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哨往事:月光与钢枪的沉默守望
咱当过兵的人,心里头都有几块压箱底的石头,沉甸甸的,轻易不搬出来示人。这暗哨岗,就是其中一块又冷又硬的石头,硌得记忆生疼,却也磨得性子愈发坚毅。
刚被挑去站暗哨那阵儿,心里直犯嘀咕。白日里的哨位,好歹有阳光陪着,人来人往,时间一长也就皮实了,不觉得难熬。可这暗哨,专挑那月黑风高的地儿,隐在营区边角最隐蔽的旮旯,像个被世界遗忘的孤岛。班长拍着我肩膀说:“小子,别小瞧这暗哨,营盘的安稳,说不定就靠你夜里这双眼睛。”话是听进去了,腿肚子却还在打颤,天一擦黑,攥着枪往那岗上走,感觉四周黑影都张牙舞爪的。
头回上岗,那位置在仓库后头一丛矮灌木旁,四周静得能听见自己心跳,跟敲鼓似的,一下下撞得嗓子眼发紧。月光跟捉迷藏似的,时有时无,风一吹,树叶沙沙响,像有脚步声渐近,头皮瞬间麻了,枪把子都被手心汗湿透。眼睛瞪得发酸,死死盯着前方那一小片空地,稍有动静,耳朵立马竖起来,大气不敢出。夜越深,想象力越疯长,觉着暗处藏着无数双眼睛盯着咱,稍微松懈,“敌人”就能摸进来把营区搅翻天。
站久了,也咂摸出些滋味。暗哨这活儿,考的是定力,比的是耐心。夏夜,蚊虫跟轰炸机似的围着嗡嗡叫,脸上、脖子上叮出一串串包,痒得揪心,偏不能动,一动就可能暴露位置,只能咬牙忍着,心里默念番号分散注意力;寒冬,风跟刀子似的往骨头缝里钻,手脚冻得没了知觉,还得保持警戒姿势,枪不能歪,身子不能晃,时间像是凝住了,每一秒都在考验意志,看谁先败下阵来。
有回半夜,正迷糊着呢,恍惚瞅见个黑影晃过。瞬间清醒,肾上腺素飙升,“哗啦”一声子弹上膛,压低声音喝问:“谁!”那几秒,心跳快蹦出嗓子眼,手指紧扣扳机,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等眼睛适应了黑暗,才发现是只误闯的野猫,那猫被吓得弓起背,“嗖”地逃窜,留下我在原地长舒一口气,后脊梁满是冷汗,劫后余生般庆幸没莽撞开枪,也后怕差点失职。
暗哨的意义,在日复一日坚守里愈发清晰。咱守的不是块冷冰冰的地盘,是战友们的安稳梦乡,是军旗飘扬下的那份安宁。当晨曦微光悄悄撕开夜幕,交接下岗,望着营区渐起的炊烟、出操的队伍,满心疲惫瞬间化作满足。知道这一夜无声的战斗,虽无人喝彩,却筑牢了部队安全的防线。
下了部队多年,夜里偶尔还会梦回那暗哨岗,月光依旧清冷,钢枪尚有温度,耳边似有战友轻声叮嘱。那些熬过的夜、咽下的苦,成了脊梁骨里撑着的一股劲,碰上生活的坎儿,想想暗哨那几个小时纹丝不动的坚守,啥难关,咬咬牙,也就挺过去了。当过兵站过暗哨,这辈子,就有了无畏无惧的底色,啥风浪,都能稳稳站住脚跟,守好自己的“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