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曾是帝京最明媚的贵女,却因为被贼人凌辱,成了人人踩在脚下的泥。就算在泥潭里,她也要杀出一条血路…

沈一词 2024-10-10 11:20:38

我大抵一生不会忘记那个湿冷雨夜。

从前我是金枝玉叶、名门贵女。

可是那一夜,我被几个贼人拖进了小巷。

失贞是那样痛。撕裂一样地痛。

我看着不断摇晃的雨丝,哑声道:“我没见到你们的脸。别杀我,行不行?”

贼人们大笑,接着一掌掴在我脸上。

“果然是大奸臣的女儿,真不要脸!”

“贞洁没了也不在乎,只惦记活命!”

“哈哈哈,哥几个舒坦完了,就送你去见阎王!”

我鬓发散乱,金丝宝珠的钗饰滚落一地。

我声音嘶哑:“这样啊。”

贼人们扯着我的头发。

而我的指尖在地上摸索,触到了滚落的簪子。

我喃喃道:“那就,都别活了。”

下一刻,我握紧金簪,狠狠刺进了对面人的脖颈。

鲜血迸溅了我半张脸。

压在我身上的贼人前一刻还在兴奋叫骂,下一刻就没了声息。

他瞪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濒死抽搐。

其他贼人骇然,倒退数步。

他们盯着我,像盯着一个女鬼。

我眨了眨眼,血水从眼睫滚落,不再阻碍视线。

然后静静看着他们。

片刻后,贼人们一咬牙:“撤!”

他们丢下了同伴的尸体。

我从一地的血和破碎衣衫中爬起来,身上处处都疼。

我藏起了那具怒目圆睁的可怖尸体。

甚至没想过要哭。

直到我跌跌撞撞,跑出这些寂静破败的深巷。

跑到城西一家我熟悉的小院前。

我不管不顾地叩响了门,疯狂地砸。

开门的少年面上犹带困倦,看到我的瞬间却霎时清醒。

他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外衫一把扯下来,将我裹住。

他的衣服遮住了我一身狼狈。

我触碰到他的体温,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我说:“陆华年,我好疼。”

陆华年伸手将我拉进怀里。

他一下下拍着我的背:“柠歌,别怕,我在。”

我嗅着他身上的气息,只觉得心安。

他自小宠我纵我,心里眼里都是我。

然而,这时。

我在泪眼朦胧中透过他的肩头,看到一片躲躲藏藏的梨花色裙角。

我的心霎时如坠冰窟。

陆华年是我爹的门生,也是我的青梅竹马、定了亲的未来夫婿。

他从来都无比笃定地说,除了我,他不会爱任何人。

他纵我纵得几乎没了自尊。

我哑声道:“陆华年,你这里有客人吗?”

陆华年的脊背僵了一僵。

他喉间滚动,却强笑一声,捧着我的脸道:“沈柠歌,你又在想什么?这里只有我一个人。”

我盯着他的眼睛。

看到的却只有心虚。

我无意识地攥紧了心口的衣料,像要抓出自己的心脏。

可是痛极的那一瞬,脑中却前所未有地清醒。

我垂下头轻声道:“我先回去了。”

陆华年扯住我的手腕。

他说:“你这样子不对劲。发生什么事了?”

他说:“柠歌,告诉我。你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我会永远护着你。”

他的眼神带着锋利的钩子,要剜出我这一晚的境遇。

可这一刻,我隐隐约约感知到——

我不能告诉他今晚发生了什么,更不能告诉他我杀了人。

于是我只看着他的眼睛,轻声道:

“我记住了。你也要记得,你同我说过的话。”

这句话本是为了敷衍陆华年。

我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地派上用场。

我爹已经被圣上召进宫三天没有消息,阖府上下都乱成了一锅粥。

三天后,我爹奸臣的名号坐实,落入昭狱。

沈府被抄了。

我和一众女眷被押着跪在庭中,神色凄惶到木然。

没有人知道,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命运。

就在这时,有人朗声道:“陆大人到!”

陆华年匆匆而来。

贴身婢女绞着我的衣袖:“陆大人来了!他来救小姐了!”

我抬起头看陆华年,刚要说话。

我身边跪着的庶妹已经梨花带雨地起身,呜咽着,径直扑进了陆华年怀里。

陆华年温柔接住了她。

沈府上下都怔住了。

而我恍惚想起的,是那一天看到的那一片梨花色的裙角。

我的庶妹沈梨,最喜欢着梨花色的留仙裙,那上面的图样,是我爹专门找了绣娘做的。

整个帝京无二。

陆华年拥沈梨入怀。

我爹落马后,他顶了我爹的位置,如今是举足轻重的陆大人。

他对官兵道:“卖陆某一个面子,从押去教坊的名单中划去两个人。”

谁都知道,他说的是我和沈梨。

官兵赔着笑:

“陆大人,您若是只带走一个,小的们装看不到便算了。

“可一下子带走两个人……阵仗未免太大了。”

沈梨的脸色惨白,绞着陆华年的袖口,指节都泛起青白。

她颤声道:“陆哥哥,你……救姐姐吧。她是你青梅竹马的未婚妻,是帝京人人皆知的沈府嫡出,自幼美名远播……我、我习惯了没人在意,我没关系的……”

我暗中攥紧了手指。

她是在提醒陆华年,救走我太过招摇,易惹后患。

而她一个无人在意的小小庶女,更容易被不动声色地救走,无声无息地藏起来。

果然,陆华年顿时有了决断,握住她的手:

“梨儿,我说过的,不会再让你受苦。”

我咬着牙低下头,压住满眼的讽刺。

我将声音压得又轻又稳:“陆华年,你也说过你会护着我一辈子。”

陆华年身形一僵。

我仰头看他:“我不求你会救我。可是我爹,他一向对你委以重任,甚至把我托付给……”

“沈柠歌,”陆华年打断我,“他是奸臣。”

字字句句,无比笃定。

我的心彻底坠落下去。

陆华年几乎算是我爹带大的,他不可能不知道,我爹是什么样的人。

他也最能证明我爹无辜。

可如今我爹落马,陆华年直接顶替了他的位置,获得的好处也最大……

我不敢再想。

我攥紧了手指,将牙咬得口中泛起了血腥气。

沈梨被陆华年如珠如宝地护着抱上了马车。

而我被官兵押着,要送去教坊卖身学艺。

路过马车的时刻,我看到锦绣软缎的车帘掀开一角。

沈梨的眼睛盯着我,带笑。

她虽是庶女,可是被我爹疼着,也是自幼娇生惯养。

眼角都带着矜贵。

我竟不知,她原来这样恨我。

我轻声道:“梨儿,来年你的生辰,又去哪里寻帝京独一份的梨花留仙裙呢。”

你可以恨我。

但爹从来都疼你。

沈梨脸上的笑意更甚,转头却收了笑意作出一脸无奈,话尾放得又轻又软:

“姐姐,我懂你的意思……可父亲的事已成定局,神仙亲至也没办法的。陆哥哥已经尽力了。

“——我如何忍心为难陆哥哥啊。”

这一刻,我突然看懂了沈梨的眼神。

她清楚地知道爹有冤情,也知道陆华年不对劲。

但她不在乎。

她唯一在乎的只是——

“我赢了。”

曾经不起眼的沈梨,成了陆夫人。

她开始在帝京的夫人贵女们中间隐晦地提起我。

于是所有人都知道了。

往日尊贵到跋扈的沈柠歌,如今沦落教坊,成了男人们的下贱玩物。

男人们亦在等着我挂牌接客的那一天。

调教我的老鸨派了许多人盯着我。

她怕我逃跑,也怕我寻短见。

只是她没想到我这样乖觉。

学艺便学艺,卖笑便卖笑。只是在教习房中术时,我推开了旁人,冲到院子里干呕不止。

我无法控制地想到那个雨夜。

想到按住我手脚的那群人,锥心的疼痛,淋漓的血。

可是战栗之后,我又自己走回了房间。

我向着教习的姐妹扬起一个笑:“继续。”

她们看着我,神色复杂。

半晌后说:“沈柠歌,你真看得开。”

我想了想,说:“我没法子。”

我要想办法救我爹。

我站在她们中间,倚着遍洒金粉的栏杆,妆容妩媚,眼尾描了猩红的合欢花。

对面的茶楼二层,忽地一声迸裂脆响。

霎时静寂。

所有人都循着声响看去。

是个神色清冷的少年郎,手中的茶盏被自己生生捏碎了。

掌中碎片将他的手扎出淋漓的血,可他浑然未觉,目光只扎在我脸上,满目难以置信。

姑娘们在我耳边道:

“这是新调任到帝京的大理寺少卿,江大人。江……江什么来着?”

我垂首笑了笑,说:“江照。”

恰在这时风起。

我顺手松了手中熏过香粉的丝帕,任由风将丝帕吹到江照面前。

我遥遥弯了眼角,示意他裹手上的伤。

然后轻声道:

“江少卿,别来无恙。”

姑娘们不知道,我与江照,曾是书塾同窗。

可我那时连课业都敷衍,对同窗更是印象寥寥。

我只记得他性情冷淡,不喜交际。

夫子曾说他,多智而近妖。

这样的江照,与我自然并不熟络。

我有心想要与江照叙旧,奈何老鸨已经在唤我回去。

我挂牌接客的日子已然定下了。老鸨盯了我半晌,叹口气道:

“我知道你与那些哭闹寻死的姑娘不同。别动歪心思。往后……还是有好日子的。”

我对着铜镜看自己的脸。

我说:“我要做教坊的头牌。我要接贵客。”

老鸨噎了一噎。

她知道我想得开,但也没想到我这么想得开。

其实我想的很简单。

来教坊的人中,或许有达官显贵,或许有我爹的旧部。

我需要一个接近真相的机会。

哪怕希望渺茫。

可我独独没有想到,在我挂牌接客的第一夜,来的是……

陆华年。

那个曾经鞍前马后、仿佛恨不得将心掏出给我看的少年。

如今一步步走近我,掐住我的脖子,眼底泛着血丝。

陆华年哑声道:

“老鸨验过了,你不是处子身。”

“沈柠歌,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教坊的女子,性命无人在意。

我知道,陆华年就算在这里将我掐死了,也不过是赔钱给老鸨了事。

可我还不想死。

于是我眼中含着泪,扣着他的手腕,柔声道:

“你先放开我,我告诉你。”

“告诉我什么?”陆华年冷笑,“告诉我你一边差遣使唤着我,一边同别人颠鸾倒凤?告诉我你那奸夫是谁?”

他在与我海誓山盟的时候,暗地里同沈梨苟且。

便认定了我同他一样。

可他不知道,纵使我在他面前任性娇纵,这些年,我的眼中从未容过别人。

我曾是认定了他的。

陆华年手中下了死力,我挣不过他又说不出话,眼前开始模糊。

我用了全力,挣扎着伸手,打翻了花瓶。

一片狼藉的声响。

可在教坊杂乱的声响中,无人在意。

我从心底漫上绝望。

然而就在这时,响起了笃笃敲门声。

陆华年不为所动,红着眼,狠狠盯着我垂死挣扎的模样。

下一刻,一声巨响。

房间的门被从外面生生踹开。

一柄短刀凌空飞来,不偏不倚,正正扎在陆华年小臂上。

陆华年一声惨叫,松了手。

空气终于涌入我的肺腑。

我劫后余生般地大口呼吸,然后抬眼看向门外。

教坊迷离灯火映在那人身后,偏他还是神情冷清,与满楼淫靡格格不入。

江照冷冷道:“大理寺查案。得罪了。”

官场中人,没人愿意与江照作对。

谁都知他性子孤僻冷淡,不喜交际,难以收买,偏偏洞若观火得骇人。

没人想被他挖出身后的腌臜事。

所以陆华年纵然心有不甘,也只能恨恨盯我一眼,离开了。

我披了件衣裳,蜷缩在江照的脚边。

他问的话很寻常,只是关于近期出入教坊的嫖客印象。

我怔怔地、木然地答。

毕竟,教坊中每天都有姑娘死去。

命案屡见不鲜。

可江照要走时,我心下突然一抖。

下意识攀住了他的衣袖。

这个人或许是我最后一棵救命稻草。

我哑声道:

“江照,你能不能……”

能不能带我走。

可我终究说不出口。

我们这些罪臣之女,从被送进来的第一天起,就没人打算让我们出去。

赎金故意定成了天价。

江照的家算得上殷实,可若要赎我,也几乎要掏空半副身家。

我与他没什么交情。

不值得。

没有人会觉得值得。

沉默在我与他之间蔓延。

可就在我从无尽沉默中回神,想要说些什么来找补的时候,江照率先开了口:

“只要你愿意。”

我怔怔的,一时没能反应过来。

而江照已经下楼,签下契书,交了令老鸨瞠目结舌的定金。

他说:“十日后,我来接你。”

十日后,来赎我的奇珍异宝装在马车里,铺了半条街。

教习过我的姐妹们站在我身后,目光有种怔怔的空洞。

“你自由了,沈柠歌,”她们木然看着远处,“你要从这暗无天日的炼狱中逃出去了。”

可我没能听进她们说话。

我的耳边轰然作响。

因为我看到了从长街另一头匆匆赶来、狞笑着的陆华年。

在江照就要将金银交给教坊时,陆华年扬声道:

“江少卿,你真要带她走吗?”

“这个让你掏空半副身家来赎的女人,你真的了解她吗?”

我看着陆华年志在必得的神情。

只觉得喉咙里都像被塞了冰。

下一刻,陆华年朗声告诉整条街上的人:

“这个女人在被送进教坊之前,就已经失贞了。

“在她还是个闺阁女子的时候。

“没人知道是谁做的。

“江少卿,那时你远在江南老家不晓得。如今我告诉你,你被这个女人骗了。

“你以为她是什么沦落风尘的尊贵大小姐?一个不知道被什么人玷污过的残花败柳罢了。

“她根本不值这么多钱——你还要赎走她吗?”

江照要向契书落章的手猛地攥紧,青筋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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