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回四次南侵刘粲横扫河南再返中原石勒屠杀宁平

正史趣闻说 2023-09-29 20:47:05
1、汉国南侵刘粲横扫中原 北上无望石勒南下荆州西晋永嘉四年(公元310)年,十月,刚刚上台的汉国第三位皇帝刘聪在稳定政局之后,立即对西晋发起大规模进攻。 这也是汉国第四次大举南侵,此前三次都发生在刘渊在位期间,前两次均告失败,第三次原本形势大好,却因为刘渊突然病逝而中途撤军。现在刘聪继位,自然不会忘记南下中原的目标,不过,这一次却与前三次有明显不同。 首先就是主帅不同。 此前汉国三次南征均以刘聪为主帅,但刘聪现在已经是皇帝,没必要冒险亲征,于是重任就交给了刘聪的嫡长子、河内王刘粲。 刘粲,字士光,出生年月不详,呼延皇后所生,史书称其 “少而俊杰,才兼文武”(《晋书.载记第二.刘粲传》),少年时就已是当时俊杰,文武兼备。 其次,战略战术也完全不同。 这次刘聪主导下的南征,在打法上也和父亲刘渊完全不同。刘渊三次南下目标都很明确,就是直攻洛阳,前两次都因守军顽强抵抗而均告失败。根据汉国太史令宣于修之的说法,刘渊把原因归结于西晋气数未尽。刘聪在吸取了前两次教训后,这一次不再急于攻打洛阳,而是先扫清洛阳外围地区,尽可能多地消灭西晋有生力量,最好能把守军引出洛阳逐个歼灭,减少最终攻城压力,争取一击必胜。 刘聪的新战法究竟有没有效,拭目以待! 随着刘聪一声令下,主帅刘粲便带着始安王刘曜等人,率步骑兵四万从并州南下,会同原先就在中原的王弥和石勒,再次搅动中原。 路线上,刘粲这次也没有从晋城南下,而是由都城平阳直接向南,经运城南渡黄河进入中原,再由三门峡一路向东,为的是先扫清洛阳以西的晋军。 对于刘聪这次南下,石勒最初表现得出奇积极。 当时石勒正在重门(今河南新乡市辉县市西北,属河内郡)一带活动,接到命令后便将辎重存放在重门,然后带着两万轻骑南渡黄河,从荥阳向西一路狂奔,最后在大阳(今河南三门峡市境内)和刘粲会师。 至于王弥,接到命令时在哪不清楚,刘渊病逝前那会,王弥和石勒一南一北遥相呼应,最后一次露面是驻扎在阳翟 (今河南许昌市禹州境内),当时还把弟弟王彰派给石勒,合力攻打充州、徐州等地。王弥接到命令后做了怎样的部署,史书也没交待。再提王弥则是几个月后和刘曜一起打下襄城 (今河南许昌市襄城县),接着又对洛阳发起总攻。 石勒在大阳和刘粲会师后便调转马头,随刘粲一起向东杀去,在渑池大败司马越的监军裴邈,扫清了洛阳以西各地晋军,然后长驱直入,很快杀进洛阳地界。 接着,果然出现了与前两次汉军南下时完全不同的场面。这一次,汉军绕过洛阳不打,继续一路向东。 刘粲绕过洛阳后,从洛阳西南方的轘辕关向东进军,在接下来的几个月里和刘曜一起驰骋梁国、陈郡、汝南、颖川等洛阳以东大片区域,攻陷了城池、壁垒、营寨等西晋各类设施一百余座,最后才调头向西,拉上王弥一起攻打洛阳。 一过洛阳石勒便和刘粲分道扬镳,带着他的两万轻骑经洛阳东北方的成皋关(即虎牢关,也叫汜水关,位于今河南郑州荣阳市西北)向东进发。路过仓垣 (今河南开封市西北)时,石勒还遭遇了西晋陈留太守王赞的阻击,结果竟被王赞击败。石勒便率军向北撤退,后来到了文石津(今河南新乡市延津县北) 驻扎下来。 分道扬镰这个词不仅单纯指路线不同,更是指兴趣、爱好、政见等完全不同,用在此处是有意而为,什么意思估计各位大概也能明白。也就是说,这次和刘粲分手之后,石勒便毅然决然的选择了独立单干。从此以后,石勒和汉国的关系只存在于名份上,直至最终连这点名份也没了。石勒这次最初令人奇怪的积极表现,更像是对汉国的最后一次尽忠,亦或是想借机了解新主帅刘粲,掌握汉军虚实,判断刘聪拿下中原的概率。 从创建君子营的那一刻起,石勒给自己的定位就已经不是汉国臣子这么简单了,石勒志存高远,意在天下,否则也不会痛苦于究竟北上还是南下,这本来应该是刘渊父子痛苦的事。这次和刘粲分手后,石勒的所有行动全都围绕着自己的目标,而不再以刘聪的命令为目标。 石勒跟随刘粲走了数百里,很可能预估到这次汉国占据中原十拿九稳。如果石勒甘心屈居刘聪之下,那石勒应该非常高兴,后面一定会积极配合刘粲,以便在功劳簿上记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相反,如果石勒的目标是建立自己的事业,像刘渊一样称王称帝,那石勒一定是焦急的。石勒必须要在汉国统一北方前,在北方乱世结束前建立自己的山头,以便能够分庭抗礼。否则,一旦汉国统一北方,石勒就很难再有机会。 当然了,毕竟石勒和刘聪的敌人是共同的,都是西晋,所以在随后的南征北战中,石勒消灭了大量晋军,这无疑大大减轻了刘聪的压力,两者互相成就。 一句话总结:虽然名义上仍是汉国臣子,但此后的石勒却是特立独行。 究竟是不是这样?咱们接着往下看。 就在驻扎文石津的这段时间里,石勒非常痛苦,这个痛苦并不是因为刚刚败给了王赞,而是一直无法化解的心结:北上还是南下?这也是石勒很长一段时间内最大的痛苦。 王弥虽然人在中原,但眼睛却盯上了青州,负责打前站的曹疑此时正在青州风生水起,搞得苟晞兄弟异常紧张。如果王弥哪天在中原混不下去,至少青州还有个落脚之地,而且还是个很不错的落脚地。 可石勒呢?除了一点兵马还有什么? 前番石勒在河南、河北纵横驰骋,转战千里,虽然打的很嗨很过瘾,却往往人走茶凉,地盘转手易主。就说这个仓垣,不久前石勒刚拿下过,还杀了西晋车骑将王堪。可石勒能打下一个地方就分兵防守吗?那么多地方,又是一马平川,你让石勒怎么守?何况这里还汇聚了王浚、刘聪、苟唏、司马越等各方势力,甚至还有王弥。典型的四战之地,打打游击还行,做根据地太不靠谱。 对着地图看,北边有王浚,东边有苟唏,西边有刘聪,南边是西晋,适合割据的地方,青州、幽州、并州都各自名花有主,石勒很难插手。关中倒是风水宝地,可惜太遥远,石勒鞭长莫及。 总之,天下之大,竟没有石勒容身之处。 所以说,上一次玩得嗨,只不过是石勒无奈之下暂时麻醉自己,阿Q了一下,当做没有王浚这个威胁。可是,嗨过之后,镇静下来的石勒照样还得痛苦。到底该怎么办?石勒必须尽快决定。 最终,出乎意料,也超出常理,痛定思痛之后,石勒竟然作出了一个惊人的决定: 我要去南方! 既然北方没有容身之处,那就去荆州,或者是扬州,和琅琊王司马睿掰掰腕子,输了就是天意,我石勒认了,赢了,我就又是一个孙权。 石勒,这个土生土长、地地道道的北方人作出去南方建立根据地的决定,这并不是石勒高瞻远瞩、志向远大,只是无奈和痛苦。 正式南下之前,石勒还是有些不甘心。要不,咱再北上一次试试? 于是,石勒打算再摸一摸王浚这个大老虎的屁股,做最后一次努力。 可就在石勒准备出兵北上之时,突然传来一个消息,王浚的大将王甲始带着一万多鲜卑骑兵在津北大败汉国安北将军赵固,赵固全军覆没后孤身逃往中原,去找刘粲诉苦去了。 津北在哪不知道,查不到,但根据名称判断,应该在当时黄河北岸不远处,很可能就在石勒驻扎的文石津北面。赵固是不久前刘渊在位时,为了加强河北兵力,和征北大将军刘灵、平北将军王桑一起被派到河北的,最初驻扎在内黄。 刘灵早前就被王浚的猛将祁弘杀了,现在赵固也被赶跑了,还是被王浚手下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王甲始,这个消息就成了压倒石勒北上信心的最后一根稻草,也让石勒庆幸好在及时得到消息。已经被王浚打出心理阴影的石勒这下彻底断绝了北上的念头。 西晋永嘉四年(公元 310 年),十月,某一天。就在刘粲等人驰骋中原的时候,就在文石津,石勒下令烧毁营寨和渡船,回到重门取回辎重,然后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在石门(今河南郑州荥阳市东北)渡河南下。 之后,石勒由荥阳一路南下,在繁昌(属颖川郡,今河南漯河市临颖县西北繁昌镇境内)杀了西晋襄城太守崔旷,然后直奔南阳而去。 虽然路过重镇许昌,虽然明知道刘粲、刘曜、王弥此时就在附近,但石勒心无旁鹜,没有丝毫杂念,一心只想南下。 我要先去南阳,再往荆州,你们打你们的,我打我的。 石勒带了多少兵马,史书没说,但至少也有数万人,这么多人由北而南,浩浩荡荡,直奔南阳而去,这自然吓坏了盘据南阳的一股势力。这股势力不是西晋和司马越的,也不是江南司马睿的,严格说起来是汉国刘聪的。 早前司马越攻打关中司马顒的时候,大批雍州百姓为了躲避战火,纷纷出关南下,最终大都落脚在南阳,成为流民。后来朝廷下诏让这些雍州流民返回关中,但这些人因为老家残破无法生存,便拒绝返回。于是镇守襄阳的征南将军山简和南中郎将杜蕤(音ruí)便分别派兵,设定期限,强制遣返这些流民。这和当初益州刺史罗尚强行遣返益州流民如出一辙。 原征南将军、司马越的弟弟、高密王司马略在公元309年病逝,随后朝廷任命尚书左仆射山简为征南将军,都督荆、湘、交、广四州诸军事,镇守襄阳。山简是晋武帝司马炎时期的尚书左仆射、竹林七贤之一、山涛第五子。 荆州在老刺史刘弘的治理下和张轨的凉州一样,原本是乱世里难得的一片净土,百姓安居乐业。刘弘病逝司马略接手后,虽然能力上和刘弘相去甚远,但却肯重用刘弘的儿子刘蕃,让刘蕃做了顺阳内史,那时顺阳在刘弘死后最先乱了起来。因为有刘蕃镇着,荆州虽然不比往常,但仍然比其它州好很多。 山简嗜酒如命,对政务兴趣不大,也没有治理地方的能力。接手荆州后,山简不但没有继续重用刘蕃,还以刘蕃深得民心为由,建议朝廷将刘蕃调离荆州,防止被荆州百姓利用。司马越昏庸,同意了山简的建议,将刘蕃征召入京,做了越骑校尉。 没了刘弘父子的荆州立马乱了起来,各地群盗蜂起,动乱此起彼伏。 这一次,山简不体恤流民苦衷,执意派兵强行驱赶,结果惹怒了这帮流民。 先是京兆人(即长安)王如暗中联络南阳各处流民首领,选拔男丁组成义军,偷袭了山简和杜蕤两人的大营,大获全胜。受王如影响,冯翊人严嶷和京兆人侯脱也各自聚集流民杀了当地县令,攻下县城。 随后,严嶷和侯脱共推王如为首领,很快聚集了数万人马,占据南阳大部地区。王如自称大将军,领司、雍二州牧,不久后派使者前往平阳,宣布对汉国称臣,算是找了个靠山。就这样,王如、严嶷等人的流民军摇身一变就成了汉军。 石勒直奔南阳而来,吓坏的正是王如等人。虽然双方名义上都属于刘聪的汉国,但实际各自为政。在以地盘为王的乱世,名号爵位都是虚的,只有地盘是实实在在的。王如不知道石勒用意,担心石勒是因为在北方混不下去,要来南阳抢地盘,为以防万一,派了一万多兵马北上襄城,阻击石勒。 石勒可不管这些,管你是不是刘聪的人,只要敢阻挡我南下,那就是要我的命,我一定会跟你拼命。于是,王如这一万多兵马除了战死之外,其他都成了俘虏,被石勒收编了。 石勒继续南下,很快进入南阳地界,驻扎在宛城(今河南省南阳市宛城区境内)北边不远的北山脚下(今河南南阳市宛城区独山)。 此时宛城由侯脱驻守,王如则驻守在宛城南边的穰城(今河南省南阳市邓州境内)。 王如没想到自己的一万多兵马这么不经打,担心干不过石勒,既然硬的不行,那就来软的,于是命人带上几车珠宝和一些马匹、车辆送给石勒,说是犒劳大军。王如还让使者带话给石勒:“看在你我都为汉国卖力的份上,何必动刀动枪,咱俩不如结拜为兄弟,以后我的就是你的,你的就是我的,不分彼此”。石勒来者不拒。 当时王如正在为领导权和严嶷、侯脱二人闹矛盾,因而想借石勒之手除掉二人,便劝说石勒去攻打宛城。 于是,石勒就花了两天时间拿下了宛城,斩杀了侯脱。 严嶷听说宛城被围,当即率军驰援,结果还在途中狂奔时,石勒不但已拿下宛城,还分兵把严嶷包围了,严嶷被迫投降。石勒没杀严嶷,而是派人把严嶷押送到了平阳,交给刘聪处置。至于侯脱和严嶷二人的军队,自然都被石勒收入囊中。 对于王如和穰城,石勒也卖了个面子,既然已是兄弟,就是一家人,我就不打你了。于是,石勒绕过穰城继续南下,目标直指荆州治所,襄阳城。 2、南下失败石勒重返中原,执意离京司马越掏空洛阳 襄阳城既是荆州治所,也是襄阳郡治所,属于襄阳郡襄阳县,在王如驻守的穰城以南一百余里,沔水(即汉江)南岸,由征南大将军山简镇守。汉江在湖北境内总体是南北走向,但在襄阳境内却是呈东西走向。 接下来一段时间里,尽管石勒相继攻占了沔水以西各处壁垒、城池三十多座,连战连捷,尽管山简军事能力平庸,但是,毕竟老刺史刘弘为荆州留下了颇为殷实的家底,而且近几年荆州兵总体损失也不大。所以,在山简闭城坚守、拒不出战的情况下,石勒久攻襄阳不下,最后只能望城兴叹。 石勒遭遇南下以来最大的挫折。 如果继续死磕襄阳,石勒很可能被耗死在城下。但是,若想据守荆州,又不能没有襄阳。 无奈之下,石勒留下大将刁膺,也就是最早的十八骑之一,继续攻打襄阳,自己则带着三万骑兵掉头北上,去攻打王如占据的穰城。因南下受阻,石勒只能牺牲兄弟,要打下穰城作为落脚点。 可是,到了穰城之后,石勒发现穰城防守严密,王如早已做好防备,而石勒的骑兵又没有攻城利器,担心久攻襄阳不下的悲剧再次重演,于是只好放弃攻城。 石勒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路过穰城后继续北上。 王如不是傻子,虽然石勒没有动手,但石勒的目的王如看的明明白白,既然你不仁那我也就不义了。于是王如派弟弟王璃带着两万五千骑兵追着石勒就去了,对外放风说是要给石勒犒劳大军。 石勒更不傻,哪有带着两万多兵马来犒劳我的,这不明显是来索命的吗?于是在途中设下埋伏,吸引王璃进入包围圈,最终将其一举全歼。 石勒和王如这对刚结拜的兄弟,这么快就彻底撕破脸皮了。 再然后呢?石勒还继续北上吗? 当然不会,之前北上的动作不过是为了吸引王如主动出兵,自己的目标在南方。 于是,石勒再次掉头南下,不过因为还是没把握,石勒仍旧不敢打穰城,只好又回到襄阳。 饶了一大圈,除了吃掉一部分王如的兵马外,石勒又回到最初。 这时已是年底十二月,石勒从文石津南下已经两个月,依旧身如浮萍,漂泊不定。 石勒接下来该怎么办? 反正只要王浚不死,北边是不敢回去的,所以也没有别的选择,只能是荆州。石勒哪也不去了,铁了心要立足荆州,扎根江汉平原。 可是,你石勒在荆州有什么?人家山简是名人之后、朝廷重臣,可荆州百姓依旧不服,动乱四起。琅琊王司马睿还是皇族呢,想立足江南不照样费尽脑筋!你石勒一个外来胡人想站稳荆州,岂不是天大的笑话?再说了,这眼前的襄阳城你都拿不下来,你还谈什么荆州? 不知道石勒帐下那些将领、参佐什么意见,但至少张宾是极力反对的。“张宾以为不可,劝勒北还”(《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虽然这时候石勒已经把张宾从君子营调到了身边,但还没到那种特别倚重、言听计从的程度。所以石勒根本没把张宾的话放在心上,认定了只有立足荆州一条路可走。 可是,拿不下襄阳怎么办?没关系,咱就放过襄阳,先打江夏。 于是,永嘉五年(公元311年),正月,石勒率军渡过沔水,绕过襄阳一路向东,攻打江夏郡(治所在今湖北省孝感市安陆市北)。 西晋江夏太守杨炬听说后弃郡而逃。 虽然兵不血刃就拿下了江夏,但此时的石勒却已到了强弩之末,坏消息不断传来。其实,放弃襄阳就意味着石勒已经到了走一步算一步的无奈境地了。 首先,琅琊王司马睿因担心石勒在南方立足,已经派了心腹王导率水军逆江而上,即将到达。其次,石勒这次转战千里,后勤补给全靠沿途抢掠,此时军粮已经告罄,军心不稳。最后,也是最关键的,北方人到了南方之后水土不服,身体不适应,军中瘟疫大流行,病死者竟超过一大半。“勒军粮不接,死疫太半”(《晋书.载记第四.石勒传》)。 如此看来,石勒这次执意南下代价巨大,可成绩呢?除了沿途攻占了一些不起眼的小城、壁垒,而且转手即失外,石勒可以说是一无所获。 理想是丰满的,可现实却太骨感,太残酷。 于是,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二月,在张宾的不断劝说下,在极度的犹豫和不甘中,石勒被迫再次向命运低头,放弃南下,重新掉头北上。 石勒没有重回襄阳从南阳北上,而是由江夏直接一路向北。路过新蔡(即现在的河南驻马店市新蔡县)时,石勒顺道攻下了新蔡城,新蔡王司马确(司马腾之子)被追的到处跑,最终在南顿(今河南周口项城市南顿镇)被石勒追上,惨遭杀害。 这就是天意,无巧不成书。 当年石勒和汲桑攻下邺城后,为了给司马颖报仇,杀了司马腾及其三个儿子,司马确因为当时不在城内,幸免于难,成为司马腾一脉唯一幸存者。结果这次还是没能逃过命运,依旧死于石勒之手。但凡石勒换个方向北上,死的就不会是司马确了。 因为司马确没有子嗣,所以司马腾这一脉彻底被石勒杀绝了,后来朝廷让章武王司马混把儿子司马滔过继给司马确,用以承袭新蔡王的爵位和封地。 杀了司马确之后石勒又掉头向西攻下了许昌,斩杀了西晋平东将军王康。 就这样,从北到南,又从南到北兜了一大圈之后,石勒又回到了中原,痛苦依旧。北上不成,南下也不成,一心想拥有一块根据地的石勒只能仰天长叹:“我太难了!” 但是,难归难,只要石勒想在乱世称王称霸,中原就注定只是暂时落脚的地方,无论是北上还是南下,东进还是西出,最终必须还得选择。所以,接下来的时间里,石勒一边带着这种痛苦,思考自己的未来,一边在中原各地四处转悠,直到有一天不经意间一手酿成了魏晋南北朝数百年里最大的人间惨剧,没有之一。 要说清楚这个惨剧,时间还得往回倒一点点,回到四个月以前,也就是去年十月,刘粲带着刘曜横扫洛阳以东,石勒正渡河南下的时候,地点是洛阳城内。 前番曾说过,自从司马越上次折腾一圈又回到洛阳之后,先是杀了晋怀帝司马炽身边亲近的十余位大臣,继而又罢免了全部宿卫军将领,这些做法虽然保证了司马越的个人安全,但也让司马越的名声越来越臭,文武百官越来越失望。这反过来又让司马越更加没有安全感,仿佛人人都要加害自己。 散骑侍郎高韬因为当众抱怨了几句,说了些忧国忧民的话,便让司马越觉得是在针对自己,于是以讥讪诽谤的罪名将高韬斩首示众。 但是杀一个高韬也解决不了问题,难以安抚司马越极度变态的受迫害妄想症。最后,为了防止被人刺杀,司马越再次决定离开洛阳,理由是要亲自率军征讨石勒。可就在几天前,司马越还断然拒绝了并州刺史刘琨提出的一起出兵攻打汉国的建议。越是无能的人越容易反复,越喜欢折腾。 刘琨的建议又是怎么回事呢? 前番刘聪第三次南下的时候,因为铁弗部匈奴和白部鲜卑在铁弗部首领刘虎的率领下叛晋降汉,迫使刘琨北上平叛。但刘琨兵力太弱,断断续续打了一年多也没能剿灭刘虎。无奈之下,刘琨只好派使者带着厚礼去北边找盟友、拓跋鲜卑首领拓跋猗卢求援,拓跋猗卢便让侄子拓跋郁律带着两万鲜卑骑兵增援刘琨。 这两万鲜卑骑兵让刘琨如虎添翼,很快就攻下了刘虎大营,迫使刘虎带着残部向西逃窜到朔方(今内蒙古河套地区)定居。后来刘虎对汉国称臣,被刘聪赐爵为楼烦公。 赶跑刘虎之后,刘琨主动和拓跋猗卢结为兄弟,还上表朝廷封拓跋猗卢为大单于,赐爵代公,封地为代郡,北魏的前身代国正是由此而得名。 但是,这里有个问题,代郡位于今山西大同东部至河北张家口一带,行政上属于幽州,而幽州又是王浚的地盘。表面上,王浚仍是西晋官员,所有刘琨的建议并没有问题,但实际上幽州就是王浚嘴里的肉,怎么可能会吐出来呢。刘琨当然明白这些,不过是想借机削弱王浚的实力。 拓跋猗卢可不管这些,既然代郡划给我了,那我就不客气了,于是军队、百姓、牛马羊大批往代郡迁移。王浚当然不干,派军队往外赶,拓跋猗卢就反抗,于是双方火并起来。最终王浚敌不过拓跋鲜卑,代郡从此成了拓跋猗卢的地盘,王浚也因此对刘琨怀恨在心。 拓跋猗卢一直居住在云中郡盛乐城,今内蒙古呼和浩特南部和林格尔县境内,这也是拓跋鲜卑的祖籍地,后来埋葬北魏皇帝的金陵就在此地。 拓跋猗卢觉得云中离代郡太远,不便于管辖,于是向刘琨请求把雁门关以北的地方让给自己,这样自己的领地就和代郡连成一片。刘琨本来也打不过拓跋猗卢,加上又要倚仗拓跋鲜卑的力量,不敢和拓跋猗卢撕破脸。刘琨只能被迫接受,把雁门关以北楼烦、马邑、阴馆、繁畤等县的百姓迁到了雁门关以南,把以北土地让给了拓跋猗卢。后来,拓跋猗卢便从盛乐城搬到了雁门关以北的平城(今山西大同)定居,拓跋鲜卑势力逐渐南下。 随后便赶上这次刘粲南侵,已无后顾之忧的刘琨于是上表朝廷,建议和司马越联手趁平阳空虚之际南北夹击,进攻汉国,迫使刘粲撤军回防。为此,刘琨还特意向拓跋猗卢又借了两万鲜卑骑兵,粮草等物资也已准备就绪,只等司马越一声令下。 这本来是个很好的主意,因为汉国的总兵力并不多,除去一部分驻扎河北之外,这次刘粲和刘曜又带走了四万主力,所以留给平阳的兵力不会太多。哪怕司马越派出两万人,加上刘琨和拓跋猗卢,这数万大军足够让刘聪吓出一身冷汗。 可司马越竟然以洛阳正在闹饥荒,无法筹措军粮为由断然拒绝,而背后实际的原因却是司马越已经深入骨髓的不安全感。 因为得罪过苟晞,司马越担心身边的兵力一旦减少,苟晞便会趁虚而入。还有豫州刺史冯嵩,司马越也是怎么看都不顺眼,似乎只要不是自己心腹,那就是敌人,就会时刻想谋杀自己,所以司马越便把西晋最后这点家当视作自己保镖,时刻都带在身边,至于什么朝廷大局、战略、长远眼光,那都不重要,一切都得为自己服务。 没有朝廷的配合刘琨也不敢单独出兵,无奈之下只好又把拓跋猗卢的两万兵马退了回去。 不过,虽然司马越假公济私拒绝出兵,但洛阳正在闹饥荒却也是实情。这两年王弥石勒在中原横冲直撞,刘渊刘聪又不断南侵,各地道路阻隔,物资运送困难,洛阳城内的粮草越来越少,时间久了自然就闹起饥荒。何况朝廷早已名存实亡,地方政府以自保为主,各自为战,哪有精力和余粮去供应朝廷。 这次刘粲南侵,司马越也曾派使者分赴各地,请求派兵入京勤王,可最后除了荆州之外竟然没有一个地方响应。晋怀帝司马炽在使者出发前还特意把使者全都集合到宫里,交待说:“你们到了各州郡之后一定要把我的话传达给他们,就说‘你们若要救朕,现在出兵还来得及,以后想出兵也没有机会了’”。 看来司马炽也觉得刘聪这次志在必得,西晋凶多吉少。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西晋早已分崩离析,皇帝的话根本没人听,江南那么大,粮草布帛等物资充足,可司马睿搭理你吗? 最后只有征南大将军山简响应了一下,叫上荆州刺史王澄一起分别派兵北上,增援洛阳。可山简派出的兵马刚走到南阳境内,就被盘踞在南阳的王如拦住了,结果大败而回。王澄途中听说山简大败,自己成了孤军深入,索性也不去了,又撤回驻地。 就这样,唯一一支响应朝廷的荆州军也途中夭折,所以,这次刘粲南侵的数月时间里,你根本看不到一支援军。司马越掌控的朝廷已是孤家寡人。 群臣和司马炽一样,也都认为这次洛阳难保,纷纷建议迁都,太尉王衍却坚决反对,还把家里的车马全都卖了,以示哪也不去。 刘琨这么好的建议司马越却严词拒绝,可没过几天,司马越自己竟主动要求率军讨伐石勒,因为当时石勒正由文石津南下。 从战略意义上来说,讨伐石勒和夹攻汉国哪个更重要?即便分出两万兵马北上,留守洛阳的仍有数万兵马,守住洛阳不是问题。如果和刘琨配合得好,说不定石勒都会被调回平阳。所以,其实讨伐石勒只是个借口,司马越是想尽快离开彷佛人人都想刺杀自己的洛阳。 这天,司马越身披铠甲,手执长剑,全副武装进入皇宫向司马炽辞行。 司马炽很无奈:“如今逆虏已经到了京城近郊,王室人心惶惶,都担心这次无法守住京城。整个朝廷都在仰仗公能留下来保全,可为何公非要此时离开,将联孤身一人留在京城呢?” 司马越面无表情:“臣今日率军出征主要是讨伐东部各州的逆虏,臣志在必得。届时充州、徐州、司州等地至京城道路将畅通无阻,物资粮草就可以源源不断的运进京城,我们就能抵御住从北面和西边来的敌人。如果我一直待在京城错失战机,一旦让贼虏坐稳东部,则洛阳必成孤城,臣等只能坐以待毙。” 司马越说的很是冠冕堂皇,貌似也有些道理,但实际上司马越离京之后却一直驻扎项县长达数月,哪也没去,连石勒的影子也没见到,更别说打仗了。所以,说他去讨伐石勒只是离开洛阳的借口,一点也不冤枉他。 就这样,京城仅剩的全部精锐,共四万多将士都被司马越带出了京城,还跟随了一班王公贵族和文武大臣,当然也包括王衍,这位一心要留守洛阳的人。“朝贤素望,悉为佐吏,名将劲卒,咸入其府”(《资治通鉴.卷八十七》),朝廷里但凡有点名望的大臣,但凡有点名气的将领和士卒都被司马越带走了,包括皇宫里司马炽的宿卫军。 换句话说,司马越给洛阳留下的只剩老弱妇孺和看不顺眼的文武大臣,甚至司马炽的皇宫都几乎无人守卫。当然,还留了几个家人和心腹,包括王妃裴氏,还有世子、镇军将军司马毗(音pí),龙骧将军李惲、右卫军何伦、左长史潘滔等人。潘滔还被司马越任命为河南尹,这些人实际上就是留下来看管晋怀帝司马炽的。 司马越离开洛阳的这天是十一月甲戌日,这一走就再也没有回来。 司马越走后,何伦、李惲、潘韬这些人根本不把司马炽放在眼里,在洛阳城里横行霸道。加上饥荒越来越严重,城内饿殍遍野,就连皇宫大殿之上也随处可见饿死的宫人。城内盗贼横行,各官衙府库为了自保,不得不在衙门周围挖掘堑壕,防止盗贼入内。“荒馑日甚,殿内死人交横,府寺营署并掘堑自守”(《晋书.帝纪第五.司马炽传》)。 出京后,司马越先是到了许昌,很快就驻扎项县(今河南省周口市沈丘县境内)。因担心豫州刺史冯嵩谋逆,司马越出了洛阳便下令撤了冯嵩的刺史之职,由自己兼任豫州牧,把冯嵩调到身边做了左司马,放在眼皮底下看管起来。太尉王衍受重用,做了司马越的军司马。 然后,司马越就一直待在项县,直到有一天邂逅石勒! 哦,不,石勒邂逅的只是司马越的遗体。 这又是什么情况? 3、忧郁成疾司马越病逝项县,十万孤魂石勒屠杀宁平城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二月,司马越驻扎项县的第三个月,也是石勒重新杀回中原,攻下许昌的这个月,司马越的心腹、河南尹潘滔和尚书刘望等人上书朝廷,以苟晞怀有异心、预谋割据为由要求朝廷诛杀苟晞。 虽然苟晞想割据青州、兖州也算实情,但要真正割据那也得朝廷不复存在,至少到目前为止,苟晞尚未表现出来,更没有宣布独立,苟晞仍旧是朝廷的青州刺史。 苟晞勃然大怒,也上书朝廷要求诛杀潘滔等人,还希望朝廷把从事中郎刘洽派给自己做司马,不过自然都被司马越断然拒绝。 潘滔是司马越的心腹,要求诛杀苟晞自然是司马越的授意,这说明司马越要对苟晞下手了。那么,为何司马越会选在此时动手呢? 因为就在上个月,正月,苟晞竟然把青州弄丢了。也就是说,苟晞上书要求诛杀潘滔的时候,人其实已经不在青州了。司马越这个时机掌握的真是好。 苟晞竟然把青州丢了?丢给谁了? 当然是曹嶷,王弥的部下。 曹嶷自从奉王弥之命前往青州开拓根据地之后,一路连战连捷,打下琅琊(今山东临沂市境内)后更是一路北上,一直打到青州治所广县城(今山东省潍坊市青州市境内),驻守广县城的是苟晞的弟弟苟纯。 曹嶷这一路上兵马越打越多,打到广县城时,已经能在城外扎下数十里连营了。苟纯不敢出城迎战,只能闭城坚守,同时派人向苟晞求救,苟晞立即率军回援。 回到城内苟晞登上城楼远眺,看到城外连片大营时,不由倒吸一口凉气,预感到这一次凶多吉少。不过好在苟晞久经战阵,在接下来几天内,亲自率军出城与曹嶷大战数仗,连战连胜,将曹嶷暂时杀退。 就在这时,苟晞突然收到了晋怀帝司马炽的密诏。 司马炽一直不满司马越把持朝政,但无奈被紧紧束缚,毫无翻身之力,上一回趁司马越离开洛阳时想要发展几个心腹,结果司马越一回来就给连锅端了。这次司马越离开洛阳又让司马炽看到了机会,可算来算去,能倚仗的势力里也就苟晞最有可能也最有能力帮助自己了,因为苟晞同样痛恨司马越。 司马炽这封密诏的内容是希望苟晞带着青州兵尽快进京,抵御汉军、保卫洛阳的同时也能让司马炽彻底摆脱司马越的控制。 司马炽言辞恳切,苟晞衡量利弊之后很是动心,毕竟,如果以后能挟天子以令诸侯,那可比割据青州好多了,何况青州现在岌岌可危。 于是苟晞决定留弟弟苟纯守城,自己精选了数千精锐士卒,准备出城和曹嶷做最后决战,大胜之后即刻前往洛阳。 为出其不意,杀曹嶷一个措手不及,苟唏选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突袭曹疑大营。 曹嶷毫无防备,果然被苟晞杀的措手不及,正慌乱不知所措时,突然不知从何处刮来一阵狂风,飞沙走石,能见度剧减,战斗完全无法进行。苟晞的几千士兵混在曹嶷大营里像无头苍蝇一样乱撞,待风平浪静之后,竟全军覆没。 混战中,苟晞侥幸逃脱,也不敢回城,单枪匹马一路西逃。没了苟晞和精兵的广县城很快就被曹嶷拿下,苟纯弃城逃跑,城内守军全部投降。苟纯后来辗转逃到了洛阳。 青州就这样换了主人,此后,曹嶷割据青州长达十二年。 苟晞先是逃到高平(今河南焦作市济源市西南),用司马炽的密诏很快就拉起了一支队伍,后来辗转到了邸阁(今河南开封通许县南),又收了防守邸阁的晋军数千人。这近万人马让苟晞腰杆子又硬了一些,苟晞便带着这些人前往洛阳。 苟晞正要出发的时候,司马炽的使者、殿中校尉李初追到了邸阁,又给苟晞带来一份密诏。 这份密诏的开头主要是诉苦,控诉河南尹潘滔、从事中郎毕邈、主簿郭象等人根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横行宫室,为非作歹,宫里的宝物想拿就拿,看不顺眼的大臣想杀就杀,甚至还进入后宫,把司马炽的两个女儿,广平公主和武安公主侮辱了。诏书的最后,希望苟晞联合所有能联合的力量,尽快出兵讨伐司马越。 苟晞马上写了回信让李初带给司马炽,信里先把司马越及其心腹大骂一通,然后又说上次接到密诏后就派人通知了幽州刺史王浚,希望王浚能派兵南下。同时按司马炽的旨意,派征虏将军王赞前往项县,当面要求司马越斩杀潘滔等人并放弃执政,将大权归还司马炽。苟晞在信里最后还说,已先派扬烈将军阎弘率五千步骑兵赶往洛阳,保卫皇宫、宗庙等。 就这样,司马炽与苟晞暗通款曲,诏书密信频繁往来,苟晞凭借诏书联络各方力量,征讨太傅司马越。 说了这么多,大家也就明白为何潘滔等人选在此时上书要求诛杀苟晞了。 司马越要杀苟晞,苟晞以司马炽的名义讨伐司马越,这说明司马炽和司马越、苟晞和司马越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双方到了不可调和的地步。既然不可调和,那就只能武力解决了。 苟晞对外扬言说:“司马元超身为宰相却昏庸无能,致使天下大乱,我苟道将岂能受其驱使,陷家国于不复。韩信不忍衣食之惠,死于妇人之手。我今天一定要诛杀这个国贼,恢复王室权力,成就齐桓公、晋文公的大业”。 元超是司马越的字,道将是苟晞的字。 苟晞以司马炽名义遍发檄文至各州郡,历数司马越各大罪状,号召各地出兵征讨司马越。 司马越一直怀疑晋怀帝司马炽和苟晞之间关系暧昧,但又没有证据,后来就派人在成皋关一带的官道上盯着,对可疑人员严加盘查,后来果然抓到了苟晞和司马炽的使者,还搜出了诏书和密信。 司马越就把密信和诏书全都公布出来,同样传檄天下,说苟晞以妖言蛊惑皇帝,意图控制朝廷,同样要求各地出兵讨伐苟晞。 不过,尽管苟晞和司马越各自都扛着大旗,扯开嗓子振臂高呼,但实际根本联合不了什么力量。王浚、刘琨压根也没想参与这种烂事。荆州的山简和扬州的司马睿同样也没有任何动静。苟晞和司马越呼吁来呼吁去,仰仗的还是身边这些人。 苟晞派出的扬烈将军阎弘很快到了洛阳,河南尹潘滔跑的快,连夜出城去找司马越去了。尚书刘会、侍中程延等一些司马越的人逃避不及,全都被杀。 和苟晞针锋相对,司马越下令撤销苟晞一切职务,任命从事中郎杨瑁为兖州刺史,和徐州刺史裴盾一起率军攻打苟晞。 也就是说,即便在汉军大举南下,朝廷岌岌可危的情况下,西晋竟然还能再次爆发内战。这实在让人无语,这样的朝廷如果不灭亡都对不起它的表现。 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双方军队还没开打,司马越就病倒了,而且病得相当严重,至于病因,史书说是“忧惧成疾”(《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越传》)。长期的不安全感带给司马越的只有抑郁,这次司马炽联手苟晞更让司马越觉得自己前途暗淡。 尤其是,司马越这一病就直接病入膏肓,无法救治。 司马越是二月病倒的,三月丙子日便病逝于项县。 司马越出生年月不祥,所以年龄多大不知道,但是早在公元291年贾南风诛杀杨骏时,司马越就参与其中,还因此被贾南风赐予五千户侯。如今整整二十年过去了,就算那时司马越二三十岁,如今也不过四五十岁。 司马越的死,也意味着西晋八王之乱中最后获胜留下来的那个“蛊”也没了,所谓八王一个不剩。司马越接手的是一个烂摊子,留下的更是一地鸡毛。 因为司马越在病重期间将政务、军务都全权委托给军司马、太尉王衍处理,所以司马越死后,众人共推王衍为元帅。王衍心虚,不敢担当重任,又极力推荐楚王司马玮的儿子、襄阳王司马范来当总指挥。司马范也不愿意,但最终拗不过王衍,因而被任命为大将军、大都督。 众人商议之后,决定秘不发丧,偷偷将司马越遗体运回司马越的封国东海国安葬。东海国位于今山东枣庄和江苏连云港之间,治所在郯县,今山东临沂郯城县。 于是,在襄阳王司马范和太尉王衍的带领下,这支包含着文武官员、王公贵族、家眷、侍从、奴隶,以及至少四万人以上的军队,总计十余万人的巨型送葬队伍从项县开拔,簇拥着司马越的棺椁灵柩,浩浩荡荡地向东海国走去。 司马越留在洛阳的世子司马毗和王妃裴氏以及心腹何伦、李惲等人在苟晞抵达洛阳前就已逃出洛阳,现在听说司马越的军队已经向东开拔,于是也向东追去。 洛阳城里,司马炽一身轻松,见到苟晞后大喜,立即任命苟晞为大将军、大都督,都督青、徐、兖、豫、荆、扬六州诸军事,增加食邑二万户。只不过这六个州里除了豫州还有点地方,其它州苟晞根本管不着,即便近在咫尺的许昌,也刚刚被再闯中原的石勒攻占了。 好了,说了这么多,终于说回石勒了。 永嘉五年(公元311年)二月,由荆州折返回中原的石勒攻下许昌,当月,司马越在项县病重。三月,司马越病逝,巨型送葬队伍离开项县,向东开拔。 十几万人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走在路上,这当然逃不过嗅觉灵敏的石勒。如果这十几万人待在城内闭城坚守还让石勒有所忌惮,那么一旦到了野外,石勒就毫无顾忌了。 石勒抓住战机,立即带着骑兵从许昌出发,轻装简从,快马加鞭向东追去。 途中,王衍听说后有追兵,立即派将军钱端领兵断后,结果被石勒大败,钱端战死。 石勒继续猛追,最终在苦县西南的宁平城(今河南周口市郸城县东北)追上了这支巨型送葬队伍,此时队伍刚走出百里之地。 追上之后,石勒立即分兵将送葬队伍团团围住,然后下令用弓箭不计成本地猛射,逐渐缩小包围圈。 虽然送葬队伍里仍有数万晋军,还是司马越一直带在身边的所谓精锐,但在王衍、司马范等人的领导下竟然没有组织起任何有效的反抗。随着包围圈逐渐缩小,包围圈内的尸体堆积如山。 被后人称为“宁平城之战”的这场野外遭遇战,实际上不过是石勒的轻骑兵对晋军一边倒地大屠杀。 最终,这十几万人的庞大队伍, 除了一些文武官员和王公贵族,也就是包围圈最里面簇拥着司马越灵柩的这些人被俘之外,其余全部被杀。“勒以骑围而射之,相践如山,王公士庶死者十余万”(《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越传》)。所有官员、将领只顾逃命,整个队伍乱作一团,根本组织不起来任何有效的反击,任人宰割。 最后被俘的人员包括:太尉王衍、襄阳王司马范、任城王司马济、西河王司马喜、梁王司马禧、齐王司马超、吏部尚书刘望、原豫州刺史刘乔、太傅长史庾顗等等。 骑在马上的石勒先是望了望这些最后的幸存者,然后用手指着司马越的灵柩大声说:“此人乱天下,吾为天下报之,故烧其骨以告天地”(《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越传》)。此人祸乱天下,今天我就要为天下人报仇,烧毁此人遗骨以告慰天地。 说完,石勒命人一把火将司马越的灵柩连同遗体烧为灰烬。 更有甚者,王弥的弟弟王璋此时在石勒军中为将,不知是军中缺粮还是兽性使然,王璋竟下令将被杀的晋人遗体放在火上烤熟吃了,要知道,王弥王璋可都是汉人。“王弥弟璋焚其余众,并食之”(《晋书.列传第二十九.司马越传》)。 随后,石勒命人将王衍、司马范等最后这些幸存者带进大帐内,围坐一圈,摆上花生瓜子,开了个茶话会。 茶话会的主题是讨论晋朝的兴亡得失。众人从晋朝的过去聊起,聊到八王之乱,然后聊到晋朝的现在。最后,石勒让大家总结发言,谈谈个人对晋朝快速衰亡的看法。石勒很想从晋朝的失败中得到一些教训。 为了获得石勒的好感,以便能苟活性命,众人都争着发言,轮到太尉王衍时更是纵横千里,侃侃而谈,引经据典,分析兴亡,最后得出结论“晋朝的失败都是别人造成的,和我王衍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衍为陈祸败之由,云计不在己”(《晋书.列传第十三.王衍传》)。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襄阳王司马范却始终正寝危坐,一声不吭,听到最后实在听不下去了,忍不住站起来大声呵斥:“既然都到了这个地步,你们还有什么好说的”,底下立即鸦雀无声。司马范的这声呵斥也让石勒另眼相看。 石勒不再说话,示意手下将众人都带出帐外,仅留下王衍和司马范两人。带出帐外的那些人随后都被砍了脑袋。 石勒依旧神态自若,接着又和王衍聊了起来。 王衍贪生怕死,谈及晋朝时,言语间都在刻意淡化自己的责任,说自已年轻时就不喜欢为官从政,后来被迫为官也是应付差事。说到最后,王衍竟劝石勒不如趁现在手握重兵,谋求割据称帝。“自说少不豫事,欲求自免,因劝勒称尊号”(《晋书.列传第十三.王衍传》)。 王衍是真心想拍石勒马屁还是有意离间石勒和刘聪的关系,这就不清楚了,不过根据王衍一贯贪生怕死伪君子的表现,拍马屁的可能性很大,他也没有在这种危难时候还能使出离间计的能力。只是王衍弄巧成拙,这一拍竟拍到马腿上了。 石勒一听大怒:“你王衍天下闻名,身居要职,年轻时就入朝,做了一辈子高官,到现在头发花白,位列三公,你竟然还说你从不喜欢参与政事。如今天下大乱,不正是你这样的人一手造成的吗?”。说完命人将王衍、司马范两人带了下去。 王衍能言善辩,巧舌如簧,但石勒却头脑清醒。 王衍和司马范被带走后,石勒问身边的心腹孔苌:“我纵横天下多年,确实很少遇到王衍这样的清谈名士,以你看来,这种人值不值得留呢?”。孔苌回答:“王衍位至晋室三公,不会真心辅佐您的,况且这种清谈之人徒有虚名,杀了也没什么可惜的”。 石勒叹了口气,说:“那好吧,只是就不要再用刀了”。 石勒看重王衍的清谈善辩和司马范的精神气质,临时决定杀他俩时不能太血腥。 当夜,孔苌命人趁王衍和司马范熟睡之际推倒围墙,将二人砸死。 至此,司马越这支十几万人的送葬队伍全军覆没。文武百官,三十六位司马皇族,数万将士,数万家眷随从,无一人幸免。 一次屠杀十几万人,这也是魏晋以来直至十六国结束,两百多年间最血腥惨重的一次大屠杀,没有之一。 这就是石勒,出乎意料。 专门建立君子营,求贤若渴的石勒,对于司马越身边的文武百官竟没有一个看中的。急需俘虏扩充军队的石勒,这一次竟没有收编一名晋军,这都让人疑惑不解。同时,根据石勒此前和此后的行为来看,石勒并不残酷好杀,可这次却无差别屠杀十几万人,实在令人无法想象。 不知道是不是和石勒这段时间的心态有关,因为始终无法南下或北上,一直未能建立根据地,导致心态失衡,作出过激决定。 这还没完。 几天后,从洛阳逃出来的司马越心腹何伦和李懂带着司马越的王妃裴氏、世子司马毗以及部分洛阳宗室,在逃到洧仓(洧音wěi,今河南省许昌市鄢陵县西北)时也被石勒堵截。然后,又是一场屠杀。 司马毗连同四十八位司马王,加上随行的文武官员全部被杀,何伦和李惲二人突围成功,侥幸逃脱。王妃裴氏被贩卖为奴,多年后被卖到江南。司马睿得知后将裴氏接到宫里,裴氏这才得以善终。 石勒的大屠杀这才告一段落。 实在很无语。数万将士,一班文武大臣,西晋最后一支有生力量,在王衍这帮饭桶的率领下,面对石勒的轻骑,完全成了一群温顺的待宰羔羊,毫无还手之力。如果换成刘琨、苟晞、王浚、祁弘、陶侃……可惜没有如果,后人只能无奈。 王衍,西晋最著名的名士之一,给人印象最深的是两点:一个是“皮肤白”,一个是“善清谈”。 王衍喜欢随身拿着一个以白玉为柄的拂尘,因为皮肤太白,手臂竟和白玉融为一体,分不出手和玉的界线。清谈,就是谈玄,魏晋时期上层文人流行的集体活动。“信口雌黄”就是王衍为我们留下的成语,当时人们评价王衍这种清谈之人,往往随口乱说,轻易下定论,说错了就随时用雌黄涂抹修改。 简单总结王衍,就两个字:“虚伪”,名副其实的徒有虚名,西晋最后的灭亡就是司马越太看重王衍这种清谈之人。几十年后,东晋权臣、大司马桓温在北伐途中登楼远眺,忍不住感慨北方旧土的沦丧,王衍罪责难脱。 石勒虽然和刘聪同床异梦,但宁平城大屠杀无疑极大减轻了汉国灭亡西晋的难度。如此一来,仅剩苟晞为数不多的兵马是否还能守住洛阳?石勒又何去何从? 咱们下回接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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