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风九万里》作者:李无鹰

芳芳看小说 2024-10-27 09:00:44

简介:

顾长风十五岁那年从火海中救出了信陵侯府家的小公子。

  那小子模样生的好,鬓若刀裁,一双丹凤眼黑沉沉的,白玉面容不苟言笑,但是却会攥着她的袖角叫“阿姐”。

  那一声声“阿姐”听得顾长风心头欢喜。

  最开始的时候这小子夜间做噩梦要她哄着,练刀要她指点,顾长风走到哪里这小子就跟到哪里,一刻也不离。

  后来这小子长大了,个子比她还要高半头,替她扛刀,为她牵马,顾长风每次遇到危险,慕容矜都挡在她跟前。

  后来少年郎站在顾长风面前对她说喜欢。

  少年郎低头,眸色幽深,气息滚烫,“阿姐,我喜欢你。我为你平这乱世烽烟,好不好?”

  顾长风这才发觉,自己一直拿来当弟弟养的慕容矜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孩子了。

  他说喜欢她。

  -

  从十三岁开始至今,慕容矜已经跟着顾长风走过整整九万里。

  从塞北到江南,从滨海到大漠。

  堂堂飞将军嫡长女,隐姓埋名,扛起鬼头刀做了镖客,为了护着他。

  而他,在十三岁那年本该和信陵侯府的其余八十七口人一同葬身火海。

  那一夜是他阿姐救了他。

  慕容矜永远都会记得那一夜。滔天的烈火撕开夜幕,顾长风墨发高束,短衫银甲,打马扬鞭跑过长安街,从废墟中牢牢拽住他的手。

  是顾长风带他走。那夜慕容矜搂着顾长风的腰,把脸埋在顾长风侧颈,嗅了一路的烽烟与顾长风墨发的芬芳。

  从此,顾长风的气息就深深烙进慕容矜心底。

  慕容矜喜欢他阿姐,这个秘密在他心里藏到如今。

精选片段:

天近黄昏,远处薄雾笼着云霭,一队马队从天际线那边走来,马蹄错落,叩在黄土上,扬起阵阵烟尘。

  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是商队请了镖局来护镖。

  这是乱世,烽烟骤起,商队不敢自己独身上道,怕做了山匪流寇的刀下肥羊,所以每每走货都要请镖局,这不稀罕。

  稀罕的是,这走在马队最前面的是个女子。

  那女子墨发高高竖起,眉眼清隽,整个人透着股飒爽的英气,偏那女子又生的极貌美,配上一袭火红色的短打骑装,从英气里又显出些连她本人都难以察觉的婉转妩媚。

  那女子带着马队走到一处客栈前,勒了马缰,回身向身后马队道,“今夜便宿在此处吧。”

  客栈外头支着个凉棚,同有赶路人在此处歇脚。

  初夏的时令,虽然日头还尚算不得猛烈,但若是赶路走得急,已经能出一身薄汗了。是以客栈在此处搭一顶凉棚,支一口大铜锅,煮一大锅凉茶,供往来的客人稍作歇息。

  有两个坐在凉棚底下喝茶的汉子看马队远远走来,便停下交谈支起脖子看热闹。等到马队走的近了,一个看着马队打头的那个红衣女子,竟看的有些痴了。

  “这商队是做什么的?怎么其中还会有这么貌美的女子?”

  另一个汉子是有些见识的,他嗤笑一声,胳膊肘捣捣自己身边的同伴,“那姑娘可不是商队人呢,那是长风镖局的老大,在道上名头是很响亮的。”

  “长风镖局?”先前有点看痴了的那汉子稍微回过神来,“虽听说过这长风镖局,也依稀知道这长风镖局的镖头是个女子,可传言里却从没讲过,那镖头是个如此貌美的女子啊!”

  “除了貌美你还知道些什么?”那个有些见识的汉子冲着同伴微微摇头,“这镖头的武艺也煞是厉害,据说在整个押镖的行当里头都难逢敌手。”

  “当真?”那听着闲话的汉子瞪大了眼睛,那红衣的镖头打马刚好从他身边经过,他不错珠盯着那镖头看了一阵。

  比镖头美貌更扎眼的,是镖头斜跨在背上的一把鬼头刀。

  臂力超群者方才用得起鬼头刀。一个女子而已,背着把鬼头刀。是真的武艺过人,还是只是为了充充面子?

  “喏,”看到镖队和商队经过,那正说着闲话的汉子压低了声音,“你看看她背着的那把鬼头刀就知道了。”

  “据说呐,这位镖头可是飞将军的独女...”那汉子闲话还没说完,便感受到一道凌厉又冰凉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他打个寒噤,刹住话头。

  抬眼看,是个少年郎跟在镖头后面走过来。

  那少年郎跨坐在马背上,身量很高,肩背宽阔而腰身劲瘦,是个练家子。

  少年郎许是听见了那闲话,看他们的眼神又冷又利,像是一把出了鞘的刀。

  “好家伙...”汉子无意识瑟缩了一下,等到那少年郎骑着马走过去了,才舒出一口气来,“刚才那小子看着相貌堂堂的,怎么盯人的眼神那么凶?”

  慕容矜刚刚骑着马,从凉棚走过。隔着老远就听见凉棚底下那两个人在闲话他阿姐。这帮子闲汉也真是闲的,赶路喝茶都堵不上他们的嘴。

  阿姐打马过时,其中有个人竟还抬起头,直愣愣地盯着阿姐看了许久。

  看着那闲汉的视线在他阿姐身上流连,慕容矜心口便像是堵了一口气,不上不下的不痛快。所以他才一记眼刀子过去,让那两个闲汉闭嘴。

  他们一行人进了客栈的马厩,纷纷下马。

  顾长风把马缰交给客栈小二,冲慕容矜招招手,“慕容,你等会儿先去订房吧!”然后便转身开始向商队交代需要注意的事情。

  他们这趟护送的商队是做绸缎生意的,从江南那边来,把绸缎经并州送到凉州,然后再从凉州进一批皮草转回江南。

  顾长风是在并州道口接下这只商队的,并州最近匪患闹得很凶,寻常的镖队只管把商队送到并州道口,是轻易不敢保商队过并州的。

  放眼整个押镖的行当,也只有寥寥几支镖队敢送商队过并州。

  顾长风的长风镖局就是其中之一。

  慕容矜看着顾长风开始和商队队长交代,她的长发垂落,发尾披散在肩背上。

  慕容矜看见顾长风抿了下鬓角,风尘仆仆赶了一路,她的鬓发已有些毛躁了。

  泼墨一样的长发下面是顾长风的鬼头刀。

  十七斤重的鬼头刀,顾长风就这么背了一路,到了客栈也忘了卸,等会儿到了晚上,她准该又喊背痛。

  “阿姐,”慕容矜走过去,把顾长风的发撩到脖颈一侧,伸手取她背在身上的鬼头刀,“先把刀给卸下来,不然晚上又要喊腰疼。”

  顾长风抬起手臂,让慕容矜把鬼头刀取下来,在与商队队长交谈的空隙中,转头对慕容矜笑了一下,“这小子,我哪里有那么娇气!”

  慕容矜不搭茬,垂了眸,替顾长风把长发又拨回去,这才抱了刀去客栈前堂订房。

  刚才那两个闲汉闲话的没错,顾长风确是飞将军顾骁的独女。

  堂堂将军府的嫡长女隐姓埋名做了个江湖镖客,风里沙里讨生活,背着十七斤重的鬼头刀在马背上颠簸,日日在刀尖上行走。慕容矜对他阿姐有愧。

  慕容矜走到前堂去订房,镖队与商队的住宿是分开的,镖队替商队把货压到目的地,按照货物贩出的价格抽成,但是这一路上的食宿都是镖队自理。

  慕容矜从前襟中摸出钱袋,对掌柜道,“一间上房,一间通铺。”

  掌柜的道一声“好嘞”,然后进后厅去给慕容矜拿钥匙。

  他们每次押镖大约是二十人,只要能找到客栈,他们的住宿也都是一间上房和一间通铺。

  上房给顾长风,通铺就连带慕容矜在内的其它兄弟们挤一挤。

  顾长风本来是不答应自己单独住一间上房的,说是和他们一起睡通铺就行了。

  后来是慕容矜死活不肯松口,加上顾叔和镖队的兄弟们在一旁一起跟着劝,顾长风才勉强答应了。

  “慕容别老惯着我,”顾长风指尖在慕容矜额头上戳一戳,“出来压镖还要单独睡一间上房,哪里有那么娇气?”

  “还有顾叔和你们,”顾长风看着镖队众人,板着脸,但是眼里却蕴点儿笑,“也跟着瞎起哄。”

  慕容矜额头上被顾长风指尖戳过的地方还残留着浅浅的温热。他垂了眸,让自己暂时先不要看顾长风面上的笑,他有点怕自己藏在心底的什么东西就快要把持不住。

  顾长风是镖队的镖头,是将军府的嫡长女,是他的阿姐,是女儿身...所以顾长风合乎该一个人住一间上房。

  “这位爷,”掌柜的取了钥匙回来了,一声唤把慕容矜从他的思绪里拽出来,“这是您的钥匙。”

  慕容矜接过钥匙道声谢,那掌柜的笑呵呵打了千,便问他们用过晚膳了不曾。

  慕容矜略一沉吟,“十九口人,兄弟们奔波一天,干的都是卖力气的活,掌柜的多备上些牛肉,白面馒头管够,明儿用了早饭,两顿饭钱一并结与你。”

  “得嘞!”掌柜的应一声,吩咐厨房去忙活。

  慕容矜想到了什么似的,又叫住掌柜,“掌柜的,麻烦再来一碟清凉小菜,一锅清粥。”

  顾长风成天价和他们这伙糙老爷们儿打成一片,她自己把自个儿和他们都一视同仁,不叫苦也不叫累的。但是慕容矜知道,在路上风尘仆仆了一整天,比起牛肉馒头,顾长风应当会更喜欢清粥小菜。

  从十三岁起,慕容矜就一直跟在他阿姐身边了。

  整整五年,尽管是顾长风要比慕容矜年长两岁,但在这些琐事上,倒像是慕容矜一直在照料着她。

  先前在马厩的兄弟们也都陆陆续续安顿好行装到前堂来了,慕容矜把通铺钥匙抛给其中一个长方脸,古铜肤色的汉子,“七哥,让兄弟们先去打盆水洗把脸,晚饭一会儿就上桌了!”

  七哥哈哈爽朗一笑,“慕容办事儿就是利索!”

  七哥拿着通铺的钥匙,揽了另外一个兄弟的肩膀走了,半道上不忘又回头来与慕容矜说一声,“你阿姐交代完事情马上也来了!”

  顾长风待慕容矜好,慕容矜更是一颗心都拴在顾长风身上。顾长风一举一动,一嗔一笑都牵动着慕容矜心神。

  镖队里兄弟都当他们两个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天长日久,相依为命,手足情深。

  可能连顾长风都这么认为。

  但慕容矜知道不是。

  他喜欢他阿姐,那种执子之手的喜欢。

“慕容,”慕容矜被人挂住肩膀,“在等我呐?”

  慕容矜回头,看见他阿姐。

  慕容矜刚跟在顾长风身边的时候,身高还只到她的肩膀,现在反倒是他已经要比顾长风高出一个头了。

  “好小子!穿着衣服还看不出来,”顾长风拍拍他的肩膀,脸上露出来点儿惊诧的喜悦,“这一身腱子肉啊!”

  慕容矜只觉得被顾长风拍过的地方像是被火燎着了,他不着痕迹往旁边躲了下,嘴里的话却没来得及过脑子就说出了口。

  “那不然我脱了衣服给阿姐看看?”

  话刚出口慕容矜就悔的想咬了舌头,生怕自己一时失言就捅破了在他和顾长风之间的那层窗户纸。好在顾长风只当他是在打趣,没往别处想,只是指着他笑。

  慕容矜抬手蹭蹭鼻梁,心里头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些隐晦的失落,他随意又掐了个话茬,半心不在焉的,“今天晚上有牛腱子,后厨已经在做了,管够。”

  顾长风又被他逗笑了。

  慕容矜看着顾长风笑,心里漫上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充盈又空落。他总是知道怎么逗笑顾长风。

  顾长风笑了一阵,伸手问慕容矜拿钥匙。

  慕容矜把钥匙放在手心里,摊开手掌递出去。

  顾长风伸手拿钥匙,指尖正正好划过慕容矜的掌心。

  有点痒痒的,像是猫爪在心上挠。

  慕容矜再次垂了眼眸。

  “我上去洗把脸,扎个头发,很快就下来。”顾长风说着,两个人已经走到楼梯口,顾长风上了两级楼梯,这下她比慕容矜要高了,她伸手习惯性地摸摸慕容矜的发顶,像慕容矜小时候那样。

  慕容矜沉默着领受了这个抚摸,目送着顾长风上楼去,然后才反应过来自己怀里还抱着顾长风的鬼头刀。

  他跟着顾长风往上走,在上房门口轻轻勾住顾长风的衣角。

  “阿姐,你的刀。”

  慕容矜几乎乖巧地把鬼头刀递出去。

  顾长风笑着接过刀,看慕容矜的眼神仿佛是看着一只讨巧的猫儿,“辛苦我们慕容帮我拿刀。”

  顾长风进门去,任大门敞着,径直往里走。

  慕容矜站在门外,轻轻替顾长风合上门,“阿姐,我在房间外头等你。”

  里头顾长风应了一句什么,慕容矜没听清。

  他闭了眼睛,抱臂倚在门框上。

  铜盆放在木架上的声音,水落进铜盆里的声音,指尖没入水中的声音,掬水的声音,水顺着面颊淌下的声音...然后是倒水的声音,解开护腕腕扣的声音,护腕被扔在被褥上的声音,拔下发簪的声音,墨发披散下来的声音,羊角梳在墨发之间穿行的声音...然后是脚步声,踩在木质地板上,一下一下,由远及近,然后“唰”一声,门开了。

  是他阿姐的声音。

  “行了,下楼吃饭吧。”

  慕容矜睁开眼睛,跟在他阿姐身后半步的位置,下楼。

  楼下饭菜已经端上桌了,酱牛肉是新切的,白面馒头还蒸着热气。镖队的兄弟们挑了张长桌子挨着坐,笑谈着等着顾长风和慕容矜下来。

  客栈外头天色渐暗,客栈里点着长烛,光线不甚明亮,氛围却格外温馨。

  这是押镖一天之后最轻松惬意的时光。一路上没遇见兵戈,兄弟们都全胳膊全腿儿围坐在桌边,满面的风尘也被凉水和擦脸帕子洗去了,桌上是热气腾腾的晚饭。

  主座和主座旁边的位置空着,是留给顾长风和慕容矜的。

  “兄弟们都辛苦了!来来来!大家赶紧动筷!”顾长风高声笑着,走到桌边,拉了椅子坐下。

  慕容矜在她身边坐下,微微偏头刚好能看见顾长风的侧颜。明艳的,笑逐颜开。

  “镖头来了!”一个兄弟乐呵呵看着顾长风落座,“既然镖头都发话了,那我可不动筷子直接上手了!”

  语毕他便直接伸手去拿白面馒头。

  七哥坐在那汉子对面,笑,笑声震屋宇,“嗬嗬!镖头明明说的是动筷子!”

  众人都哈哈大笑,顾长风也笑,也直接伸手去拿白面馒头,“动筷子哪里有动手方便!”

  镖队的弟兄们一边笑着一边一哄而上,白面馒头和酱牛肉瞬间就被瓜分个精光。

  慕容矜看顾长风笑得爽朗,他自己眼角眉梢便也爬上点笑,“各位哥哥们不用抢,跟掌柜的说了管够的!”

  店小二循着慕容矜的话音,脚下踩着风火轮似的,又麻溜地端着新切好的酱牛肉和刚出炉的馒头上桌了。

  白面馒头都是刚出锅的,拿在手里烫,镖队的其他兄弟们手上有厚茧,不觉得烫,一边高声谈笑着,一边就撕下一块块馒头扔嘴里去了,只顾长风一个人把好大一只白面馒头用十个指尖顶着,来回颠。

  “刚出炉的馒头,阿姐仔细烫。”慕容矜向顾长风靠过去一些,从她手里头把馒头接过来了。

  慕容矜把馒头对半撕开,好大一股热气从馒头被分开的中缝飘飘悠悠往房梁上蹿。

  “好家伙,怪不得那么烫手。”顾长风看着慕容矜手里面馒头,眼睛里亮着闪,显露出一点还没长大的小女孩子的天真劲儿。

  顾长风只比慕容矜年长两岁。慕容矜十三岁那阵,顾长风也不过才十五,可不是还是个孩子。在这乱世之中摸爬滚打五年,顾长风眼见得已经能在硝烟之中谈笑风生,独挑大梁了。但在慕容矜眼里,他的阿姐却始终还有孩子气天真无邪的那一面。

  所以他要把他的阿姐仔仔细细护好了,不能让阿姐受一星半点的委屈。

  “这下不烫了,阿姐拿着。”慕容矜把已经不烫手了的馒头递过去。

  “好,”顾长风笑着,却只拿了半个走,“我吃一半就够了,剩下半个给你。”

  慕容矜看着自己手里那个方才被顾长风十指颠来颠去的馒头,感觉刚才从馒头飘出来的热气其实不是窜到了房梁上,而是窜到了他心里头。

  “行,阿姐等会儿要是不够,就再掰半个。”

  “客官小心嘞!”店小二手里头端着东西,一溜小滑步从慕容矜身侧走过来,“刚刚熬好的小米粥!还有凉拌的小菜!是专门给这位姑娘的点的吧?”

  “嗯,有劳。”慕容矜从店小二手里头接过粥,仔细在顾长风面前放好了。

  顾长风看着热粥,还没尝一口就已经觉得自己今天喝了一天凉水的胃熨帖了。

  “专门给我点的么?”顾长风偏头看慕容矜,桃花眼梢晕点浅浅的笑。

  “嗯,”慕容矜点头,桌沿下头的手无意识地轻轻在木凳上划拉,“料想阿姐马上奔波一天,应该想喝点热的。”

  “看看还是人家慕容心细!”七哥嚼着酱牛肉,冲慕容矜竖了个拇指,“想的比我们镖头还周到!”

  不是想的比镖头还周到,是替镖头想的周到。慕容矜在心中默默道。

  “可不是嘛!”顾长风拿了调羹,轻轻搅着小米粥,笑,“也不看看慕容是谁家里的人!”

  慕容矜知道顾长风这句话除了夸他再没有别的意思,可是十八岁的少年人,难免生出些旁的绮念心思。

  原来他是阿姐家里的人。

  酒足饭饱,又聊了一阵天,等跑堂把桌上东西收拾干净,又上过一轮热茶,大伙都早早散了回房里去休息。明日还要赶路,早点休息,明天在路上就多一分精力。

  慕容矜与顾长风道过了晚安,在后院柴房打凉水冲了个澡,简单擦干净水迹,也早早回通铺躺下了。

  睡在他旁边的是顾叔,和顾长风同姓,是早些年间飞将军身边的近侍。自飞将军亡殁,将军府不复荣光,便也就跟着顾长风一起做了押镖的行当。

  “年纪轻就是好啊,”顾叔坐在炕沿上看着慕容矜赤裸着上半身走进来,笑,“并州近北地,这晚上风一吹我穿着衣裳都觉得凉,你倒好,打井水冲了凉,还就这么一路吹着风走回来。”

  “赶紧把衣服披上,当心着了凉。”顾叔调转烟枪,在炕沿上磕一磕灰,揪了件单衫扔给慕容矜。

  慕容矜伸手把衣服抓着,笑着谢了顾叔,然后在炕沿边上挨着顾叔坐下了。

  “今天赶了一天路,顾叔肯定累了吧?”慕容矜三两下穿好衣服,“我帮顾叔松松筋骨?”

  顾叔也算是看着慕容矜长大的,两个人之间亲近。

  顾叔应一声,拿着烟枪,翻转身,在炕上趴下了。

  慕容矜摁上顾叔的肩膀,从头一节脊椎骨一路往下揉。

  顾叔前半辈子和飞将军一起征战沙场,后半辈子又和镖队一起日夜奔波,在马背上度过了大半的时日,到老了来,腰腿难免不好。

  “顾叔今天晚饭时候怎么一直不说话?”慕容矜揉捏着顾叔僵直的肌肉,“顾叔有心事?”

  “心事?我没有什么心事。”顾叔趴在炕上,双臂在身前交叠,下巴颏枕在手臂上,微微眯着眼,“就是这天下,是要大乱啦!”

  慕容矜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沉默半晌,方才钝钝开了口,“这天下不是早就乱套了吗?”

  顾叔蓦然支起上半身,回头看慕容矜,那双已然垂垂老矣的眼中射出鹰隼一样锋利的目光,“不一样,大乱,慕容你可知道什么是大乱?”

  那道视线钉在慕容矜的心上,他眼前似乎又晃过了当年那一晚的血光冲天。

  慕容矜压下心头上涌起的烦闷和惊悸,他笑一下,拍拍顾叔的肩膀,“顾叔,我不知道什么是天下大乱,但是我知道,你再乱动就要摁错位了!”

  顾叔嘟哝了一句什么,又转身端端正正趴回到炕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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