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春天，我退伍回到了老家东沟村。那天刚下过一场小雨，空气中弥漫着泥土和新草的清香。村口的老槐树下，支书老丁正和几个村民热切地讨论着什么。看到我回来，老丁眼前一亮，招手让我过去。

"小王，你来得正好！咱们村小学缺个老师，你在部队当过文书，认识的字比我们都多，这个位置非你莫属啊！"老丁拍着我的肩膀说。

我叫王建军，今年二十四岁。在部队服役期间，因为文化水平比较高，一直担任连队文书。听到老丁的话，我心里有些犹豫。当兵之前，我就梦想着能当个工人，在城里过上体面的生活。可现在回到农村，又要当老师，这跟我的理想相去甚远。

正当我踌躇不决时，一个清脆的声音传来："爹，你看谁回来了！"循声望去，是老丁的女儿小玉。她比我小两岁，披着一头乌黑的长发，穿着朴素的蓝布衣裳，脸上洋溢着青春的活力。记得我入伍那年，她还是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如今已经出落得亭亭玉立。

"小玉现在在公社当会计呢。"老丁一脸自豪地说，"建军，你要是答应当老师，她就能经常帮你整理学校的账目。"

看着小玉羞涩的笑容，我的心突然漏跳了一拍。也许，留在村里当老师也不是坏事。就这样，我接过了教鞭，成了东沟村小学的一名教师。

学校是一间破旧的土房，只有十几个学生。第一天上课，我紧张得手心直冒汗。看着孩子们期待的眼神，我暗暗发誓要当个好老师。渐渐地，我摸索出了自己的教学方法，不仅教他们读书认字，还带着他们学唱歌、做游戏。每当看到孩子们的进步，我就感到无比欣慰。

小玉经常来学校帮忙，有时是整理账目，有时是教孩子们唱歌跳舞。在朝夕相处中，我们逐渐产生了感情。春天的傍晚，我们常常漫步在田间小路上，聊着各自的理想和对未来的期待。她说她想考大学，我也萌生了继续深造的想法。

然而，好景不长。一天，公社来了个年轻的干部，叫张国强。他是城里人，说话办事都很有派头。每次来村里开会，都会特意到小玉那里"查账"。村里人都在背后议论，说张国强看上了小玉。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但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毕竟我只是个普通的民办教师，和体面的公社干部比起来，似乎没有任何优势。小玉似乎也察觉到了我的心事，有一天放学后，她主动来找我。

"建军，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择留在农村吗？"她望着远处的夕阳说，"因为我相信，只要我们努力，在哪里都能过出自己想要的生活。"

她的话让我很感动，但也更加迷茫。我到底该如何规划自己的未来？是安于现状，还是为了理想再次起航？这些问题在我心里翻腾，让我难以入眠。

就在这时，县里来了一个重要的通知：要开始招收民办教师进修，毕业后可以转为公办教师。这个消息犹如一道曙光，照亮了我前进的方向。我决定报名参加，而小玉也支持我的决定。

"你一定要考上！"临行前，小玉送给我一本笔记本，扉页上写着："梦想不怕晚，只怕不开始。"

进修班的生活并不轻松。每天早出晚归，课程安排得很紧凑。白天听课，晚上自习，连周末也要复习功课。但我知道，这是改变命运的机会，咬牙也要坚持下去。

小玉每周都会给我写信，除了关心我的学习生活，还会讲述村里的变化。张国强仍然经常来村里，但小玉对他始终保持着礼貌的距离。她在信中说："我相信你一定能考上，到时候我们就能光明正大地在一起了。"这些话让我倍感温暖，也更加坚定了我的决心。

功夫不负有心人。一年后的考试中，我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考核，正式成为了一名公办教师。回到村里那天，小玉特意穿上了一件新裙子来接我。她的眼睛里闪烁着骄傲的光芒，说："我就知道你能行！"

然而，事情却出现了意想不到的转折。县教育局看中了我的表现，决定派我到县城中学任教。这个消息本该让人高兴，可我却陷入了两难。去县城意味着要离开东沟村，离开这些朝夕相处的孩子们，更重要的是，要和小玉分开。

老丁知道这件事后，主动找到我谈心。他说："建军啊，机会难得，你可别犹豫。小玉的事，我和她妈都支持你们。只要你们真心相爱，距离算什么问题？"

小玉也鼓励我接受这个机会。她说："县城离这儿又不远，我可以去看你，你也可以常回来。再说了，我也在准备自考，说不定将来还能去县城工作呢！"

就这样，我调到了县城中学。每个周末，我都会骑自行车回村看小玉。有时候赶上下雨，裤腿全都被泥水溅湿，但只要能见到她，再苦再累也值得。慢慢地，村里人都知道我们的事，也都替我们高兴。

转机出现在1985年冬天。小玉通过自考，成功考上了师范学院。这意味着她可以来县城读书，我们终于可以经常见面了。当她拿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我们激动得像两个孩子，在村口的老槐树下转了一圈又一圈。

张国强知道这个消息后，终于死心了。后来听说他调去了另一个公社，还在那里成了家。而我和小玉的感情，却在这段分开又团聚的日子里越发深厚。

1986年春天，我们举行了简单的婚礼。老丁特意从集市上买来了一挂鞭炮，村里人都来帮忙，热闹非凡。婚礼上，我特意感谢了当年老丁给我的那个机会，如果不是他让我当民办教师，我可能就错过了这段美好的姻缘，也错过了改变人生的契机。

现在，我和小玉都在县城工作。她在县财政局上班，我继续在中学教书。每次回村，看到学校的老土房已经变成了砖瓦房，看到越来越多的孩子走出山村，走向更广阔的天地，我就感到特别欣慰。

有时候，我也会想起1983年刚退伍时的迷茫。当时的我，以为留在农村就是毁了前程。但事实证明，只要有梦想，有勇气，在哪里都能走出属于自己的道路。而最让我感激的是，在这条路上，我遇到了小玉，让我的人生有了更完整的意义。

这些年，我们村走出去不少年轻人，有的去了大城市，有的留在县城，但我们都没有忘记生我养我的这片土地。每逢过年，大家都会回来，坐在一起谈天说地，畅想未来。看着他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我知道，我和小玉的故事，也将成为他们追求梦想的动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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