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情：

珍珠篇

这是小城里最高档的美发沙龙，门口摆着结成山的吊尾兰花，节气还未到，没有开花，都是好长好尖的青色叶子。珍珠是第一次进这美发沙龙，她是一位高中生，上个月参加了区域数学竟塞，得了奖，有一笔奖金。她最是乖巧，将奖金都如数交给母亲，她母亲更是慈爱，从中取了一半给珍珠，“你也大了，想买什么就上街买去。”珍珠逛了许久的街，只买了一件短袖衬衫，她是个好学生，平时只顾读书，连逛街都不怎么熟练。

她推门进去，前台有个染着紫色头发的女孩站起来同她打招呼：“是要电发还是染发？”珍珠站在原处，拈着自己的头发转着圈，她原来是想剪头发的，但那人给的选择并没有这一项，叫她一时犹豫起来，不知是该走还是该留。一个留长发的发型师向她走过来，边走边拍手道：“你来对地方了，你真的来对地方了。”他将她安置在一个空闲的转椅上，向她笑道：“你是一块美丽的璞玉。”珍珠应道：“我叫珍珠。”他踩在她的椅脚上，轻轻一拨，将她连人同椅子转个向，指着后墙的海报道：“可不是珍珠么？是最大最亮的那颗珍珠！等我把你料理完整了，你跟那上头的任何一个人比都不差。”

海报上有十几个年轻美丽的女子，她们围成一团，中间站着一个银发男子。这海报是星河模特艺人公司最新一期的宣发广告，那些漂亮高挑的女孩都是模特，而站在中间的银发男子就是她们的老板，名叫尚能临，在时尚圈里名气不小，确实是个能人。珍珠只是一个高中生，并不懂这些，她觉得那海报里的沙子特别白，天特别蓝，海水特别清，阳光特别亮；那里头的女孩也特别美，而那银发男人尤其富贵。

长发发型师懂得察言观色，他手动，眼动，心也动，虽双手都在拨弄她的头发，却看出面前的女孩对那张海报起了兴趣，便问她道：“你想站到那海报里面么？”珍珠应道：“我哪里敢呢？”他问道：“哪里不敢呢？”珍珠双手攥紧，热潮潮的，早在手心逼出汗来，而且口内的舌头不住地转圈，在洗磨上下排的牙齿。她使了好久的劲，终于应道：“她们那么美，美得发出光来，我哪里敢同她们比，更不敢站到她们身边。”

发型师又踢了椅子一脚，把她连人带椅转回原来的位置，扶起她的头，用双手卡在她的双耳上，叫她直看进面前的镜子里，说：“你忘记了么？你看看镜子，你是珍珠，也是美得发光发亮，不比那上头的任何人差。”她只是瞥了一眼镜中的自己，那张脸还有几分稚气，不过确实是美的。她叹了口气，垂下头去，问道：“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他往她的头发喷了些定型发胶，又将她的头发吹干，说道：“你如果愿意，我可以让你加入他们，成为全世界都熟识的知名模特。”珍珠不高兴了，仍低着头，嘟囔道：“我想做数学家。”

“你说得轻巧，要做数学家！数学家有什么好的，不能成名，不能发财；做世界闻名的模特才好，大家都捧你宠你，更容易发财，难道不好么？”她仔细一琢磨，觉得那人说的话有道理：凭自己的相貌才情，当数学家是不容易成功。她又抬头去看镜子，这次认认真真地看镜中的自己，实际上也算得上是一个美人，腿这般修长；皮肤细腻光洁；脸面精致温慈……兴许，面前这个人说得对，她该做个举世闻名的模特，她看着镜里的人和世，心想着该叫这世间人都认得她。她又听见那长发发型师说道：“你若有心，就跟我去后室拍几张照片，等我把你的相片寄给他，我们就在这里等消息就好了，你信我，这事准能成。”

珍珠心下有事，并且是影响人生的大事，她心内绞痛厉害，只想吃甜得能粘牙的食品。她自己一个人，提着一个购物袋子，里面还是那件纯棉短袖衬衫。她独自一人在街上逛了许久，想到她母亲，她心下的愧疚就多了几分，这样大的事，本该同母亲商量好了再决定的。日夜温差大，现在夜更深了，气温降下不少，她急了，站在一个路灯底下，无声地哭了好久。等不哭了，她下了决心，还是回去见她母亲去。

珍太太是一家医院的护工，她今晚收工迟，接近凌晨才回到家。她女儿珍珠刚回来，全身冷湿湿，脸色苍白，一回来就问珍太太有没有热水，要好热好热的水，说是要洗好久的澡。她洗了澡出来，见她母亲正在吃一枚水煮鸡蛋，用辣油酱蘸着吃。她走过她母亲身边，只说了句：“我不上大学了，我要去做模特。”她此时说话的语速极快，但她母亲全听见了，一字不落地都听见了。

珍珠拿出星河模特艺人公司的宣传图册给她母亲看，指着上面的女孩，道：“你瞧瞧，她们都跟我差不多大，她们能做的，我为什么不敢做？”珍太太一面在捻桌上的鸡蛋壳，一面看着自己的女儿，她的女儿确实生得美，像年轻时的自己。珍太太下意识地去摸自己的脸，她早年得过病，一种能致死人的可怕皮肤病，脸上身上留下长长扭扭的疤，像蛇，转着圈，从头到脚围住她。

珍太太问女儿：“怎么出去走了一圈，就有了这个想法？靠谱么？”珍珠便把自己在美发沙龙遇到那个看上去有通天本领的发型师的前情后往同她母亲说了，还说自己拍了照片，那发型师到时就会将她的应徵照片寄到发国的星河模特公司去。珍太太又问道：“你去理头发了？怎么看上去跟原来还是一样的？看来那个发型师是个骗子，说的话怎么能信呢？”珍珠应道：“他只让我洗了头，帮我的头发做营养护理，最后还免了我的单。”珍太太点点头，不再说话。她是一个单身母亲，只靠她做护工赚的微薄薪水，养两个人相当吃力，如果将来珍珠上大学，那高昂的学费不知从何而来；而珍珠现在做了其它的选择，或许对她们母女来说，都是一条更好的出路。

比灵河将发国首都叶宋城一分为二。比灵河里的水是蓝绿色的，不清澈，不浑浊，那水近看是静止不动的，好像是死的，但从远处看，却是流动着的，只是流得不湍急，不缓不慢，但它确实是在流动着的。河岸上都是酒店食楼及咖啡厅等，绿化完善，各种藤条植物层层绕住栏杆、窗台及墙柱等。在一个伸出河面的菱形窗台上，放置着一张铺着金色绸布的餐桌，这个餐位长期留给星河公司的老板尚能临，不过今天，那桌子旁坐着是珍珠和珍太太，尚能临刚刚委托餐厅的侍者传达了口信，他大概要晚一刻钟才能到。

未完待续，隔天一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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