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快要过去的时候,我回到河南,去一个叫做中牟的陌生小城住了几天。
靠在车窗边,笔直的公路两旁是高高的杨树,阳光透过树荫落在窗内,光斑快速地闪烁,树影迅速地向后退去,模糊成淡绿的河流。晚春时分,漫天杨絮像纷飞的大雪,眼前的世界总是有一种梦或回忆般的质地。
在老县城住下,附近是一个漂亮的公园,潘安园。在门口的小卖部买一根雪糕,一边散步,一边观察公园里的人们。我拍下了正在练武的小朋友,在熙熙攘攘的公园中央,如同午后的热浪里的红色金鱼,游来游去充满生机。
晚春的贾鲁河岸,虫鸣稀疏,柳枝在风中缓缓升起、落下。远远的,对岸传来戏声,穿过茂密的芦苇丛和宽阔的河面,回荡在宁静的贾鲁河上空。我一边朝对岸张望,一边加快步伐前行。穿过了几道桥,我找到了唱戏的阿姨,她认真地拿着话筒,出神地望向远方。微风一往无前地拂过河面,光斑倒映在桥洞上。我坐在河边听她唱了很久,仿佛在一个永恒宁静的时空里:阳光、绿树、河水、湿润的微风、连绵的歌声,令人怀念。
周日傍晚,官渡古寺很清净,僧人师父告诉我夏日天长,她总会尽量晚一些给寺院落锁,以免拜访者远道而来被拒之门外,“总是要为有缘人留一扇门”。在寺前空地散步,她指给我看不远处那条不起眼的小路告诉我那里是官渡古道。我沿着小路一边徘徊一边遐想,上千年的历史无数的故事都像滚滚的尘埃,在一个个脚印中腾空而起,最终又都归于平静。黄昏如此宁静,古道沉默不语。
在离开中牟之前的那个傍晚,我终于去看了黄河。
从新修的县道上转了个弯,驶入一个的通往田地的岔路,天边的那条宁静的河流就陡然出现在眼前,宽宽地流淌在一望无际的华中平原。
我静静地站在田野边缘,斜阳从天边铺陈到手边,漫天纷飞的杨絮闪着金色的光芒,风中有淡淡麦香。我的影子投射在随风浮动的麦田,我感到一种强烈的眷恋:黄河在我的身体中流淌,我与麦田、大地、故乡,在此刻融为一体。
远处的田野,老旧的收音机传来悠扬的歌声,粗糙的音质掺杂着细细的杂音,像一阵熟悉温暖的微风。我为田里收蒜的爷爷拍了照片,在他是身后是无边田野和远远的黄河。临别时,我问他要了收信地址,他告诉我只要写下村子和名字,乡亲们就会把信带到他的手上。
即将踏上返程,我转身看了一眼黄河,弯腰轻轻地抚摸仍有余温的土地,本想要告别,却轻声地说:“我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