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恒毅
在我的家中有一本1938年版的《爱新觉罗宗谱》中的第一册—《星源集庆》。这本近百年的家谱黄绫子面上有着被火炙烤过的痕迹,书中的纸张也因为年代久远,保存不当,发黄发脆。
在我记忆中,这本家谱就一直被父亲纸包纸裹,放在大衣柜里的顶层,和家中的存折、户口本放在一起。每到年节,父亲就会很郑重地把这本书“请”下来,然后给我讲:我们是兴祖直皇帝位下第五子包朗阿后裔,左翼镶黄旗佛满洲。我们的家谱在《爱新觉罗宗谱》中的庚册,谱书在WG中烧毁了!现在这本是你庆厚二大爷家的,我从她女儿手里要来的!这些话,每次看到《星源集庆》必说,后来不等父亲说,我就娓娓道来。现在想起来就是传承吧。
对于庆厚二大爷(小时候一直都这么叫)的印象就是一个弯腰曲背的小老头,拄着拐棍,留着白胡子,每次来我家就住个两三天,父亲和姑太太对他都特别的尊重,姑太太经常叫他庆校长。我经常问庆老,二大爷,你咋弯腰呢?他就会经常拉着我的手,轻声细语地说:树老焦少叶儿稀,人老弯腰头儿低!时至今日,我还能想起庆老那软软的、温暖的手。长大后,在父亲的只言片语中,逐步了解了庆厚老。
庆厚,太祖弟穆尔哈齐后裔,毓字辈。其父斌瑄世袭奉恩将军,盛京礼部主事。奉天神学院肆业,奉天维城学校校长,和我的曾祖父金松乔老等人最后一次大规模续修爱新觉罗宗谱。值得一提的是,庆厚老有两个特殊身份,一是在东关模范二等小学就读时与周恩来总理同座;二是1948年沈阳解放时,庆厚老作为开明绅士代表迎接解放军进城。后因特殊时代,庆厚老锒铛入狱,一待就是近十年。出狱后,生活窘迫,靠卖字画、碑帖和古玩为生。庆厚老不仅是教育家,开创好几所学校,更是文物鉴赏家、书法家,装《爱新觉罗宗谱》白橡木盒子上的隶书就是庆厚老亲自书写的。
最后一次见庆厚老,好像是1979年,那次庆厚老在我家吃完晚饭,就匆匆离去,我和父亲将他送到十八路公交车站。记忆中,庆二大爷好像很老很老,走路很慢,腰很弯……
1980年,我家翻盖新房。我记得很清楚,那天,准备上梁。早上,我家来了一个人,这个人跟我父亲叫小叔,他们说了一会话后,父亲跟母亲说,庆二哥不太好,我得去看看!母亲说,今天上梁啊!父亲说,上什么梁,也没有庆二哥重要!说完就跟来人匆匆而去。父亲后来说,来的人是庆厚老的女婿,沈阳七院的医生,叫何绍农。他告诉父亲,庆老今天早上不太好,怕是不行了,让父亲去帮忙。等父亲坐无轨电车一过西华门,就发现路上有警戒线,很多人围着庆厚老住的地方,就问何绍农,到底发生什么了?何绍农才告诉父亲,昨晚,可能是庆老吸烟把烟头掉在被里,引发火灾,庆老已经被烧死了。现在等着我父亲去帮忙收尸入殓呢。进屋后,庆老的尸身就躺在炕上,庆老的大女儿恒慧和外孙在旁边,父亲二话没说,帮庆老换好衣服,送庆老去医院的停尸房。再回来后,和恒慧和庆老外孙一起收拾屋子,父亲说,大火后,庆老还留下不少文物,碑拓、书法作品比比皆是。就在这个时候,父亲发现了封皮被烧黑的这本《星源集庆》,于是就跟恒慧要了这本《星源集庆》。
庆厚遗物烧黑了的《星源集庆》
《星源集庆》内页清太祖努尔哈赤像
《星源集庆》内页清太宗皇太极像
《星源集庆》内页清顺治皇帝像
《星源集庆》内页
后来,在街上几次遇到庆厚老的儿子恒恩(由于收到惊吓,精神失常)每次都是喊我父亲,小叔,给我点零钱!每次父亲都会把兜里的钱全部掏出给他!再后来听说,恒恩也住进了精神病院,现在也不在了!
每当我看见这本封面烧黑的《星源集庆》,我都会想起那个胡子白白、腰儿弯弯、手儿暖暖的庆二大爷!现在父亲也不在了,我想他们哥俩在天国不用再为生活的困窘发愁,一定会把酒言欢,话桑麻!
爱新觉罗宗谱网
2024年11月1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