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驿站」“指甲花”开了

以旋聊小说 2024-12-29 04:57:11

文/老木子 图/来自网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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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爱花,父亲亦喜养花。记得儿时老宅的后院就有个小花圃,各式花花草草交错其间。父亲在外地教书,不时带回一点或是花籽或是花秧的。那一回,我忽然发现园里多了几株小苗,安静地挤在熟悉的花木间,茎杆圆润如玉,顶着带锯齿叶片,纤细而柔弱,却煞是美丽。

罔知所措的我赶忙询问母亲,此为何物。

“指甲花!”答案让我一愕,为何有这般奇特的花名,难道花也会长指甲不成?

三不五时,在我殷勤的目光里,百花渐已落尽,徒长枝叶的指甲花葱郁如树,枝丫分叉处形似小鸡腿般壮实,却未见其大放异彩。这是草吧?母亲说:“别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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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等到蝉鸣萤舞的炎夏,指甲花忽地从茎秆上冒出一个个小花蕾,摇曳绽放在朝阳初上的清晨。花瓣很特别,像只展翅飞翔的小鸟,风姿绰约。其花色颇多,有粉红、深红、雪白,还有混色的,在湛蓝高远的天空下酣畅淋漓地绚烂着。

父亲传承了祖上读书行医的家风,他一有空闲便爱对我施以情境教学。他曾说,花木管时令,鸟鸣报农时。让我背诵二十四番花信风,始梅花,终楝花。其实盛夏里绽放的,除了出淤泥而不染的荷花,还有傲然摇曳对火天的指甲花呢。

整个暑假里,父亲除了帮忙生产队抄抄写写外,总有人上门求医问诊个头疼脑热。顽劣的小孩身上特喜欢长小脓包了,父亲就教人用手挤破后,把指甲花叶揉捏成团,敷在破口处,三两天即好。那时,蜜蜂蛰了,蚊子咬了,我们也依葫芦画瓢贴个揉变色的指甲花叶,权作是当年的创口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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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小菊听她娘说,红指甲花可染指甲。于是,我俩蹩进花圃,掐下一大捧最红的指甲花,躲到小菊家的柴房里,捣碎花瓣,学着染甲,还用布片包缚起来。结果被母亲发现,骇然以为我又玩柴刀割破了手指。

若论儿时最好玩的游戏,花荚地雷战可算一出。就是在指甲花谢结荚成熟后,小心翼翼地摘下花荚,充当地雷,然后划地为战,弹珠则是前进的士兵。敌方只要轻轻一触碰,胖鼓鼓的籽荚就会炸裂开来,迅捷弹射出很多褐色的籽儿,挨到便算殉职。其实,这是指甲花独特的传播方式,到来年春燕和鸣时,原先籽儿散落的地里便会冒出一簇簇嫩绿的花苗。

老人说蛇怕指甲花,村里人家纷纷索种移秧。未曾几何,屋脚旁,院墙上,小路边,就连村子的犄角旮旯里,都灿若锦霞般开满了指甲花。给夏日浓绿的色彩里涂抹上明媚鲜艳,令人眼眸一亮,心头豁然。村里的女孩们也都学会了染指甲,大家伸开五指互相媲美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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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儿时的记忆里,并不都是灿烂。我忘不了夏天雷雨后,指甲花满地零落,碾落成泥花作尘;更忘不了那场“运动”,随风而至。

记不清确切的日期,只记得那是一个阴冷的早晨。家里来了一群人,父亲没有照常挎着背包去上班。我眼睁睁看着他们将院子里的花草践踏得面目全非。只不过我年纪尚小,望着父亲躬身村里戏台上的一举一动,记忆的碎片已然研磨成粉。之后,我们家搬离了老宅,住在村外一个稻草棚里。

年少不识愁滋味,心如白纸恬淡宁。稻草棚的四周是村里畜牧场的红薯地,边上是杂树丛,林里小鸟鸣啾,知了幽吟,很快我就拥有了新的乐园。早出晚归的父母没得空闲栽花了,我心里怀着小小的遗憾,好在红薯地里有五颜六色的野花,从春天开到深秋。闲得无聊了,便顺手捡些枯枝朽根,堆放到自家门前,给母亲当柴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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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人说,善恶是辩证的。我读中学后,有一天,从学校回家,居然看见村里的老队长正带着一帮人在替我家修房。不久,一幢泥墙小屋拔地而起,我们又搬家了。

小屋门前是一方干干净净的空地,母亲种上了名目繁杂的花草,指甲花便是其中的一丛。日子不再冷寂,刷着白石灰的土墙屋在明艳浸染的花朵映衬下诗意盎然。只是父亲瘦削的身影依旧忙碌着,微驼的脊背上满是横秋老气。

四季轮回,光阴荏苒。小屋前后都开满了指甲花,我也终成了村里第一个大学生。那一日,父亲手捧精致的通知书,独坐于花丛边的小凳上,他嚅动嘴唇,喃喃自语。我知道,暴风聚雨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但在父亲的心里,甜蜜的幸福和灼人的痛苦都还在路上。

村子第一粒指甲花的种子是父亲带来的,我居之不疑。在我记忆的时空里,父亲朗目疏眉的面容,分明被一朵朵指甲花遮掩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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