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虞宁宁,是一名初涉仙途的小神仙。
刚从那横亘凡尘与仙界的“度尘井”中狼狈挣脱而出。
未曾料想,迎接我的竟是仙界的一片哗然,黑压压的仙影汇聚,让我这新来的小仙瞬间手足无措,宛如误入花海的蝶,乱了方向。
指尖一滑,脚下虚浮,险些又跌回那深邃的井底,幸好,下方有另一位同样历经劫难的仙友,意外地成了我的“脚下坐垫”。
匆忙间起身,那仙友也在众仙的搀扶下现身,四周随之响起“恭迎帝君”的雷鸣般呼声,震得我心神不宁。
我怔怔立于原地,心中暗自揣测:这等阵仗,定是哪位尊贵至极的帝君驾临了罢?
正当我四顾张望,试图寻觅那位引发轰动的帝君真容时,一抹耀眼的红闯入眼帘。
他,发丝如雪,仅以一根血玉簪随意束起,面色苍白中透着不凡,气质超凡脱俗,直击我心。
那一刻,我的心猛地一紧——这不正是我凡尘时,为求大道,忍痛一剑穿心,杀夫证道的道侣吗?
他眼神迷离,扫视四周,忽而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薄而出,那场景,让我心中百感交集,五味杂陈。
周遭仙人们纷纷施展神通,珍贵法宝层出不穷,只为护他周全,挽回那看似无法挽回的伤势。我则悄悄将本命剑藏于身后,心中盘算万千:看来,这位道侣在仙界地位显赫,我行事必须更加小心谨慎,不可有丝毫差池。
于仙界土地管理局领取身份牌时,耳边充斥着仙人们的窃窃私语,提及帝君渡劫未果,遗落凡尘,记忆尽失,现正于仙府静养。
“真是惨烈,听说帝君之心竟遭人剜去,还被恶犬吞噬!”
一语既出,我心头剧震,几乎要脱口而出“我并未喂狗”!幸而理智尚存,只得以“尚无落脚之地”为由,巧妙化解尴尬,转而询问起上界洞府的申请事宜。
这时,一位青衫仙人闻言,目光中闪过一抹异色,上下审视我一番后,笑道:“哦?你便是那位不小心坐在了玉泽帝君头顶的虞宁宁?”
此言一出,众仙的目光瞬间聚焦于我,让我成为了众人瞩目的焦点,心中暗叹:本想低调行事,奈何命运弄人。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关注,我只能报以苦笑。
而那青衫仙人似乎意犹未尽,贴近我耳边,带着几分玩味与挑衅低语:“嘿,你说,若是你那一坐再重些,是不是能直接将他送回凡尘,再历一遭轮回?”
我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心中却是对这位多话的青衫仙人暗暗腹诽。
好不容易在纷扰的仙界中,我领取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腰牌,遵循着指引,我找到了那片静谧的居所——我的洞府。
此地依山傍水,景致美不胜收,尤其是背后那片绚烂的桃花林,更添了几分超凡脱俗的雅致。
正当我满心欢喜,准备在这片净土中安顿下来,享受这份难得的宁静时,一抬头,却愕然发现那位理应静养于华贵居所的帝君——玉泽,已悄然坐在了我的房内。
他仿佛已等待多时,茶几上的茶还残留着余温,他低垂着眼帘,修长的手指在木桌上轻轻敲打出悠扬的旋律。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他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磁性,却如同重锤击打在我的心上,让我双腿发软,几乎要失态。
失忆?
他不是应该忘却前尘往事了吗?
我心中疑惑丛生,飞升之路的第一剑,本应斩断红尘,斩断与意中人的所有纠葛。
回想起在修真界的那些日子,无情道的宗门铁律如同冰冷的枷锁,紧紧束缚着我。
当我步入渡劫期,却始终寻觅不到那所谓的“意中人”,师父的焦急如同烈火烹油,他生怕我重蹈祖师爷的覆辙,成为无情道中的又一悲剧。
于是,师父不惜一切代价,为我张罗着各种姻缘,剑阁的少阁主、书圣的大弟子、符道的神符师
……
一个又一个青年才俊被他以各种方式“安排”到我的身边。
然而,他们并非我心之所向,斩情丝亦是无济于事。我只能无奈地将他们一一送回,久而久之,我在修真界中竟落得个“无情剑姬”的名声,让众多男子闻风丧胆。
而那些因我而“受益”的修士,却仿佛受到了上天的眷顾,纷纷突破瓶颈,飞升仙界。
一时间,关于我的流言四起,我成了传说中的“十全飞升丹”,传言只要与我共度一夜,便能突破修为,直上青云。
更有甚者,夜半时分偷偷潜入我的居所,企图揭开这神秘的面纱,真是令人啼笑皆非。
师父见状,更是急白了头,他私下里问我:“徒弟,你莫非……对有妇之夫情有独钟?”我沉默片刻,终是如实回答:“我亦不知。”
正当师父准备不顾一切,为我物色几位“清白之身”的良人时,我遇见了谢阙,也就是眼前的这位帝君——玉泽。
他,是我无情道的祖师,因寻觅不到意中人,在渡劫期徘徊了五百年之久,成为了修真界中流传千古的佳话。
他,行踪飘忽不定,我虽身为宗门弟子,却也未曾有幸一睹其真容。
如今,他竟如此突兀地出现在我的洞府之中,悠然自得地品茶,让我一时之间,竟将他与那些曾试图接近我的修真者相提并论,心中五味杂陈。
然而,在他们之间,横亘着一条无法忽视的鸿沟——对于过往那些追求者,我心如止水,但面对他,一股前所未有的情愫悄然滋生。
在他的深邃目光下,我心跳如擂鼓,表面却故作镇定,缓缓向他靠近。我模仿着那些曾经的追求者,轻轻捻起他的一缕银丝,嘴角勾起一抹戏谑又认真的笑:“道友,与我共结道侣之好?”
他闻言,指尖轻敲桌面,声音中夹杂着一丝笑意,似乎能洞察人心:“哦?你就是那位……传说中能助人一步登天的奇才?”
我连忙摆手,急于澄清这不实的传言:“传言终归是传言,当不得真。”
话虽如此,心中却又不禁生出一丝狡黠,补充道:“不过,世事难料,道友何不亲自一试?或许真有其效也未可知。”
他闻言,嘴角勾勒出一抹迷人的微笑,那双在烛光映照下更显深邃的眼眸闪烁着异样的光芒。“既然如此,那便依你所言,一试又何妨。”
一切仿佛梦境般迅速,我在恍惚间便与他缔结了道侣之契。
直至他温热的呼吸近在咫尺,我才猛然惊觉,脱口而出:“对了,道侣,敢问尊名?”
他笑容微滞,随即答道:“谢阙。”
“谢阙……”
我低声重复,这个名字似曾相识,却又一时难以捉摸。
正当我欲深究时,谢阙忽而在我颈边轻啄一口,那酥麻的感觉瞬间夺走了我的所有思绪。
师父的教诲在耳边回响,斩意中人须决绝,以免后患无穷。
但望着谢阙那张比任何狐妖都要魅惑几分的面容,以及他眼中那温柔似水的光芒,我竟心生不忍。罢了,便让他再多留一日,飞升之事,暂且搁置。
然而,次日清晨,当我欲践行无情道规时,却遭遇了师父的雷霆之怒。
他痛斥我背叛师门,罚我跪于宗门前自省。
然而,辰时未过,师父的态度却骤变,非但不罚,反与师祖在屋内争执不休。
“我誓死不认她为师奶!她乃我之弟子!”
师父的声音穿透门扉,震撼我心。
直至巳时,师父带着一身伤痕跪至我旁,我才恍然大悟。
我试图宽慰他:“师父,您莫伤心。我无情道又添一飞升者,无论是您斩我还是我斩您,皆是殊途同归。”
师父闻言,惊愕之余,半晌才挤出一句:“我无情道竟能孕育出你这等奇才,实乃天意弄人。”
。。。。。。
“你……终于来了,我等你很久了。”
还未等我发声,我的道侣。
不。
是帝君。
他突然向前。
逼近我,眼神锐利如刀,似乎要穿透我的伪装,直视我内心最深处的秘密。
我下意识往后退步。
双手不知如何是好。
“你为何要如此对我隐瞒?”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让我的心脏不禁加速跳动。
正当我准备迎接他接下来的质问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这紧张的气氛。
宿玉,剑阁的少阁主,手持巨剑,满身杀气地闯入,他的到来如同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让室内的氛围更加复杂。
“虞宁宁,真的是你!”
宿玉的声音中充满了难以置信,他的出现,仿佛是命运刻意安排的插曲,让我的处境更加微妙。
我淡漠地转身,对宿玉的突然出现视若无睹,心中只愿他能尽快离开,以免将事情推向更加难以控制的局面。
宿玉的情绪如同被点燃的火焰,猛然爆发,他大步流星地冲到我面前,一掌拍在桌上,震得茶杯微颤,怒不可遏地吼道:“我原以为只是同名巧合,没想到真是你这魔女!人间时你绑我、辱我之仇,今日定要讨回!”
剑光一闪,他已拔剑相向,凛冽的剑意几乎割裂空气,刺痛了我的脸颊。
谢阙反应迅速,眼中闪过一抹诧异,随即出手制止了宿玉,并询问起这段恩怨的始末。
宿玉情绪激动地控诉着,从被绑的屈辱到忍辱负重修炼飞升,甚至牵扯出梅花坞小书圣、水云洞大符师等一众“受害者”,言辞间满是愤恨与不甘。
末了,他还不忘警告谢阙:“兄台,切莫靠近她,否则你也会步我后尘。”
我无奈地以手掩面,心中五味杂陈,只觉一阵头疼。
罢了,既已至此,便顺其自然。幸运的是,谢阙并未被宿玉之言所动摇,他以智慧化解了这场风波,三言两语间便让宿玉愤然离去。
窗外,桃花随风轻舞,发出沙沙声响。谢阙凝视远方,眼神深邃,似在沉思。
“未曾想,你飞升前竟是如此‘多情’之人……”
他的话语中夹杂着复杂的情绪。
我勉强挤出一丝苦笑,解释道:“合欢宗教义,弱水三千,皆有所取。但那皆是过往云烟。”
谢阙闻言,神色微变,离去时步伐略显急促,不自觉地整理着衣衫,仿佛真怕我再次束缚于他。
宿玉的这一闹,无疑坐实了我合欢宗弟子的身份,而我那早已传遍六界的“事迹”,也再次印证了谢阙失忆的事实。
夜深人静,我辗转反侧,终是坠入了梦境的深渊。
梦中,谢阙身着红衣,发间桃花点缀,于无情崖下桃花树上悠然自得,对我展露无防备的笑容。
那一刻,时光仿佛凝固,我们如同凡尘伴侣,享受着片刻的宁静与温馨。
桃花纷飞间,我仰望他,心中涌起一股冲动:“谢阙,我们放弃无情道可好?我不愿斩道侣,更不愿对你拔剑相向。”
那一刻,我仿佛真的爱上了他。
然而,他脸上的笑意渐敛,换上了前所未有的认真:“虞宁宁,此言不可轻率。你或许尚未全然领悟其中深意。”
他轻叹一声,自树上跃下,将我温柔地拥入怀中。四周被一片红潮淹没,温暖而炽烈。
“再等等……”他低语,将信任毫无保留地给予我,而我,在纷乱的思绪中,选择了拥抱他,而非飞升之路。
我环抱着他,感受到他身体的僵硬与随后的放松。
他身上的伤痕,尤其是腰侧那抹刺眼的红,让我心疼不已。“这伤从何而来?”我皱眉询问。
他未答,只是依偎在我肩头,故作虚弱地要求我为他上药。
近来,他身上的伤痕频现,每问皆无果,令我既恼又忧。
“在这里吗?”
他对于我的直接要求显得有些惊讶。
我未给他犹豫的机会,迅速解开他的外袍,目光落在那片殷红之上,心疼更甚。“这又是为何受伤?”我追问,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
上药之际,我故意加重了手下的力道,他猛地一颤,脸色苍白了几分,却依旧咬紧牙关,未出一声。“
疼了便记着,下次别再让自己受伤。”我边嘟囔边收起药瓶,正欲转身离去。
他却忽然反客为主,轻轻一拉我的手腕,力量恰到好处,让我毫无防备地跌入了他温暖的怀抱之中。
“是我疏忽了,别因此置气。”
他在我耳边低语,温热的呼吸拂过我敏感的耳廓,让我脸颊微热,心中不禁嘀咕,他是否故意以此撩拨我心弦。
但身为无情道的小天才,我岂能轻易被情感所困?
于是,我故作镇定,轻轻扭转他的头,随即用被子将他包裹得严严实实,如同一个温暖的茧。
“安心养伤吧。”
我轻笑,心中却莫名地感到一股暖流涌动。
被子内传来他低低的笑声,虽被布料阻隔,那份愉悦却清晰可感。
“你的心,真是坚硬如铁。”他轻声叹息,而我,这位自诩无情的女子,只是紧紧抱着那个茧,享受着这份前所未有的安宁与平静……
梦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模糊,寒意不经意间侵袭而来,我无意识地低唤:“谢阙,靠近些……”话音未落,神志猛然清醒,忆起自己已超脱尘世,位列仙班。
窗外,春风携带几片桃花瓣悠然飘入,那些深埋的情感似乎也被春风轻轻唤醒,悄然在心湖泛起涟漪。
引领我步入仙途的,竟是那位土地管理局中爱开玩笑的青衫仙人——清和,他自命为仙界人事调配的妙手。
他故作高深地翻阅着案头的卷宗,语调中带着几分戏谑:“哎呀,看哪,好位置都已被占,唯余照看花草的清闲之职。”
我半信半疑地指着卷宗上未划去的标识:“这里不是还有……”话音未落,他已大笔一挥,尽数抹去,笑道:“此刻,可不就空无一席了吗?”
我惊愕之余,心中暗忖,这莫非就是传说中的“仙界版职场斗法”?“此等重任,恐我难以担当,若花草因我而凋零……”
我正欲推脱,却被他挥手打断:“放心,你往那一站,便是万物生长之春。”
“当真别无他选?”
我仍抱有一丝希望,却听他悠悠道:“要么,化作南天门池中的游鱼,体验一番人间足浴之乐?”
“罢了,我素来偏爱草木,便依仙君之意吧。”我终是应承下来,心中五味杂陈。
清和引我至一处宛若仙境的园林,轻拍我肩,眼神中满是鼓励:“去吧,勤勉与恒心自会为你铺就坦途。”
至于我是否真能幸运如斯,尚待时日考验,但他眼中的笑意,分明藏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
想当年,我亦是三年筑基、五年结丹的无情道奇才,谁曾想,飞升之后竟成了仙界的花匠,世事之奇,莫过于此。
然而,既已至此,便只能随遇而安。
我轻叹一声,跨过园林的精致门楣,眼前的美景瞬间驱散了我心中的阴霾。
亭台楼阁,碧水环绕,中央一株巨大的桃树尤为引人注目,桃花纷飞,仿佛无风自动,此景此情,与无情崖下的记忆悄然重叠,让人心生暖意。
尤其是那棵桃树,其形其态,竟与谢阙昔日所倚之树惊人相似,我不禁愕然,随即暗自失笑。莫非真是心境所致,竟将仙界仙境错认成了往昔旧地?
我迅速自袖中拈出一张醒神符,轻轻贴于额际,一股清新凉意瞬间流淌全身,神智恢复如初。
再度步入那拱门之内,眼前的景致依旧如画:错落有致的亭台楼阁,潺潺流动的清溪水榭,以及那棵引人遐思的桃树,静静地伫立,似乎在低语着千年的故事。
我确认,这一切并非幻象,只是太过相似,触动了心底最柔软的部分。
一股难以名状的情绪在胸口涌动,我忽地忆起某事,急转身欲寻那清和仙君问个明白。幸而,他并未走远,正对着一棵老槐树出神,似乎也在缅怀往昔。
我疾步上前,他见我返回,神色微动,旋即摆出防御之态,抢先言道:“你既已签下契约,便需信守承诺,违约之事,后果非你所能承受。”言语间虽有威胁之意,却也夹杂着一丝无奈与习惯使然。
我调整呼吸,尽力平复内心的激荡,轻声问道:“清和仙君,我斗胆相询,这园林之美景……可是哪位高人杰作?”
我紧咬下唇,情绪几欲失控,言语间少了些遮掩,“莫非是帝君特为哪位仙友所设?”
他闻言,眉宇间闪过一丝疑惑,“并非如此,此乃上上任帝君所建,岁月已逾数千年之久。”
“哦……”
我恍若被冷水浇头,心中既有释然也有淡淡的哀愁。
原来如此,或许那位帝君亦是无情道上的前辈,与谢阙之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是时光荏苒,人事已非。
“你为何有此一问?”
他见我神色变幻莫测,不禁好奇相询。
“无甚,只是想更深入地了解即将工作之地罢了。”我勉强扯出一抹微笑,轻轻摆手,转身离去,心中却已是波澜起伏,难以平静。
......
自那日我的名声不慎将他惊退,谢阙的身影便再未踏入我的视线,想来他应是仍在静养之中,伤势如何,我心中难免挂念。
思绪纷飞间,不慎将一桶清水全数倾泻于一株本就略显憔悴的仙草之上。那草儿本就叶片黯淡,此刻更是萎靡不振,令人心生怜悯。
反观其旁,另一株仙草却肆意生长,张扬而艳丽,我不禁嘀咕:“莫非是养分都被它夺去了?”
于是,我小心翼翼地将那株受难的小家伙单独移栽至新盆,安置于水榭的阴凉角落,细心拂去它叶片上的水珠。
正当我沉浸在这份呵护之中时,身后传来清和那熟悉而清朗的声音:“借你这宝地避避日头。”
他边说边步入,径直坐于我对面,伸手欲触那株被我特别关照的仙草。
他额上汗珠点点,显然酷热难耐。然而,手指刚触及叶片,便猛地收回,指尖已划开一道细微的口子。
“咦?这草竟还藏着刺?”
我反复检查,却未见丝毫锋芒,疑惑地望向清和。
他苦笑,眼神中夹杂着几分无奈与戏谑:“这草啊,倒是挺会挑人。你无需如此费心照料,要它恢复活力,方法简单得很。”
我闻言,正色以待,他却轻敲花盆,笑道:“换个容器,换成恭桶即可,它偏爱那一口。”我闻言愕然,仙人本不食人间烟火,何来恭桶之说?
清和似乎有急事,接了一则传讯便匆匆离去,留下我一人对着那株仙草,心中五味杂陈,犹豫是否真要寻个恭桶来试上一试。
或许是阳光太过温柔,又或许是我近来嗜睡之症愈发严重,我倚着水榭的柱子,不知不觉间又陷入了梦乡。
梦中,雷声隐隐,似有温热液体溅落脸颊,猛然惊醒,只见我的剑已出鞘,横于眼前,一切显得既真实又虚幻。
剑尖深深嵌入谢阙的心房,鲜血如泉涌,迅速吞噬了原本清晰可见、我常轻抚的莲花印记。
不远处,医修浮渔身形摇晃,大口呕血,她的笑声与哭声交织在一起:“这香,能揭露人心最深处的渴望,你可见到了她最真实的模样?”
“你何必为她掩饰,每当她沉入梦境,欲望便驱使她向你挥剑相向。谢阙,她从未爱过你,她心心念念的,只是杀你。”
“是我为你疗伤,是我心疼你!你为何……就不能多看我一眼?”
谢阙对她的话语置若罔闻,他的目光始终锁定在我身上,眼底的情绪复杂难辨,是我从未读懂的深邃。
此刻,我才恍然大悟,那些莫名出现在他身上的伤痕,原来皆因我而起。我竟不知,我对他的杀意竟已强烈至此。是因为渴望飞升吗……
“谢阙……”我喃喃自语,望着香炉中仍在袅袅上升的烟雾,心中无助至极。
我试图收回剑,但手却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剑锋继续在他胸口割裂。而他,轻易地丢弃了手中那沾着浮渔血迹的柳叶刀,那把刀,从未指向过我。
他轻轻抹去嘴角的血迹,眉宇间竟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容。
“不怪你,虞宁宁。”他的声音低沉而温柔,却让我眼眶发热,心痛如绞。
“那么,我也……让你看看我心底最真实的渴望。”
他轻叹一声,缓缓抬手,遮住了我的眼睛,这个动作让他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随后,他向前一步,在我闭眼之际,以吻封缄。
而同一刻,冰冷的剑尖自他背后贯穿而出,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他闷哼一声,血肉撕裂的声音让我心头一颤。
我徒劳地睁大双眼,却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受到他温热的掌心覆盖在我的眼帘之上。随后,另一只手上被放置了某样温热的、脆弱的、仍在跳动的东西——那是他的心。“
拿去,别哭。”
他的声音渐渐微弱,手也随之滑落。当我终于能再次看见时,他的胸口已是一个空洞。
“你还是...终究害了他。为什么,你就不能...离他远一些呢!”
我猛然从梦中惊醒,夜幕已悄然降临,湖面泛着幽冷的银光,整个园子沉浸在一片寂静与凄清之中,我的心境与之共鸣,久久不能平息。
梦中的情绪如同沉重的枷锁,让我难以挣脱。我多么渴望...再见谢阙一面,但我知道,我不能。浮渔的警告或许并非无的放矢,我该与他保持距离。
那次因飞升之欲,我亲手剖开了他的心,所幸他命大,尚存于世。但未来呢?他不会再有第二颗心去承受我的无知与冲动。
我不能再让他为我背负这些未知欲望的代价,曾经的无心之失已让他受伤,如今我怎能再凭一时冲动,若无其事地靠近他?
然而,思念如潮水般汹涌,我无法遏制地想念他。园子静得只能听见我极力压抑的呜咽声,这份情感如同被囚禁的野兽,在我的心中肆虐。
近来,清和的到访变得频繁,他的眼神中总带着几分难以言喻的复杂,似乎有千言万语,却又总是欲言又止。
他常常沉默地用手指轻触我那株仙草,指尖已布满了因它而生的细小伤口。
当我浇完水返回,正见他紧握着那株仙草,口中喃喃自语:“一起死吧,我真的受够了,同归于尽也罢!”我连忙上前救下那可怜的仙草,只见它这几日好不容易恢复的绿意又黯淡了许多,我心中一阵心疼,连忙将上午精心碾制的丹药撒入土中。
清和则是一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双眼空洞无神,仿佛所有的精气神都被抽离,连向来整洁的青衫也沾染上了几分尘埃。
我想,他或许是工作压力过大,以至于产生了幻觉。看着他这般模样,我竟不忍责怪他对我仙草的“虐待”。
世事无常,即便是仙界的祈愿,亦难逃此律。
清和的传讯符再次闪烁,他如同被设定好的傀儡,僵硬地起身,步伐踉跄,甚至被门槛绊了个趔趄,那模样,让人看了既心疼又好笑。而我的仙草,无辜受累,亦是可怜至极。
于是,我决定前往藏书阁,寻觅能让它重焕生机的古籍。
久违地踏出园林,外界的一切显得既陌生又新奇。藏书阁内,仙人们往来不绝,而八卦,作为仙界永恒的消遣,自然也是随处可闻。
我手持书卷,装模作样地翻阅,实则心思早已飘远,那些文字如同流水般从眼前滑过,未留一丝痕迹。
“他追她逃,她插翅难飞,爱恨纠葛,她竟能置身事外。”
仙人们口中的故事,比任何话本都要曲折离奇。更有甚者,谈及显御仙君被倒挂在南天门,历经七日七夜烈日炙烤,连舍利子都险些曝晒而出,却依然倔强不肯低头认错,令人唏嘘不已。
“长庚殿那场大火,烧得清和仙君青丝尽毁,如今只得顶着一头假发示人。”
这消息一出,更是让我忍俊不禁,心中暗自感叹仙界的八卦之风,果真是无处不在。
正当我听得津津有味时,话题突然转到了帝君身上,我的心猛地一紧,仿佛被无形之手猛然揪住。
这些日子,我刻意回避关于谢阙的一切,清和也默契地只字不提,我以为自己已将他淡忘。然而,事实证明,有些情感,即便刻意埋藏,也会在不经意间悄然浮现。
我紧咬下唇,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地上,无法动弹。最终,我还是没能抵挡住好奇心的驱使,悄悄靠近了那群仙人。他们议论纷纷,谈及帝君伤势严重,昏迷不醒,长生殿内正紧锣密鼓地筹备着册立新帝君的事宜。
而那位曾经的帝君,如今却孤零零地躺在殿内,命灯微弱,生死未卜,令人唏嘘。
仙人们的谈论声渐渐远去,话题也随之转换。
我怔立当场,思绪如乱麻般纷扰。这不可能...那日见他,他虽略显虚弱,却依旧谈笑风生,怎会转眼间就...他们说他心已失,可那是我亲手所为,他怎会因此丧命?
记忆中的谢阙,总是那样坚韧,行动自如,甚至在我最无助时给予我慰藉。我以为,只要我远离,便能遏制那些不受控的欲念,不让他再受伤害。
我从未设想过,他会离我而去。
谢阙,他那么好,为何会落得无人问津的下场?
那所谓的新帝君,岂能与他相提并论?一想到他此刻可能正孤苦无依,我的心便如被利刃撕裂,疼痛迅速蔓延至全身每一个细胞。
我要去见他,这个念头如同野火燎原,无法遏制。
我任由本能驱使,脚步匆匆,不顾一切地向着那传说中的长生殿进发。高耸的宫阙映入眼帘,赤金色的牌匾上刻着奇异的文字,一股难以言喻的熟悉感油然而生,这便是我要找的地方。
“喂!站住!”
“虞宁宁,你这是何意?”
有人在呼喝,试图阻止我前行。为何?他伤重至此,他们不闻不问,我欲近身照料,却遭阻拦?谢阙若真有不测,也应由我陪伴左右。
愤怒与决心交织,我缓缓拔剑,准备冲破一切阻碍。
然而,下一刻,剧痛如潮水般袭来,手中的剑仿佛有千斤重,手腕仿佛被无形之力折断。周围嘈杂声起,低语中带着愤怒与无奈。
“她竟闯进殿内,如同暴徒,连长老都敢动手。”
“...”
“我知她此刻情绪失控,但此事确实出乎意料。飞升之事纷扰不断,流言蜚语难以遏制。”
“...”
“这园子本该是她避世的桃源,如今却...要不,你自行离盆,为她寻个更清净之地吧。”
“...”
“若非你我同根同源,我真恨不得将你腌制成榨菜!”
“够了,我这就带着你去长生殿,你赶紧想想怎么解释这一切吧。”
思绪的洪流突然找到了宣泄的出口,我猛然睁开眼,正对上清和即将转身离去的背影。不顾身体的疼痛,我猛地抓住他的衣袖,他惊呼一声,身体一震,手中的东西随之脱手而出,重重砸在地上,我却无暇顾及。
“谢阙呢?”我直视着他,眼神中满是急切。
清和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我,“你怎么突然醒了?”我的头脑愈发沉重,为了保持清醒,我狠狠地咬破舌尖,用疼痛对抗着困倦,再次问道:“你们的帝君呢?”
“...哎呀,你把血喷我衣服上了!妈呀,我晕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