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个普通人》 清晨五点三十二分,电子闹钟的蜂鸣声刺穿窗帘的缝隙。我数着天花板上第六块水渍的纹路,那是去年梅雨季渗漏的遗迹,形状像极了故乡的河湾。手指刚触到发硬的工装裤,手机屏幕就亮起来——房东催缴房租的信息在幽蓝的光里游动,像一尾缺氧的银鱼。 地铁站台的玻璃映出无数张相似的脸。我们都是被生活压弯的芦苇,在安检闸机前垂下头颅。西装青年后颈的汗渍洇成蝴蝶形状,保洁阿姨的橡胶手套开裂处露出冻疮,穿校服的女孩抱着单词本打盹,睫毛在眼下投出破碎的阴影。当列车裹挟着地心的叹息冲进隧道,所有人的倒影在玻璃上叠成流动的河流,我们都是河底沉默的鹅卵石。 办公室的日光灯管总在头顶嗡鸣,像永不疲倦的蜂群。键盘敲击声里,主管的皮鞋叩击地砖渐近,我迅速藏起抽屉里的止痛药。茶水间的咖啡渣堆积成褐色丘陵,印着唇印的纸杯沿上,口红残痕像凋零的玫瑰花瓣。午休时躲在消防通道给母亲打电话,听筒里传来透析仪器的滴答声,和她说"一切都好"的沙哑嗓音在共振。 傍晚去幼儿园接女儿,她举着蜡笔画冲进我怀里。画纸上是三个歪扭的人形,天空涂成紫色,太阳长着翅膀。"老师说紫色最贵,"她仰起沾着颜料的小脸,"妈妈,我们把房子刷成紫色好不好?"我笑着点头,喉咙里泛起消毒水味道的苦涩。路过烘焙坊时她盯着橱窗里的翻糖蛋糕,睫毛忽闪如欲飞的蝶,我悄悄把药费清单揉进掌心。 深夜的便利店像浸泡在福尔马林里的标本。值夜班的老张正在清点临期便当,他的假肢关节在寂静中发出细响。"小陈,这盒寿司你带回去。"他推来打折商品,金属手指划过保鲜膜时留下雾痕。我望着冷藏柜里自己的倒影,忽然发现鬓角钻出几根白发,在荧光灯下像初冬的薄霜。 出租屋的阳台上,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又抽出新芽。隔壁传来夫妻争吵与婴儿啼哭的二重奏,楼下醉汉哼着走调的情歌。我蹲在洗衣机旁缝补女儿开线的书包,月光从百叶窗漏进来,把手指割成黑白琴键。排水管突然发出呜咽,整栋老楼跟着颤抖,像垂暮巨兽的叹息。 发薪日去银行汇款,ATM机的蓝光吞没钞票时,想起二十岁那年躺在大学草坪上看云。那时的风里有槐花香,以为未来是缀满星辰的斗篷。如今我的星辰是医院账单上的数字,是工资条末尾的税后金额,是超市特价标签的荧光绿。自动门开合间,看见玻璃门外卖糖炒栗子的老汉,铁铲与砂石摩擦的声音,恍若岁月在翻炒所有人的期许。 暴雨夜背发烧的女儿去医院。计程车溅起的水花中,霓虹灯牌融化成交错的色块。她滚烫的呼吸喷在我颈间,小手紧紧攥着我的衣角,像很多年前母亲攥着化验单的力度。急诊室的座椅上,穿破洞袜子的脚互相摩擦取暖,对面民工怀里的婴孩在睡梦中抽搐。白炽灯下,所有等待都显影成同种质地的焦虑。 有时在仓库盘点库存至凌晨,铁架投下的阴影里会突然浮现父亲的脸。他总在暮色中修补渔船,补网针穿梭如银鱼,海风把柴油灯的火苗吹成跳动的琥珀。如今他躺在山坡上面朝大海,我枕着数据报表在异乡失眠,月光都是咸的。 但某个加完班的深夜,发现保安老周在值班室养了盆苔藓。那些卑微的绿意正在玻璃罐里构建微型森林,潮湿的雾气凝结成露,倒映着整座城市的灯火。清晨的垃圾站旁,流浪猫带着幼崽享用便利店扔掉的饭团,它们的眼睛像未被污染的星空。女儿用野花编成戒指戴在我指间,说:"妈妈是公主。" 我们都是时光长河里的蜉蝣,却也在用鳃呼吸的瞬间,触摸到了永恒的温度。就像那盆被我遗忘在窗台的绿萝,某天清晨突然开出米粒大的白花,在风中轻轻摇晃,仿佛整个世界都跟着柔软起来。
《我是一个普通人》 清晨五点三十二分,电子闹钟的蜂鸣声刺穿窗帘的缝隙。我数着天
树袋大狗
2025-03-03 21:3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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