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2年秋天的重庆，夜幕悄悄降临，灯光在山城间闪烁，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周恩来正在与项堃低声交谈。 这座雾都的秋夜带着湿冷的寒意，嘉陵江的水汽漫过防空洞上方的石板路。项堃注意到周恩来面前摊开的重庆城防图，红蓝铅笔的标记沿着储奇门延伸到七星岗，其中朝天门码头的位置被着重画了三个圆圈。 "军统在望龙门设了特别看守所，关押着三个月前被捕的老程。"周恩来将茶杯推向桌角，手指轻点地图上标注"慈居"的建筑。项堃立即会意，这个化名"老程"的同志掌握着川东地下交通站的全部情报，若不能及时营救，整个西南情报网都将面临灭顶之灾。 暗黄色的煤油灯下，两人反复推敲行动方案。项堃注意到周恩来特意换掉了平日不离身的派克钢笔——这种细节无声提醒着当前形势的严峻。窗外忽然传来打更声，项堃的妻子上官云珠端着茶壶进来续水，这个看似平常的动作实则是确认外围警戒安全。 三日后黄昏，项堃在临江门码头接收了关键情报：军统将在次日凌晨转移老程至歌乐山监狱。这个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原定计划，却也暴露出新的机会窗口。项堃立即召集六名精干队员，他们在白象街杂货店后仓召开紧急会议，墙角的箩筐里藏着连夜赶制的宪兵制服。 行动当夜，嘉陵江上飘着细雨。项堃小组分乘两辆黑色奥斯汀轿车，车头插着卫戍司令部的通行旗。在距离望龙门三百米处，担任司机的联络员老赵突然压低声音："三点钟方向有流动哨。"项堃瞥见巷口晃动的烟头火光，示意后排队员亮出伪造的特别稽查证件。 当轿车停在看守所铁门前，项堃的太阳穴突突直跳。他清楚记得周恩来交代的细节：重庆卫戍司令部稽查科每晚八点换岗。此刻腕表指针正好指向七点五十五分，门卫正在准备交接手续。化装成少校军官的项堃跨出车门，胸前的"青天白日"徽章在探照灯下泛着冷光。 "奉令提审要犯！"项堃将盖着鲜红关防的提审令拍在值班桌上。值班军官盯着文件末尾"康泽"的签名愣神之际，两名队员已持枪封锁通道。项堃的怀表秒针走过四圈半时，地牢深处传来三声布谷鸟叫——这是确认找到目标的暗号。 然而变故突生。正当队员们架着虚弱的老程走向囚车时，车库方向骤然响起引擎声。项堃透过铁窗望去，三辆架着机枪的吉普车正疾驰而来——本该在外巡逻的军统行动队提前归队了。上官云珠当机立断推倒汽油桶，冲天火光中，项堃掏出口袋里的"金陵"牌香烟盒，这是启动备用方案的信号。 在朝天门码头待命的舢板接到信号，立即向预定位置划去。项堃小组借助燃烧的仓库作掩护，沿着排水沟撤至江边。老程被套上船工破袄，蜷缩在装满药材的竹筐里。当追击的宪兵赶到江岸时，只看到几双浸水的布鞋顺着江水飘向黑沉沉的江心。 次日清晨，周恩来在曾家岩50号收到暗语电报："当归已入药。"他摘下眼镜轻拭镜片，窗外的山城笼罩在浓雾中，街道上报童正叫卖着"昨夜望门走水"的号外新闻。书房角落的留声机悠悠转着《义勇军进行曲》的唱片，蜡盘上的细纹恰似昨夜惊心动魄的轨迹。 这次成功的营救为中共南方局保存了至关重要的情报中枢，老程带回的敌特名单使得重庆地下组织及时转移了十七个暴露的联络点。项堃小组的行动模式后来被整理成《城市特别行动纲要》，成为解放战争时期城市斗争的经典案例。而在军统局的内部检讨报告中，这场"望龙门事件"始终标注着"共谍渗透，案情未明"的鲜红印章。 四十年后，项堃在回忆录里写道："那天周副主席桌上摆着三颗核桃，后来我才知道，那是代表行动成功的三个必要条件——时机、伪装、备用方案。"泛黄的纸页间，仍能触摸到那个秋夜的温度，以及深藏在历史褶皱里的惊心动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