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计算机如何避开日本的坑？这是中国计算机发展史上的一段传奇。 1982年是人工智能的浪潮兴起第二波的新浪头，日本通产省决定大规模建设第五代计算机，以专家知识系统和推理机入手，重构计算机体系。当时人们已经注意到了冯诺依曼的存储与计算分开导致的串行执行程序的缺陷，日本则采用大规模并行处理信息的新方式，建立了一套新操作系统：知识信息系统KIPS。 它采用“逻辑结构元件”和“知识基础元件”，来模拟人脑的思考回路 。它也连接了天量的数据库和知识库，语音和图像识别都存储在相应装置，试图开发出可以对人类自然语言进行相应的程序。 能听能看有思维的计算机，让日本对这个疯狂的想法很着迷，投入8亿美元，组织富士通、NEC、日立等八家企业联合研发。第五代计算机，是当时计算机，也是人工智能的一个巅峰计划。充满了大量知识的智能系统，洋溢着乐观的科技辉光，投射在各个国家的高科技路线图的板墙上。 中国高科技发展项目863计划，不可能忽视日本这个超越了计算机行业的国家级计划。实际上，863计划在信息技术领域设立了三个主题，其中之一就是306。863-306主题就是“智能计算机”，这就是呼应日本“第五代计算机”而来。 然而，306主题未来的技术路线图，是什么？ 两个首席专家，却产生了分歧。一个是要沿着日本第五代知识系统计算机前行，而另外一人则对此表示了谨慎的怀疑。第五代计算机虽然热门，但是不是唯一方向？ 这人提出了著名的四不原则，至今仍然令人动容。“不了解世界，就不能了解发展趋势；不了解中国，就不能优化战略部署”。正是这种实事求是的原则，使得863-306主题一直处于反复的研讨之中，而没有匆忙上马。人们需要思考，“智能计算机”的“智能”含义，到底是什么？ 智能计算机突破方向的问题，直到1987年底，在钱学森的指点下，“不一定就是五代机，而是寻找更多的可能性”，才成为共识。但这只是关闭了一个选项，而未来之路，依然没有共识。 专家组注意到了日本第五代计算所表现出来的缓慢进展。这在1988年日本五代机成果交流会上，体现在首席科学家的预期已经大幅度降低，五代机的进度明显呈现了延迟。 专家组继续美国之行，寻找答案。1990年，306专家组在美国考察了一圈，发现美国计算机的方向透露出更多的信息。与日本侧重知识处理系统所不同，美国发力在个人计算机、高速工作站、超级计算机。 这次之行，306专家组确定了重要的路线图，摆脱日本五代机的方向，向高性能计算机HPC进军——尽管HPC一开始并没有列入863计划中。这是一个自我修正的完美时刻。 这是一个重大的战略主题转移，就像是一艘大航母在确定的路线上突然90度转向。这次转向最大的收获，就是中国曙光服务器的诞生。“曙光1号”只用了200万元人民币就开发成功，诞生的那一天，美国立刻将此前断供的10亿次计算结解除禁运。曙光公司，也随之商业化，成为中国超算计算机的顶梁柱。 曙光服务器的诞生，就像是一次地壳运动的扩张新生，引起了连绵不断的山脉延伸。项目负责人也随之带着弟子启动了“龙芯”的研发，而龙芯研发者的学生，则创立了用于AI芯片的寒武纪公司。三代人血脉传承，波澜壮阔的画卷随之展开。这些传承至今仍然还在山水吞吐之间，能量汹涌。 863-306是863计划中，取得丰硕成果最多的主题之一，然而它的起点却是慢腾腾的开局。这种反差，也让我们今天有机会去思考举国体制下的“大工程”的特征。既然是面向未来的大科技项目，自然有相当的探索性，一开始未必就会有大工程共识。分歧、摩擦、不快、缓慢，这些与“快节奏”相悖、甚至激发不快情绪的过程，反而让人们有足够的时间去思考，在大工程的顶层设计期间，慢就是快，分歧就是大工程规划期间的最美好的礼物。异议、异类，都是一种修正机制。 863-306是中国计算机史，也是人工智能历史上，自我修正的大工程典范。它避开了日本在五代机的大坑。到了1992年，日本已经意识到这是一条绝路，而停止了项目的继续发展。好的顶层设计，会有令人激动的收获。863-306项目，在硬件上它造就了中国高性能计算机的根基，而在软件上则孵化了智能接口，从而催生了汉字识别汉王、语音之王合肥科大讯飞这样的上市公司，以及快易通的机器翻译。 从科技突破，到商业化的切换，创新的闭环让306项目光彩夺目。一段令人掩卷之后依然心潮不平的大工程创新的精彩桥段。#大工程共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