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声明:本文为短篇小说,内容纯属虚构,请理性观看
1.
陈宁是我们朱陈村姓陈人家的孩子,今年差不多三十五六岁的年龄,他比我大十来岁,小时候我们都在村里玩,他有个爱好,就是爱听他二叔喊号子。我们小的时候,总是爱在村子里疯跑,或者去坑里挖洞,或是找大人买玩具枪,有的大孩子使坏,就把村里人家门口有灯泡的全用枪给打了。
陈宁不一样,他是个老实孩子,虽然比我大十来岁,但他经常来找我玩,因为没人跟他玩,他不爱说话,嘴也笨,也就不说话,有时候别的小孩欺负他,他急眼了,说话还会结巴。所有他爱听他二叔喊号子,号子也就是村里死人之后,出殡的时候喊的号子,因为陈宁自己说话结巴,听着他二叔那响亮痛快的嗓音,他特别羡慕。
喊号子分两种,一个是大号子,一个是小号子,但是村里死了人,一般喊的都是小号子,都是什么:呀嘿,老少爷们嘿,前抬稳,后接着,乡庄老了人啊!老少爷们齐出力嘿。
号子是在出殡抬棺的时候,喊的助威的号子,一是为了悼念去世的人,二是为了感谢出力帮忙的乡邻。
还有一种大号子叫“十二连程”,这个号子可是十分的威武呢,有人去世之后,出殡的时候,村里会专门派人在出殡的路上用灶灰画上十二个圈,一个圈代表一个城池,所以“十二连程”也叫“十二连城”,孝子们要用火接着烧纸以后,一个接一个的把这十二个圈里都有了燃烧的烧纸。
然后就有人喊号子了,大概的意思就是,走金桥、过银桥,童男童女站两旁,老人能够上极乐。诸如此类的词。这个大号子有十二段,每一段都是不同的词,喊的恢宏大气。
尤其是陈宁他二叔喊的,那是在十里八乡都拍手叫好的人啊!
尤其是村里死了人,抬棺出殡的时候,无论六月三伏,还是寒冬三月,陈宁他二叔都站在街上,尤其是第一嗓子喊出去,“呀嘿”,这一声喊出去,声音那叫一个透亮啊,跟唱戏的角儿一样,能把拉弦儿的声音都盖过去,陈宁他二叔也是一样,能把鞭炮的响声都盖过去。
他二叔叫陈隆兴,是个老光棍,每天的生活就是领着低保,三五天的就喝顿小酒儿,买点猪头肉或者直接就着花生米喝。
陈宁的爹,也就是陈隆兴的哥哥,叫陈隆发,他们是陈家隆字辈分的,虽说陈宁一家也会照顾他二叔的生活,可他二叔虽说是个老光棍,却是个犟脾气,自己单过,住在曾经的老房子了。
陈宁他们家每年会在老房子里种点菜,给老二说:“兴啊!俺们种的菜,你直接自己摘就行。”
可越是这么说,陈隆兴越不摘,陈宁家也不来摘,最后没办法,只好等辣椒茄子的都长的挂的满的不能再满的时候,陈隆兴便全摘下来,拿个化肥袋子装的满满的背到陈宁家,一进门就扯着大嗓门喊:“哥啊!菜我给你背回来了!”
这时候陈隆发的媳妇陈素兰,也就是老二的嫂子,就赶快从屋子里跑出来说:“老二,老二,你还背过来干啥,你自己留着吃嘛!”然后再把菜分成一半一半,再让老二背回去。
每年春天忙地里活的时候,老二也去帮忙,耕地、施肥、坝地、耘地,老二和陈宁他爹两个人一个开着拖拉机,一个站在耙上,大早上去,基本上到天黑,他们的15亩地就能干完,偶尔第二天再收个小尾巴。
陈宁初三没毕业就不上学,因为他这个说话笨,说着急了嘴还结巴,在学校老师让他读个课文,嫌他笨,同学们也常常骂他小结巴,他就不想上学了,回了家里帮爹娘一起干农活。
有陈宁在家里帮忙,还有老二帮忙干活,于是,陈宁他爹陈隆发看地里活儿不忙了就出去打工。
2,
有一天,一家人正在农忙的时候,就见一个人骑着自行车急急忙忙的来到陈家的地里,站在路上高声喊着:“陈隆兴,陈隆兴。
陈隆兴转头看了看,应了一声,就往地头走了,两个人说了一会儿话,陈隆兴就骑上自行车跟着那个人走了。
陈宁和母亲依然在地里干着活,陈宁问:“妈,二叔干嘛去了啊?”
陈母回答:“别人喊你二叔,能有什么事情,指定是哪个村里死了人,让你二叔去喊号子呢!”
陈宁心里已经蠢蠢欲动了,他最爱听二叔喊号子了,那洪亮高亢的声音,陈宁最羡慕了。
在村里有人去世,大多是举办三天的葬礼,前两天的时候,一般没有什么事情,陈隆兴就站在门口,迎接亲戚,也就是看见有男男女女的前来吊唁,他站在门口喊一声:“院里的,屋里的。
院里的就代表是有男性前来吊唁,院里的孝子要赶快哭起来,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哭完之后,孝子跪下还礼。
屋里的就代表来吊唁的是女性,这个时候,屋里的女儿,媳妇,孙女的女性就要哭起来,迎接前来吊唁的亲朋好友。
陈宁和母亲依然在地里干着活,他们竖起耳朵认真听着,是哪个方向传来的炮声。他们听不见,太远了。
陈宁和母亲,没有想到的是,这次来喊二叔的县城里的人,去世的是一位有着社会地位的老人。
第一天过去了,陈隆兴到晚上回了家,喝了点酒,就回到了老房子里,不一会儿,陈宁噔噔的跑过来,结结巴巴的喊着:“二叔,二叔,你今天去哪里了啊?”
陈隆兴回答说:“是县里的一个人来叫我去喊号子的,家里老了人,后天就出殡了。”
陈宁说:“等出殡的那天,俺跟你去看看行不?”
二叔说:“你去干啥,你不忙地里活儿,跟我瞎去溜达啥啊?”
陈宁没说话,随后又噔噔的跑走了。
陈宁跟着母亲依然去地里干活,二叔去了县里,只是这一天,陈宁干活都心不在焉的,干活也慢了很多,嗓子还时常低吼着,嘴里在念叨着什么。
第三天的时候,陈隆兴又骑上车子去了县里,陈宁却在后面偷摸跟着,也去了县里,因为今天就要出殡了,二叔要敞开嗓子喊号子了。
陈宁就蹲在县里的街上,偷摸瞧着他二叔,他二叔就坐在门口高声喊着,院里的,屋里的,陈宁听到院子里的哭声此起彼伏的,炮声在街上咚咚的响着,有小孩还在捡放完的炮筒玩。
陈宁就这样在街上坐在地上,不一会到了吃中午饭的时候,这户人家是有钱的人家,中午吃的是炖肉,那锅里飘的全是大肉片啊!中午还摆了酒,三桌酒菜,分别是宴请帐房先生、喊号子的、挖坟的。
陈宁也在人家哪里蹭了顿饭,吃了两大碗炖肉,三个大白馒头,吃的陈宁肚子都圆了起来。
午饭吃过,大家歇一会,就快到出殡的时候了,吃完饭,大家三三五五的拿起烟来,分递一下,各自点起便抽了起来。
随后歇一会,县里的一位花白头发,竖着三七分,穿着夹克还戴着眼睛的男子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出殡啦!
随后院子里的人就都慢了起来,有拆院里灵棚的、拿剪子的、拿着碗和菜刀的、拿枕头的。
这时候,陈隆兴站在人群后面,抽着烟看着前面忙忙叨叨的人群。
棺材被抬进了屋子,死者的儿子、侄子、孙子,七八个人有抬前面的有抬后面的,一起把死者抬进了棺材,不一会儿,棺材又被抬了出来,在门口改善棺材盖子,街上的炮开始频繁的响了起来。
一大帮人抬着棺材走出门口,走出胡同,来到了大街上,把棺材抬到车上,亡者的儿子、侄子、孙子,便跪在车后面哭了起来,又围着车转着哭了两圈,随后开始了十二连城。
陈隆兴的工作开始了,他喊的时候,声音浑状如牛吟,低沉但连续,他自觉凭声音吃饭,这一起一转,都是本事,所以傲气,每有白事,必主人家亲自拜访,每次喊之前也是几两烧酒打头,他沉浸在他的号子声里,多么悠扬啊,他是旗手,是皇帝,举手摆足都有人应和,他的心理是别样的餍足。
他期待白事,并且在喊号子声的那一天,他感觉他活着,而且活的是那么自在潇洒。
陈隆兴站在棺材前面,孝子们开始拿着烧纸在用灶灰围成的十二个圈里依次点着,火焰燃烧起来,陈隆兴右手的指头分里还夹着一颗燃烧的烟,只见他清了两声嗓子之后,喊了起来:
1.亡者辞世归阴府,魂灵来在黑牢里,黑牢迷路无天地。满堂儿女哭满怀,亡者人死怎转来,一天不吃阳间饭,三日上了望乡台,望乡台上哭满怀,闫君不放亡回来。望乡岭上望乡台,看见儿女共啼哭。
2,阵阵凉风好凄凉,亡者来在望乡台上,三魂七魄飘当当。望乡台上往下看,观看来在自家院,高堂停着花材,纸写灵牌上面献,亡者姓名在中间,亲戚朋友闹三天,和尚道士把经念,手里拿着引魂幡,亡者越看越想看,水流东海难转还。
3.望乡台上招招手,鬼师带路往前走,前行来在乱石口,正行口渴好心慌,见一婆婆奉茶汤,有钱没钱就喝汤,喝了一碗迷魂汤,阳间的事都不想。二鬼压着往前走,亡者后面紧跟随,回头望见雾茫茫,再也没有路转还。
4. 乱石口来又一翻,鬼师带路往前转,前行来到鬼门关。双手拨开生死路,一步跳进鬼门关,牛头马面两边站,三把钢又手中攥,行善之人关前过,行恶之人难过关,叫孝子你听言,多烧纸钱到阴间,亡者好过鬼门关。
5.鬼门关来走过了,鬼师带路往前绕,前行来在奈河桥。奈何桥来修的好,七寸宽来万丈高,大风吹的摇摇摆,小风吹的摆摇摇,行善之人桥上走,行恶之人摆下桥,桥下啼哭桥上笑,善恶只有天知道,孝子多把钱纸烧,亡者好过奈何桥。
6.奈何桥来过了身,鬼师带路往前行,前行来在枉死城。枉死城来枉死城,城里黑暗路难行,叫孝子你是听,材下面点一盏七星灯,照亮地狱十八层,多烧纸钱阴间用,亡者好过枉死城。
7.亡者过了枉死城,鬼师带路往前行,前行来在饿狗村。饿狗村里好惊人,一群饿狗胡乱奔,扑上前来就咬人,怀里掏出打狗饼,轻轻放在路当中,饿狗吃饼转回程,亡者好过饿狗村。
8.饿狗村来又一翻,鬼师带路往前转。前行来在坡钱山。坡钱山来坡钱山,坡钱山上实好惨,路边都是假银钱,亡者一见泪不干,孝子多烧纸银钱,亡者好过破钱山。
9.破钱山来走过身,鬼师带路往前行,前行来在脱衣停。脱衣停来脱衣停,脱衣停上好惊人,不分男女脱衣巾,亡者吓的胆颤惊,叫孝子你是听,多多剪些纸衣巾,多烧纸钱阴间用,亡者好过脱衣停。
10.脱衣停来走过身,鬼师带路往前行,前行来在丰都城。丰都城来丰都城,丰都城里也惊人,两面红旗撒空中,红旗上面有大字,善恶到头终有应,鬼见催王快进城,送进三重大铁门,三年一过上西天。
11.上到西天有路途,先拜丰都地藏王,过了十城往前走,悠悠荡荡到莲台,莲台坐着高佛号,九环锡杖高高耸,旁边谛听念前生,舍弃假果好修行,金童玉女站两旁,踏上金桥过银桥,一路送到灵鹫山。
12.灵鹫山上三十重,重重都有佛菩萨,凡人脱去三灾难,净池洗洗旧灰尘,高登台阶往里走,门前站着四金刚,哼哈二将二门藏,转身来到三门里,三门里面好风光,仙鹤仙鹿排排站,更有白象金毛吼。
3.
陈宁就站在人群里看着他二叔喊号子,这次喊的是大号子,比起那三两句的小号子,简直就是“此言只能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啊”
陈宁的脸憋的通红,腮帮子鼓的跟个球一样,他掐着腰,跟随着二叔的气息,在嘴里暗暗使劲,只见他二叔依然在气定神闲的喊着号子,声音高亢,脸也不红,气息流畅,喊完一个号子,还把烟拿起来抽两口。
陈隆兴每喊完一城,都有人应和着喊出“哟嘿”“嘿吼”
半个小说过去了,号子喊完了,出殡开始了接下来的安排,陈隆兴的任务结束了。
出殡的队伍浩浩荡荡往前走着,这时账房先生朝着陈隆兴走了过来,朝着陈隆兴递出了两盒烟,说道:“老陈,今天真是辛苦你了啊!这两盒烟你拿着,自己抽!”
陈隆兴接了过来,随后骑上自行车回家了。
这边的出殡仪式结束之后,到了五点,坟上的人都陆陆续续回到了家里,家里已经摆好了五桌的酒菜,桌子上摆的是:鱼、虾、秘制肘子、茅台、中华、还有数十道说不清的菜,大大小小的盘子碟子摆了一堆。
这时候,鱼头正冲着的一位梳着三七分,头发花白戴着金丝眼睛的老者开口说道:“小赵啊!这次赵老的葬礼办的特别圆满,我特别感动,赵老当初对我们真的是没少提携,没少帮助我们!”
小赵说:“书记,您老能来参加家父的葬礼,真是让侄子十分开心啊!”
随后小赵又说:“书记,我单独敬您一杯。”
随后小赵又说:“刘局,张总,刘董,肖处,我分别敬你们一杯。”
刘局说:“哎呀,赵总客气啦!我可不是什么局长,前面还有一个副字呢不是!”
小赵说:“哎呀,刘局这不马上了嘛!到时候我送您一个马上封侯的小摆件,咱啊!都沾沾刘局的喜气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随后三五个穿着旗袍的姑娘把酒杯和菜盘撤下去之后,换上了沏好的茶上来,几个人闲聊了几句就各自回了家。
陈隆兴回家之后,回到了当初父母住过的老房子里面,自己拿出白色的散装酒壶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之后,就着桌子上的花生米又喝了起来。随后上床睡觉。
陈隆兴是个老光棍,一直也没有盖房子,他哥哥在结婚之前盖好了房子,之后娶了媳妇,还生了陈宁,可就在父母要给陈隆兴盖房子,将来为娶媳妇做准备的时候,二老因为劳累相继去世了。
陈隆兴之后因为家里穷,也就一直都没娶上媳妇。
这一次喊号子之后,陈隆兴家的日子又恢复了平静,他哥哥也就是陈宁的父亲陈隆发也从外面打工回来了,他们又继续着以前平淡的生活,种地,打工。每年都要琢磨着种什么会比较挣钱。
棉花、麦子、谷子、辣椒、西瓜、高粱、玉米,这些北方的土地里经常种的作物,对于百姓来说,每一年种什么都是碰运气,我记得在我们那里,有一年的棉花一度达到了六块钱一斤,然后又极速下降,降到了两块多,这一年,有的人家一年挣了两年的钱,有人却挣的只够本钱。
陈隆发陈隆兴两兄弟的日子还在继续着,在之后的几年里,陈隆兴又喊过几次号子,不过都是小号子,基本上都是什么:嘿吼,加把劲啊!前抬低,后抬高,两手抓稳,老少爷们齐力走,嘿吼。
过了几年,陈隆兴死了,没有征兆的死了,也许是老死的,也许是平时总喝散装的白酒,得了酒瘾死掉了。
陈宁作为侄子给二叔举办了葬礼,由于陈隆兴没有儿女,陈宁说:“将来他得埋在父亲坟前,作为长子长孙,不能把香火断了,自己可以安排以后自己二儿子老了,埋在他二爷的面前,给他二爷坟前有人。”
陈宁是个老实的孝顺孩子,可七八十年之后的事情,谁又能说的明白呢!
陈隆兴的葬礼按部就班的举行着,早上是简单的小米稀饭、馒头、咸菜,中午是猪肉白菜炖粉条,晚上依然是小米稀饭、馒头、咸菜。
来祭拜陈隆兴的人有:木匠老栓儿,铁匠朱建国、在劳务市场上打工的老汉王吉祥、养鸡老板朱大壮,还有一些朱陈村里的乡亲来送点纸钱。
这几年的奔波,陈宁在我们县城的工地上包了点活,有一天,一个戴着白帽子的赵总找到陈宁说:“小陈啊,你这包活儿的钱,还得再等等!我们企业要向前发展,大力发展,稳步发展,所以你们这几个水电工的钱得再等几个月,你给你手底下的那几个说一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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