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女柳姑（下）
（接上集）店主人看到她，大吃一惊，问她叫什么名字。柳姑回答说：“我叫烈火夕阳子。”店主疑惑地问：“你为啥那么像十年前那个柳姑呢？”柳姑笑了笑，说：“虎贲貌似中郎，很正常的事啊。”围观的人全都忍不住啧啧称奇。
虎贲貌似中郎：虎贲指勇士；中郎指东汉蔡邕，他曾做左中郎将。有一个勇士与蔡中郎长相特别相似。形容两人面貌相似，如同一个人一样。
第二天柳姑拿出钱来办酒，送出请柬邀请隔壁邻居一共十几个人赴宴。大家到了之后觥筹交错，宾主尽欢，气氛非常欢快融洽。
大家询问柳姑，为啥要请自己过来喝酒。柳姑神情泫然，先将杯中的酒敬洒在地，然后说：“当年那个柳姑，就是我的姐姐。听说她死去之后，得到大家的怜爱同情，帮忙入土为安。我这一杯酒，代替长眠地下的姐姐报答大家的恩德。”
众人拍掌说道：“原来是姊妹手足啊，难怪你们的容貌这么相像。”于是，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又详细讲述了当年那个柳姑惨死的事情。
这敬酒的柳姑听完，也并不伤心，只求大家把她带到当年掩埋尸骨的地方，到了之后她也不下拜，只是盘腿坐在黄土坟头上，双手合十说了一段偈语。
她喃喃说道：“贞洁女儿花，安能污狭斜。殒身遭毒鸨，炼魂慰慈鸦。不遇奸人赚，何邀上帝夸。可怜残月底，《折柳》唱无家。咦！假即真，真即假，我与我兮，是耶非耶？”
说完，这柳姑突然身躯幻灭，衣衫就像脱下蜕皮一样留在了原地。众人大声吵闹喧哗，没人能猜测出柳姑为何有如此奇妙的变化。
原来，早先与柳姑闲话聊天的马二娘并非善类，而是一个非常狡猾的老鸨。她看柳姑貌美，想把这女子变成自己的摇钱树，所以故意告诉柳姑说，商人家中的妻子非常狠毒。谁知柳姑听完并不相信。
于是马二娘又找机会，转头去恐吓商人道：“你这个秀才就要大祸临头了！你家里那个母老虎已经打破了醋坛子，你还懵懵懂懂什么事都不知道吗？”商人闻言，吓得脸色骤变。
老鸨马二娘冷笑，继续说道：“昨天有位邻居卖货的过来说，你家妻子知道你买了漂亮的女人，骂不绝口地说：‘等那女人进门，就用刀子把她杀了！’”
商人磕磕巴巴地问老鸨怎么办，马二娘说：“这件事不难办！你把女子让给我，然后孤身一人回家，这样你还可以狡辩，就像抓贼没有起获赃物一样。”
说完拿出一百两银子交给商人，说：“你用这些钱去买瘦马（指豢养贫穷少女培养成色妓），还不够吗？”商人动心了，于是收下银子，不再管柳姑的死活，顾自离去了。
马二娘把柳姑弄回家，一开始对她爱若掌上明珠，但很快就让她去接客。柳姑不答应，马二娘又骂又打。柳姑仍旧不肯屈服，马二娘就把她倒吊起来，拿出锋利的刀子割柳姑手臂上的肉，喂给猫狗吃。
柳姑痛得受不了，于是假装答应。这一天，她包裹好伤口打扮得漂漂亮亮，恰好有一个富贵公子哥过来，她欣然答应接客陪睡。
到了夜里三更，公子哥醉酒进屋睡觉，柳姑关上房门去卸妆，过了很久依然没有动静。此时灯火小得像个黄豆粒，公子哥扯着柳姑的衣裳说些亲昵的话，谁知柳姑一动不动。公子哥端起烛火过去照看，发现柳姑的舌头伸出来有三寸长。人已经勒死在床前的一根短柱子上了。
公子哥吓得大声呼叫，老鸨跑来救人，结果没有救活。这一天，正是柳姑回家敲门，母亲夜里为她开门的那天。老鸨看自己人财两空，心中痛恨，将裸体的柳姑尸体抛弃在荒野里，不闻不问。
林间的鸟雀衔来树叶遮蔽柳姑的躯体，同时团团围住守护在那里，野兽一直不敢靠近。当地人同情她的贞烈，凑钱买来便宜的桐木棺材，将她埋在干净的地方。
这之后，柳姑常常显灵。埋她的村里人与河间人互相讲述柳姑的事情，大家都用手轻抚额头，说：“柳姑没死，柳姑没死。”
当地的阮县令，听了柳姑的事迹之后，很感动。原打算为柳姑上表请旌，但因为限于朝廷规定，只能私下里在田野里对柳姑予以旌表，墓碑上写上：“贞烈惨孝柳姑之墓。”
县令的幕僚中，有一个心胸磊落的人。此人擅长扶鸾之术，画了道符召唤柳姑，扶乩得到灵语说：“柳姑来了。贤良的县令为我这个薄命的人旌表坟墓，让我九泉之下感动，所以特地前来感谢。”
接着就详细讲述了自己死去后的所有遭遇。幕僚问：“你怎么能够现身显形，回家去照顾母亲呢？”柳姑说：“我自从自尽后，魂魄遇到了梁孝王，他同情我的贞烈，教给我炼形密诀，又让我吃下了益智珠，让我身形成为常人，完成十年孝顺奉养母亲的愿望。”
幕僚问：“那你何必要改名字呢？”柳姑说：“我归魄返魂，担心别人太害怕。又因为上帝怜悯我贞洁，赐封我为烈殇贞女，我才改用了烈火夕阳子这个名字，其实这是个拆字谜语。”
幕僚问：“你对于商人的欺骗，还有老鸨的狠毒，为什么不报复呢？”柳姑说：“商人毕竟是用钱买了我，救了我的母亲，他惧内怕老婆，也是事实，所以我不忍心报复他。老鸨豺狼般的性情，淫乱无羞耻的狠心，毒辣是她的本真，我也不屑于去报复。然而他们早已触犯阴间的律条，哪能逃脱罪责，所以我没必要报复，他们自会遭到报应的。”
幕僚又问：“你父母在阴间还团聚着吗？”柳姑说：“父母已经渡劫成为鬼仙，感觉很是逍遥自在，再也没有烦恼了，跟活着时候相比，有着天壤之别。”
扶乩灵语的最后面，附着短诗五首，柳姑掷笔而去。短诗写道：抗手巫咸走碧天，非人非鬼亦非仙。自从觅得淮南诀，那许精灵化杜鹃。死死生生死亦生，死生俱是女儿身。才投孽海抽帆早，如此风波愁煞人。紫诰新颁号烈殇，揶揄弄玉魅寒簧。九京那有埋忧窟，碧汉横骑白凤凰。醴有真源玉有芽，无端化作断肠花。火中烧出青莲蕊，愿借罡风卷狭斜。似此烟云亦太奇，姗姗月下报乌私。可怜阿母龙钟甚，十载何曾悟鬼儿。
在座的客人，这之后人人恭敬地传诵短诗。接下来商人死去，他那凶悍的妻子也改嫁了他人。老鸨马二娘被盗匪牵连，病死在牢房里。哈哈！就算你饶恕了他，但是天地苍苍，能饶恕他吗？真是大快人心啊！
（出自《夜雨秋灯录》）
怪女
乌鲁木齐的把总蔡良栋对我（作者，纪晓岚）说：这个地区刚刚安定时，他曾经带兵巡查到南山深处。 乌鲁木齐在天山之北，所以习惯上把天山叫做南山。
当时夕阳西下，蔡良栋看见山涧对面好像有人走来走去。起初他以为是玛哈沁， 因为额鲁特语将盗贼称为“玛哈沁”，军队里袭用它原来的名称来称呼盗匪。
当时，蔡良栋躲在灌木丛中仔细观察对面的动静。只见有一个人身穿戎装坐在一块大石头上，几个士卒侍立一旁，面目都很狰狞可怕。
因为隔得太远，听不清这些人的说话声。只见坐着的人指挥一个士卒从石洞里叫出六个女子，这些女子全都皮肤白皙、容貌娇丽，而且都穿着漂亮的绸缎衣裳，每人被反绑着两手，浑身颤抖低头跪着。
她们被一个个带到坐着的人面前，先被剥下裤子，然后被按倒在地开始鞭打，一直鞭打到皮开肉绽。女子的凄惨呼叫声，响彻山林。打完后，那群人扬长而去；这六个女子战战兢兢跪在原地不敢动，目送到望不见那群人的影子，才呜咽着回到洞里。
涧对岸离蔡良栋这边只有一箭之遥，但涧深崖陡，无路可通。当时蔡把总命令几个弓力强的士兵集中目标射对岸的一棵树。有两支箭射中了，作为标记。第二天迂回盘旋了几十里找到那儿，洞口却是蛛网尘封。
蔡把总一行点了火把进洞，发现曲曲折折大约有四丈多深，却丝毫没有发现人的踪迹。不知昨天遇见的是什么神，他们鞭打的又是什么东西。蔡把总说，我一生中见过的怪事中，这件事数得上第一。
考据《太平广记》，书中曾记载一个老僧看见天人追捕飞天夜叉，夜叉正是一个美女。蔡把总所见的莫非是夜叉一类的东西？
（出自《阅微草堂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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