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星海月浅浅原创
“咯吱”一声，一辆白色轿车突然停下。
周围的人传出惊呼：“撞到人啦！”
一个可爱的女孩倒在血泊之中。
01
我飘呀飘，飘来荡去，无所适从。
我叫杨桃，我知道自己死了。
看着母亲痛苦哭泣，看着父亲咬着牙坚强，为我处理后事，任我如何哭喊，无人能听到我的声音。
我已经变成一只鬼。人间八年，就是一辈子。
等到我接受自己是鬼的事实，我面前出现了两个人。
不，应该说是两只鬼。
一只白衣鬼，高高瘦瘦，面色惨白，还吐着舌头。一只黑衣鬼，又矮又胖，凶神恶煞。
“杨桃，快跟我们去地府吧。”
那时我还坐在我家附近的河边发呆，看到两只鬼，还能对我说话，哪怕长得不怎样，我也觉得开心。
“呜呜！你们终于来啦！” 我已是鬼，哭起来，眼泪也像不要钱似的流下来。
黑白无常，电视里经常出现的角色，我还是认识的，见多了也没什么可怕。
“这，这么热情？”黑无常吓了一跳。
听他说，他和白无常到人间收鬼，个个都失魂落魄，舍不得离开人间。
我也舍不得，不过事实如此，还能如何。
黑白无常就这样懵逼地带着我回到地府。
阎王殿里，阎王爷翻着名册，愁眉苦脸。
我站在殿下，有点不知所措。被带进这里，所有鬼一声不吭，眼神躲躲闪闪，到底是为何？
阎王爷的眉头皱得都可夹死蚊子，而那个叫陆判的大人站在一旁，事不关己般。
“阎王大人，请问我以后要住哪里？还是直接去投胎？”我开口问道。我虽八岁，母亲从小训练我独立，我喜欢主动出击。
之前听黑无常说，人死后，非大忠大恶之人，判定善恶，就可去投胎轮回。
我一个小屁孩，还谈不上善恶，应该不用判断那么久吧。
阎王闻言一顿，叹气道：“杨桃呐！你暂时还不能投胎。”
我还来不及问为什么，陆判大人已经幸灾乐祸地说：“大人，您就直接说，您小舅子上次办错事，让杨桃投错胎不就得了。早晚都要说的。”
阎王爷有点恼羞成怒，瞪了他一眼。
“什么意思？”我好奇地问。
“嗯哼！”阎王爷清了清嗓子，“是这样的，你上一世死亡时，我们一个鬼差办错事，让你投到女儿身，可大错已铸成，便让你早点回来，掰回正道。”
阎王爷提都不提，那个鬼差正是他家小舅子。
“投，投到女儿身是什么意思？”
“哦，你本是男魂，虽投到女儿身，思想上会偏向男性思维。”
杨桃愣了愣，想到自己在人间确实调皮捣蛋，所有人都觉得我像男孩子，原来如此啊。
不对，男魂？那我现在是什么？
我突然低头看着自己的裤裆部位，如果有镜子，我想我会看到一张调色盘般的脸吧。
这段时间我伤心欲绝，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有什么改变。何况鬼不需要上厕所，谁知道那里是什么。
陆判突然噗嗤一声笑，调侃道：“别看了，确实有小鸡鸡的。魂就是魂，绝不会改变性别。”
我欲哭无泪，好好一个女鬼，怎么变成男鬼了。
地府为了弥补鬼差所犯的错，要对我补偿，为我安排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
但这要等机缘，我便在地府住下了。
02
我每天就坐在奈河前发呆，还惦记着的生前的妈妈。我在世时，妈妈过得并不开心。我想要送给妈妈的礼物，还没送出去。
奶奶想要孙子，一天到晚打电话来，在妈妈耳边念叨。
多年过去，妈妈都没有怀上弟弟，便和爸爸去医院检查。
据说是妈妈生我时，伤了子宫，很难自然怀上孩子。
爸爸妈妈逼于奶奶的压力，便去医院做试管婴儿，尝试了两年，竟然都没有成功。
妈妈很痛苦，为了生一个儿子，她甚至把我都给忽略了，所以我才会出意外死去的。
在此之前，爸爸给妈妈过生日，让妈妈许愿。妈妈失落地说，还能有什么愿望，不就生个儿子。
最后那一句，妈妈说得很小声，似有若无，但我猜出来了。
我不是没有失落，但我希望妈妈开心。
我当时想，如果可以，那就送妈妈一个弟弟吧。但我什么都不能做，只能送上祝福。
怎么送呢？我听别人说，石榴代表多子多福，可妈妈并不爱吃石榴，只爱喝酒。于是我便决定送妈妈一瓶石榴酒。
我自己不会做，不过我有一个同学，她妈妈会酿酒。
我去她家，偷偷跟她妈妈商量，我用压岁钱请她帮我酿一瓶石榴酒，阿姨同意了。
我们一起去挑了两个大石榴，还有一个好看的酒坛子，阿姨帮我将酒酿好封存，偷偷送回我家。
放在家里，妈妈肯定会看到，我便把酒坛子藏在阁楼顶上。
只是命运给我开了一个玩笑，我还没送出这坛酒，就出车祸死去了。
03
也许是出于愧疚，阎王爷对我很好，连带着所有鬼差都把我当孩子哄。
在我发呆时，牛头鬼差坐在我身边，先是在我面前摆了摆手，吸引我的注意，然后手向上一摊。
我看着面前这只酷似牛蹄的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糖果递给他。他们会哄我，却会向我索要糖果。
妈妈在人间给我烧了很多东西，所有鬼差都知道，我现在是地府里最富有的鬼。
“杨桃，想什么呢？”牛头吃着糖果，语音含糊地问。
我一手支着下巴，看着翻滚的奈何，血黄色的水面上，不时伸出一只手来，我竟也不怕。
电视节目看多了，也许就麻木了。
“我想妈妈了。”
“哦，是该想她，你想得越多，她烧给你的东西越多。像我们这种在地府多年的鬼差，早已经没人惦记了。”牛头低沉地说。
“为什么？”我不解。
家族里过年过节，不是都会供奉先人，让他们齐齐喝饱吃足吗？
“哎！哪是这回事。没指名道姓，谁知道要送给谁呢。地府里收到无名无姓的供奉多得是，都是由地府统一分配。地府里鬼魂那么多，能分到的也就那么点……”
我惆怅地想，有一天妈妈会不会也忘了我。
“我还能回去人间看看妈妈吗？”
“当然不能。”牛头想都不想就否决。
“不过……”
“不过什么？”我推了推牛头，“别吞吞吐吐，信不信我以后不分糖果给你。”
牛头鬼鬼祟祟地看了看四周，才在我耳边小声说道：“阎王对你心怀愧疚，你可以向他提要求。去看看也不是不可以。”
“真的？”我当即站起来，心都已经先飞回家去。
牛头慌张地站起来拉了拉我，“小声点，别让人知道是我说的。”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阎王要送我回人间并不容易。到了地府的鬼，一般是不允许回人间的。
知道我要回到人间，是想要完成未了的心愿，阎王叹一口气说：“罢了，尘缘未了，你的机缘一直不会来，你就去吧。”
04
牛头领着我回到人间，正是深夜时分。
回到家，一切都变了，有关我的东西，全都不见了。
这个家再也没有我的痕迹。
我想起奶奶当时来到家里，厉声说死人的东西，全部都不能留。
妈妈拗不过奶奶，悲痛欲绝地看着别人把我的所有东西清理出去。
屋内的挂钟嘀嗒嘀嗒地响，我凑过去，看着上面的日期，明天竟然是妈妈的生日。原来不知不觉，已经过去这么久。
我先去妈妈房里看了她，她在我眼中是最美最温柔的，可是如今憔悴了很多，也睡得不安稳。
我忍不住伏在她身上，小声说：“妈妈，别怕，我在。”
她曾说我是她的小太阳，只要我在，她什么都不怕。
“喂，别靠近太久，对她不好。”牛头提醒我。
我舍不得离开妈妈的怀抱，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拥抱妈妈了，忍不住泪流满面。
“妈妈，妈妈……”我不停地喊着。
“桃桃……”妈妈低声说。
她还记得我，她的梦中有我。
“喂喂……快起来。”牛头着急得过来拉我。
“知道啦！”我起来擦擦眼泪。
我还有最重要的事情要做。
阁楼上本来堆放着我的玩具和衣物，如今空荡荡的。我知道我那坛酒还在。
阁楼的顶部有一个角落，曾经落下一块木板，我发现木板后面是空的，那个地方正好可以藏住我的酒坛子。
我将酒坛子放进去之后，还细心地给木板涂上同色的涂料，让它看起来没有缝一样。
石榴酒是牛头帮我拿出来的，我还没有能力在这个世界支配任何东西。
我让牛头把石榴酒放在餐桌上，这样妈妈一早起来，就可以看到我送给她的礼物。她一定会喜欢的。
05
次日，妈妈难得睡了懒觉，爸爸没有吵醒她，亲了亲她的额头，将礼物放在枕头边，便去上班了。
爸爸是大头虾，在餐桌旁边走过，也没给我的石榴酒一个眼神。
还好妈妈不是，妈妈醒来，走出房间，第一时间便看到了这坛酒。我还用红丝带绑着的，一年过去，也恍然如新。
妈妈捧着酒坛子看了看，还打开闻了闻，非常开心。
她马上就拿来一个红酒杯，倒了一杯，美滋滋地喝一口。
石榴酒泛着淡淡的红色，非常好看。
妈妈研究了一会，也知道这是石榴泡的酒。
她拿出手机给爸爸发信息：“亲爱的，礼物我收到了，很喜欢。”
爸爸很快就回复：“喜欢就好！我忙了。”
“这家伙，可算开窍了，不再送我项链耳环。知道我不喜欢吃石榴，就送石榴酒。”妈妈淡笑着自言自语，语毕，又长长地叹一口气。
“妈妈，这是我送的。爸爸，你怎么抢我的功劳。” 我哭笑不得，可惜妈妈听不到我说的。
牛头同情地看着我，拍拍我的肩膀，安慰道：“别难过，人死了，除了名流千古的人，都会被所有人遗忘的。”
我心里酸酸的，就算妈妈梦里有我，生活中，我早已不在。
等到妈妈出门去买菜，牛头便叫我回去了。
我坐在阴暗的角落里，摇头拒绝。我知道，这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妈妈，我要留到最后一刻。
06
妈妈兴匆匆地出门，急匆匆地回来。
一进家门，就大喊大叫：“桃桃，桃桃，是不是你回来了？你回来看妈妈了，是吗？”
“桃桃……”
妈妈崩溃大哭，哭着哭着，她打电话给爸爸，接通电话劈头就问：“你送了什么礼物给我？”
“你怎么啦？哭了吗？”
“你别问，你送什么礼物给我了？”
“你不是说很喜欢吗？一对耳环啊，我早上放在你的床头上。”
妈妈“哦”了一声，挂了电话，又跑到房间里，果真看到爸爸送给她的礼物。
她把礼物握在手里，失神地叫着“桃桃”。
突然，妈妈站起来，在房里四处张望。
“桃桃，是你回来了吗？你出来见见妈妈。”
妈妈好像疯子一样，在家里到处寻觅，最后在阁楼上看到那块没有装上去的木板，以及屋顶空着的一块地方。
她把木板抱在怀里，呜呜地痛哭。
“桃桃，你出来，妈妈知道了，石榴酒是你送给妈妈的。妈妈今天出门遇到你的同学妈妈，她知道我今天生日，特意和我说起你让她酿石榴酒的事。”
妈妈哽咽着说：“她说石榴代表多子多福，你知道妈妈不喜欢石榴，便送石榴酒，希望妈妈喝了酒，就能怀上弟弟，那是对妈妈最好的祝福。可是桃桃，妈妈宁愿不要弟弟，也不想失去你，你回来好不好……”
“妈妈！妈妈！”我没想到妈妈会那么激动，我只希望她快乐啊。
牛头看得直摇头，但他也不得不提醒我，真的该走了。
我如何舍得离开最爱的妈妈，我蹲下身子，抱住她。虽然我什么都摸不着，也感觉不到，但我知道，那是妈妈最温暖的怀抱。
妈妈似乎颤抖了一下，又大喊：“桃桃，桃桃。”
“杨桃，该走了。”牛头催促，甚至动手来拉我，一把将我拉走。一阵风卷来，我已经离开了家。
我不知道妈妈后来怎么样了，我也没机会知道。
因为回到地府没多久，阎王就说我的机缘已到，可以去投胎了。
我不知道要投到哪里，喝了孟婆汤，一切前尘往事便烟消云散，知道了又能如何。
我去投胎前，将所有东西都送给了牛头，喝下孟婆汤，我便毫不犹豫地跳下了轮回道。
07
我答应过杨桃，时不时来看看他妈妈过得好不好。
十年过去，他妈妈生了弟弟，弟弟已经九岁多，长着一张与杨桃酷似的脸。
但是杨桃的妈妈也是奇怪，杨桃在世时那么想要儿子，如今儿子都长大了，她却一直思念杨桃，把儿子都忽略了。
马面说：“牛头，这就是杨桃的妈妈？”
“对啊！”
“人在世时不珍惜，等人死后才想着补偿，有什么用。如今好了，死去的人补偿不了，眼前儿子又亏欠了，你说这人怎么那么贱？”
“骂谁呢你？”我不爽地问。
“我这不是为杨桃感到不值嘛！杨桃希望妈妈快乐，结果他妈妈成了啥样，愧疚给谁看？哼！”
马面冷嘲一声，扭头走了。
我叹气，不管怎么样，杨桃做了他该做的事，我也做了我该做的事。别人的事，又有谁管得着。
（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