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代的《大唐三藏取经诗话》里,还没有猪八戒这个角色,元代的平话和杂剧里,有了,但唐僧是先收的沙和尚,后收的猪八戒。
不过猪八戒加入得虽然晚,戏份却一上来就很重。
《西游记杂剧》总共二十四出,孙悟空的由来,讲了两出;沙和尚的来历,讲了一出,猪八戒的故事,用了整整四出的篇幅,是一段独立完整的情节。
金鼎国有个裴家庄,裴太公的女儿许配给朱太公的儿子的为妻。后来朱家家道中落,裴太公想要悔婚,裴家的女儿却仍然想要嫁给朱公子。黑风山的黑猪精猪八戒乘虚而入,假冒朱公子,把裴女摄去。
唐僧师徒从这一带经过,唐僧在黑松林里睡了,孙悟空出来闲逛,见山高月明,不觉尿意大发,寻解手时,撞见了猪八戒正和裴女调笑。
猪八戒说什么“你丈夫姓朱,我也姓朱。你是好花一朵,伴我槁木两株”——此语有“一株是枣树,另一株也是枣树”之妙,——又让裴女唱《念奴娇》。孙悟空向他们扔了一块石头,猪精惊走,于是孙悟空问明了裴女的身份,但未带她离开,而是要了手帕做凭信。
唐僧师徒继续前行,正撞见裴家和朱家争执,裴家认为朱家拐走了自己的女儿,朱家则认为裴家把女儿另嫁他人又捏造了这样的谎言。孙悟空上前,说清了前因后果,才又去救人,刚巧猪精不在,裴女正在独自想家,这里一段曲词,写得颇为动人:
【滚绣球】这些时懒将玉粒餐,偷将珠泪弹。端的是不茶不饭,思昏昏恰便似一枕槐安。身边有数的人,眼前无数的山。听了些水流深涧,野猿声啼破高寒。碧梧露冷氷肌瘦,红叶秋深血泪干,改尽朱颜。
只是不知道“野猿声啼破高寒”一句,有没有让孙悟空感到冒犯。
不管怎么说,孙悟空顺利把裴女救回。裴女告诉孙悟空,猪精醉后曾告诉自己,他只怕“二郎细犬”。
孙悟空还是想试试自己能否降住猪妖,于是把猪八戒骗到裴家,自己假扮裴女和他相会,被识破后,猪八戒抓走了唐僧。
孙悟空搬请来二郎神,但还是自己打头阵,不敌。好在一物降一物,二郎神放出“细犬”,猪八戒遇到克星,被生擒。
获救的唐僧倒也识货,立刻向二郎神发出请求:“望神圣看佛天三宝之面,饶这魔军,与弟子护法者!”
于是猪八戒加入取经队伍。
关于《西游记》杂剧里猪八戒的故事,可以说这么几点:
第一,从全剧的结构来说,猪八戒部分的设置,显得并不很合理。在剧情进展到五分之四的地方,突然给取经队伍里加入一个这么重要的角色,挺破坏平衡的。后续的故事里,猪八戒也没有多少发挥,这里似乎不应该给他这么多戏份。
有研究者分析,黑猪精抢裴太公的女儿,后来被二郎神的细犬收服,可能本来是一个独立的故事,和唐僧取经无关,《西游记杂剧》为了拉长剧情,把它吸纳进来,但是没有花大功夫改,所以这部分单独看挺好,但放在全剧之中,却显得局部臃肿。
第二,杂剧里的猪八戒是高手,战斗力尤在孙悟空之上。
孙悟空有二郎神的副将郭压直相助,两个双战猪八戒,仍然落于下风。掠阵的二郎神更发出这样的感叹:
【麻郎儿】郭压直威风不展,孙行者筋力俱焉,斗到三千合精神越显,泼妖物小圣也难办。
这意思,要不是被细犬血脉压制,二郎神一起上也拿不下这头猪。
第三,剧中的猪八戒形象和经历,和孙悟空有很多相似之处,角色显得有点重合。
杂剧中孙悟空好色,猪八戒也好色。猪八戒抢裴太公女儿的故事,发生在金鼎国。而孙悟空曾经抢金鼎国的公主为妻,为了讨好她,偷了王母娘娘的仙衣,这才引来了天兵天将的讨伐。所以唐僧一行到金鼎国时,唐僧问这是哪里,孙悟空回答:“正是徒弟丈人家里。”孙悟空和猪八戒不单是同行,而且是在同一地区作案。
两个人的形象也相映成趣,杂剧细细写来,脸上胯下都有对照:
孙悟空惊走猪八戒,与裴女相见,两个人的对话是:
(裴女唱)走了那黑容仪,换上这脸黄金,抵多少死却锺期遇知音。难尽恁风流两个心,不似俺鳏寡孤独甚。
(行者云)小娘子,你那丈夫好丑脸!(裴女背云)则你也不可觑者!
孙悟空假扮裴女,与猪八戒的对答则是:
【双调雁儿落】你想象赋高唐,我云雨梦襄王。咱正是细棍逢粗棍,长枪对短枪。
了解了杂剧的处理,才能明白,百回本《西游记》的增删挪移,确实别有巧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