过考试来选拔官员的制度。
“命郡国立学官,每郡置博士祭酒二人,弟子百五十人,三考修成,显升台府”(《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石勒要求每个郡都要设置专门的教育机构,内设两名博士祭酒,也就是主管教育的官员。每个郡每年至少要招收一百五十名学生,这些学生必须要经过三次考试,只有三次考试全部合格方能进入官场。
虽然历史上真正的科举制始于隋朝,完善于唐宋,但萌芽肯定要更早,石勒究竟是不是第一个将考试纳入政策的君主,我们无从知晓,但这项政策在当时一定是开创性的。
对待汉人上,石勒延续了刘渊汉国的胡汉分治政策,设置不同的官员分别管理胡人和汉人事务。因为“胡人”这个称谓是汉人对北方少数民族的蔑称,带有侮辱性质,这让石勒很反感,所以石勒下令,任何人说话、写文章时都不能出现“胡”字,改“胡人”为“国人”。
不过,不管是刘渊还是石勒,制定胡汉分治的出发点并不是刻意压低汉人的地位,更没有排挤的意思,而是为了提高胡人的地位,因为一直以来胡人地位非常低贱,根本无法和汉人相比。后来,又因为担心胡人地位提高后反过来又歧视汉人,于是石勒又下令胡人“不得侮易衣冠华族”(《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这里,石勒所说的“华族”就是我们现在说的汉族,那时候并没有汉人和汉族这种称谓。
石勒一直非常尊重汉人,也因此吸引了大批汉人投奔,所以后赵绝大部分官员都是汉人,包括围绕在石勒左右的核心层。石勒最重要的谋士张宾,还有代替张宾的程遐,以及中书令徐光等等都是汉人。
关于细节上具体如何对待胡人和汉人,《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里记载了几个小故事,可以管中窥豹。
有一次,一个喝醉酒的胡人违反规定,过止车门时没有下马,石勒听说后大怒,就把守门官员冯翥(音zhù)叫来,大骂其为何不阻拦。冯翥吓得赶紧解释:“有些胡人一喝醉酒就胡闹,根本不听劝,怎么拦也拦不住”。
冯翥是汉人,情急之下早忘了律令,“胡人”一词脱口而出,自己都没意识到。石勒虽然清楚地听到了“胡人”二字,却并没有生气,反而哈哈大笑:“胡人正自难与言”(《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是啊,胡人就是不听话,很难缠!
冯翥这才意识到祸从口出,慌忙磕头谢罪,可石勒并没有处罚冯翥,反倒下令让胡人严守法令。
还有一个故事和这个类似。
石勒的参军樊垣是汉人,因表现出色被石勒器重,后来升任章武内史。赴任前樊垣来向石勒辞行,因衣着破烂,石勒见后大惊,急忙问道:“樊参军虽然一向清贫,可也不至于到这种地步,都要去做大官了,怎么还弄得衣衫褴褛?”
樊垣性格耿直质朴,属于埋头实干型。见石勒问起,樊垣也不避讳,立马答到:“臣本就清贫,想不到竟然还会被那帮无道的羯贼盯上,臣仅有的那点家当全都被抢走了”。“顷遭羯贼无道,资财荡尽”(《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樊垣义愤填膺,结果和冯翥一样,完全没有意识到“羯贼”二字竟脱口而出,还是当着石勒这个羯人的面。这比说出“胡人”还要严重,可石勒还是一点没生气,反而安慰说:“这些羯人确实凶暴,他们抢走的东西,孤来替他们还”。
樊垣猛然意识到问题,也是吓得赶紧跪下磕头,却被石勒一把扶起:“都是孤管理不善,没有严格约束这帮人,不关你的事”,说完当场赐给樊垣车马衣物,还有三百万钱,让樊垣大大方方地赴任。
最后再说一个故事。
当时堂阳县(今河北省邢台市新河县)有一户普通百姓,户主名叫陈猪,也是汉人。就在石勒称帝后不久,陈猪的妻子生了三胞胎,还都是男孩,轰动一时。石勒得知后非常高兴,立即下诏赐给陈猪一家大量的衣物和丝帛,还有大量的粮食,尤其还特意赐了一位奶妈帮助陈猪喂养孩子,最后还免除了陈家三年的赋税和劳役,礼遇甚厚。“赐其衣帛廪食,乳婢一口,复三岁勿事”(《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见微知著,通过这些小事就能看出来,石勒对胡汉百姓一视同仁,并没有区别对待,更没有刻意打压和排挤汉人。
作为一国之主,石勒是开明的,是一位听得进意见的君主,这些在之前讲述石勒时很多地方都能体现出来。如果刚愎自用、一意孤行,石勒也混不到现在。
石勒称帝后没多久,原先历经战乱早已破败不堪的邺城经过太子石弘连续四年的打造后焕然一新,内城及皇宫主体营建的都差不多了。石勒一直打算将国都迁往邺城,于是便在公元331年四月前往邺城视察重建工作。
到了邺城,石勒转了一圈后打算再增建两座宫殿,廷尉续咸得知后三番五次上书,极力反对再兴土木,最后惹得石勒大怒,对左右说:“朕不把续咸这个老臣杀了,这两处宫室看来就建不成了”,于是下令让御史弹劾续咸,要把续咸收捕入狱,然后处斩。
中书令徐光赶紧劝说:“陛下天资聪睿,原本超过唐虞,可为何却听不进忠臣之言?这岂不是和夏癸、商辛这样的君主一样了吗?续咸的话如果能采纳就采纳,不能采纳那也应该宽容,允许他说话,为何因言而杀大臣呢?”
夏癸即夏朝末代君主夏桀,商辛即帝辛,就是商纣王。
石勒听完后长叹一声:“唉!身为人君,不该像我这样独断专行,这个道理我岂能不知,我又何尝不知道续咸是忠臣?之前都是戏言而已。”
缓了缓,石勒继续感慨:“普通人家积攒了一百匹布帛后就会考虑增购新宅,何况朕这样坐拥天下之财,处万乘之尊的君主呢?所以这两座宫室还是要建,不过可以先缓一缓,成全一下朕的这位耿直之臣”。
石勒下令暂停营建,并赐给续咸一百匹绢和一百斛稻谷。
到了九月份,中山国境内连下暴雨,从太行山上冲下来数以万计的大树,顺着雨水最后都汇集到堂阳县境内。石勒大喜,对群臣说:“诸位知不知道?这其实不是天灾,是老天有意让孤在邺城营建新宫”,随后安排少府任汪和都水使者张渐等人利用这些树木督造宫室。石勒还特意指示要控制宫室规模,待宫室建好后就迁都邺城。同时,石勒下诏将洛阳定为南都,并在洛阳建立行台。
关于其它石勒治国理政方面,比如极为重视教育和农业等等,这里不再一一赘述。总之,作为开国君主,石勒完全可以称得上是一代明君。直到现在,石勒的老家,山西省晋中市榆社县、和顺县一带流传的很多关于石勒的传说和故事都是积极正面的。后赵在石勒的治理下蒸蒸日上,和南方的东晋形成了南北对峙的态势。
既然如此,一个几乎没有强敌威胁,又是在石勒这样一位明君带领下的后赵,理应长治久安,不会是个短命王朝。可事实并非如此,这又是为何呢?
原因很简单,如果没有外部原因,那一定是内部出了问题。
问题就在石勒的从子,石虎。
关于石虎,之前曾说过,早在公元326年,石勒派太子石弘坐镇邺城,并主持邺城的重建,为迁都做准备。然而,石虎自从在公元313年从刘琨侄子刘演手里拿下邺城后就一直镇守邺城,经过十余年的经营,早已将邺城视作大本营。现在大本营突然被人占了,势必引起石虎怀恨在心。
后来石勒称帝,石虎觊觎已久的大单于位置又被石勒授封给三子石宏,石虎更为失落,也更加怨恨。事后,石虎当着儿子石遂的面发下毒誓:“主上自从北上襄国以来,只是在都城遥相指挥,不再亲临战场,以我石虎为前锋矢石。二十多年里,我石虎南征北战,擒刘岳,驱索头,东平齐鲁,西定秦雍,连克十三州。成就大赵基业的,唯我石虎一人。大单于之位只有我石虎才有资格担当,可主上却授给了一个身无寸功的黄口小儿。每每想到此处,我就寝食难安。哼,等将来主上晏驾,我石虎绝不会给他留一个种!”
“待主上晏驾之后,不足复留种也”(《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
有石勒在,石虎不敢妄动,石虎把满腔怨恨都转移到了石勒子孙身上。以石虎的性格来看,这绝不是一时气话。
关于石虎的残暴性格,前番也曾详细说过。刚入军中时,只有十七岁的石虎就经常拿将士当活靶子练习弹弓,成为军中大患,还因此惹怒石勒,一度要杀了石虎。后来石虎南征北战,杀降屠城就成了家常便饭。打青州时,拿下曹嶷的广固城后,石虎一口气杀了城内数万百姓,如果不是新任青州刺史刘征苦苦哀求,石虎能杀的一个不剩。
石虎残暴起来六亲不认,即使身边的亲人也难逃毒手。
后来由石勒做主,石虎迎娶了将军郭荣的妹妹郭氏为妻。不久石虎又宠幸了府里一位年轻漂亮的优僮,名叫郑樱桃。优僮就是大户人家豢养的歌妓。后来石虎因受到郑樱桃的蛊惑,毫不顾及情面,直接就把正妻郭氏杀了。当然,郑樱桃身份低贱,一时无法上位,于是石虎又续娶了北方大户清河崔氏家的女儿。可是,郑樱桃几句枕头风一吹,没多久石虎把崔氏也杀了,最终郑樱桃成功上位。
石勒虽是胡人,但并不残暴,对石虎的很多做法都看不惯,常常严加责备。只因石虎在战场上却是一员不可多得的猛将,能征善战,所向披靡,为后赵立下汗马功劳,所以石勒始终没有对石虎痛下杀手,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希望石虎自己能有所改过。可惜石勒万万没有想到,自己的姑息纵容不但害了子孙,也因此葬送了辛辛苦苦打下来的后赵江山。
相较于石虎的残暴,太子石弘截然相反。
石弘“幼有孝行,以恭谦自守”(《晋书.载记第五.石弘传》),生性至孝,恭谨谦让,是一位儒雅的读书人。
石弘生于公元314年,那时石勒已站稳襄国城,所以石弘有条件受到良好的教育。石弘很小的时候,石勒就安排大臣杜嘏教授石弘经学,让廷尉续咸教授律法。等石弘长大一些后后,石勒认为“如今世道并不太平,不能只学文”,于是又安排大将刘征和任播教授石弘兵法,大将王阳传授各种兵器。
十几岁时因哥哥石兴病逝,石弘被立为赵国世子、中领军,可开府征辟属官,公元326年时被石勒派去镇守邺城,并营建邺宫。
虽是羯人,但长期受中原文化的熏陶让石弘成为一位儒生,待人和善,喜欢吟诗作赋,身边亲近的也都是一些儒雅之士。可是在石勒看来,石弘文弱有过,孔武不足,不免又担心起来。
就在石勒刚称帝不久,公元330年九月的一天,石勒对中书令徐光说:“朕这位皇太子有些过于文静,不像将门子弟!”。
徐光很机智,立即答道:“当年汉高祖马上得天下,文皇帝则以清净无为守天下,圣人之后不宜再让严苛的人当政,这不正是天意吗?”
石勒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徐光和程遐都极力拥戴石弘,而且石弘儒雅的风度也确实有成为明君的潜质,群臣大多对石弘成为接班人非常满意。可是石虎心狠手辣、野心勃勃,杀伐征战二十余年,对军队的控制远非石弘可比,而石弘文质彬彬,书生气太重。因此很多大臣都担心,一旦石勒去世,石虎很可能有所动作,到时候石弘根本不是对手。
最担心的就是石勒的左右手,右长史程遐和中书令徐光。祸起萧墙这种事太多了,远的不说,就说刚刚覆灭的汉国,刘渊死后,四子刘聪就杀了继位的太子刘和,而刘聪死后更是发生了靳准之难,血腥一幕近在眼前。
尤其程遐和石虎还是死对头,当初就因为劝石勒派刘弘镇守邺城而得罪石虎,结果被一群黑衣人夜闯府邸,妻女被奸,财物被掠。程遐明知道就是石虎干的,却只能忍气吞声。程遐身居高位,还是石勒的大舅哥,石弘的亲舅舅,石虎都根本不放在眼里,何况其他人呢。
这次见石勒心情不错,徐光赶紧趁机劝说:“皇太子仁孝温恭,而中山王凶暴多诈,陛下将来一旦出现意外,臣担心江山不稳。不如现在就找机会逐步削弱中山王的权力,让太子尽快执掌朝政”。
徐光言辞恳切,可石勒却一直没出声,只是点了点头,似乎赞同徐光的意见,可事后却一切如旧。
2、石勒病逝后赵风云突变 闪击出手石虎抢班夺权
公元332年四月,右仆射程遐也找了个机会向石勒进言:“中山王孔武有力,又善权谋,朝廷内外无出其右,平时却骄横跋扈,凶暴无礼,除对陛下恭恭敬敬之外,对谁都傲慢蔑视,加上多年征战,手握重兵,几个儿子又都已成年,各掌兵权,在朝中更是无人可比。中山王如此大势,陛下在世时还能压得住,可将来一旦遭遇不测,中山王如何能踏踏实实辅佐幼主?如今之计,陛下必须尽早除掉中山王,否则日后必是大患”。
石勒先是沉默,许久后才缓缓说到:“如今天下尚未安定,还远未到马放南山、息兵罢战的时候,太子年纪尚轻又过于文静,正需要一位强势的人来辅佐。中山王是大功臣,又是宗室,和太子亲同鲁卫,如同伊尹、霍光,岂有你说的这么不堪?”
鲁卫,即鲁国和卫国,论语中说“鲁卫之政,兄弟也”,所以鲁卫也代指兄弟。石勒虽然大字不识几个,但是喜欢历史,一有空就找来儒生给他读史书,而且石勒记性很好,多年下来,对各种历史典故熟悉到可以信手拈来。
难怪石勒一直没对石虎下手,原来不但没有除掉石虎的心思,还打算让石虎担任辅政大臣。
说完后石勒还特意撇了一眼程遐:“卿是不是担心以后辅佐幼主时,不能以帝舅身份独揽大权?这你就放心好了,朕以后肯定会让你做顾命大臣的!”
程遐感到无比委屈,眼泪当场哗哗地流了下来,哽咽道:
“臣之所言全是为了我大赵的江山社稷,岂会出自私心。陛下英明,应敞开胸襟听得进谏言,臣也会尽忠效命。中山王虽是太后养大,但毕竟不是陛下的亲生儿子,不可能像亲儿子一样为陛下考虑。他是立了很多功劳,但这些功劳只要给予正常的赏赐就足够了。昔日曹魏任用司马懿父子,最终却失去皇权,中山王恐怕也是如此!这些话如果我不说,还有谁敢说?中山王不除,我大赵江山将来会是怎样情形,臣闭上眼就能想象出来!”
程遐说得比徐光还要恳切,可结果仍旧是“勒不听”(《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程遐大失所望,回去后赶紧找徐光:“陛下执意不肯除掉石虎,太子将来必有危险,这可如何是好!”
徐光一声叹息:“有危险的又何止是太子,中山王早就对你我二人恨之入骨,这不但是国家之难,更是你我的家族之难。于国于家,你我绝不能就此罢休!”
几天后,徐光发现石勒心情不太好,就故意问到:“陛下拥有八州四海之地,为何仍旧满面愁云?”
石勒又是一声叹息:“吴、蜀尚未剿灭,书轨尚未一统,司马氏还在江南逍遥,朕担心后人说朕能力不足,不配做皇帝。每想到此处,朕哪里还高兴得起来!”
徐光趁机劝道:“臣认为陛下应该先担忧腹心之患,哪里还有时间来考虑这些手足之忧!为何这么说?臣认为曹魏承自汉室,为正朔帝王,虽然刘备在巴蜀称帝,但只是冒用汉室之名,并不能说汉室未灭。东吴虽然割据江东,但怎么和曹魏相提并论?陛下现在拥有二都(指邺城和洛阳),一统中原,是实实在在的‘中国帝王’,那些司马懿的子孙不过就是刘玄德之辈,巴蜀的李氏也只是和孙权一样罢了。如果连陛下都不配做帝王,那放眼天下,谁还有资格称帝王?这些不过都是手足之轻患而已!”
接着,徐光切入正题,把矛头再次指向石虎:“中山王在陛下的领导下战功卓著,天下人都认为中山王的英武仅次于陛下,这对太子显然非常不利,更何况中山王父子各握兵权,权势远超太子。中山王性格残暴,处事奸诈,见利忘义,内心常怀不满,根本就没有伊尹、霍光的忠心。就在近日,中山王赴东宫参加宴会,席间对太子傲慢无礼,嚣张跋扈,根本不把太子放在眼里。陛下现在对中山王太过宽容,可是一旦陛下万年之后,中山王必然会对太子不利,我大赵的宗庙社稷必将遭遇大祸。这些才是陛下应该担忧的腹心之患,希望陛下早作决定,除掉中山王!”
徐光忧心忡忡,可石勒仍旧一直沉默,自始至终没说一句话。
事后,石勒还是没有对石虎下手,似乎根本没把徐光和程遐的话放在心里。“勒默然,而竟不从”(《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石虎的为人石勒当然清楚,什么是手足之忧,什么是腹心大患,相信石勒也分得清,但石勒心里到底怎么想,究竟是否认为石虎会对太子不利?我们无从得知。我们只知道,一直到病逝,石勒始终未对石虎下手,哪怕是削弱一点权势。
不过,石勒后来倒是下令要求把所有官员上奏的表书全都送往邺城,交由石弘批阅决断,只有出兵征讨、刑断杀人这种大事才上报襄国,由石勒拍板。石勒还特意把心腹、中常侍严震派往邺城,辅佐石弘处理朝政。
很明显,石勒这是在刻意培养太子石弘,把石弘推到前台,自己退居二线。可是这样一来,邺城的太子府终日人满为患,而石虎的中山王府却门可罗雀,这反倒更让石虎恨得咬牙切齿。
石勒拉太子的时候没有同时打击石虎,这成了石勒一生无数重大决策中最大的败笔,也成了最大的失误,这个失误无论是对石勒的家族还是对整个后赵都影响巨大。
既然如此,老天爷三番五次借程瑕和徐光之口,苦口婆心地劝谏石勒,石勒都这么不领情,那老天爷也没招了,爱咋咋样吧!
也许这就是石勒和后赵的命吧!
于是,该来的终于要来了!
石勒或许总以为自己身子骨很硬朗,能镇得住的石虎,可实际上,石勒称帝后仅仅只过了两年多,到公元333年时,石勒身体就已经很差了。
这一年的五月,后赵的北边,慕容鲜卑首领、辽东公慕容廆早石勒一步先病逝了,世子慕容皝继位。一个月后,六月,石勒也病倒了。
当时石勒正在襄国城北边的行宫,今河北省邢台市隆尧县沣水河畔的沣水宫度假。石勒预感到自己很可能一病不起,于是一边急忙赶回襄国,一边急召太子石弘、中常侍严震、中山王石虎等人火速赶来襄国,入宫接受遗诏。
一出宫斗大戏就这样上演了!
程遐说石虎“勇武权智”,徐光说石虎“残暴多奸”,“权智”和“多奸”都是指石虎善于权谋,为人奸诈。从这次石虎的表现来看,事实确实如此,二人评价的很准确。另外,石虎当年发下的毒誓绝不是逞口舌之快,而是定下的实实在在的人生目标。
也就是说,石虎早就在等着这一天了!
一收到诏书,石虎立即断定石勒出了大状况,意识到这是最佳出手时机,于是当机立断,立即展开行动,彷佛早就制定好了计划。
石虎的行动全是并行,效率非常高,力求一招制敌,绝不给对手反击的机会。
首先,石虎带着军队以最快的速度率先赶到襄国城,控制住皇宫。接着,石虎拿出一份早已拟好的假圣旨,对外宣布,禁止任何人踏入皇宫一步,包括太子石弘。
可惜石弘不像当初的庾亮那样,石弘没有能力破门而入,从石虎手中夺回对石勒的控制权。于是,石勒的真实状况外人再也无从知晓。
石虎赶往襄国的同时命长子石邃也带着精锐骑兵火速赶来,暂时驻扎在襄国城北不远处的广阿(今河北邢台隆尧县境内)待命,作为对石虎的外围支援。
这一步完成后,石虎父子就完全控制了都城襄国,掌握了主动权,后赵大局基本已定。
石虎同时进行的还有第三件事,就是以石勒名义假传圣旨,命驻扎在地方的石勒三子、秦王石宏以及石勒养子、彭城王石堪进京面圣。
这一招就是调虎离山,让石宏和石堪脱离各自军队,骗入京城后控制起来,防止二人日后举兵勤王。
至于太子石弘,在接到诏书后究竟有何动作,史书没有记载。根据事后石弘以及程瑕、徐光等人毫无抵抗、束手待擒的情况来看,石虎的行动迅速有效,石弘毫无还手之力,只能速手就擒。
石宏和石堪不明就里,马不停蹄地赶回襄国,未带一兵一卒。
襄国城内,皇宫大殿,病榻上的石勒觉察到面前有些动静,于是睁开眼,发现石宏竟跪在榻前,大惊,忙问:“秦王何故在此?朕让你驻守藩镇,你怎么突然跑回来了?是谁让你来的?还是你自己要来的?若是别人让你来的,立即将此人处死!”。
“秦王何故来邪?使王藩镇,正备今日。有呼者邪?自来也?有呼者诛之!”(《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石勒本想着跪在面前的应该是石弘,而不是石宏。
石宏一愣,正想解释,站在一旁的石虎却抢先答道:“秦王是因为非常想念陛下,所以临时回来看看,这就马上回去。”
几天后,石勒又问起秦王,石虎答:“秦王早已在回去的路上了”。可事实上,此时的石宏、石堪,甚至是太子石弘,都早已被石虎软禁起来。
又过了几天,到了公元333年七月,石勒病情突然加重,自知大限已到,于是下诏嘱托后事。
这是石勒最后一次下诏,内容如下:
“我死后三日内必须下葬,下葬之后百官即可脱去丧服,不设禁忌。不得禁止婚娶、祭祀、饮酒、食肉等行为,地方官员、驻外将领也不得进京奔丧。下葬时,朕只穿平常衣服,用普通马车运载棺木,不得陪葬任何金银珠宝、古玩器物等。太子尚且年幼,一时难以承担大任,中山王及各位大臣务必做好分内之事,协助太子治理国家。太子与诸位弟弟要互相亲善,和睦相处,司马氏是前车之鉴,万不能重蹈覆辙。中山王要好好思考如何做好周公、霍光,千万不要给后世留下口实。”
石勒崇尚简朴,遗诏的前半段交待了葬仪安排,一切简单到不能再简单,比当初曹操的下葬要求还要从简。后半段则是叮嘱石弘、石虎以及众位大臣,希望团结一心,好好治国理政。
可惜,这只能是石勒的希望,已然无法实现,石勒致死也没有把石虎排除在权力中心之外,甚至在遗诏中还点名让石虎担任辅政大臣。
我们无法知道石勒为何这么做,还是那句话,这就是后赵的命!
当然了,这份遗诏究竟有没有被石虎动过手脚?那只有天知道了。
公元333年七月,戊辰日,石勒在襄国病逝,终年五十九岁,谥号“明”,庙号“高祖”。自公元318年被刘聪赐封为赵公算起,石勒在位一共十五年。
石勒死后,石虎命人连夜将石勒遗体运往襄国城西,秘密葬于太行山某处山谷,具体位置至今无人知晓。随后,石虎又命人在襄国城南,今河北省邢台市襄都区的百泉村按照皇帝规制修建了一座帝陵,对外宣称将石勒葬于此处,名为“高平陵”,和魏明帝曹叡的高平陵同名。
当初石勒安葬母亲王氏时也是如此,先是将母亲秘葬于山中,而后在襄国城南又修建了一座陵墓。这或许就是羯族人的墓葬习俗。
石勒的起点比朱元璋还要低,从低微到没有人身自由的奴隶开始,完全靠自身能力一步步做到了九五之尊,从地板干到了天花板,可谓励志典型。可是,因为石勒的羯人身份,因为身处特殊的十六国时期,石勒在后世承载了太多的误会。
一提到五胡乱华,人们首先想到的就是残暴,彷佛那是一段完全黑暗、不堪回首、不愿重提的梦魇。杀人,不停地杀人,特别是杀汉人,往往就是人们心中认定的十六国时期的主旋律,这其中的刽子手当然包括后赵,包括石勒。
但实际上,读完后赵,了解石勒的一生之后,你会发现,石勒并不残暴,后赵也并不残暴,羯人不是想象中的牛鬼蛇神,至少在《晋书》这本正史里不是。五胡十六国时期只是中国历史上一段乱世,无需被打上特殊的标签。
无论是羯人还是匈奴人、鲜卑人、氐人、羌人、丁零人等等,所有这些参与十六国时期权力争夺的胡人,不管是石勒,还是已经落幕的刘渊、刘聪,还是尚未讲述的慕容廆、慕容皝、苻坚、姚苌等等,这些胡人并非刚从蛮荒之地走来,一边啃着生肉一边挥舞长刀,一路砍杀过来的尚未开化的蛮夷。相反,这些人大部分深入内地和汉人杂居多年,早已汉化,有的甚至汉化的非常充分,和汉人几乎没有任何区别。
石勒杀人吗?当然杀,宁平城一战就杀了西晋十几万人马。泰山太守徐龛因为反复降叛惹怒石勒,最后被装在皮囊里从城楼扔下活活摔死。可白起也杀人,被称为人屠,项羽杀降屠城毫不手软,曹操也曾屠城徐州,可我们为什么不讨厌这些人呢?甚至还有些崇拜。
还有,截止目前,史书里唯一一次记载军队大规模吃人肉的事是王弥干的,就在宁平城之战中,可王弥却是汉人。在后世,从唐末起义的黄巢开始至整个五代,大规模吃战俘肉更是家常便饭,而那些人也都是汉人。
事实上,石勒并不残暴,治国理政上甚至堪称明君。可后世为何对石勒、对后赵会有残暴的印象呢?
这或许是因为后赵确实有人残暴,比如石虎父子。
石虎父子的残暴是病态的,很多时候他们不是一般的杀人,而是虐杀,让人怀疑他们的心理严重畸形。不过,石虎父子并非专门针对汉人残暴,而是无差别针对所有人,甚至包括骨肉至亲。面对石虎父子的残暴,用瞠目结舌一词完全不足以表达,这些后面都会详细讲述。或许后世把这些都一股脑扣在石勒、后赵、羯人的头上,从而认为石勒残暴、后赵残暴,胡人残暴,整个十六国都残暴。这显然是误会了石勒。
言归正传,继续说后赵。
石勒病逝后,石虎便挟持石弘来到前殿,让石弘下令逮捕程瑕和徐光,交廷尉关押,同时征调石邃率军入城,担任宿卫军,保卫皇宫。“季龙执弘使临轩,命收程遐、徐光下廷尉,召其子邃率兵入宿卫”(《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
当天,文武百官完全搞不清朝中具体状况,吓都不敢入宫上朝。石弘本就文弱,早被石虎的威严吓得胆战心惊,生怕被一刀结果了性命,哪还有当皇帝的兴趣,于是哭着要把皇位让给石虎,恳求放过自己。
石虎却冠冕堂皇:“君薨而世子立,臣安敢乱之!”(《晋书.载记第五.石勒传》)。“先君去世,世子继位,这是天经地义的事,臣怎敢破坏规矩!”
石弘以为石虎是虚辞,得让三次,于是哭着继续恳求,结果惹怒石虎:“你如果做得不好,无法胜任皇帝之位,天下自有公论,这会就不要再废话了。”
十九岁的石弘就这么在石虎的威逼下登上了皇位,成为后赵第二位皇帝,改年号为延熙,大赦天下,文武百官全部晋升一级。
当然,程瑕和徐光两人是升不了官了,因为他俩在石弘继位当天就被石虎杀了。
石勒养子石聪和谯郡太守彭彪两人得知襄国的情况后不想为石虎卖命,于是派使者前往建康,要求归顺东晋。东晋朝廷迅速派督护乔球率军北上,接应石聪、彭彪二人。可惜鞭长莫及,终究还是晚了一步,就在乔球途中狂奔时时,石聪、彭彪等人已经被石虎派兵镇压,双双遇难。
石聪多次率军长驱南下,攻打过寿春、逡遒、阜陵等地,曾距建康一江之隔,让东晋如临大敌,可面对石虎时却不堪一击。
石虎让石弘任命自己为丞相、魏王、大单于,加九锡之礼,包括魏郡在内,封邑达十三个郡。
石虎宠幸的郑樱桃被立为魏王后,长子石邃为魏王世子,同时担任大将军、录尚书事、都督中外诸军事,集军政大权于一身。次子石宣为车骑大将军、冀州刺史、河间王。其他几个儿子,石韬为前锋将军、司隶校尉、乐安王,石遵为齐王,石鉴为代王,石苞为乐平王,石斌为章武王。
相比石勒仅有四个儿子,而且长子石兴还死的早,石虎的儿子则多达十三个,且大多都已能带兵打仗了。
石虎把原中山王府的属官全部安排到朝廷各重要岗位,原有旧臣大多被改任闲职。石弘的太子东宫被改为崇训宫,石勒的皇后刘氏、程氏等一众妃嫔,除年轻貌美的被石虎收到魏王府外,其余全都迁到崇训宫集中居住。石勒使用的车马、珍宝等物也都悉数被搬进了魏王府。
原石勒皇后,此时已是太后的刘氏暗中派人联系上被软禁的石堪,对石堪说:“先帝一脉眼看就要断绝,不知彭城王有什么办法能除掉石虎父子?”
石堪建议:“先帝旧臣都遭到排挤,军队现在也指挥不动,身在京城实在想不出办法。不如先设法前往兖州,找机会占领廪丘,尊南阳王为盟主,然后向天下传达太后诏书,组织义军讨伐石虎”。
南阳王叫石恢,是石勒第四子,也是最小的儿子,因为年纪很小,暂时还没被石虎控制。
刘太后赶紧回复:“事不宜迟,彭城王可即日出发,恐迟则生变”。
石堪化妆成普通百姓骗过守卫,然后逃出襄国来到兖州。但是石堪根本调动不了军队,只能临时招募一些散兵游勇攻打廪丘。结果显而易见,石堪一战即败。
战败后的石堪孤身逃往谯城,结果在城父(今安徽亳州市城父镇)被石虎大将郭太追上,不幸被俘。被押回襄国后,石虎命人将石堪绑在铁柱上,四周堆上木柴,点燃木柴后将石堪活活烤死。南阳王石恢随后也被石虎押回襄国囚禁起来。
石虎查出刘太后是幕后主使,照杀不误,杀完后改立石弘生母程太妃为太后。
不久,石勒另外两个养子,镇守关中的石生和镇守洛阳的石朗也相约起兵,这是石勒一脉中仅存的力量。
石虎命长子石邃留守襄国,自己率步骑兵七万攻打洛阳。结局依旧没有任何意外,石虎很快就拿下了洛阳,石朗被俘。
对待石朗,石虎没有再用火烤,而是换了个方式,先把石朗的双脚砍了,让石朗经历一番痛苦之后再被斩首。想一刀毙命死个痛快?想得美。
拿下洛阳后,石虎以儿子石挺为前锋,继续向长安进军。
石生派大将郭全率两万鲜卑兵作为前锋迎战石挺,自己率军跟进,驻扎在蒲坂(今山西运城永济市)。
郭权和石挺在潼关遭遇,双方大战,结果石挺战败被杀,石虎被迫退至渑池。从王浚时代起,羯人就一直打不过鲜卑兵。
这里顺便提一下,和石挺一起战败被杀的还有石虎的左长史刘隗。没错,这个刘隗就是当年和刁协、戴渊一起被晋元帝司马睿倚仗的三人之一。刘隗在公元322年王敦之乱中叛逃后赵,先后做过从事中郎、太子太傅,最后被石虎收入帐下,做了丞相府左长史。
虽然儿子被杀,但石虎并没有恼羞成怒盲目出兵报复,而是暗中以重金收买了鲜卑兵,致使鲜卑兵倒戈,转而攻打驻扎在蒲坂的石生。石生不知道前线战事,见鲜卑兵前来,只是以为前方大败,结果被鲜卑兵杀得措手不及,单枪匹马逃回长安。
鲜卑兵倒戈后,郭权手里仅剩三千多人,根本无力抵抗,于是西撤至上邽城。
逃回长安后的石生知道不是石虎对手,于是命大将蒋英留守长安,自己躲进鸡头山(今陕西西安户县境内)暂避。
石虎仅用了十几天就攻下了长安城,蒋英战败身亡。随后,石生部下叛变,杀了石生后投降石虎。
石虎升任越骑校尉石广为镇西将军,镇守长安。因担心关中再生乱,石虎临走前下令将居住在秦雍二州境内,包括汉人、氐人、羌人在内的十多万户胡汉百姓迁往关东各地定居。关东就是潼关以东,即中原各地。
这十几万人中包括氐人首领苻洪,也就是苻坚的爷爷,被石虎任命为龙骧将军、流民都督,后来迁到了枋头定居。还有羌人首领姚弋仲,姚苌的父亲,被任命为奋武将军、西羌大都督,后来带着羌人部落迁到了清河县的滠头定居。
枋头位于今河南省鹤壁市浚县境内,滠头(滠音shè)位于今河北省衡水市枣强县东南。
逃到上邽的郭权很快就派使者前往建康,要求归顺东晋,被王导任命为镇西将军、秦州刺史。随后,扶风、冯翊、北地等郡也纷纷起兵响应郭权。镇守长安的石广派兵讨伐郭权,结果大败。
于是,石虎再派儿子石斌和大将郭敖率步骑军四万西征,攻打郭权驻守的上邽。结果,石斌和郭敖的军队刚进入华阴,还没到长安呢,上邽城内的富豪就因为惧怕而联合起来杀了郭权,投降了后赵。接着,石斌和郭敖率军前往关中各处,将扶风、冯翊等地的义军接连扫平,关中最终稳定下来。
随着石聪、石堪、石生、石朗等人的被杀,石勒一脉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石虎再无对手。
3、废黜石弘石虎登临大宝 痛下杀手石勒惨遭灭门
公元334年九月的一天,在位一年多的石弘实在不想再继续当这个毫无意义的傀儡皇帝了,于是把所有玉玺和印绶都打包好,自己亲自带上前往魏王府,要禅位给石虎。可石虎却说:“关于皇帝之位,天下自有公论,不需要你现在就这么做”。
在石弘看来,如果石虎痛快地接受禅位,自己或许还能像汉献帝和曹奂那样安稳做个王爷,结果却被断然拒绝。这让石弘预感不妙,回去后哭着对母亲程太后说:“先帝遗脉看来难以保全了”,说完母子抱头痛哭。
果不其然。
不久,有官员上奏,建议效仿曹丕和司马炎,依据唐尧和虞舜的模式让石弘禅位给石虎,结果仍旧被石虎拒绝:“石弘愚昧荒诞,居丧期间毫不知礼,根本没有资格担任一国之君,应当被废黜,哪来的禅让一说?”
十一月的某天,右仆射郭殷手持符节进入皇宫,宣布废石弘为海阳王,即刻离宫。
离开皇宫时,石弘神情自若,一片释然,像是摆脱了痛苦。上车后,石弘对前来送别的官员说:“我能力不足,不堪大任,愧对各位啊!”说完驾车而去,留下百官、宫人痛哭流涕。
不过,废为海阳王的石弘即没有封国可以去,也没有离宫别馆可以住,而是被石虎安排去了自己的老窝,原太子东宫改成的崇训宫。
在崇训宫里石弘一点也不寂寞,他有老妈程太后,还有两个弟弟石宏和石恢作陪。这一家人,除了老爹石勒和早死的大哥,倒也齐全了。
不过石虎并没有给这一家人太多团聚的时间,几天后便下令将石弘、石宏、石恢以及程太后全部处死。
石勒子孙果然没留下一个活口,石虎实现了当年立下的毒誓。
群臣都建议石虎称帝,但石虎顾虑到自己原本无权继位,怕被人诟病得位不正,思来想去最后只是自称“赵天王”。三年后,石虎又改称“大赵天王”,直到十五年后,公元349年,石虎在临终前才下诏正式称帝。
对于石虎篡位,群臣当然不敢有任何反对,反对的早被杀了。不过这里必须提到一个人,此人竟敢就篡位问题当面质问石虎,最后还能全身而退,令人称奇。
此人就是羌人首领,担任西羌大都督的姚弋仲,后秦开国皇帝姚苌的父亲。
姚弋仲在一年前带着数万羌人从西北迁到了清河,之后却多次拒绝石虎的征召,以养病为由拒绝去襄国城拜见石虎。直到最后实在躲不过去,才迫不得前往襄国。
见到石虎后,没想到姚弋仲当面就问:“我姚弋仲常常视大王为盖世英雄,战无不胜,所向披靡,可为何明明接受先帝遗诏担任托孤大臣,最后却反倒夺人之位呢?”
石虎没想到姚弋仲会这么直白,脸色大变,悻悻地说:“我哪里愿意这么做,不过是因为海阳王年少无知,难当大任,所以才取代他罢了”。
石虎虽然心里很不痛快,但知道姚弋仲为人实诚,心直口快,最后竟没有怪罪,姚弋仲得以顺利返回清河。
石虎虽然自称赵天王,但本质上就是皇帝,继石勒、石弘之后,后赵的第三位皇帝,这也意味着十六国时期第一个堪称残暴的统治者出现了。即使放进整个中国历史,石虎在残暴榜上也一定排名靠前。十六国里后来还有个赫连勃勃,北朝有个北齐的高洋,这两人也都以残暴著称。
石虎的残暴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
第一,喜欢大兴土木。
石虎在位期间“荒游废政,多所营缮”(《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好治宫室”(《资治通鉴.卷九十五》)。
上台之初石虎就把朝廷事务都交给了世子石遂处理,自己和石勒一样只掌管征战杀伐。做了甩手掌柜的石虎把精力全都放在了如何享乐上,于是,大兴土木就成了石虎众多奢靡爱好中的一项。
石虎不但继续在襄国城新建太武殿、灵风台九殿等新的宫室,还大规模扩建邺宫,新建东、西二宫等建筑群,合计新建宫室四十多座。不仅如此,石虎还在长安、洛阳二城大肆营建宫室,极尽挥霍。
大兴土木意味着需要大量资金,需要征用大量民夫,这些只能通过加大赋役来实现。另外,这些宫殿都建好后,还要征选大量士庶之女作为妃嫔、女官,征调大量民间女子作为宫女等等,以充实这些宫殿。
石虎仅仅为修建洛阳和长安二城征调的民夫就多达四十余万人,“营长安、洛阳二宫,作者四十余万人”(《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为襄国城皇宫配置的女子多达数万人,“后庭服绮縠、玩珍奇者万余人,内置女官十有八等”(《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这些数据让人瞠目结舌。
第二,穷兵黩武。
石虎在位期间对外战争不断,周围段氏鲜卑、慕容鲜卑、前凉、东晋,凡是后赵的邻国全都打了个遍。
战争打的是国力,需要强大的人口基础及丰富的物资生产,需要大量征兵征粮。石虎曾多次北征,以公元340年那次攻打慕容鲜卑为例,石虎下令全国七州每户“五丁取三,四丁取二”(《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征召了高达五十万人规模的军队,仅在安乐城(今河北省唐山市乐亭县境内)一地就存储了一千一百万斛从全国征调的谷豆,没收了民间所有马匹,合计四万匹,还下令私藏马匹者腰斩。
毫无疑问,大兴土木和穷兵黩武这两点势必会大大加重后赵百姓的负担,以致民怨沸腾,为后赵最后的倾覆埋下伏笔。
最后,石虎的残暴还体现在杀人上,不过并不是说石虎会随意滥杀人,而是体现在如何怒杀儿子上,还杀了不止一个儿子。至于石虎为何要杀儿子,又如何虐杀,这里先不细说了,以后自会详细叙述。
网上有大量复制粘贴的文章,标题惊悚吸睛,说胡人如何残杀汉人,把一些野史甚至杜撰的内容当成历史讲述。涉及后赵的,最常见的说法就是,羯族人打仗从来不带军粮,随军赶着一群汉人充当军粮,还给这些汉人起了一个叫“两脚羊”的蔑称。
这个说法稍微分析一下就不可能。
首先,后赵占据了几乎整个中国北方,无论面积还是国力都比东晋还要大,这个强大怎么可能靠吃人这种残暴的方式就能获得?后赵打过多少仗数不清,每次打仗少则数千人多则十几万人,持续时间数月甚至一年半载,这种规模的战争怎么可能靠吃人来完成后勤保障?何况人口从来都是一个国家最宝贵的资源,否则石勒也不会重赏生了三胞胎的汉人家庭。
再者,史书里有匈奴兵,鲜卑兵,乌桓兵,但从来没有提过羯族兵。石勒和石虎虽然都是羯人,但在后赵军队中,无论将军还是士兵,大部分都是汉人,少量其它民族的胡人,真正的羯族人很少。北方的羯人早就被完全汉化,没有自己的聚居地,不像鲜卑人和氐羌人那样世代聚居,所以,后赵并不存在完全由羯人组成的军队。
特殊情况下人吃人当然有,比如城池被长期围困,或者发生大饥荒,这在特殊时期确实非常常见。刘琨刚进并州时,当地百姓就人相食,但要说军队大规模吃人,汉人王弥倒是有一次。
军队打仗肯定是靠军粮,无论石勒还是石虎都是如此,史书里提到后赵如何准备军粮的地方比比皆是。
仍旧拿上面提到的石虎攻打慕容鲜卑为例。为了保障这次战争,石虎提前做了大量准备,一方面早早就派典农中郎将王典带着一万多百姓前往今河北省唐山市乐亭县一带的海边屯田种粮,以供军用。同时,为了实现多路进军辽东,石虎动用三百艘船,运送了三十万斛谷物到高句丽,运送了三百万斛谷物到青州海岛(即渤海里的岛),运送了一千一百万斛谷豆至安乐城(今河北省唐山市乐亭县境内)。
兵马未动,粮草先行,戎马一生的石虎比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至于“两脚羊”一词,不管是《晋书》还是《资治通鉴》都从未出现过。所以,以后再看到羯族人打仗从来不带军粮的说法,笑笑就好。
另外,很多事情也要分两面看,没有纯粹的好,也没有纯粹的坏。比如穷兵黩武,有时很难界定,虽说是暴行,但也有好的副作用,就是开疆拓土,汉武帝是,石虎也是。只不过石虎最终没有成功,而人们往往又喜欢以成败论英雄。
以上是对石虎的总体介绍,下面按部就班,依时间顺序讲述。
自封为赵天王之后,石虎大赦天下,改元建武,立长子石邃为太子。为了掩盖弑帝杀君、篡位夺权的事实,石虎还导演了一出自己才是天命所归的把戏。
石虎预先让人写了讖言散播出去,说石弘不配做天子,真正的天子将从东北方向而来。然后石虎秘密出城,前往襄国城东北的信都,再从信都坐着豪车大摇大摆地回到襄国,让百姓误以为谶言应验了。石虎还把经过的地方单独划设为新的县,叫“停驾县”,即今河北省邢台市宁晋县。
石虎打仗是把好手,对治国理政却兴趣不大,因此一上台就把朝政大事都交给太子石邃处理,自己仅负责征战杀伐,然后就是吃喝玩乐尽情享受。
石虎上台后修建的第一个大型建筑就是邺城的观雀台,也就是铜雀台。邺城三台最早名叫金虎台、铜雀台、冰井台。金虎台因避石虎的讳被改为金凤台,不久,铜雀台也被石虎改称为观雀台。
为何要单独修建观雀台?这是因为观雀台在石虎上台后没几天就突然崩塌了,为此石虎还处斩了专门负责营造的典匠少府任汪,然后派人重修了观雀台,重修后的规模是原来的数倍。
石虎打了几十年仗,当了一把手后仍多次率军亲征。
上台后不到半年,公元335年三月,石虎即兵分两路南征东晋。
石虎自率一军作为东路,攻打历阳,就是苏峻起兵的历阳,今安徽马鞍山市和县境内,长江边上。同时派征虏将军石遇作为西路,攻打中庐(今湖北省襄阳市境内),把东晋平北将军桓宣包围在襄阳城。
因历阳城距建康近在咫尺,石虎此次南侵震动了整个建康。
王导亲自担任总指挥,派将军刘仕等人驰援历阳,平西将军赵胤屯慈湖,龙骧将军路永驻守牛渚,建武将军王允之驻守芜湖。慈湖、牛渚都位于今安徽省马鞍山市境内。
各路大军出发前,晋成帝司马衍亲自来到广莫门,阅兵送行。为保证京师安全,司空郗鉴特意派广灵相陈光率军前往建康,增援京师。辅国将军毛宝、南中郎将王国、征西司马王愆期等人则在西线对阵石遇。
好在此时的东晋因苏峻之乱后再无内乱,经过七、八年的发展积蓄了一定力量,面对石虎东西两路大军的进攻却能做到严防死守,让石虎这个沙场老将无机可乘。
最终,石虎猛攻了二十多天,历阳和襄阳一个也没拿下,加上军粮不足,只好撤回襄国。石虎第一次亲征无功而返。
返回襄国城的石虎消停了半年。
这半年消停的日子里,石虎都干了些什么呢?
这一年后赵的粮食收成比较好,各地上缴的粮食很多,导致运输困难。石虎下令只需往中央粮库调入一百万斛谷物,其余全部就近存放在各水路码头新建的粮仓中,省去长途运输的麻烦。
石虎还下令,罪犯赎刑时可以用钱币代替布帛,没钱的可用谷物按时价折算,收纳后就近存放在码头粮库。
用钱财赎刑可不是石虎的敛财手段,而是从周代开始就有的常规做法,司马迁如果当年能缴纳赎金就不用受宫刑之苦了。
在《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中这条不起眼的记录里,受关注的其实是“以钱代财帛”这句话,研究钱币史的人会感兴趣。这说明,虽然钱币早已出现,秦朝的半两钱和两汉的五铢钱都曾经大量铸造,但直到后赵时期,布帛仍旧是绝对的硬通货,比钱币流通广泛,以至于石虎要专门下令用钱币代替布帛来赎刑。之前讲述西晋东晋时也是,皇帝赏赐大臣时大多仍旧以布帛为主。
这年夏天,六七月份的时候,冀州有八个郡突遭暴雨和冰雹袭击,导致秋季作物几乎绝收,石虎为此专门下罪己诏深深自责,这也是古代帝王在大灾大难时经常做的,祈求上苍原谅。随后,石虎派御史前往各地粮库,调拨谷物发给百姓及时补种,灾情严重的地区免去税赋一年。
石虎还会微服私访,这段时间就暗访过长乐(今河北衡水市信都区)和卫国这两个地方,结果发现当地的农业和养蚕业搞得很差,随即把当地一把手直接免了。
看来并没有绝对的昏君,石虎也不是时时刻刻都暴虐,以上这些表现都相当不错。
半年很快就过去了,石虎消停得差不多了,又要开始折腾了。
公元335年九月,石虎下令迁都邺城。
这也是石勒一直想做却没来及做的事。自此,后赵都城由襄国城变为邺城。
说到这里忍不住再次一声叹息,就因为隋朝初年驻守邺城的尉迟迥反叛,隋文帝杨坚在灭了尉迟迥后一把大火把邺城烧得干干净净,从此再无邺城。如果邺城能够保留到现在的话,就是和西安、洛阳齐名的古城了。
邺城经过石弘石虎多年的打造,硬件条件相当不错,宫室成群,亭台林立,可石虎搬过去之后还是总觉得缺点什么。想来想去,最后总算想起来了,缺的是帝王之气,能够代表皇权的东西。
于是,石虎派牙门将张弥亲自前往古都洛阳,在当地征用大批民夫把洛阳皇城里原来属于西晋皇室的那些老物件统统运到邺城。这些物件分别是钟虡、九龙、翁仲、铜驼和飞廉。
钟虡(音jù),悬挂起来的大型编钟。九龙,即九龙鼎,铸有九条龙的大鼎。翁仲,巨型石人,以秦始皇的大力士翁仲为原型雕刻。铜驼,铜铸的大骆驼,当时洛阳有条街道就叫铜驼街。飞廉,上古传说中的神兽,巨型石雕或者铜铸。
这些老物件都有一个共同特点:重量巨大,难以运输。
单说这套大型钟虡。
张弥一开始手里没有大船,只能把编钟分开,先设法运到洛水边,再分别装进几艘小船,沿洛水进入黄河,运到黎阳附近上岸,再通过陆路运到邺城,过程十分艰辛。尤其是途中还遭遇不测,一艘小船发生侧翻,上面装载的一口大钟掉进了黄河。这下麻烦大了,不可能不要,只能设法捞上来。
张弥先后招募了三百名潜水员,日夜不间断潜入黄河,最后才摸到了钟的位置。然后用竹縆(音gēng),一种用竹篾编成的粗绳索,一头系到钟上,另一头接在岸边的辘轳上,再找来一百头牛一起使劲拉,这才把大钟拉上来。“募浮没三百人入河,系以竹縆,牛百头,鹿栌引之乃出”(《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
小船受风力影响大,很容易翻船,后来为了更稳妥地运送这些笨重的大家伙,石虎专门命人赶制了一艘大船,名为“万斛舟”,可以把这些大物件都一起装船运输。
一斛就是一石,万斛舟就是至少可以装一万石粮食的大船,这也是后世常常提到的 “万斛舟”的最早出处。比如苏轼曾在诗里写过“我今心似一潭月,君已身如万斛舟”。万斛舟这种载量的运输船在当时非常罕见。
可是,问题又来了,不管是装船之前,还是船到岸以后,都还要走一段陆路,单个编钟体积较小,还好解决,可铜驼、飞廉、翁仲这些又大又笨重,还不能磕磕碰碰,如何运输就是个大问题。
为了解决陆路运输,石虎又命工匠专门打造了一种名叫“四轮缠辋车”的大型运输车辆。缠辋,就是在轮子外围缠上一种东西,以增加与地面的接触面积,形似履带,这可能也是最早的履带车。四轮车在古代本就非常少见,带履带的四轮车那就更没人见过了。
根据史书记载,这种重型履带式运输车所过之地,留下的车辙印宽度达四尺,深度达二尺,可见载重量之大。“造万斛舟以渡之,以四轮缠辋车,辙广四尺,深二尺,运至邺”(《晋书载记第六石季龙传》)。
这些重要的科技成果,都和当时在后赵担任尚方令的一位名叫谢飞的人有关,尚方令是专管皇宫用品和器物的官员,通常由宦官担任。谢飞还曾制造了一辆构思非常精巧的司南车,也就是指南车,行军打仗时用于辨别方向,谢飞也因此被石虎封为关内侯。
依靠科技的力量,这些老物件最终都被安全地运到了邺城,摆放在皇宫各处。石虎非常高兴,于是又大赦天下,刑期在两年内的罪犯全部释放,赏百官布帛,全国百姓加爵一级。古代百姓也有爵位,爵位还可以买卖,也可以顶替刑罚。
不过,即便如此,石虎还远没有折腾够。此时恰逢襄国城的太武殿和邺城东、西二宫建好,石虎亲临襄国,目睹了太武殿的巍峨。
太武殿建成后仅台基就高达二丈八尺,东西长七十五步,南北长六十五步。台基下面是一个巨大的地下宫殿,里面安排了五百名披甲士兵守卫。整个太武殿金碧辉煌,漆瓦、金铛、银楹、金柱、珠帘、玉壁等等一应俱全,穷奢极欲。
石虎望着太武殿大呼过瘾,兴致勃发,于是又下令在显阳殿后面连续建造了九座凤台殿,号称“凤台九殿”。凤台九殿建造的同时,石虎命人同步遴选士庶之女一万余人作为宫女,这些人全都身穿绫罗,佩戴珠宝玉器,然后加以训练,待各殿建好后充实其中。
为了管理训练这些宫女,石虎又招募了大批女官,这些女官由高到低分十八个等级,分别教宫人星占术、骑马射箭等。石虎还任命了女性太史官,安置在后宫灵台,观察星象和灾变,用来和外面男性太史官互相印证。石虎还组建了女子乐队、女子杂技表演队等等,供饮宴时表演助兴。
回到邺城后,左校令(负责建造的官员,将作大匠的下属)成公段给石虎进贡了一件新发明,一座高达十余丈的巨型庭燎。
庭燎就是烛台,专门放在宫殿里使用。成公段打造的这件巨型庭燎分上下两部分,上部放蜡或油,用于照明,下面还可以站人,用粗大的绳索加滑轮来控制烛台上下。石虎试用后非常高兴,大赏成公段。
不久,公元337年正月,也就是石虎上台三年之后,以太保夔安为守的五百位大臣联名上表,恳求石虎称帝。结果就在群臣劝进的时候,这座巨型庭燎突然歪倒,上部盘中灌注的灯油倾泄而下,当场烫死了二十几位官员。石虎大怒,立即命人将成公段推出阊阖门处斩。
这一次石虎仍旧拒绝称帝,不过却把称号由“赵天王”改成了“大赵天王”,并于南郊举行了盛大的祭天仪式。郑樱桃被册封为天王皇后,石邃改为天王皇太子。亲王降级为郡公,藩王降级为县侯。比如太子石遂的齐王降为齐公,次子石宣的河间王降为河间公。
亲王即皇帝的亲生儿子,藩王指宗室其他石姓王爷。不过这里倒是让人一头雾水,石虎把称号改为大赵天王,应该是升级了,可为何亲王和藩王反倒还要降级呢?
前面说过,石虎的残暴很大一方面体现在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上,还不止一个,首先就是太子石遂。
这是为何?
因为这三年里不光石虎在折腾,太子石遂也在折腾,最终惹怒了石虎。
具体内容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