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君挥霍》
我的夫君,是整个皇朝头号废物,坐拥万贯家财,整日就知道挥霍。
我比他好一点,是整个皇朝二号废物,父亲官运亨通,生个女儿却只知道求仙问卜。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可是自我成婚后,怪事便接连不断。
我总是想不起来一些事情,又反复做一个梦。
梦里的人说他无心功名,只想与我厮守。
1
丽春苑外的风,都带着小美人儿的脂粉气,我连打三个喷嚏,依然蹲在门口不进去。
今天天气好,应该待在屋顶占星饮茶,可婆母非要我来丽春苑捉奸,还说她亲眼看见她儿
子进去的。
「姑娘,你不进去吗?」
小梨花在一旁催促。
我摆了摆手严肃道:「春宵一刻值千金,今日不宜破人桃花。」
「可是那人是你夫君,他日日泡在丽春院,谁家娘子乐意?」小梨花又不高兴了。
自从我嫁给谢戾,她就没有个笑模样。
因为他是皇朝头号废物。
早年间当军师随军打仗,没上过几次战场,靠命硬一路躺赢。
现在回来挂个虚职,坐拥万贯家财。
陛下不喜他整日待在丽春院,便把我这个二号废物指给了他。
我爹是当朝太傅,我却整日想着上山修道,不问红尘。
没想到一道圣旨彻底断了我的修道路。
现在婆母还整日撺掇我来捉奸,实在是蹉跎我的悟道之路。
今天我仍旧打算蹲到子时就回去。
撑着脑袋百无聊赖之际,谢府小厮直直朝我跑了过来:「夫人,大人请您上坐!」
他别是误会我了吧?我可没有要打扰他的意思。
我礼貌一笑:「不必了,我蹲到子时就走。」
小厮为难起来,他抬头看了看二楼,脸上虽是荒唐的表情,但仍执意道:「大人说了要您进去,您还是去吧!」
?
我思量一下跟他去了。
上了二楼雅间后,推开门是一道红帐子,里面浓重的香味有些迷眼睛。
而我那风流夫君衣裳大敞,露出结实胸膛,正半躺在美人中间。
见我进去,他微微起身。
「夫人这几天兴致真好,每日都能蹲到子时。」
我就说他误会了,只能浅浅一笑解释。
「实在是婆母之命难违,夫君不必挂怀,今日回去我就装病,应当有一月不会再来打扰了。」
他眉毛挑了挑,薄唇勾起一个笑,像是魅魔一般盯着我。
「夫人好生聪明啊!」
骨节分明的指尖一下又一下敲在酒杯上,压迫感十足。
忽然,楼下响起一阵嘈杂,但他丝毫没有被影响,反而朝我勾了勾手:「更深露重,夫人喝了这杯酒就回去吧!」
我实在忍不了在屋子里的香,果断地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酒一饮而尽。
他眸子里藏着几丝不可察的笑意。
若是烛火再亮些,我一定能发现。
喝完后我俯身放下杯子离开。
脚步还未动,就感觉一阵头晕目眩,眼前的一切开始模糊,紧接着落入一个滚烫的怀抱。
谢戾稳稳接住了我。
这次我看清了,他的确在笑。
他抬了抬手,周围的人都起身退了出去。
我软在他怀里,连一句整话都说不出:
「你……你……干……什么?」
谢戾拉着我的手给他扯下衣裳:「夫人这么聪明,猜不出我要干吗?」
不一会儿他身上每一寸肌肤就烫得惊人。
我努力举起自己的手,放在嘴边咬了下去。
想用这法子使自己清醒,他漾起一个温柔的笑,把我的手拿了出来,嘴一张一合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他把我放倒,整个人压了上来,眼前唯一的一丝光被他的肩膀挡去了……
2
再醒来我已经在谢府了,身上穿的还是昨天的衣物。
「姑娘你终于醒了,你昨天直着进去,躺着出来,喝了个大醉!」
小梨花一脸埋怨地看着我。
我撑起身子,除了脑袋有些疼身上并无不适。
确认没大事之后,我开始回想昨天的事。
酒是谢戾给的,我喝完就晕了。
然后……然后昨天的一幕幕就在眼前浮现。
谢戾脱光了衣服抱着我,后面我就没意识了。
我烦躁地揉了揉自己的脸,如此淫乱之事竟然发生在我身上。
真可怕!
3
我掐指一算和谢戾犯冲,还是避一避好,于是,我真的开始装病。
这一装外面的流言蜚语就起来了。
说我赶去丽春院捉奸,被气得当场昏厥,将不久于人世。
说我貌丑还比不上丽春院最下等的舞女,甚至连画我有多丑的画像都传出来了。
我整日躺着,小梨花每日出门都能带回来新的自画像。
不是我说,生三只眼睛,两张嘴,是不是太离谱了?
这场让人津津乐道的风波隔了一个月才平息。
一个月后谢戾大摇大摆地回家了。
我看见他就头晕,索性闭上眼睛假寐。
他坐在我床边朗声道:「前几日收集了夫人的画像,但我觉得他们画不出夫人的半分神韵,便自己着笔画了。」
闻言,我睁开了眼睛,一幅略大的画卷在我面前展开。
看清画的瞬间我脸就黑了。
画中人着青色长衫,露出一半肩膀,肩上的一块胎记他画得分毫不差。
「不知道,青云观的人可见着夫人的万种风情了?」
青云观?这是我当时修道的场所,说是修道,其实我就是觉得这个皇城勾心斗角太多,去上面避世了。
「夫君这话什么意思?」
听他说话总是云里雾里的,比我看的那些道书还难懂。
谢戾哼笑几声在我旁边坐下,灵巧的手指穿过我的发丝,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根簪子为我挽发。
「海棠花的样式格外衬夫人。」
他这句夸赞听着像是发自肺腑的。
于是我摸了摸簪子道谢:「有劳你还挂念着我。」
「夫人说的哪里话,阿映一直在我心里。」
谢戾生得面若桃花。
若不是知道他是什么人,差点就被他诓骗了。
唉,道心不稳啊。
我闭着眼悔过,忽然感觉肩膀一沉,谢戾直接将头放在我肩上。
我身体一僵,刚想动,就被他轻轻环住了腰:「好累啊!让我靠一会儿吧,就一会儿。」
他看起来确实很疲惫。
也不知道天天睡在花楼的人有什么疲惫的,难道是……?
「你还是有点节制吧!纵欲过度对身子不好。」
我好心规劝,腰上的手却收得更紧了。
「夫人吃醋了?」
谢戾声音充满笑意。
他惯会这样逗人。
让人不禁想他在战场上是什么样子,也是这样轻浮吗?
想必不是的,他当军师那几年,大齐可没有吃过败仗。
我就这么端端坐着,任他倚靠,忽然感觉手上有温热感,低头一看,这厮身上在流血!流得我满手都是。
他也不是累得睡着了,而是昏死过去了。
4
谢戾身上是剑伤。
他整日饮酒作乐为何会受剑伤?
我早些时候在青云观也学了些治伤手段,既然谢戾能撑到回来,说明他不想外人知道他受伤。
只能暂时保守秘密了。
「谢大人回家了,跟夫人在房间里好了一天一夜」,这谣言我不知是谁传的。
第二天谢戾醒了,我正重新为他换药,他一睁眼就与我四目相对了。
「你也曾怕他疼,所以下手如此轻吗?」
他蹙着眉,眼底湿润泛红,像个受委屈的小孩子似的。
我手上拿着的纱布放也不是,拿起来也不是。
「你是又做什么梦了,说出来我替你解一解,为何天天说我些听不懂的话?」
谢戾失笑:「不说了,有阿映陪着我就好,是我失言了。」
神神秘秘的。
我将纱布轻轻压在他伤口上。
刹那间我竟然觉得这一幕十分熟悉。
可是与谢戾议婚时,我见都没见过他,更别提为他疗伤了?
4
我又呆坐在窗边看雨。
在青云观的时候我也这么坐着,不喜与人说话,一坐便可以坐一天。
我记得我跟观中一个人很要好来着,可能上山时间太早,记忆太久远,我连那人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了。
心中有疑虑,不如起个卦吧!我闭眼念着那人,把手里的铜钱抛在桌子上。
那么大一张桌子,铜钱却全部散落在地上。
真是怪事,难道我许久不起卦,如今卦不成卦了?
我的手微微颤了一下,心也开始慌起来。
那人究竟是谁,才会导致我起不了他的卦?
我把铜钱捡了起来,打算再起一卦,这时小梨花跑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信。
「姑娘,老爷来信了。」
我把铜钱收起来接过信。
寥寥几句,没有问候,只说陛下设宫宴,他不想去,让我去。
许是因为亲缘浅薄,我才会自小上青云观,现在我下山这么久了,与父亲都不大亲近,母亲又早早过世。
我不爱说话,他也不爱说话,关系就这么生硬着。
「父亲久不来信,何故现在让我进宫,我不喜欢进宫。」我看着信纸发愁,小梨花也跟着我发愁。
一筹莫展之际,在外晃荡了几天的谢戾回来了。
他带了很多药回来,说是给我补身子。
我说我身子好得很,他却说这药吃了没坏处。
他知道我要进宫,竟直接说陪我去,我不由得把头探到窗外,想看看太阳是不是真的从西边出来了。
自打我们成婚后,我们一同出现在人前的机会少之又少。
晚上小梨花同我睡觉,脸上的酒窝就没下去过。
「我就说大人心里有姑娘,他就是不知道怎么说罢了。」
第二日谢戾早早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日光将出未出,他在薄雾里长身而立。
看着这背影,不知为何,我的心忽然抽痛了一下。
小梨花站在一旁,用帕子给我擦了擦汗,绢帕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瞬间让我好受了一些。
她扶着我,冲我温柔一笑:「走吧,姑娘。」
好奇怪心虽然不痛了,却总是空落落的。
自打成婚后我常有这样的感觉。
5
其实这次宫中设宴,也没什么大事,左不过是想为各位未成婚的世家贵子择良配。
拉我们这些已成婚的来,是想帮着撮合撮合。
这些事不都讲究情投意合,哪能旁人说几句话就能撮合得了。
难不成天底下的人都像我与谢戾,随便硬绑在一起也能过日子?
这次宴会由皇后娘娘主持,她婉约一笑:「今日来的都是才子佳人,不若咱们来玩玩斗诗,我这里可备了好彩头。」
「嘁,翻来覆去也这些花样。」
谢戾懒散地坐着,嘴里也是一点没留情面。
我忽然不后悔今日来了。
来看个热闹也不错。
只见下人们拿着托盘上来,大家都伸着脑袋去看彩头是什么。
谢戾都懒得抬头,只顾拿着杯子喝他的酒,时不时给我夹菜。
皇后站了起来,拿起托盘上的东西向大家展示:「世间仅有一只的血玉骨哨。」
血玉?我推了推旁边的谢戾。
「这东西可名贵吗?」
可推了半天他都没有反应,他像是入定了一般,眼睛发狠地盯着皇后手里的东西,手里的酒杯都要被他捏碎了。
我见惯了谢戾吊儿郎当的样子,第一次见他如此也有些吓着了。
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他淡淡道:「不算名贵,只是难得而已。」
难得的东西不就是名贵吗?
此刻世家公子们已经为了这个彩头斗上了诗,你来我往的,都想赢个彩头给自己的姑娘,情致十分高涨。
谢戾自看到骨哨起就不对劲。
他现在喝酒如同喝水似的,一杯接着一杯。
这斗诗先前看得起劲,后面越看越没有意思,斗半个时辰才决出胜负,我眼皮直打架。
赢的人正要去接骨哨,谢戾却忽然倏地站了起来:「这血玉难求,既然皇后没说成了婚的不能斗诗,那我也想试一试,为拙荆赢个彩头。」
席面上的人顿时没了声音,默了一会儿才有人小声议论。
「他不是那个花天酒地的军师吗?原来他旁边的是她夫人。」
「他夫人生得倒是宛若芙蓉,便是这样的女子都留不住他吗?成日混在青楼。」
此起彼伏的议论声越来越大,皇后也微眯着眼睛看这边。
我涨红了脸,使劲去拉谢戾的衣袖:「你又发什么疯,我不喜欢那个血玉骨哨,你快坐下,别人是为了相看,你是想干什么?」
谢戾面若冠玉的脸上染上微红,此刻倒真像个十七八岁的毛头小子。
肯定又是吃酒吃多了。
我拽不动谢戾,正想站起来告罪,皇后却一口答应了:「那就各凭本事吧!」
我心下一空,手也慢慢松开了谢戾的衣袖。
我说不喜欢那个血玉骨哨,是真的不喜欢。
鲜红的颜色看着十分不舒服,从刚刚看见它开始,我的心口就开始闷痛了。
甚至杜鹃啼血般的哨音,都出现在耳边了,一声一声,那么凄厉。
那么悲切是想唤回谁呢?
我紧咬着下唇,感觉到后脊发寒,心如刀绞般。
他们还在一来一往地对诗,我连人带凳子晕了过去。
眼前的日光渐渐消散,笼罩着的尽是乌云,一团一团的云下面,有个模糊的背影。
一道温润的声音猛然传来:「阿映,我此生无心功与名,等仗打完了,我就娶你。」
「你是谁?」我努力想睁开眼睛,可眼前仍是一团乌云,耳边的声音又乱了。
「上京城有什么意思,大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我自然要行遍天下!」
「是凶卦,别去,你们回来,这次我不骗人,真的是凶卦。」
一个女孩撕心裂肺地哭喊着。
她奔跑在戈壁上,想追上前面的大军,可是摔了好多次,终究没有追上。
那是我吗?为什么都看不见脸?
我还什么都没看清,就陷入了无尽的黑暗。
没有声音,只有死寂般的深渊。
直到传来阵阵梅香,我才缓缓睁眼,屋子里投进昏黄的夕阳,我撑着身子坐起来。
小梨花跑了进来:「姑娘,你终于醒了,说午后小憩一会儿就睡到现在。」
「是吗?」我揉了揉昏沉的脑袋,想说什么却记不起来。
小梨花端着药碗靠近。
「大人回来给您带了补药,赶快趁热喝了吧!」
「他不是还在青楼喝酒吗?什么时候回来的,还带补药?」
小梨花脸上的笑僵了一瞬:「我就说大人心里有姑娘,他就是……就是不知道怎么说罢了。」
我喝了药想拿帕子擦嘴,结果一俯身,脖子上挂着的东西掉了出来。
「这是什么?」一个血红色的玉,做成了哨子。
小梨花低头收拾药碗:「姑娘不天天戴着这个吗?看来您真是睡迷糊了。」
「是吗?」我摸这温润的质地确实熟悉,可总也记不起来它是怎么得来的。
好多之前的事我都记不清了,虽然我这人有事不往心底搁,但是之前的事也不至于一件都想不起来,还有那些破碎的记忆,梦里的影子,越想脑子越乱。
为此我打算去青云观住一段时间,反正谢戾也不在府中,他有他逍遥的去处,我也有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