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介:
喜欢一个人,究竟是什么样的?
见到他会欣喜,见不到她会想念,相处时甜蜜温馨。
还是,愿意为了对方义无反顾,哪怕牺牲一切甚至生命?
前者平淡美好,后者则激烈动人。
可是,对于卫若惜来说,裴彦书一直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无聊无赖又一无是处。
而京师第一翩翩美男子裴彦书,也不是很欣赏这位整日板着个冰块脸的青梅竹马。
因为不敢期盼的下意识疏远,早已融入骨血变成习惯的细心关怀,迟钝得以为是亲情友情的留心在乎,原来,这些都是喜欢么?
精选片段:
年久失修的木头楼梯发出稀松的响声,老仆引她穿过长长的走道,照例在最里面一间房前停下,低哑的声道:“卫大夫,请。”
昏黄的烛光映着佝偻的身影,她接过烛台,缓步走了进去。
烛火在空荡的屋内摇曳,这房子已有些年代了,墙壁上有明显的龟裂痕迹。屋内除了靠窗的一张床,什么都没有。
似是听到了人声,床帐内有人影微动,微弱的女声细细喘息着:“可是卫大夫来了?”
“红玲姑娘。” 她应了一声,慢慢走上前去。
一只枯瘦如柴的手掀起床帏,微喘着轻道:“卫大夫,又劳烦您了。”
声音虽虚弱仍是清婉悦耳,只是那张久经病魔折磨干瘪枯黄的脸却再难觅当年风采。
“姑娘客气了。” 她温声地,像往常一样号完脉,瞧着那人面色,“服了几贴药,姑娘可觉得好些?”
“比先前好些了。” 那女子说完,忽然一阵猛咳。
她静静瞧着,有鲜红的粘稠液体从枯枝般的指间渗出……
“姑娘该当放宽心。” 半晌,她听到自己冰冷的声。很陌生,陌生得好象不是她发出的。
床上的人没再应声,空洞无物的眼神飘向窗外,似乎是在望着灯火辉煌的前楼,眼底是一望无际的茫然……
老仆送她从侧门出来,微颔首算作道别,佝偻的身影复隐入门中。
外边的日头有些晃眼,她身后的院落隐在层层迭迭的阴影中,被分隔成两个世界。
立在原处静默一阵,她伸手整了整衣衫,沿着院落的边缘走去。
走出小巷,正看到“流云阁” 的正门前熙熙攘攘挤了一大群人,有男有女,好生热闹。无非便是楼里的流莺和京师那票无所事事镇日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她眼睑微抬,即使是无意中从人群里瞥到熟悉的身影,面上冰冷的神色也未改。
那人显然也看到了她。因他素来红润的俊颜忽然一下唰白,然后便试图把昂藏的身躯往旁边一个人身后缩……
她仿若未见,面无表情地从他身边走过。
“裴兄,怎么了?” 李自同说到兴起处转头看身边的人,不由吓了一跳。怎地面容突然如此狰狞扭曲?
“没事。” 那人咬牙切齿道。
她什么意思?明明已经看到他了!竟然就当他透明……
“甘草十克,桂枝十五克,党参二十克,黄氏三十克,白芍二十克,山药二十五克,白芨二十克,红枣十枚……”
卫若惜拎着数袋药包从沁春堂走出,便看见一人站在门外,恶狠狠地瞪着她。
面色红润——不是来救医的。
心中迅速作了判断,她转身朝预定的方向走。
“喂!” 那人暴走几步,抓住她胳膊,吼声震耳欲聋:“你什么意思!又想当没看见我!”
她瞧着猛递到面前的怒颜,只淡淡道:“有人在看你了。”
话音未落,胳膊上的力量忽然卸去,近身的压迫感也消失无踪。她慢吞吞地抬首,看见那人已经风度翩翩地立在面前,白色长衣随风飘展,手中折扇轻摇,正衬得眉眼如黛面如冠玉。
好一个翩翩佳公子啊!
周围的人群一阵骚动,那人于是满意地微笑颔首。
卖弄风骚。
脑中甫浮现出这四个字,她有些无趣地挑了下眸,转身走自己的路去了。
余光捕捉到准备离开的身影,裴彦书忙合上扇子追过去。走了几步,还不忘媚惑众生地回眸一笑,引得人群又是一阵骚动。
“喂。” 三步并作两步地追上,见唤了数声她都不理,他这才仔细打量过她脸色,试探道:“心情不好?”
她终于点了下头,冷着脸:“你最好别来惹我。”
“怎么了?谁惹你生气了?你尽管说,我替你去教训他!” 他拍拍胸,一副豪气干云的架势。
卫若惜皱了下眉,决定不去理会这个头脑简单的男人。于是自顾自地走路。
那人忙加紧步伐跟上她,仍在喋喋不休:
“是谁这么大狗胆啊,连堂堂丞相府的人也敢惹!他也不去打听一下,我裴彦书是什么人,我爹是什么人,我娘又是什么人!有种就不要撞在我手里,否则我抽他的筋扒他的皮拆他的骨剁他的肉,放火烧他房子挖他祖坟……”
“闭嘴!” 她终于忍无可忍。这人学什么不好,非把他娘的毒舌功学来,一天到晚就知道荼毒她的耳朵!
耳根好容易清净了一会儿,那块狗皮膏药又百折不挠地粘了上来,“若惜,你说到底是谁……”
“谁惹我都不关你的事。” 她站定,冷冷道。
俊颜闻言掠过一丝疑似受伤的神色,他随即反应激烈地跳脚叫:“怎么不关我的事!爹跟娘去擎天堡之前可是把你托付给我了……”
黑眸闻言冷冷看着他,直看得他额头渗出点点汗珠,有些心虚地别过脸……
呃,他是有那么一点点不负责啦……可是这也不能怪他啊,爹娘前脚刚走李自同他们就拉他去流云阁,一待就是五天……他这不是一出来就来找她了嘛……
话又说回来,要是娘知道他干了什么……想到这里不禁打了个寒战。说起他娘,那可是连皇帝老儿都不敢招惹的人物……
而娘最疼的,绝对不是他这个儿子,而是眼前这个她昔日好师妹的女儿,从六岁开始就孤身来到京师跟着他老爹学习医术的卫若惜。
卫若惜站在原处,看着他的脸一阵青一阵紫,跟变戏法儿似的。用脚趾头想也知道他是念起了谁才有这样恐怖的神色。
而每次他出现这种奇异的神色时,她都会产生同样一种冲动——落井下石。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否则,我就把这几天的事情告诉漠姨。” 反正不管他跟不跟,她最后都会告诉漠姨的。不过,能吓住他是最好。
“好好好,我不跟。” 那人果然应计,抢忙道:“我不跟就是了。” 切,谁稀得跟啊?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瞻仰他绝世的风姿呢,他巴不得不跟她耗着。
“先说好了,是你不让我跟的哦。” 可别回头又到他娘面前告状。
她冷哼一声,“是。漠姨问起来,由我一力承担。” 他去青楼鬼混可不是她授意的。
“那好,我先走喽。你一个人小心点。” 犹不知死期将至的某人于是快快乐乐地跑远。
摆脱了裴彦书,从城西到城南,她步行约莫用了半个时辰。拐过最后一处街角,街道右侧“保生堂”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立时飞入眼中。
甫瞧见那字,卫若惜便习惯性皱眉。
笔基轻浮,字体妖冶。这样的字,若说好看,当青楼的门匾那是再适合不过了。
偏偏是,医馆。
让她瞧见一次,便郁卒一次。
余光瞥到有人进馆,帐台前埋案清算帐目的年轻男子抬起头来,看清楚来人,清俊的面容先是微露讶色,随即笑着招呼道:“若惜,你怎么来了?”
卫若惜未答话,扬了扬手中药袋,赵明安于是明白笑道:“怎么还烦你亲自来了?”
昨日在街上遇到沁春堂的小伙计二虎,他闲聊间无意提到近几日来义诊,天寒肺痨发得厉害,那些穷苦人家却往往连药材都买不起。
自己本也是打算以后出诊都预先配好药材带去的,谁知她竟亲自送来了。
“处处都有药铺可配,何必劳烦你多跑这一趟?” 他笑道。虽然他赵家保生堂不像沁春堂一样自带药房,但要配个药也是容易得很。
“一起去。” 她说话没头没尾。
“你要一起去?” 他却听得明白,诧异重复一遍,随即摇头叹息:“若惜,这一年来你已出过三次义诊了。”
京师的医馆行会,入了行会的二十一家医馆,本着悬壶济世的慈善之心,每月的前十天都由一家医馆为付不起诊金的穷苦人家提供义诊。义诊不收诊金是一定的,不过有的大夫是在医馆照常开门候诊,有的则是像他与沁春堂一样,候诊的同时还会亲自去往贫困人家,一家一家登门寻诊。
去年七月是原定给沁春堂的义诊月,随后的十一月,城北暴发大规模伤风,他与沁春堂自然都伸了援手相助。再然后的今年一月,原定的孙家医馆馆主突然病倒,她又主动承接了义诊的任务。
赵明安看着面前神色清清冷冷的那人,心中无来由有些慨叹。
他老爹生前也曾担任过行会的会长,说是本着悬壶济世的慈善之心,其实更多的还是自我的考量。当初义诊的决定出台,一来作秀的成分居多,二来朝廷也对此大加赞赏,每年由此还拨下数额不小的一笔义诊金。只是那笔钱,说是用于行会建设,与会的医馆都未拿到分毫,便连义诊时所用的车马费,药材费,都是各家自掏腰包的。而行会内的各家医馆主人,真心真意为穷人提供救助的又有多少?义诊不过是走个形式的居多,义诊当日,开门晚个一两个时辰,关门早个一两个时辰,都是家常便饭。若再遇上心眼坏一点的,开的药方往往是不痛不痒的补药。吃不死人先拖着,想要治好病?行,义诊结束了自己花钱上门看吧。
反正,义诊的治疗结果从不算在太医院三年一度的医术考察里的。
这些年,随着年岁渐长,他心中越发通透如镜。当初学医时悲天悯人的行善之心虽然不曾动摇过,但见得多了便一日较一日麻木。为人处事也不知不觉先多了份计量,譬如上次孙家医馆馆主在义诊月突然病倒,他便不由会猜测其中是否有何猫腻。至少在看不出真假之际,他不会贸贸然插手,这是医馆行会的事,自有行会的人解决。
偏偏,就有个面冷心热的傻姑娘,迫不及待地就将责任揽上了身……
如今,听到天寒肺痨发得厉害,又要跟他一起出诊了。
“若惜……” 他从喉头逸出一声叹息,一时也不知该说她什么好。相识十年至今,她的性子他比谁都了解,恐怕就算当时他告诉她孙馆主的事有问题,她也只会冷冷地说一句:“那又怎样?” 在她眼里,从来只有治病救人,旁人的手段,她连搭理都不屑。
反正,他是劝不动她的。
赵明安于是顺着她意道:
“今日是我医馆清算的日子,我上午已出过义诊,下午要留在店中核算帐目。这样,明日我正巧要去城西出义诊,到时一早去沁春堂寻你,可好?”
她闻言寻思一下,点了点头。将药包在他柜台上放下,丝毫不浪费时间地转身就走。
“若惜!” 他忙唤她,待她停下脚步转过头,他笑道:“都快日中了,你回沁春堂还得半个时辰,不如留下用个便饭吧。你也好久未来了,雪儿前日还说想你了呢。”
正说着,通往内堂的帘子忽然被人掀起,有人走了出来。
是个很漂亮的年轻姑娘。虽然穿着普通,面容却是极美。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赵明安笑道,“雪儿,你看看谁来了?”
“若惜姐姐!” 那少女也看见了来人,万分欣喜叫道。
卫若惜微颔首,算是应了她。
赵冬雪也熟知她淡漠的性子,丝毫不以为意,跑上前挽住她雀跃道:“若惜姐姐,你来得正好,进来尝尝我新学会的菜式!”
卫若惜正欲回答赵明安便抢先笑道:“若惜,你便应了她吧。她为了学这道菜,旁的不说,光十根指头就阵亡了九个。好容易学会了,还天天念叨着要找你过来品尝,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老茧了!若不是我跟她说你忙的很,恐怕她就直接冲去沁春堂抓人了。你当帮她也好,帮我也好,就留下来吃这一顿吧!”
“哥!” 冬雪回头瞪了他一眼,美丽的面容微微泛红。
卫若惜的视线于是落在她缠满纱布的几根指头上,先前已到了嘴边的拒绝便咽了下去,点了下头道:“好。”
“若惜姐姐,怎么样?” 少女一脸期待地看着她。
她慢慢搁下手中筷子,“鱼的味道没去尽,太腥。”
对面的俏脸垮了下来:“我已经放了很多葱姜和醋了……”
她也吃出来了,正要说,“姜放得太多,酸味也太浓。”
“那怎么办?” 俏脸已经沮丧得好像天踏下来。
沉默。她又不会做饭。
一旁的赵明安闻言也夹了一筷,尝了一口笑道:“不会啊,我觉得味道很好。哪里吃得出腥味?会不会是若惜太苛求了?”
她不懂得安慰人,于是不回答,自顾自地扒饭。
“若惜姐姐……” 赵冬雪看着她,一副盈盈欲泣的样子,“我做的真这么差吗……”
她瞧了倒有些惊讶,还记得当年从抢匪手中救下她时,才九岁的小姑娘而已,面对刀子也敢倔强地撑着,怎么如今……年岁渐大了,反而动不动就要哭?
似是看穿她心中所想,赵明安叹了口气道:“上次裴公子过来,听我夸雪儿菜做得好。便缠了雪儿要她做这道鲫鱼汤,说是下次过来品尝。她于是为了做这菜,可下过一番苦功了。”
“他来做什么?” 卫若惜皱眉道。虽然早知道冬雪是为了那人,倒不曾料到竟是他亲口要求的。
糟……他答应过那人不说出来的。赵明安于是笑得有些尴尬,不动声色地转向妹妹:“雪儿,若惜虽然与裴公子住在一处,但吃饭的口味不一定相同的。”
这倒是真的。她自己本身不挑的,随便什么,只要能吃饱便行。刚才那般挑剔,也只是尽力依照那人的口味来评断。
但是,她并不能代表那人。
眼看少女听了哥哥所言眼中又燃起一丝希望的光,她又兴了不忍之心。
她不能代表那人,因为——裴彦书只会比她现下所做的更加挑剔百倍千倍。
“是,他和我的口味不同。” 她忽然道。瞧着那少女的脸色顿时整个亮了起来,在大脑有意识之前又接着道:“你再做一道这菜打包,我带回去给他吃。他若不喜欢,我便不说出是你做的。”
她为什么要这么多事?
手拿着包得工工整整的小盒子站在路中央,卫若惜一清醒过来就觉得头很疼。
她知道赵冬雪喜欢裴彦书。
当那人还不是赵冬雪的时候,当那人还叫做狗娃的时候,他从抢匪手中救下过她,便连她这个“冬雪”的名都是当时他取的。自那以后,每次见到他,她便无一例外地会脸红。
看见裴彦书立即脸红的姑娘,赵冬雪不是第一个,也永远不存在最后一个。
基本上卫若惜所见到的每一个姑娘,看见裴彦书都会脸红。这种现象除了某人遗传自母亲的绝佳容貌外,还得归功于他孔雀开屏一样旺盛的展示欲。
她一直想不明白的是,她们究竟都喜欢他些什么?
漠姨的精明跟裴叔叔的深情,他都没遗传到半分。唯一遗传到的,只有那张一天要照个百来遍镜子,稍微吹皱一点点皮他都能气得三天吃不下饭的俊脸。
想到那人嘟着嘴生气的样子,她不禁又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看着手里的盒子,又想到开头那个问题,为什么她要这么多事?
这么些个儿女情长猜来猜去的事,真的很无聊。喜欢不喜欢,直接说出来就是。若是彼此都喜欢,那就皆大欢喜,若是有一方不喜欢,便另觅佳偶好了,何必兜兜转转暧昧不明?
偏偏她认识的人中,正巧就有个最无聊的,整天招蜂引蝶,以吸引别人的眼光为乐趣,以征服京师所有少女的心为人生志向。
而她,竟然也无聊到——
帮人做些传情达意的蠢事?
她是个大夫,又不是媒婆!
十三岁那年,第一次有少女偷偷摸摸来找她,看她和裴彦书走得近,便央求传个信笺。
她好脾气地收下,然后把他的事迹添油加醋地报告给漠姨听。结果可想而知,某人被他的娘扁得十天没下得了床,然后又被他爹念了整整一年。
再以后,她连打小报告的兴趣都没有了,凡是来找她的,一律充耳不闻视而不见。
今天……真是反常。
也许是因为,赵冬雪在她心目中,跟其他人还是不一样的。
毕竟,她也是她救过的,跟她也相处七年了。她还知道,她喜欢裴彦书,也喜欢了整整七年了。
当年的小冬雪,父母早丧,与爷爷相依为命。她与裴彦书从劫匪手中一起救下她。后来便和裴叔叔一道上门为她爷爷看病。久而久之与这爷孙俩也处出了感情。所以,爷爷死后,裴叔叔便跟漠姨商量要收冬雪为女儿,可是,向来乖巧的小女孩竟然死活都不肯答应。后来没法子,只好由裴叔叔央了处得好的赵大夫,收了她为女儿去。
当时她不明白,后来的某一天突然就明白了。
只是,明白归明白,从来也没想过要做点什么。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要过,她行进得太匆忙,所以只能偶尔看一眼那少年的游戏人间,那少女的痴心等待。
竟然,就这样过了七年了。
卫若惜其实心里明白,无论她愿不愿意,手头这东西都非送到不可。在丞相府,出尔反尔向来是那对母子的专利,而她自幼时来到京师,便一直跟着那温文宽厚的男主人,从他身上学到的是,何为一诺千金。
她现下苦恼的是,该到哪里去找那个接收者?
漠姨跟裴叔叔应了她娘的另一位师姐,寒姨夫妇的邀请去了擎天堡作客。这头前脚刚走,那头那位长公子便化身成了吴蜂的腰子——野了几天几夜不着家门。
早知道先前便不赶他走了。
如今要到哪里去找?酒楼?妓院?茶馆?
她苦恼不到片刻,就做了个决定。她先回她的沁春堂,让人回丞相府通知李管家去找人,反正自从丞相府那位裴彦宁小小姐学会走路之后,四处搜捕寻人对李管家来说就已经是驾轻就熟的事情了。
可出乎卫若惜意料的是,她刚走到转角处,便看见自家药堂前里里外外围了一大群人。
就连四月伤风大规模暴发之际,都没有这么热闹。
热闹?她心里蓦的一沉,一个可怕的猜测涌上心头。
“哎哟。” 几步奔过去,正巧扶住人群最外面一位摇摇欲倒的老人家。
“婆婆,您没事吧?” 她关切道,“我瞧您脸色蜡黄,怎么不进去医馆看看?”
那老婆婆颤悠悠叹了口气,“我来了半个时辰了,就是挤不进啊。”
卫若惜抬头一看,她面前正是厚厚好几堵人墙,每一个人都在拼命朝里挤着。也难怪老婆婆挤不过,都是些年纪轻轻精力旺盛的大姑娘,一个老人家怎么挤得过?
她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怒火,伸手揪住自己面前一个,那人立刻不满地回头瞪她,“挤什么——” 剩下的话被她冰冷的视线冻在喉间。
“滚开。” 她冷冷道,扶着老婆婆直直往里走,遇到挡路的就用力推开,姑娘们恐慌了一阵,都被她的样子吓住了,自动自发让出了一条路。
走进药堂里,迎上来的小伙计瞧见她凶神恶煞的样子,也吓了一跳。
她的视线在药堂里逡巡一周,很快就找到诊桌对面的罪魁祸首。
那个人还未看见她,因为他正全神贯注地“劳作着”。
诊桌前,医馆的周老先生流下了今天的又一滴汗,他怀疑自己会一直流到脱水而死:“这位姑娘,你到底哪里不舒服?”
此人在这里坐了有一柱香的时间了,一会儿说头疼一会儿又说胃痛,折腾了半天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其实他瞧她精神奕奕的样子,已经可以确定她压根没病。
“哎哟,人家就是不舒服嘛。你随便给人家开点药就是了。”
那女的说着说着,又朝老先生后面站着的那人抛了个媚眼,那人立刻回了她一个,引得她咯咯一阵尖笑。
卫若惜听着那笑声,跟老母鸡无二样,声声都在凌迟着她的神经。
她一步步走上前去,右拳在身侧捏得咯吱作响。
“若惜!” 虽在和别人调笑,她一近身,裴彦书仍是第一个发现她,雀跃道:“你回来啦!”
卫若惜看着面前那张灿烂的笑脸,握紧的拳头松开又握上,握上又松开。
他还有脸笑得出来?!
他爱卖弄风骚,那是他的事,去青楼,去茶馆,去大街上,她管不着。
可是他竟然在她的医馆里……在这处她自小学医,治病救人的神圣之地……
裴叔叔临行前,千叮咛万嘱咐要她顾好医馆,如今可好,她让这人无端招来一群狂蜂浪蝶,耗着她医馆的大夫陪着看他们发春,真正需要看病的人反而连门都挤不进……
好,很好。
她怒极反笑,反复的拳头终于松开。右手伸到袋中取出饭盒,打开盖子,直直朝面前的俊脸泼了过去——
那条鲫鱼撞到他鼻子摔下地,乳白色的鱼汤则顺着精致完美的轮廓缓缓流下……
屋内顿时鸦雀无声,连呼吸的声音都听不见。
她走到门边,冷冷道:“要看病的留下,其他人全部给我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