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何雨薇的未婚夫陆云霄是营区最年轻的连长,他胳膊上有道刀刻的伤疤,是字母“DM”。
每次出任务平安归来,他总是抬起手臂亲吻字母‘DM’。
何雨薇曾问过他‘DM’是什么意思,陆云霄满眼温柔地告诉她:“这是信仰,一种比我生命还重的信仰。”
但其实,“DM”是他青梅丁妙名字的缩写。
……
1979年6月,红旗公社。
婚姻处的人强调:“何雨薇同志,你自愿和陆云霄同志结成夫妻吗?军婚报告一旦提交不能撤销,你是否确定提交?”
递交结婚申请报告的瞬间,何雨薇重生了。
她白了脸一把撕了结婚报告:“不结了!我不要再守活寡。”
撕完就跌跌撞撞冲出门,一直跑到太阳底下,何雨薇才敢喘口气。
上辈子,她嫁给陆云霄,可婚后他却不碰她。
临终前,医生拿着她的车祸手术单满医院找人,陆云霄却陪在青梅丁妙身边嘘寒问暖,她最后在剧痛中死去。
何雨薇扶着土坯墙站着,身后忽然传来一道磁性的声音:“怎么在这发呆?结婚报告交了吗?”
何雨薇回头,正见年轻俊朗的陆云霄冲她走来,男人穿着一身崭新的78式军服,宽肩窄腰、身姿笔挺,推着一辆二八大杠。
凌厉眼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语气急迫,似乎很着急和她结婚。
他停在她身边,瞟了一眼土坯墙壁上的标语,眸光一暗:“怎么还惦记着高考,你不是答应跟我结婚,一直陪在我身边不去高考了吗?”
何雨薇才发现,身侧这堵墙上写着——
“今天励志去高考,明天为国做栋梁!”
她脸色变了又变。
都说高考是改命的最好办法,如果自己这辈子参加高考,是不是就不会走上前世的结局了?
她高中的成绩不差,她有信心考上大学……
“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
何雨薇僵硬一瞬,磕磕绊绊地应了一声,转头看到他手上的信,连忙岔开话题。
“你不是给朋友寄信去了吗?怎么没寄?”
说到这儿,陆云霄顷刻软了眉目。
“妙妙信上说她来咱们这儿办事,估摸着下午就到,招待所环境差,她肯定住不惯,到时候我接她住咱家。”
“我先送你去工厂,晚点再去车站接她。”
他口中的妙妙,就是他的青梅丁妙。
是他真正爱惨了的女人。
何雨薇没作声,上辈子,她看够了陆云霄对丁妙无条件的宠爱,一开始她根本受不了,想让她的男人只爱她一个。
争过、闹过,却只换来了陆云霄一次又一次的冷淡,直到失去生命。
这辈子,陆云霄的爱,她不稀罕要了。
他爱给谁就给谁吧。
坐上自行车后座,她没有像之前一样去抱陆云霄的腰。
反而是他不习惯,往后摸索,抓住她冰凉的手强行扣在他身前,紧紧攥住:“怎么又走神?抱紧我,摔了我会心疼。”
何雨薇眸光闪烁,嘴角溢出一丝苦笑。
前世这些让她以为被爱的细节,现在看,或许都是装的吧?
两人很快抵达钢铁厂门口。
陆云霄长腿撑地,扶着车把让何雨薇先下去。
离开前,还不忘叮嘱:“你长得漂亮,在厂里要是有小年轻跟你搭话,别搭理他,要是谁欺负了你,就告诉我,我帮你收拾他。”
说完,他满目柔情,温热的大掌在她头顶轻轻拍了两下。
对上他温柔的双眼,何雨薇恍惚中觉得,他似乎是真的很爱她。
父母过世后,她一直在钢铁厂当焊工,她和陆云霄的第一次见面,就是陆云霄帮她打跑了一个动手动脚的男工。
之后,他说对她一见钟情,约她看电影,送她点心,裙子,雪花膏,他又是帅气的军人,她很难不沦陷。
她做梦都想被真心护着,疼着,爱着。
上辈子,她是真的很爱,也很依赖陆云霄……
一想到‘爱陆云霄’,何雨薇周身忽地一痛,仿佛回到前世车祸……
她痛得一个激灵,险些喘不过气。
不能再错了,不能再沉溺于不属于自己的感情。
这辈子,她一定要参加高考,过不一样的人生!
缓过气来,何雨薇转头走进钢铁厂,忙活到天黑,才摘了焊接手套准备下工。
走了大半个小时,回到家。
屋里亮着灯。
门开着,隔着草珠子门帘,隐约有少女的娇憨声传出——
“云霄,京市大院的人都知道你喜欢我,你还在手臂上刻了我名字的缩写。”
“现在你却要跟一个孤儿结婚,是不是因为我拒绝了你,你才故意赌气?”
何雨薇想要拨开门帘的手,僵在半空中。
门帘摇晃的间隙里,她看着陆云霄张开手臂抱住了丁妙。
紧接着,晚风吹来他的叹息——
“傻丫头,你喜欢的男人和何雨薇有婚约,我不娶何雨薇,你怎么追求幸福?”
第2章
何雨薇怔在原地,哪怕上辈子已经知道真相,可听到陆云霄亲口承认,心脏还是一抽一抽地疼。
陆云霄真的一点都不爱她。
初夏的风,冷得莫名,让她忍不住发抖。
半晌,陆云霄声音传来。
“天黑了,雨薇也该回来了,我去接她。”
听到这话,何雨薇才回过神,掀开的门帘抬脚走进去。
见她回来,陆云霄立即迎上前,热情介绍:“回来了,我刚要去接你,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丁妙。”
何雨薇视线淡淡扫过屋内。
她特地为结婚绣的大红鸳鸯盖头,现在被随意铺在凳子上当坐垫,丁妙坐在上面朝她招了招手,算是打招呼。
桌上摆着十几道菜,红油鲜亮,辛辣味扑鼻。
丁妙拿起筷子,女主人似的发话。
“别愣着了,都是云霄亲手做的,能吃上这些菜,你可是沾了我的光,我这人挑嘴就爱吃辣,他特意跟部队里的川菜大厨学了一两个月呢。”
何雨薇闭了闭眼,陆云霄似乎忘了,她根本吃不了辣。
勉强吃完一顿饭。
何雨薇肚子里火烧火燎的难受。
她刚出屋门去厕所,就被陆云霄拉住了手腕,面露难色。
“咱家就这一间屋、一个炕,之前你睡炕上,我睡地上还好,现在三个人肯定住不下,这一个月我准备先回部队去。”
他这话没什么问题,何雨薇点头应下。
“可以。”说完,她就要走。
陆云霄又拉住她,神色有些不自在:“妙妙从小就有自己的房间,她不太习惯和外人住一起……”
他话没说完,犹豫地看着何雨薇。
何雨薇心底一冷,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显得平静:“那你想让我怎么做?”
见她似乎并没闹,陆云霄神色微松:“我把柴火房收拾出来,你将就睡一个月,妙妙下个月办完事就走了。”
这一年来,陆云霄说是对她一见钟情,追求她,陪她看星星、看月亮。
现在丁妙来了,就装不下去了,急着把她踢开。
何雨薇看着陆云霄,忽地笑了:“行啊,你帮我把东西搬过去吧。”
陆云霄面上一喜:“委屈你了,我就知道你温柔善良,一定会同意的。”
这跟温柔善良有什么关系,她只是不在意了而已。
可男人连转身的背影都透着愉悦,根本没注意到何雨薇眼中的淡漠。
何雨薇上完厕所出来,肚子还是不舒服,肠胃似乎都被辣的搅到了一起。
正要进屋,她蓦地听到一声尖叫:“啊!陆云霄!你们家怎么有老鼠啊!”
接着,她就看到,只穿着短裤小背心的丁妙,扑进了陆云霄怀里。
而陆云霄熟练地抱着她,一点都没避嫌的意思,还温柔安抚:“不怕不怕,老鼠已经走了。”
丁妙缩在他怀里,哭着说:“这是什么地方呀?怎么会有那么大一只老鼠,你知道我最见不得这种东西了,我害怕,你得留下来陪我。”
陆云霄笑容无奈:“好好好,我陪你。”
他抱着丁妙进屋把人放在炕上,始终握着她的手轻哄:“睡吧,我就在这儿,哪儿也不去。”
何雨薇站在窗外静静看着这熟悉又陌生一幕。
若是上辈子,她早就冲进去,吃醋闹开了,但陆云霄把照顾丁妙作理所当然,她越闹,他越觉得她泼辣。
日子久了,她就成了他眼中的泼妇。
这辈子,就算心里还痛,但她不会再插手他和丁妙的事情。
她要学着放下他,不在意他。
这一世,她要做的,是参加高考,追求取悦自己的人生。
……
第二天醒来时。
家里只剩下何雨薇。
她把夹在书里的高考报名表拿出来,填上自己的名字,交到了招考办,还顺路给自己报名了高考夜校冲刺班。
去钢铁厂请完假,她就拿着假条回了家。
走到门口,何雨薇心底没来由涌上一股不安,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刚一进院子,她就发现自己的小柴房乱糟糟的,陆云霄和丁妙两个人背对着她,站在里面,显得无比拥挤。
她眉心一跳:“你们干什么?”
听到动静,丁妙忽地生气冲到她面前,拽着一封信,抬手就甩来一巴掌——
“贱人!你都已经要和云霄结婚了,竟然还写信勾搭我的男人!”
第3章
何雨薇生生挨了一巴掌,唇角流血。
怒火瞬间点燃,她抬手想打回去,却被走过来的陆云霄抓住了手腕。
“雨薇,你冷静点,妙妙有心脏病,不能磕碰,更何况,要不是你还和唐霆牵扯不清,她也不会这么激动。”
陆云霄口中的唐霆,就是何雨薇有婚约的娃娃亲对象。
可她从来都没见过唐霆。
何雨薇瞪大双眼,难以置信怒视陆云霄:“我和唐霆牵扯不清?”
话音未落,丁妙就把手中的信甩到了她脸上。
上面的字迹筋骨遒劲。
【雨薇同志,我是你未来的丈夫,期待与你见面。——唐霆】
只看了一眼,何雨薇就红着眼把信狠狠拍在陆云霄胸口。
“睁大你的眼睛好好看看!这是一年前收到的信!早在确定要跟你在一起之前,我就给唐霆回过信,拒绝见面取消婚约了。”
抹平邮戳上的褶皱,见到信上落款的日期是1978年,陆云霄神情一滞。
一旁的丁妙冷哼一声,仰着下巴走进里屋。
高傲的模样,摆明了就算是她错了,何雨薇也别想拿她怎么样。
“对不起雨薇,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但妙妙也不是故意的,她只是一时激动,你一向大度,别怪……”
何雨薇捂着脸,泛红的双眼直逼陆云霄心底:“换作任何一个男人,看到心上人被打,都不会劝她大度。”
“除非不爱。”
话落,陆云霄显然僵了一瞬。
何雨薇自嘲推开人,进了小柴房狠狠关了门。
月光下,屋外男人的影子倒映在格子窗上。
何雨薇淡冷看着,眼里的湿意被她逼了回去。
重来一次,丁妙这一巴掌打醒了她,让她更加确定了离开陆云霄的想法。
她要离开他们,过自己的生活。
只是,陆云霄显然不愿意就这样放过她。
第二天一早,何雨薇刚开门出去,就见到早就等在门外的陆云霄
男人讨好冲她笑笑,把手里的小笼包递过来:“雨薇,我特地起早起排队买了你爱吃的香菇肉包。”
如果是以前,何雨薇早就高兴冲过去抱着他,感谢他,说爱他了。
但现在,她只是敷衍笑笑:“厂子食堂有免费早饭吃,包子你留着给丁妙吧。”
说着,她就要走。
但陆云霄却忽然抱住了何雨薇,清朗的眉眼有些无措:“对不起雨薇,昨晚让你受委屈了,我保证以后一定好好保护你,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说得好听。
上辈子他也承诺过这话,可结果呢?
何雨薇没动,只是声音平静地反问:“那你以后能不理丁妙吗?”
头顶的呼吸迟了一秒。
又听他说:“我和妙妙只是从小玩到大的好朋友,要是真有什么早就发生了,你才是我要共度一生的妻子。”
共度一生?
重生前惨死的痛楚涌上心头,何雨薇实在听不下去。
但她不知道这个时候挑破他的算计,他又会不会想其他法子对付她?
还有二十来天就高考了,她不想出意外。
便抬手挣脱,只敷衍说:“我该上班去了,迟到要扣钱。”
陆云霄这次没再纠缠。
但之后的几天,他又是送钱送票、又是买布拉吉,想办法讨她欢心。
但这些对何雨薇没有半点作用。
这天早上。
何雨薇去钢铁厂之前,意外收到了唐霆的包裹,很大一包东西,吃的、穿的、用的都有,出手很是阔绰。
还有她没见过的海螺和海星标本。
她不知道为什么已经退婚了,唐霆还给她送这些。
所以她把包袱都原封不动包好,准备找个空闲的时间,把这些东西重新寄给唐霆。
又是忙碌的一天,何雨薇下班后,照例去夜校学习。
晚上十点,何雨薇才疲惫从夜校回家。
刚进柴房,就见里面一片狼藉,早上刚收到的包裹被人摔了一地。
满院子都是被撕烂的新衣服碎片。
第4章
而丁妙,正在一旁挑衅地看着她。
林雨薇没动地上那些东西,面无表情问:“你干的?”
丁妙扬了扬下巴,语气不屑:“我男人的东西,我想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还需要问你这个水性杨花的狐狸精?”
说话间,陆云霄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弯腰捡起地上的包裹皮,借着檐下的灯光,看清寄件人处唐霆的名字,登时皱起了眉。
他攥着包裹皮,几步走到林雨薇面前问:“唐霆为什么给你寄东西?”
男人眼中的怀疑,就跟审问犯人一样。
何雨薇觉得以前的自己实在缺爱得离谱,才会觉得这个对她没有半点信任的陆云霄爱着她。
她淡漠开口:“我早就说过,我已经明明白白和唐霆断了娃娃亲关系。”
“这些东西我本来打算原封不动还给他,现在搞成这样,你们自己去跟你们的好兄弟,好竹马解释吧。”
陆云霄脸上空了一瞬。
似乎是没想到,何雨薇居然知道他们三个,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何雨薇没等他们开口,就关门回了小柴房。
她极力压下心头的闷堵,在脑海里背诵着高考的英文单词,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而就在快要入睡的时候,柴房门‘吱呀’一声开了。
何雨薇刚一睁眼,身后男人就从背后抱住了她。
她一瞬僵硬。
可陆云霄就像没察觉到她的异常似的,下巴抵在她肩窝,叫了声:“媳妇儿。”
这几个字,让何雨薇心灵一颤。
要是以前,听到他如此亲昵地叫自己,她心里说不定会和吃了蜜糖一样甜。
可现在,除了苦涩还有厚重的遗憾。
耳畔又听男人继续:“包裹的事是我误会你了,原谅我的冲动,我只是见不得其他男人和你扯上关系。”
“等我们领了证后,我就带你回京市见爸妈,你漂亮又上进,他们一定会喜欢你的。”
何雨薇表面不动声色,攥紧的指甲却深深陷进了肉里。
上辈子,陆云霄的爸妈一样不喜欢她。
她每次回去,就要像个保姆一样不光要做一家老小的饭,打扫屋里屋外的卫生,还要被挑三拣四。
明明是陆云霄不肯跟她圆房,他们却整天骂她是不下蛋的母鸡。
后来公婆年纪大,退休了。
她上交工资,尽心竭力照顾,却还是一句好都捞不到,成了左邻右舍口中奸懒馋滑的乡下媳妇儿。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陆云霄不喜欢她。
前世的她偏偏看不明白,总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
“我知道了。”何雨薇拿出自己最好的演技,回过头冲陆云霄微笑,“我们处对象的时候约定过,只要你用心爱我,我就不会生你的气。”
“我们要一辈子在一起,生气伤情分,你说是不是?”
月色下,陆云霄紧绷的神色肉眼可见缓和。
他俯身克制吻了吻何雨薇的发顶:“你能这么想,我很高兴。”
何雨薇垂眸笑笑。
高兴就好,最好高兴到别妨碍她半个月后的高考。
别妨碍她离开他的计划。
……
大概是真的安抚好了陆云霄,接下来几天,陆云霄一心陪着丁妙,没再来找何雨薇。
转眼,就到了高考的前一天。
夜校结课了。
何雨薇下工回家,刚转过路口,就看到一个墨绿色制服、戴大盖帽的邮递员,蹬着自行车从家门口离开。
她顿时心跳加速,一股不安涌上心头。
来不及多想,她拔腿冲进屋里,只见丁妙正慌忙将一个印着‘高考’字样的信件往灶坑里塞,火星四溅。
何雨薇眼皮猛地一跳。
她冲上前去,一把抢过信件,踩灭火苗看清东西的那一刻,整个人如遭雷击——
被烧毁的,竟是她的高考准考证!
第5章
何雨薇捧起焦黑的纸灰,气得浑身发抖。
明天就高考了,可现在她的准考证被毁了!
没有准考证就不能参加高考,不能高考就没法上大学,不能上大学就摆脱不了陆云霄!
重来一世,她难道还要走上上辈子惨死的老路吗?
她再也压不住愤怒,冲过去一把拽住丁妙的衣领:“你个毒妇!为什么要烧掉我的准考证!”
丁妙似乎是被她吓到,脸白了一瞬。
听着吉普车由远及近的轰鸣。
她眼中很快又浮现出得意,压低声音嘲讽:“就凭你也想考大学?我告诉你,不管是唐霆还是陆云霄,都只能是我的。”
话音未落,她面露惊恐,狠狠向后栽倒。
“啊!雨薇,别掐我,救命!”
“住手!”
赶回来的陆云霄一把将丁妙抢过去,小心抱在怀里:“雨薇!你疯了吗?妙妙从小身体就不好,就算她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你也不该掐她。”
何雨薇呼吸一窒,胸口闷痛,直叫她喘不过气。
她攥着手里焦黑的碎片,猩红的眼都是怨:“陆云霄,你知不知道丁妙做了什么,她——”
“云霄,我、我好难受……”
丁妙突然发病,陆云霄脸色一变,当即抱起人奔向了吉普车。
只给何雨薇留下一句:“我先送妙妙去卫生所,其他事等我回来再说。”
车子绝尘而去。
望着院中掀起的滚滚烟尘,何雨薇的心一点点跌入谷底。
天边忽然轰隆一声,下起了大雨。
何雨薇紧了紧收手,拿起身份证冲出了门,她要去重新办理准考证。
重来一辈子,她必须离开陆云霄!
轰隆,雷鸣一阵阵。
这场大雨一直下到了,第二天清晨。
高考开始了。
何雨薇浑身湿漉漉,都没来得及回家换衣服,她小心又慎重答题。
这份高考的试卷对她来说,不只是一份答卷,而是她后半生的自由车票,她必须拿到……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忍着饿,忍着累。
叮铃铃的考试结束铃声响起,何雨薇终于走出了考场的大门。
外面,夕阳还没收回余晖。
六月炽热的阳光照在何雨薇身上,她脑袋越来越昏沉,摸摸额头已经是一片滚烫。
她踉跄回到家,正要推门进去,却听见里面传来丁妙的哭泣。
“陆云霄你别再问了,我就是故意烧了何雨薇的高考准考证,我不想让何雨薇有机会考去京市,不想她去找唐霆。”
“你要是为何雨薇出头,就报公安,把我抓起来吧。”
蛮横的两句冷水一般,刺的何雨薇清醒了不少。
怒意升腾,可还不等她开口,屋内又传出陆云霄温柔却如针扎的一句——
“妙妙别哭了,你明知道我舍不得你吃苦,怎么会报公安抓你?”
第6章
听着这些话,何雨薇气得浑身发抖,她正要推门进去,却眼前一黑直直栽倒。
昏沉中,一阵窒息逼醒了她。
睁眼时,何雨薇才发现,自己正躺在小柴房的木板床上。
焦煳的浓烟直钻口鼻,起火了!
她咳着,踉跄着去拍门。
“有人吗?救命——”
“陆云霄!”
就在这时,陆云霄的身影猛地从院子外冲进来。
生死之际,何雨薇宛如看到了救星一般,用力拍打着门,大声呼喊:“陆云霄!我在这儿……咳咳!救救我!”
门外,陆云霄脚步一顿,朝小柴房看来。
但他下一秒,却转身冲进主屋,抱出了丁妙,头也不回地离开。
“嘭!”
烧断的房梁砸向何雨薇,何雨薇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小腿一阵钻心的疼。
意识逐渐模糊。
绝望之下,她彻底闭上了双眼……
何雨薇以为,短暂的重生就这样结束了。
可没想到再次睁开眼,入目是卫生院白色的墙壁。
“雨薇,你昏迷三天了,终于醒了!”
满脸胡茬的陆云霄见她醒了,一把抱住她:“你吓到我了。明明救援队及时把你送来了医院,可你却昏迷不醒,医生说你再不醒来,就永远醒不过来了……”
“好在,你醒来了。”
他不断抱紧她,何雨薇能清晰感受他的紧张。
这一刻,就好像他真的很爱她。
但她明白,不过是演戏罢了。
如果爱她,他怎么舍得不救她呢?
她淡淡推拒:“你抱得太紧了,我有些喘不过气。”
“对不起,我有些激动了。”
陆云霄刚一松开手,何雨薇就望着他直直问:“你救丁妙的时候,我叫你,你没听到吗?”
陆云霄脸色一僵,犹豫了一瞬才说:“听到了。”
意料之中的回答,何雨薇的心却还是忍不住刺痛了一下。
“那你为什么不救我?”
陆云霄沉默着,眼中闪过片刻的慌乱。
“对不起雨薇,妙妙她有心脏病,我是军人,必须优先解救困难群众,而且当时,其他同志也都赶到了院子外,我以为你不会有事。”
他以为不会有事?
分不清是腿上的烧伤更痛,还是心里的失望更痛,何雨薇不想继续对话。
恰好这时,护士探头进来,表情微妙:“陆连长,丁妙同志又不肯吃药了。”
闻言,陆云霄面露为难,下意识冲何雨薇解释:“妙妙从小就不爱吃药,一直都要人哄着……”
何雨薇疲惫靠上枕头,淡淡给他台阶下:“那你去哄她吃药吧。”
见她答应,陆云霄眉目舒展,握住她的手承诺:“那你先输液,我很快就回来,到时候给你带一屉你爱吃的小笼包。”
何雨薇没把这承诺放在心头。
果然,两个小时过去,何雨薇的点滴瓶空了,陆云霄都还没回来。
她肚子饿得咕咕叫,摘了针后,就一瘸一拐下床,准备去外头买早餐吃。
谁知道,刚一走出门口,就听隔壁传来丁妙甜腻的撒娇:“云霄,我还要,你喂的东西格外好吃。”
何雨薇扭头,就见陆云霄正夹着一个小笼包,溺宠喂到丁妙嘴里。
第7章
陆云霄收回手的瞬间,与何雨薇视线相对。
他脸上闪过一丝慌乱,立即放下饭盒站起身,但下一秒却被丁妙笑着箍住了腰。
“雨薇,我和云霄从小玩到大,他只是习惯了照顾我,你千万别误会。”
分不清是身上疼还是心里疼。
何雨薇听着这阴阳怪气的宣言,压抑了两辈子的委屈喷薄而出:“我男人照顾你,那我怎么办?”
她的身影不高不低,但足够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护士和病人的家属都看过来。
丁妙却无所谓地撇撇嘴:“云霄,你媳妇儿可真小气,还没领证呢就乱吃飞醋,等真结了婚,你是不是得跟我断交?”
一旁的小护士看不下去,心直口快骂:“什么朋友这么没分寸?小三还差不多,霸着别人丈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他媳妇儿呢!”
丁妙脸一僵,这才不高兴闭上嘴。
陆云霄脸色尴尬,似乎想开口解释,但何雨薇没给他这个机会。
她顺着护士的指引,径直走向医院食堂。
吃完饭,回到病房。
刚一推开门,陆云霄就迎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份冒着热气的小笼包,心虚地说:“雨薇,你别多想,我跟妙妙真的没什么……”
“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如果真的要在一起早就处对象了。”
话刚落音,何雨薇就接茬:“嗯,我相信你。”
“毕竟,我这个孤女也没什么好图谋的,你要是不喜欢我为什么要和我结婚呢,对吧?”
她大方笑着,没有一点芥蒂。
偏偏越是这样,陆云霄越是不敢和她对视。
他扶着人坐下,主动转移话题:“家里不知道怎么烧了起来,你放在小柴房的东西几乎烧光了,眼见着我们就要结婚……”
“你需要什么就跟我说,我去买。”
烧光了啊,那更好,正好方便她和陆云霄彻底斩断关系。
何雨薇想了想,才接话:“那你先帮我补办一张身份证吧,身份证应该也烧毁了,领结婚证要这个。”
陆云霄没多想,一口答应。
“没问题,身份证办好需要半个月,这段时间你安心休养,其他的交给我。”
接下来半个月,何雨薇一直在卫生院休养,还抽时间去辞了钢铁厂的工作,填报了高考志愿。
陆云霄说着来陪她,但也就来了一两次,她一直表现得很从容,装出一个新娘子该有的高兴。
拿到新的身份证这天,她就办理了出院手续。
陆云霄来卫生院接她,帮她收拾好东西,提在手上,满脸歉疚。
“雨薇,这段时间的确让你受委屈了,妙妙马上就要回京市了,以后咱俩好好过日子。”
何雨薇淡淡地“嗯”了一声。
以后,他们的确要好好过日子。
各过各的日子。
丁妙要走了,她也要走了。
……
吉普车停在院子门口。
小柴房已经焦黑一片,倾倒在主屋旁边成了废墟。
其他地方好好的,看起来没什么损坏。
何雨薇刚下车,就见不远处的邮递员走了过来,对方手上拿着一个包裹,热情询问:“请问是何雨薇同志吗?”
她点点头,接过包裹。
转头就看见陆云霄蹙起了眉头:“又是唐霆寄给你的吗?”
何雨薇轻笑一声,直接将包裹递到他面前。
“你那么在乎是不是唐霆,为什么不直接拆开看呢?”
陆云霄抿着唇,没说话,许久才低头道歉:“对不起雨薇,我不该不信任你。”
说完,他伸出手,想摸她的头。
何雨薇却像没看到似的,转身躲了过去。
回到屋里,她攥了攥拳,深吸一口气打开包裹。
只见里面安安静静地躺着一张“西南军工科技大学录取通知书”。
另外还有一张车票。
时间是今天晚上,八点。
第8章
何雨薇松了口气,终于可以离开,可以摆脱陆云霄了。
她把车票和录取通知书收进包裹,这时身后传来陆云霄疑惑一句:“通知书?你不是没有准考证都没参加高考?怎么会有大学录取通知书?”
何雨薇心头一紧,回头却从容递上包裹。
故意说:“厂里同事考上了大学,填了我的地址,你要是不信,还怀疑这是唐霆寄给我的东西,就自己看看。”
陆云霄被问得心虚,尴尬笑笑:“你收好吧。别人的东西我不感兴趣。”
“我去接妙妙,你在家好好休息。”
说完,他就出门去。
等车远去,何雨薇才脱力扶着桌子坐下,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明天就要走了,说实话,她刚刚还真怕到了这个节骨眼上,被陆云霄发现,她要离开他……
好在陆云霄真的一点都不在意她。
所以,高考那天,他顾着对丁妙献殷勤,都没发现她补办好了准考证,去高考了。
在卫生院那半个月,她又是去填高考志愿,又是去辞工作,他也一点都没发现。
距离晚上八点,还有十个小时。
时间还早。
何雨薇把车票,身份证,高考录取通知书妥帖放好,准备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
从烧毁的小柴房里发现了烧了一半的大红布拉吉,那是陆云霄给她买的新娘裙子,还有两人烧得一半的合照,烧了一半的鸳鸯红盖头……6
她把这些清理出来都装进垃圾袋,陆云霄恰好回来。
“你手里提的都是什么?”
何雨薇当着他的面,把袋子扔进院外的垃圾车内,烧毁的东西瞬间铺了垃圾车半车。
她还说:“都是一些没用的东西。”
陆云霄蹙眉点了点,没有半点留恋挪开视线。
还说:“对了,妙妙今天晚上八点的火车赶回京市,就不回来了,我直接带她去车站招待所候车,你在家好好休息。”
真巧。
丁妙今晚八点回京市,她也是今晚八点出发去大学报到了。
何雨薇点了点头:“你去忙吧。”
话落,一只温热的大掌就盖在了她头顶,陆云霄如往常一般,轻轻揉了揉。
“你在家乖乖等我回来,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保证一点辣椒都不放。”
话落,陆云霄转身,大步朝车上走去。
眼看着走到车门边,右手已经握住了门把手,他忽然心慌的厉害,下意识折返,一把抱住何雨薇。
手臂收紧:“雨薇,我忽然有些莫名的心慌,竟有种这次分开后,就一辈子见不到你的错觉。”
“但怎么可能呢?你都亲自交了我们的结婚报告,你永远不会离开我,对吗?”
何雨薇颤了一下。
她惊讶陆云霄的直觉,他不愧是军区最年轻最有前途的连长。
正想着这么躲过这次询问,不远处,车上的丁妙等不及催促:“你们俩在腻歪一会儿天都黑了,我要赶不上火车了!”
出乎意料的,陆云霄这次没理会丁妙的话,反而还抱得更紧。
可惜拥抱真的很奇妙,虽然两颗心靠得很近,却看不见对方的脸。
所以陆云霄也没看见,何雨薇此刻满眼淡漠和释然。
她拍了拍陆云霄的后背,轻声道:“去吧。”
往前走,别回头。
在她的注视下,陆云霄终于松开手,上了车。
车轮滚滚,尘土飞扬。
何雨薇静静站在原地,招手作别:“陆云霄,再见。”
烟尘散去,吉普车消失不见。
何雨薇回屋背上挎包,脚步轻松,迎着盛夏的阳光,朝前走——
走向一个没有陆云霄,没有欺骗,没有遗憾的全新未来!
第9章
崎岖的土路上。
陆云霄双手握着方向盘,嘴唇紧绷成一条直线,皱着眉一言不发。
不知道为什么,他心里那股不安越来越浓烈。
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正在脱离。
终于,他狠狠踩下刹车,停在了路边……
强大的惯性,让副驾驶上的丁妙狠狠往前一荡,惊呼脱口而出:“陆云霄,你干什么?”
陆云霄已经下了车,他皱眉回望红旗公社,眼中有化不开的浓雾。
丁妙跳下车绕到他身边:“别看了,我肚子都饿了,还想去县里吃饭呢。”
她伸手搭上陆云霄衣袖,用力拽了拽,陆云霄却没动。
“妙妙,你说雨薇她……”
陆云霄话没说完,就被丁妙急吼吼打断:“她什么她,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有机会嫁给你已经是烧了八辈子高香了,还能跑了不成?”
话是没错,何雨薇的确无处可去。
陆云霄收敛神色,驱散笼罩在心头的不安,再度启动了吉普车。
另一边。
何雨薇行走在泥泞的山路上,她每一步都很小心。
“嗷呜——!”7
远处的山林里响起两声狼嚎,冷风吹来一阵血腥味,何雨薇一阵瑟缩,不由得抱紧了怀中的挎包,脚步更快了。
上次走这条路,还是深夜,那时因为要去县里补办准考证,那时心里太急,根本顾不上害怕。
现在傍晚再走这条路,何雨薇心里反而打起了鼓。
不知不觉间,她已经快步跑了起来。
一路上有惊无险,她终于赶在晚上八点前,到了县城火车站。
配合列车员检票、上车。
当太阳最后一缕温暖而柔和的光芒隐匿群山,火车启动了。
微凉的晚风和着雨后的潮湿扑在脸上,何雨薇感受到了彻彻底底的新生。
从今往后,她将会开始新的人生,只属于她自己的人生。
站台上。
陆云霄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跟在丁妙身后。
突然,他心口没来由地一紧,整个人痛得弯下了腰。
丁妙上车的动作一顿,皱眉问:“你怎么了?”
陆云霄脸色苍白,摆摆手没有说话。
心脏的疼痛已经褪去,仿佛刚才的尖锐只是他的幻觉。
那种痛,就是像是把什么东西,从他身体里生生抽离。
他忽然转过头,望着身后那辆开走的火车。
汽笛悠长,车尾已经看不见了。
明明什么都没有,他却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在那列火车上,离他远去了。
他定了定心神,将丁妙送上火车,没再多停留片刻。
连一句嘱咐都没有,就匆匆下车往家赶。
平坦的大路上,他几乎将油门踩到了底。
吉普车发出刺耳的轰鸣,原本一个小时才能到家的路程,他生生提前了半个小时。
他急吼吼地推开门,冲进院子里:“雨薇!雨薇我回来了!”
院里没人。
主屋没人。
屋后的菜地里也没人。
心底的不安愈发强烈,他立即上车,再度启动车辆朝钢铁厂赶去。
才开了一半,陆云霄的车,就被部队的小战士急急拦下。
“陆连长不好了!你媳妇儿在后山被狼咬死了!”
这一刻,他心底紧绷的弦断了。
第10章
陆云霄不知道他是怎么到的后山。
只觉得浑身衣服都被冷汗浸透,冻得人牙关打战。
他踉踉跄跄地下了车,脚下一滑,险些跌倒。
还没走近,就闻到了空气中潮湿的血腥味。
“陆连长,节哀。”
“节哀……”
周围的每一个人,都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着他。
被这样的目光注视着,陆云霄只觉得恍惚。
为什么要让他节哀?
谁死了?
雨薇……不、不可能,雨薇不会有事的。
当那具被野兽撕咬得破烂不堪的身躯,真的出现在他面前,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尸骨零零落落,混着腥臭的泥土,几乎看不出人样。
“……雨薇?”
陆云霄试探着叫了一声。
他的双眼逐渐变成血一般的红色,瞳孔不可置信地张大,却僵硬着无法上前。
“不、不是……这不是雨薇。”3
陆云霄嘴唇颤抖,眸光哀恸,想上前,脚底却像生了根。
一旁的公社主任叹了口气。
上前将一个手电筒交给陆云霄,上面还有写着“何雨薇”三个字的胶布条。
公社主任沉痛地按住了他的肩膀。
“这是在山路上捡到的,你看看吧。”
“我们猜测,何雨薇同志应该是在山路上遇到了袭击,这个手电筒就是在那时候掉下的,要是没有它,这死者身份还真不好辨认。”
陆云霄颤抖着双手,攥着手电筒,将那张胶布上的泥污抹去。
上面的字迹,让他眼前一黑。
那是他的字。
陆云霄和何雨薇刚在一起不久时,有天晚上下工,她是摸黑出来的。
他问起才知道,原来是厂里有人顺手牵羊,拿走了她的手电,她去找人理论,那人不仅不承认,还说手电上没写她名。
他就亲手写了这截胶带,贴在她的手电筒上。
这种胶带粘性大,轻易不会脱落。
可现在,它却和手电筒一起,孤零零地落在了路边。
陆云霄手一松,手电筒摔在地上。
耳边一片嗡鸣,他只觉得眼前灰白,直觉告诉他,这堆刚被啃食干净的骨头,绝对不可能是何雨薇。
然而,这如果不是何雨薇,真正的何雨薇又会在哪里呢?
陆云霄喉咙涌上腥甜,一口血喷出来,整个人如山般颓然倾倒。
……
三天后。
家属院里支起了简易的灵棚,灵棚中央,何雨薇的黑白照高高挂起。
无论陆云霄再怎么不愿相信她是何雨薇,终究还是不能让人一直暴尸荒野。
葬礼上来的人不多,大都是何雨薇以前的工友。
陆云霄满眼血丝,下巴上生出了细密的胡茬,眼底一片青黑。
他始终沉默着,直到送走最后一个人。
这三天,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过来的。
家里和何雨薇有关的东西,都被她收拾得一干二净,好像她从未来过,又像是一场有预谋的离开。
夜深人静,他坐在灵堂中央。
抱着何雨薇的黑白照,喃喃自语:“雨薇,你还活着对不对?棺材里躺着的人不是你,对吗?”
“雨薇,你为什么不等等我呢?明明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可以领证结婚、一起回家,永远不分开了。”
“雨薇,没有你……我该怎么办?”
黑夜里,一滴泪跌落。
砸在何雨薇眼底,又顺着玻璃滑落。
第11章
西南军工科技大学。
报到、取书、领内务用品、购买生活必需品……
何雨薇忙了一天,此刻躺在宿舍床上,却一点都不觉得疲惫,只觉得全身上下使不完的力气。
她抱着新发的棉被,深深吸了一口,心中无比满足。
这一次,她真的走上了和上辈子截然不同的道路。
她不能再浪费宝贵的生命,汲汲于情爱,她要把握机会,多学习先进的科学知识,为祖国未来发展建设做贡献。
打定主意,这一觉,她睡得格外香甜。
……
红旗公社。
陆云霄在灵棚枯坐一夜没合眼,直到天亮,发丧的队伍敲锣打鼓地来了,他才拍拍身上的晨露,站起身来。
出发前,他隔着棺椁,最后回望了一眼,这个和何雨薇一同生活过的房子。
眼眸低垂,他伸手抚摸着冰冷的棺材。
“雨薇,你不在了,我也没有继续留在这儿的意义了。”
说完,他收回手,和发丧的队伍一起,将棺椁葬在了不远处的山坡上。
盖上最后一捧土,他站起身,深深看了一眼面前的新坟。
头也不回地转身,下山去了。0
军区领导办公室。
陆云霄身上的衣服还没换下来。
军区领导拿着他的调职申请,叹了口气:“陆云霄同志,你的心情,我们可以理解,但是调职回京市,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
“我考虑清楚了,雨薇在时,我就说要带她回京市,现在她不在了,我不想食言。”
陆云霄语气沉痛又郑重,军区领导也不好再说什么,当即盖章,同意了他的申请。
从军区出来。
陆云霄去了趟红旗公社派出所。
“同志你好,我是……何雨薇的丈夫,我来帮她办理销户手续。”
窗口内的工作人员公事公办,朝他伸出手:“结婚证带了吗?”
陆云霄心中一痛,不自觉握紧了拳。
“我们还没来得及领证。”
工作人员叹了口气:“结婚报告审批通过了吧?结婚介绍信发下来了吗?”
他的话点醒了陆云霄,这一阵子忙来忙去,竟然把结婚报告这么重要的事给忘了。
“审批应该已经通过了,我现在去拿介绍信。”
说完,陆云霄急匆匆离开了派出所,朝政委办公室跑去。
办公室里。
戴着老花镜的政委翻翻找找,眉头越皱越深。
“陆云霄…何雨薇…嘶……这个月审批通过的结婚报告都在这儿了,确实没有你们俩的,你会不会是记错时间了?”
听着老政委的话,陆云霄猛然一惊。
有什么不好的念头即将破土而出,可他无论如何也不愿相信。
来不及解释,他转头冲出办公室。
直奔婚姻处。
“同志!同志,我们要下班了,有什么事明天再办!”
“不行!我等不了明天了。”
眼看着里面就要关门下班,陆云霄还是硬生生挤了进去。
他双眼猩红,手指紧紧扣着登记窗口,满眼急切。
就像抓着什么救命稻草似的。
“同志,我叫陆云霄,麻烦您帮我查一下,一个月以前,我妻子何雨薇来递交过结婚申请,为什么我们到今天都没有接到审批通过的通知?”
似乎是他现在样子太过憔悴,登记员耐着性子翻看登记本。
“这都已经翻到五月份了,你妻子会不会根本没交结婚报告啊?”
第12章
“不会的,我当时就在外面等她,她说她交了的!”
陆云霄情绪激动,大声反驳。
可他震颤的眸光和控制不住颤抖的双手,却暴露了他心底最真实的情绪。
他在害怕。
一些未被关注的细节,和何雨薇微小的变化一股脑地涌现在眼前。
令人绝望的念头,浮现在陆云霄眼前。
或许何雨薇早就想离开他了。
只是他太傻,太笨,没有发现。
“你妻子叫什么名字啊?我看看没提交报告的登记里有没有?”
或许是看他实在有些着急,工作人员好心地又问了一句。
陆云霄收回思绪,连忙回答:“何雨薇,她叫何雨薇。”
工作人员抱着另外一本登记册快速地翻找着,不多时,就皱着眉说了一声:“找到了。”
“她当时没有提交结婚报告,她当时说……自己不要再守活寡了?”
看到这行字,工作人员的眼神有些微妙,而陆云霄一无所觉。
“没有提交……”
他喃喃着这几个字,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怎么会没有提交呢?”2
怎么会没有提交呢?
雨薇不是最想跟他结婚了吗?
陆云霄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的登记大厅。
他不明白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自己的女孩儿,那个对着星星许愿,要嫁给他幸福恩爱一辈子的女孩儿,为什么突然不想跟他结婚了。
守活寡?
他怎么舍得让她守活寡呢?
如果何雨薇还在,他一定会去找她问个清楚,可现在他又该去问谁呢?
“轰隆——”
天上滚了一声雷,大雨滂沱。
陆云霄垂着头失魂落魄地走在雨里。
仰起头看向乌云密布的夜空,看着雨滴一滴滴洒在脸上。
雨水应该是冷的,可为什么眼角有那么酸,那么热?
空荡荡的院子里没有亮灯。
或许以后也不会亮了。
陆云霄一步步走进去,一脚踩在院子中间那对无人在意的灰烬里。
望着脚下的泥泞,他忽然想起分别之前何雨薇烧掉的那些东西。
或许无论现在的结果是怎样的,她早就已经想要离开他了。
这个认知一涌入脑海,陆云霄就控制不住地浑身发冷。
他是为了何雨薇来到这里,现在再也没有留下的理由了……
他颓然跪倒,抓起地上的泥土握在掌心,来不及收拢五指,就被雨水冲散。
似乎是在告诉他,一切都回不去了。
“雨薇……”
千言万语,只融成了一声漫长的叹息。
五年后。
072型驱逐舰交接入列。
何雨薇作为军舰工程师,将会和072一起在海上服役。
军舰下水这天,她和军区首长一起站在甲板上,等待海军交接。
逆着光,一队海军昂首阔步走来,最前方的男人身材高大笔挺,面部轮廓坚毅有形,眉眼锋利。
他站在首长面前,腰背笔直,目光坚毅,端正敬礼,整个人就像一张拉满的弓,浑身充满力量,蓄势待发。
“072舰队中队指挥唐霆,向您报到。”
唐霆?
首长身后的何雨薇,心头一震,猛然抬头看向出声的人。
半空中,正与唐霆视线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