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表姐，十二年前跳楼了，当时她还不到五十岁。 她是个极温柔的人，家中长女，责任心极重，总是为别人着想。旁人看她的生活，似乎是完美的——大学物理系副教授，丈夫也是博导，女儿读重点中学，家里住着一套将近300平米的别墅，物质生活优渥，家庭氛围和乐。然而，这样的“幸福”，最终却变成了她无法承受的枷锁。 我曾几次去过她家，那里看似一派温馨：公婆通情达理，表姐夫总是亲自下厨，而表姐不过打个下手。她女儿活泼可爱，爱好广泛，尤其热衷于画动漫，房子里到处都是她的画作。谁能想到，正是这女儿的爱好，最后压垮了表姐。 我毕业后离开了她的城市，彼此联系渐少。有一次她出差，顺道见了我一面。那时，她提到女儿学了文科，语气中流露出几分失落。我听了没多想，只当是家长对孩子期望落空的无奈。 接下来的几年，我们再没见过。偶尔联系，语气依然温柔，唯一的不同是，她说话的速度变得缓慢。一次我出差到她的城市，因行程太满，没去看她。她打电话过来，声音柔和，却带着些许责备。我当时以为她是在闹小脾气，没多在意。 直到那一天，我怀孕因胎盘前置在家休养时，突然听闻她跳楼的消息，我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后来我才知道，早在那次提到女儿不听她的建议而选择学文科时，她的抑郁症就已悄然显现。女儿高考失利，考上了本地一所普通的二本学校，她的精神防线彻底崩溃了。 她其实早已与女儿为“动漫”这个兴趣爆发过无数次争执，她固执地认为，画画不能当饭吃，她想让女儿学理科，希望女儿能让她在人前扬眉吐气。可她丈夫却站在女儿一边，认为应该尊重孩子的兴趣。无奈之下，表姐只得妥协。但当女儿高考失利，考上了她眼中毫无出息的动漫专业，她再也无法压抑内心的失望与自责。 跟她走的更近的亲戚跟我说：“她自杀，是因为她太要强了。女儿的事不过是导火索。” 我困惑极了，她那么温柔的人，怎么会是性格好强？直到从亲戚的口中，我才了解更多她背后的牺牲。 她原本在南方某城市有一份体面轻松的工作，家人、朋友都在身边，生活顺心安稳。但为了丈夫的事业，她放弃了这一切，随他回到了他的老家。在新的城市，她不得不重新开始，陌生的环境、繁重的工作让她心力交瘁。最让她痛苦的是，专业对口的工作做不了了，她只能把全部的心力投在女儿的身上，把自己未完成的期待与理想都寄托在孩子的未来上。 可当她得知昔日的同事、朋友，早已在事业上超越了自己，原本骄傲的她只能将希望一再压在女儿身上。女儿却偏偏走上了与她预想完全相反的路。她的梦想，彻底破灭了。 葬礼那天，我妈去了，回来后感叹：“她比我小二十岁呢，头发却白成那样，大概是觉得活着太累，撑不住了吧。” 十二年过去了，表姐的女儿已经在行业里闯出了一番天地，表姐夫也早已另组家庭。 而每次我回想起她，心里总是隐隐作痛。如果她没有为了丈夫放弃自己的一切，没有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孩子身上，或许，现在她也会是一个乐呵呵的、爱笑的老太太，仍旧在她熟悉的城市里，和家人朋友一起，过着简单又幸福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