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都在1969年的那个秋天,跟着团长去新兵连接兵。谁能想到,这一趟不光让我这个一年兵长了见识,还让我遇见了改变我一生的贵人。
这些年过去了,每当望着窗外泛黄的梧桐叶,我总会想起那个秋天。
那会儿我在通信连当通信员,刚满十九岁。别看年纪不大,可这身军装穿得笔挺,走路都带着风。
记得那天早上,我正蹲在通信连的器材室里,一边擦着我那台宝贝似的"红旗"牌电台,一边哼着《北京的金山上》。
就在这时候,听见有人在外头喊:"王建军!赶紧去团部报到!"
我心里一咯噔,这段时间也没犯啥错啊。
放下手里的抹布,拍了拍裤子上的灰,一路小跑着去了团部。
团部外头的法国梧桐树上,几只麻雀叽叽喳喳地叫着。我抬头看了眼枝头泛黄的叶子,心想这秋天来得真快。
进了团部才知道,原来是团长要去新兵连接兵,需要个通信员跟着。
一听这事儿,我心里乐开了花。这活儿轻松,还能出去转转,简直是捡着便宜了。
团长叫钱向阳,四十来岁,是个老革命了。在部队里,大伙儿私底下都管他叫"钱老班"。说起来,这还是我头一回跟团长这么近距离接触。
那天早上的露水还没散尽,我就跟着团长上了一辆老解放。车厢里飘着一股柴油混着稻草的味道。
钱团长从挎包里掏出两个搪瓷茶缸,倒上热乎乎的大茶叶,递给我一个。
"喝点暖和暖和,这山路上风大。"
我接过茶缸,心里一暖。谁说当兵就是整天板着脸呢,你瞧瞧,多温馨的事儿。
车子颠簸着往山里开,我看着车窗外飞快掠过的山野,想起了家里。
去年这时候,我刚参军没多久。爹不同意我当兵,说当兵吃苦,还挣不着钱。可我就是倔,硬是去了。
现在想想,要不是当兵,我上哪儿遇见这么多好人啊。
钱团长见我发愣,就问起了家里的情况。我一五一十地说了,家里有爹娘,还有个上初中的妹妹。
"你爹是干啥的?"
"我爹是拖拉机手,在公社干活。"
钱团长点点头:"不错,是个技术工人。"
说着说着,话题就转到了部队生活上。钱团长问我在通信连待得怎么样,有啥困难没有。
我把心一横,就把心里憋着的话说了出来:"报告团长,我想去步兵连!"
"咋的,通信连待着不好?"
我摇摇头:"不是不好,就是觉得当通信员太安逸了。我想跟战友们一块儿训练,一块儿流汗!"
钱团长没说话,只是摸着下巴看着我。那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己当年。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说:"小王啊,你知道为啥选你当通信员吗?"
我摇摇头。
"因为你脑子灵活,反应快。当兵不是比谁力气大,是要把自己的特长发挥到极致,为部队作贡献。你在通信连,一样能成为好兵!"
车子在山路上颠簸,我却觉得心里特别踏实。
到了新兵连,看着那些刚入伍的新兵,我想起了去年的自己。那会儿也是这么懵懵懂懂的,连站军姿都站不直。
钱团长去开会的时候,我就站在院子里等着。秋日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这时候,一个新兵走过来跟我搭话:"哥,你是老兵吧?"
我一听这称呼,心里直冒热气:"对啊,我都来一年了。"
"那你肯定知道咱们团长是啥样的人吧?"
我刚要说话,就看见钱团长从会议室出来了。
他走到那个新兵跟前,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想知道团长是啥样的人?那就好好干,用自己的眼睛看,用自己的心去感受。"
回去的路上,天色渐渐暗了下来。远处的山峦笼罩在暮色中,像是一幅水墨画。
钱团长给我讲起了他的故事。原来他也是从通信兵开始干起的,后来因为表现出色,一步步提拔上来。
"小王啊,你知道吗?咱们通信兵就像是部队的神经系统。没有咱们,前后方就断了联系,部队就成了睁眼瞎。"
听着钱团长的话,我突然觉得,当通信兵也挺好。
回到连队后,我干劲更足了。每天早上第一个起床,晚上最后一个睡觉。通信设备擦得锃亮,训练也更卖力了。
没过多久,就赶上了一次重大演习。
那天下着大雨,山路又陡又滑。我背着电台跟着指挥部到处跑,泥水溅了一身。
就在这时候,我一个趔趄,整个人都栽倒在泥水里。电台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我的心一下子揪起来了,赶紧爬起来检查电台。
还好,虽然外壳有点儿磕碰,但是经过检查,电台还能正常工作。
"小王,没事吧?"身后传来钱团长的声音。
我赶紧站直身子:"报告团长,人没事,电台也能用!"
钱团长看了看我满身的泥水,又看了看那台沾满泥巴的电台,突然笑了:"我就知道,你小子靠得住!"
那次演习结束后,我在连队里出了名。大伙儿都说,王建军这小子,是个好兵。
到了年底,我被评为了通信连的优秀士兵。
领奖的时候,钱团长特意来了。他在会上说:"有时候,一个人的成长不在于换个环境,而在于在自己的岗位上不断进步。"
那年冬天,钱团长因为工作调动要离开了。临走前,他又给了我一个搪瓷茶缸,跟那次去接兵时用的一模一样。
"小王啊,我看好你。记住,不管做什么,只要用心,就一定能做好。"
那个搪瓷茶缸,我一直留到现在。每次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个秋天,想起那趟去接兵的路,想起钱团长的话。
日子一天天过去,我也当上了班长,后来又当上了排长。每次遇到新来的战士,我就会想起自己当年的模样。
有时候,我也会拿出那个旧搪瓷茶缸,给他们倒上热腾腾的茶,讲起那年秋天的故事。
讲到动情处,我总会想起钱团长说的那句话:"咱们通信兵就像是部队的神经系统。"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个搪瓷茶缸已经有些掉瓷了,可是上面的"八一"军徽还是那么鲜艳。
就像是那年秋天,那个教会我如何当好一名军人的钱团长,永远留在了我的记忆里。
现在我也快退伍了,回头看看这些年,最感激的就是钱团长了。
是他让我明白,每个岗位都有它的价值,关键是你要用心去发现,用情去对待。
这个道理,我现在还在传递给更多的年轻战士。就像当年钱团长对我说的那样:人这辈子啊,贵在遇到一个能看透你、懂你、还愿意帮你的人。
窗外的梧桐叶又黄了,我端起那个老搪瓷茶缸,喝一口热茶,回味着那个改变我一生的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