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听一些历史故事或骇人的社会事件时，我总是感到困惑，无法理解人类的恶——人怎么能做出那么邪恶的事情？
后来，我读了《战争与和平》，似乎明白了些什么。托尔斯泰的语言比任何作家都简单，但他描写了极多的细节。 结果就是，每一笔都显得平凡（甚至有些无聊和平庸），但每一笔都在推动巨石的滚动。
你看着看着，一件可怕的事突然就形成了，书里书外的人都没反应过来。 有好几次，我因为没反应过来，又翻到前面重读，却依然没找到事情到底是从哪儿开始变坏的。
很多看起来可怕的事，其实都是用平凡的举动一点点搭建而成的。 而当事人，只不过是在情境里顺势而为。
他们都不是坏人，那些被解读为“失德”或“失节”的关键选择，不过是现实秩序下的庸常举动。 有些人不是恶魔，他们只是在“上班”。
再降一级，一个男的娶了不爱的女人，一个女的嫁给了自己无法欣赏的男人，他们长久地生活在一起，互相失望却养育了孩子。 这是不道德的吗？
以前我觉得这简直是有大病，现在却觉得： 行吧，他们也只是在“上班”。
当然，也有好的情况。 在那种情况下，道德可以略去，也是在“上班”，但却春风拂面。
我认识一位非常漂亮的阿姨，60多岁，她男朋友也60多岁，有老婆。我们亲切地称他为“叔叔”。 有一次，阿姨给我讲这段关系，疑惑地问我：“阿姨这样是不是不好？”
怎么会不好呢？ 首先，人上了年纪以后，社会关系虽然越来越少，但已有的关系会逐渐固定，并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其次，阿姨把自己简单地定义为“第三者”，其实事情远远要复杂得多。
他们已经认识了很久，从阿姨的老公在世、患癌、去世，到阿姨自己患癌、治病、痊愈，这位叔叔一直在提供帮助，角色也从普通朋友逐渐变成亲密的朋友。
阿姨最后活下来，也许是心态好，也许是用了昂贵的药，这些都离不开叔叔的在场。
对我们而言，我们珍惜叔叔对阿姨的情谊。
正因为他们不能生活在一起，才达到了情感的稳态。 叔叔不能离婚，因为他妻子身体也不好，他必须两边都照顾。
阿姨自从过了癌症这一关，人变得越来越清醒，生活也越发朴素。 她本来就情商高，现在又多了一种松弛。
她其实不用问我——“这样做是不是不对？” 反正再不对也不可能改。
这个问题仅仅是适合被说出来，因为当时在公园，在树林里，在池塘边，在飞鸟的哗哗声里，在我不断蹦跶的那个早上，一切都很适合展开或消解一些严肃议题。
“哪儿不对了？特别对。您要知道，您的经历已经赋予您足够的知识和判断力，现在您不用参考任何人的意见，就应该怎么高兴怎么来。”
阿姨点点头，谦卑地像个书生。 她真是个好姑娘啊。
我就从来不提这种问题，说到底，男女这点事儿再坏能有多坏？ 比大范围滥用塑料袋还坏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