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幼宁说她将来要做小提琴首席，我便为她伴奏十年。

直到她与陆羽程相恋。

为了追随他的脚步，幼宁宣布封琴。

他们的爱盛大又热烈，映衬的我如同男女主世界里的NPC。

高考那年，我成功拿到了伯克利的入学offer。

而他们却在拘留所，缺席了最后一门考试。

三年后，我以世界第一钢琴首席的身份回国举办个人演奏会。

江城日报上，我独奏会采访的报道的角落里。

还有一条「昔日天才小提琴少女与男友聚众飙车坠崖」的社会新闻。

年少轻狂时做下的错误选择，是无法后悔的。

01

幼宁封琴了，在各大平台上宣布不再参加任何小提琴公开演奏。

七岁那年，她第一次登台演奏。

演出结束之后相关报道，占据了江城时报的音乐板块整整一周。

【天才小提琴少女】毫无征兆宣布封琴，各大营销号都在挖掘其中内幕。

班主任的电话也被打爆了。

班里炸开了锅。

「幼宁疯了吗？琴拉得这么好说不拉就不拉了？」

「还不是为了她那个男友啊，说幼宁太不接地气了，飘忽不定，抓不着，不安心。」

「她不弹琴了于悦怎么办？她不是一直给幼宁伴奏嘛，江城最出名的天才演奏组合。」

「他们早就不一起啦，你2G网啊？」

我不做声，看向幼宁空荡荡的座位。

陆羽程也不在。

他们又逃课了。

放学后我在网吧找到了幼宁，看见她穿着黑色小吊带倒在陆羽程怀里的样子，有些恍惚。

陆羽程一手搂住她裸露在外的纤腰，低头亲上她的红唇。

少年英气，形容陆羽程再合适不过，只是不经意的一个抽烟动作，满满都是青春肆意。

网吧的环境很嘈杂，都是一些流里流气的人，有在争吵和谩骂声，不绝于耳。

只有他们两个，俊男靓女依偎在一起吞云吐雾。

打游戏的间隙时不时传出一阵嬉笑，又或是旁若无人的接吻。

与整个环境格格不入的割裂感，让人一眼就能代入一幕幕动人的爱情故事。

我终是没有走上前，默默转身走了。

02

周一晨会，幼宁和陆羽程因为逃课去网吧被抓典型，全校通报批评。

散会后班主任气急败坏的数落幼宁：

「你真是越来越不像话了！早恋逃课，儿戏一样宣布封琴，现在还全校通报！」

「你知道你现在的文化课才几分吗？！你拿什么上大学！」

「做人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你明白吗？你现在天天和陆羽程这样的人厮混在一起，你想过你的将来怎么……」

幼宁不耐烦的打断班主任：「什么叫做厮混？」

「就是啊老师，我和幼宁情投意合是光明正大的在一起。」陆羽程单手插兜，吊儿郎当的开口。

班主任怒拍桌子：

「你给我闭嘴！你自己不学好还带坏幼宁，你没来之前她一直和于悦这样优秀的人一起！都是被你影响的！」

「呵，于悦这样优秀的人？」幼宁轻蔑的看了我一眼，漫不经心的开口道：「一个破伴奏的，优秀在哪？」

我的心如坠冰窖，却又觉得她说的对。

我，的确只是一个破伴奏的。

一个给她伴奏的绿叶而已。

不如她有名气，不及她才华洋溢。

过去十年，只不过是她施舍着捎带我上路罢了。

03

我们两家是世交，青梅竹马长大，小时候幼宁常给我拉她新学的曲子。

十年前小小的幼宁站在我的琴凳旁边，看着我骄傲又坚定的说：

「将来我要做世界身价最高的小提琴首席！」

「阿悦，你给我伴奏好不好？」

从那天起我苦练钢琴，心甘情愿为她伴奏十年。

幼宁的天赋很高，每一场演奏和比赛都能获得满堂彩，十年来我们一起参与的演出不下千场，是江城最出名的天才组合。

当然，那个天才是幼宁。

十五岁那年新生报到，我们又是一个班。

幼宁趴在桌上盯着我说：

「阿悦，你说我们总是能在一个班，这是不是就是所谓的缘分？」

我摸了摸她的头，笑着说：

「哪有你说的这么玄乎，只不过音乐特长生都在这个班而已。」

她坐起身严肃的看着我：

「不是的阿悦，我们注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将来我们会是德累斯顿国立交响乐团最年轻的演奏搭档。」

一辈子在一起。

多么虚无缥缈的许诺，但在当时的我听来这非常具有吸引力。

我真的以为我们会一辈子在一起。

直到陆羽程的出现。

04

陆羽程是新学期开学以体育特长生的身份转来我们班的，他阳光肆意，散发着青春的荷尔蒙。

自我介绍时他直勾勾的盯着幼宁，笑的张扬：

「幼宁你好，我叫陆羽程，来这里是为了你。」

台下原本跃跃欲试的女生们发出失望的倒嘘声，男生们议论纷纷的同时又偷瞄我几眼。

我看向一旁的幼宁。

她一向平静的眼眸里此刻迸发出我从未见过的光彩。

那天全校都知道了新来的帅哥校草，是天才小提琴少女的头号粉丝。

陆羽程的在篮球场肆意奔跑的身影，引得许多女生频频回头。

奔跑的男生不在少数，却都没有他那股桀骜不驯的野劲儿，正如朝阳一般，热烈而张扬。

他不喜欢幼宁拉琴，经常会拉着幼宁翘掉小提琴课。

给她套上自己宽大的外套：

「幼宁，你的琴都拉得这么好了，练不练都一样，上了十年小提琴课你还没腻嘛？」

「仙女也是要接地气的，我带你去骑机车！我朋友都很想认识你！」

在这之前，我们每天都会一起练琴，我以为今天也不会例外。

陆羽程拉起幼宁的手就跑，他们像偶像剧里的男女主一样，嬉笑打闹肆意奔跑，头也不回的冲我喊：

「于悦，你帮我跟老师打声招呼今天就不去了。」

接下来的日子，她总是两眼放光的和我形容陆羽程的生活有多精彩。

她说陆羽程对她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像红艳欲滴的毒苹果，即使有毒但却还是忍不住咬上一口，为之身死亦心甘情愿。

她在所有社交平台上高调官宣了与陆羽程的恋情。

她让我与陆羽程换座位时，严肃又不耐：

「于悦，别再来烦我。」

我一时错愕，脑海里浮现出十五岁那年，眼前的少年也是这般神情看着我说：

「阿悦，我们注定是要一辈子在一起的。」

场景重叠，却不再是当初。

她说和我一起练琴的这十年光阴，都不及见陆羽程第一面时内心的雀跃。

她说陆羽程是个不开心我们总是在一起，让我不要再和她联系。

从那天起我们再没有一起练过琴，也不再说话。

05

幼宁和陆羽程被带去办公室双双叫了家长，如往常一般陆羽程的家长没有来。

「你们说，陆羽程的家长为什么从来不来学校？」

「你不知道嘛？听说他是被养在外面的私生子，他妈把他扔给他爸以后，就拿钱跑路了。」

「啊，难怪他成天和些不三不四的人在一起玩的那么开，家学渊源啊。」

听着邻座男生们的窃窃私语，我忍不住皱起眉头。

他们羡慕陆羽程的张扬和炙热，同时又为此嫉妒的发狂，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贬低他的机会。

「于悦」其中一个男生转过来问我：「他到底是怎么勾引到幼宁的你肯定最清楚了叭？跟我们讲讲呗。」

「他没有勾引幼宁，他们是两情相悦。」

我面无表情地回答。

「嘁，装什么呀，谁不知道你和幼宁本来是一对，如果不是陆羽程这小子横插一脚，在一起的就会是你们俩，你怎么可能一点不生气？」男生翻了个白眼不依不饶。

我还没来得及出声反驳，就听见陆羽程阴阳怪气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怎么，一向自视清高的于少爷，竟然也会在背后编排我，骂的还挺脏呢。」

「用不用我行行好给你腾位置呀？毕竟你们可是青梅竹马的情分。」

「我没…」

话还没说完，一本书扔到我的脸上。

书本掉在地上，我不敢置信的看着门外进来的少女。

「我最后再说一遍，我和于悦什么关系都没有，我幼宁这辈子只会喜欢陆羽程一个人。」

陆羽程顺势拦住幼宁，一副胜利者的姿态。

「你们这群人不要再在背后嚼舌根，」幼宁掷地有声的说完又环顾教室一圈，末了转头看向我，语气厌恶：「尤其是你，于悦，你真是令我恶心。」

我看着正被陆羽程揽在怀里轻声哄着的幼宁，不得不承认他认真的样子很帅。

就连伏低做小的低哄声，都带着少年青涩的魅力。

「啪」

响亮的巴掌扇在少女脸上。

和我刚刚被砸到的样子一样狼狈。

「幼宁，我就是这么教你的吗！」

幼宁的母亲跟着班主任来了学校。

他们爆发了激烈的争执。

在大庭广众之下，幼宁牢牢牵着陆羽程的手坚定的仿佛会天荒地老都不放开。

他们刚才说了什么我全都忘记了，只是不断回想幼宁牵着陆羽程离开的那一幕。

那种全世界都被他们抛在身后，只剩下彼此可以依靠的信念。

好耀眼。

好般配。

06

晚上我妈坐在床边，轻轻碰了下我额头的红肿。

「幼宁妈妈下午来找我了，让我替她和幼宁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能原谅她今天的行为。」

我不说话，垂下了眼眸。

「妈妈知道你一定很伤心很委屈…」我妈欲言又止：「但…妈妈还是希望你能够劝劝幼宁，你们感情这么好，你的话她会听的。」

可我们已经没有感情了。

「妈妈知道你这样很难，但是我们两家几十年的交情，幼宁的天赋有多高你是最清楚的，幼宁妈妈对你也一直很不错，妈妈有些……不忍看她这样毁了自己。」

我妈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即使我并不愿意，最终也还是答应了。

幼宁妈妈一直把我当做亲生儿子一般疼爱，我也不忍心看她伤心难过的样子。

第二天我又去了那个网吧。

幼宁在这，但是没有看见陆羽程。

「幼宁，我们聊聊吧。」网吧里很吵，我只能走近她大声说。

她刚结束一局游戏，不耐烦地摘下耳机厌恶的看着我，「有话快说。」

「你妈妈昨天很伤心，」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正常，陌生的环境让我有些局促：「我希望你能再好好考虑考虑封琴的事，毕竟你花了这么多心血。」

「马上就要高考了，如果你不再拉琴，这些年的努力都白费了。」

「你们可以先分开……」

话没说完，就被她厉声打断。

「闭嘴！」

「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以上位者的姿态说我？」

「于悦，你以为没有我整个江城谁认识你？」

「嗤，不过一个臭伴奏的。」

说完又戴上了耳机。

她轻视的眼神让我心底升起一股屈辱感，却还是忍不住伸手想去摘掉她的耳机。

手被重重打开，陆羽程双手抱胸戏谑的看着我：

「兄弟这是要绿我？」

陆羽程伸手将幼宁揽到腿上，他搂着幼宁轻蔑开口：「你喜欢幼宁，所以借着为她妈妈来做说客的由头，挑唆她和我分手？」

「原来你们好学生也这样不要脸啊？」和陆羽程一起回来的兄弟对我举着手机，就像我真的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一般。

这让我愈发的觉得难堪。

幼宁终于再次摘下耳机：

「赶紧滚吧于悦，别在这恶心我了。」

她轻柔的吻了陆羽程，深情告白：「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事情比羽程更重要。」

说罢便当着我的面加深了这个吻。

看着他们亲的难舍难分，我终于意识到，来这里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丑行为。

「幼宁，希望将来你不会为今天的选择痛哭流涕。」

说完最后一句，我顶着网吧里四处投来异样目光离开。

07

那天之后我埋头准备不久之后的比赛，是高考前唯一的保送机会。

我试图忘记过去与幼宁的羁绊。

但生活仿佛处处都有她的痕迹，房间里摆放的每一座奖杯，都刻着我们两人的名字。

看着我们的第一座奖杯，脑海中又浮现出小小的幼宁捧着奖杯的画面。

虽然举着半人高的奖杯样子有点滑稽，但是她却很郑重的对我说：

「我们是天定的组合，命中注定要站在同一个舞台上。」

过去的回忆如潮水般席卷而来将我吞没，这种潮湿的感觉真的很糟糕。

我分不清过去十年的幼宁和现在的幼宁，究竟哪个是真正的她。

该说陆羽程有魅力，还是爱情的力量更强大呢？短短几个月的时间就让一个人发生翻天覆地的转变。

我也没有想到，那天我去找幼宁的视频会被发到网上。

【天才小提琴少女昔日队友竟想知三当三】。

视频被掐头去尾的剪辑只剩下我劝说他们分手的片段，最后那句「不要为今天的选择痛哭流涕」显得格外恶毒。

一直以来只要是标题和幼宁有关的帖子，都有很大的流量。

更何况各大营销号都在转发，短短一天的发酵，全网铺天盖地的声音都在骂我。

「小三就应该都去死！！！！无论男女！」

「楼上的，他这是当三未遂【偷笑】」

「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竟然这么恶毒。」

「呜呜呜，真是白瞎了幼宁这些年来一直带着他了，就这么见不得我们小仙女幸福嘛？」

「我们小仙女原来是为了爱情才封琴的，好伟大。」

「拜托，只有我一个人觉得他们两个真的很般配嘛？俊男美女好爱！小三退散！！」

他们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眷侣，而我成了人人鄙夷唾弃的罪人。

我试图澄清但是根本没有人相信我。

找到网吧老板，调出当天的监控发布上网，但我微弱的发声根本敌不过全网营销号带的节奏。

走在校园里也时常看到有人对我指指点点。

再次经过网吧后的小巷，正在门口抽烟的陆羽程一口烟全吐在我脸上，挑衅的笑着。

我知道视频是他发的，但我不想纠缠，只是屏住呼吸离开，不做理会。

家人也因为这些不堪的言论而感到困扰，妈妈怕我伤心只敢晚上在房间偷偷地哭。

而我努力摆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滑稽的可笑。

我断绝所有社交平台的声音，在学校里除了上课就戴上耳机听备赛曲目。

只专心准备之后的比赛。

可还是发生了意外。

比赛当天有匿名者将视频U盘寄给了主办方，并有大批水军在主办方官博底下声讨。

这样三观不正，知三当三的人怎么配参加比赛。

我据理力争，试图解释清楚这并不是事实真相。

尽管提供了完整的监控录像。

但依旧被取消了比赛资格。

我努力了十几年，唯一的保送机会，还没开始就没了。

主办方，并不愿意为我一个曾经只是伴奏的参赛者承受这么大的舆论压力。

看着在场所有人鄙夷的目光，我再也承受不住这样的冤屈，脑海中紧绷着的弦终于断了。

直面在场每一个人的目光，脑中嗡嗡作响却掷地有声：

「你们只相信那些带节奏的营销号，只在乎自己认定的事实！即使我将真正的真相摆在你们面前也不愿意相信！」

「你们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自以为正义，却不知道你们其实一个个都是刽子手。」

虚伪。

音乐本该是最圣洁无暇的，但此刻的演奏厅脏污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