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大邺朝,皇宫。
“子君,你要朕封你为公主,自愿前往羌辽和亲?”
皇帝看着面前的孟子君,满是诧异:“可你已与燕将军成婚三年,此事……”
闻言,孟子君眸色低垂,缓缓朝前方恭敬行礼:“所以臣女还想请陛下赐一纸和离书,让我与燕珩之,再无干系。”
皇帝神色沉重下来,最终却是点头:“你有此心,朕心甚慰!好!三月后,和离书和公主封赏会一同到将军府,届时,你便以宁和公主的称号,前往羌辽和亲!”
“这剩余的日子,你就好好同燕将军道别。”
孟子君伏地磕头:“臣女,接旨!”
从殿内一路出来,孟子君远远便看见等在宫门前的那抹熟悉身影。
那便是曾经与她海誓山盟的夫君,大邺朝护国将军燕珩之!
她与他年少共赴沙场,历经千辛万苦才终成眷属。
归京后,她本以为能与燕珩之安度余生。
可半年前,那名自称为穿书女的李月桐不知用何法子篡改了燕珩之的记忆后,一切都变了。
她和燕珩之从前的所有记忆,全部变成了穿书女。
曾经满心满眼只有她的燕珩之,如今一心只有李月桐。
孟子君也尝试过去挽回。
然而,当她给他亲手熬了银耳雪梨羹时,他一把打翻在地,神态漠然。
——“我只爱喝月桐做的。”
当她拿出他们曾经定情的信件,他同样一手烧毁。
——“一派胡言!我心里只有月桐,怎会与你互通情意?”
甚至当她不顾尊严爬上他的床想用身体来唤醒他的记忆时,亦被他生生推开。
——“孟子君,你真让我觉得恶心!”
字字刺耳,句句锥心。
孟子君却都生生忍了下来,只因每当他喝醉了酒时,都会跑到她屋子里来,红着眼委屈说他不想喜欢李月桐,只是他清醒时控制不了自己的记忆。
为了他这句话,她始终以为自己用爱感化他,就能换回从前的燕珩之。
直到三日前,李月桐被查出身怀有孕。
那一刻,孟子君知道,从前的那个燕珩之,永远都回不来了。
也在那一刻,她决定放弃燕珩之,放弃这段他们来之不易的婚约。
回过神来,孟子君迈步上前。
四目相对时,燕珩之眉头一瞬皱起,眉宇间的厌恶尽显。
“你又去跟陛下面前说何话了?孟子君,就算你不让我娶月桐,我心里认定的妻子也只她一人,我只会跟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不是的,跟他相约过一生一世一双人的人,不是李月桐,而是她。
可这样的辩解,她曾经说过无数回,燕珩之都不信。
如今,她也懒得再跟他纠正了。
因此孟子君这次只是平静点头:“好,我知晓了。”
很快,你就会如愿以偿。
见她这般平静,燕珩之看向她的目光变了几变,不知为何,今日的孟子君似乎变了。
可很快,他将这股异样压下。
两人出了宫门,一路回了将军府。
门口,立着一抹白色衣裙的女子身影。
那便是李月桐。
一下马车,李月桐便迎上前来:“将军回来得正好,我让厨房做了膳食。”
两人旁若无人往前走去。
孟子君定了定神,压下心口的堵闷,她没有跟着去膳厅,准备回自己院子。
只是在路过膳厅时。
就听里面传来燕珩之冷然怒斥:“是谁让你们准备羊肉的?你们难道不知道月桐最不喜膻味吗?”
话音才落,就见管家颤巍巍上前来禀告:“将军,这就是月桐姑娘让准备的。”
“另外,吃不得羊肉的人,是夫人才是。”
这话一出,四周皆静。
李月桐的脸色更是一僵。
而燕珩之,眉头皱起满是不可置信。
“怎么可能?我记得很清楚,月桐不喜膻味,即便是在边疆,我也从未让她碰过羊肉。”
他说的倒是真话。
孟子君记得,那时边疆唯有羊肉能充饥时,他却独自闯入狼群,与狼夺食,从狼口中夺下那仅剩的山猪肉,只为给她充饥。
只是如今,他还记得这些,却已经记错了人。
孟子君自嘲一笑,脚步并未多留,大步离去。
回到主院。
孟子君目光落在了桌上那未绣好的手帕上——那是她从前答应要送给他的生辰礼。
现下,想来他也不需要了。
孟子君拿来了剪刀,一剪一剪,剪碎了手帕。
同时,也剪碎了她和燕珩之的七年情意。
第2章
回到将军府后的日子,总是千篇一律的。
孟子君照常梳妆后,便独自去膳厅用早膳,燕珩之向来是睡在李月桐的侧院,也只会与李月桐一同用膳。
从前孟子君还会主动去寻他,可如今她已不想再与他多有交集。
刻意回避之下,同在府内,她竟与他确实碰不到面。
早膳过后,孟子君来到了府中的后园。
入目是满园的合欢树,这都是刚归京时,她和燕珩之一株一株亲手种下的。
合欢寓意夫妻百年好合。
燕家与孟家两门忠烈,只剩她和燕珩之。
他们种下这树,也是希冀能开枝散叶,重新将两家血脉延续下去。
可事与愿违,她因战场重伤难以生育。
而燕珩之,如今也已经和别人有了血脉。
合欢树已经长得有半人高了。
孟子君看了片刻,招手唤来人:“把这些树都移走吧。”
“是。”
下人动作迅速,很快开动将一株又一株合欢树连根挖出。
只是才移到一半。
动静很快惊动了燕珩之,他大步冲过来,脸色阴沉至极:“谁准你们移掉合欢树的?!”
下人跪地禀告:“将军,是夫人下令。”
燕珩之脸色一沉,目光凌厉望向孟子君:“你就这般容不下月桐吗?就连我们种下的合欢树也要移走!”
闻言,孟子君愣了一瞬,才反应过来。
是了,在他的记忆里,这些树都是他和李月桐栽下的。
可她也无心再多解释了,只点头:“是,我就是这般小心眼,将军若是不喜,尽管重新和月桐姑娘去侧院重栽一遍合欢树。”
说话间,孟子君轻瞥了一眼他身后的李月桐。
李月桐神色一僵,上前拉住了燕珩之:“将军,既然姐姐不喜欢,移了便移了吧,不过是几棵树罢了。”
有李月桐开口,燕珩之没再多说。
孟子君让人将合欢树都卖了出去。
可谁料,当天夜里,带着酒气的燕珩之却闯入了孟子君的屋内。
他通红着眼眶,拉着她的手问:“子君,院子里的那些合欢树,你怎么能全叫人拔了?我们不是约好要一直看着那些树长大的吗?”
孟子君心口一颤,她认出来,此时的他是清醒的燕珩之,是爱她的燕珩之。
然而她的心里却不再有从前的激动,更多的只剩无奈。
孟子君垂眸,找了个借口:“我寻人看过,那些树活不成了,不如趁早将它移栽去合适的地方。”
燕珩之信了,可眸色一转,他又看见了被剪碎在角落的手帕。
他神色一僵,颤抖着手将其拾起:“这是……你答应送我的手帕,为何剪了?”
孟子君没想到丫鬟竟还没有将这手帕收拾干净。
她缓声开口:“绣得不好,我重新……”
可话未说完,燕珩之却揭穿了她:“不是的,你是故意剪的,你在生气,对不对?”
酒意让他脸颊透着红,可他眼神却无比清亮。
孟子君对上他的视线,没了声。
这便是默认了。
下一瞬,燕珩之堂堂七尺男儿竟扑通一声跪在了她的面前。
“子君,我错了,我不曾料到那女子的蛊惑这么强。”
“可你信我,让她有孕绝非我本心。”
“你可以生气,也可以剪碎手帕,但别丢下我,我只是被蛊惑了。”
见她不吭声,燕珩之有些着急,他跪着向她靠近,虔诚又急切:“我已经派人去打听能人异士,定然能找到解除之法的。”
“你再等等,再等等我可好?”
他跪在床榻下,仰头望着她,眼底一片猩红。
曾经,就是他这副模样,让孟子君一次又一次忍了下来。
可她也知道,酒醒过后,这样的他将不复存在。
她迟迟不回应。
随着酒意上头,燕珩之的眼神也一点点变得朦胧。
直到彻底昏睡过去,他嘴里仍在喃喃:“子君,你等我……”
孟子君看着他的侧脸,眼眶终究还是一点点泛起红来。
许久后,她才轻声回应。
“燕珩之,我不会再等你了。”
第3章
确认燕珩之熟睡过后,孟子君命人把他送回了侧院。
以免明早他醒来后,又要问她,为何他会在她床上。
就这么过了半个月后。
宫里来了人,是制衣局的几名嬷嬷。
“夫人,老身奉陛下之命来替您量身,做和亲嫁衣。”
孟子君点头应下,正要领人回院。
抬眼却撞见后方刚下早朝的燕珩之。
向来不关心她的燕珩之,此刻却突然问了一声:“什么衣裳要请宫里的司衣嬷嬷来做?”
几名嬷嬷互看,沉默低下头。
陛下交代过,和亲一事尚不能声张,就连燕将军也不能告知。
孟子君神态反而坦然:“我身为一品诰命夫人,想做几身华服,将军也要过问不成?”
她当初是和燕珩之同上战场的,战功不比他弱。
只是身为女子,她不能像燕珩之那样加官晋爵,皇帝便赐了她诰命身份。
燕珩之脸色微僵,沉沉看了面前的孟子君一眼。
最近这半月以来,他能察觉出,孟子君变了很多。
她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夹在他和月桐之间,反而很体贴地没再出现在他面前。
这分明是他一直所希冀的。
可不知为何,他的心里反而总是莫名烦躁,不自觉想去在意她。
谁料,他主动开了口,换来她这般冷淡反应。
燕珩之的语气也当即冷了下来:“我不在意你要做什么衣裳,只是想提醒你,别忘了明日是你我爹爹的忌日,祭拜所需,莫要忘记准备。”
闻言,孟子君神色缓和,点头:“我知道。”
燕珩之很快离去。
孟子君也领嬷嬷回主院量了身后,便去准备了祭拜用品。
当初孟父和燕父共赴沙场,却也最终一同命丧战场。
因此忌日是在同一日。
次日,临出发前,孟子君才发觉燕珩之还带着李月桐。
她看了两人一眼,只闭目养神。
一路上了山。
孟燕两家是世交,祖坟亦相邻。
燕珩之领着李月桐去了燕家祖坟。
孟子君独自跪在父母的墓前,俯身跪拜过后,红着眼将纸钱扔进铜盆里烧着。
她轻声开口:“爹 σwzλ娘,女儿不孝,明年就不能再来祭拜你们了。”
“大邺与羌辽多年战火不休,民不聊生,如今羌辽主动提出和亲止战,可陛下膝下公主,唯有年仅六岁的十公主,女儿便自请前去和亲。”
“自此一去,再无归期。”
“至于燕珩之……”
提到此处,孟子君话音一顿,侧目看向远处,燕珩之正牵着李月桐的手一同跪在燕父墓前。
与此同时,她听见燕珩之的声音铿锵有力传来——
“爹娘,月桐是我此生挚爱,她已怀了我血脉,我燕家自此有后,我再也不是孤单一人,你们在九泉之下也能安心了。”
一字一句,沉沉坠在孟子君的心口。
她轻扯唇角,声音消散在风里:“至于燕珩之,女儿不要他了。”
……
又半月后。
燕珩之领兵击破了细作据点,再建功。
孟子君随他一同被召入宫里觐见领赏。
殿上。
皇帝神色欣慰:“燕将军想要什么赏赐,尽管开口!”
紧接着,燕珩之瞬间跪地,郑重求道——
“臣要娶李月桐做平妻,求陛下成全。”
顿时,殿中寂静下来。
孟子君攥紧着手,无声苦笑。
他到底是有多爱李月桐,才会拿功绩只为换给李月桐一个名分。
高坐上方的皇帝脸色一变,看向了孟子君,问道:“这事,将军夫人可也同意吗?”
孟子君眼眸看向跪地请求的燕珩之,心里一沉。
从前,她或许会不同意。
可如今她已经要离开了,最后的时间里,她也不想再跟他这样针锋相对了。
思及此,孟子君神态平静:“既然将军所求,陛下便应允了吧。”
这话一出,燕珩之意外看了她一眼。
皇帝神色沉重,语气沉沉:“燕将军,你真的考虑清楚了吗?这决定,日后你莫要后悔。”
燕珩之毫不犹豫:“臣,永世不悔!”
最终,皇帝深深看了眼孟子君,随即叹了口气:“好,那婚期……朕看就定在两个月后的六月十六日吧。”
燕珩之并未注意这日有何不对,当即领赏谢恩。
可孟子君明白,陛下是故意的。
因为六月十六,是她和燕珩之和离的日子。
也是她,要出发去羌辽和亲的日子。
第4章
回去的马车上。
孟子君看着燕珩之的脸,缓声开口:“燕珩之,你确定自己当真不会后悔吗?”
闻言,燕珩之眸光泛冷,透着不耐:“我这辈子唯一后悔的,就是与你成亲。”
这话就如同无形的利刃毫不留情地插进孟子君的心口,刺得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怔愣许久,她轻点头:“好,请将军你务必记得今日所说的话。”
随后她闭上眼靠在马车上假寐,将涌上心头的涩意一点点压下。
就在即将抵达将军府时。
突然,马车一个踉跄,毫无防备的孟子君整个人就直接往前倒。
睁开眼的一瞬间,她扑在熟悉的结实胸膛上。
是燕珩之下意识伸手,抱住了她。
那清晰的心跳声咚咚入耳。
对视一刹那,孟子君险些以为自己看到了从前的燕珩之。
但很快,燕珩之脸色一沉,语调一贯冰冷:“还不给我起来。”
原来,只是错觉罢了。
孟子君眼神一暗,匆忙起身,低着头没再看燕珩之。
自然也就没注意到,身旁的燕珩之此刻也低着头,他看着自己的双手,有些疑惑。
他刚刚……为何会下意识地去护住孟子君?
一路无言,到了将军府。
刚入府,却见府中李月桐站在前方,指挥着下人将府中的存酒一坛接一坛捧出来。
燕珩之皱起眉头:“这是在做什么?”
下人答:“回将军,这是李姑娘吩咐的,说府中不得有酒。”
燕珩之更不解:“为何?”
李月桐当即上前来解释:“珩之,你忘了?我如今可有孕在身,是半点酒气都闻不得,你更是不能喝!”
燕珩之没多想,当即应允:“好,你不让喝我就不喝了。”
站在旁边的孟子君却一瞬明白过来。
李月桐这是不想让燕珩之饮酒,不想再有让燕珩之来找她的机会。
孟子君低垂眼眸,先一步离去。
也好,他不会再出现了,她的心才能足够坚定不被动摇。
孟子君并未注意到,在她走后,身后的燕珩之又低声问李月桐。
“不过今夜就让我饮最后一坛可好?你回房去睡,我去院子里小酌一杯,保证回房时将酒气都散了!”
他话说到这样,李月桐看了孟子君背影一眼,却也只能点头答应。
……
孟子君刚回到院里,贴身婢女上前来。
“夫人,今日宫里送来了这些凤冠式样,让您仔细挑选。”
孟子君选了一顶试戴。
正照着铜镜时,余光却瞥见了妆奁里的玉簪。
她拿出玉簪,一时出神。
这玉簪不比其他的精美,但被她视如珍宝。
因为这是燕珩之亲手雕刻送她的。
燕珩之这人,舞刀弄枪厉害,可要做起这种精细活手却笨,这简单的发簪,他足足雕了三个月才勉强成形。
她还记得,他将这发簪送到她手里时,不自在又强势:“你不准嫌弃我,我日后会精进手艺的。”
那时他们约定,等归京后空闲了,他就给她重新雕刻。
可这承诺,如今也做不得数了。
这时,婢女主动上前来:“夫人,这玉簪可要给您戴上?”
孟子君摇摇头:“不了,收起来吧。”
她随手将玉簪递给婢女。
谁料,松手太快,婢女没能接住。
只听一声脆响过后,落在地上的玉簪一瞬四分五裂。
孟子君身形一怔。
婢女当即惊慌跪下:“夫人恕罪!”
孟子君却看着那碎玉,只挥挥手:“无妨,收拾好退下吧。”
碎了也好。
否则,她一时还不知要拿这发簪如何是好。
或许这也是老天爷在预示她,该断则断,不敢再有任何惦念。
取下凤冠,孟子君示意婢女收好明日去宫里回复,便沐浴睡下了。
直到半夜时分。
孟子君本已熟睡,却被男人粗重的呼吸声惊醒。
她身形一颤,睁眼对上熟悉的炽热目光。
是燕珩之。
桂花酒的香气弥漫在周遭,令人意乱情迷。
他红着眼,手掌已经探入她的里衣,嗓音低哑呢喃。
“子君,我好想你。”
第5章
有一瞬,孟子君险些沉沦。
可在最关键之际,她清醒过来,捉住了他作乱的手。
“燕珩之,你忘了吗?白日里你才说过,要娶李月桐为平妻,说最后悔之事是与我成亲。”
男人的动作赫然一僵。
他垂眸看向她,哑声争辩:“你分明知道,那不是我本心。”
这样的话,她早该听腻了。
然而抬眼对上燕珩之直勾勾地视线,她心底的委屈却不受控制涌来。
“可燕珩之,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只一眼,燕珩之便慌了神,他颤抖着手擦拭她落下的眼泪:“我错了,我错了,你别哭!你一哭,我的心都空了。”
他的慌乱不是假的。
可孟子君已经不敢再为之动容了,她狠下心来哑声开口:“你走吧。”
燕珩之深深看了她一眼,没敢多留,只是出门前他告诉她。
“子君,我派去的人已经寻到法子了,那异士正在制解药,你再忍忍,再等等,我马上就会恢复的。”
孟子君微怔,没有回应。
门打开又合上,燕珩之走了。
孟子君心里却知道,不管他是否能恢复,都与她无关了。
她忍不了,也等不起了。
……
自这天后,燕珩之再没碰过酒,也就再没有出现在孟子君的屋里。
他要开始筹备他和李月桐的婚事了。
而孟子君,也在准备着和亲的事宜。
嫁衣和凤冠早已完成,备在宫内,只等她出嫁。
孟子君则需去宫里学习公主礼仪,同时了解羌辽国风俗,毕竟那才是她要度过余生的地方。
好在她多年与羌辽交手,对他们本就了解,适应得还算得心应手。
这日,从宫里学礼结束,回到府内时。
燕珩之正提着木材往侧院去,两人狭路相逢。
孟子君没有多问一句,侧过身给他让路。
可燕珩之却没有动,他定定望着她:“你这些时日怎的天天往宫里跑?”
孟子君随口解释:“府内无事,去宫里陪陪皇后。”
燕珩之眉头一皱,似是还要再说什么。
侧院里却传来了李月桐的唤声——
“夫君,你怎么还没进来?”
燕珩之当即应声,踏步进了侧院。
孟子君抬眼看去,只见里面,燕珩之正和李月桐一起做秋千。
李月桐摸着孕肚站在一旁,伸手指挥:“夫君,你可要做得结实些!最好做宽大些,等孩子出生后,我们一家三口都能坐在一起!”
燕珩之的笑声含着无尽柔情:“自然,这是我早就答应你的。”
话落,他随意回头,隔着院子对上孟子君的视线。
孟子君慌乱移开视线,立马转身大步离去。
只是迎面而来的凉风,吹得孟子君眼眶发涩疼痛。
那秋千,本该是属于她和燕珩之的孩子的。
在边疆时,他们本有过一个孩子,可战场无情,那孩子最终与她还是无缘。
失去孩子后,燕珩之抱着她许诺。
——“等战事结束,等我们归京,我们会重新有孩子的。”
——“到时候,我给你们做一个大秋千,可好?”
可如今,他的这些诺言,尽数给了李月桐和他们的孩子。
心口像是被灌了冷风,生疼难忍。
孟子君长吐出一口气,无妨的。
只剩最后一个月了。
为了平缓情绪,回到屋内,孟子君拿上了许久未用的长缨枪。
自从她回到京城后,就鲜少练枪,可现在她心口堵闷,实在是需要发泄一下。
她遣退婢女,独自在院里耍着枪法。
几套枪法下来,她大汗淋漓,心里倒是舒畅不少。
可就在她收起长缨枪转身之际,竟直直撞入门口站着的燕珩之视线。
他定定站在门口,不知看了多久。
孟子君心头一震。
紧接着,就见他脸色一暗,踏步而至,满眼透着不可置信——
“这是我与月桐独创的枪法,从未对外示人过,你如何学会的?”
第6章
孟子君抿了抿唇。
她刚刚练的其中一套枪法,确实是当初她和燕珩之共创的。
可如今在燕珩之的脑中,也已经被李月桐替代了。
她没有多解释,只道:“你就当,是我无意偷窥了你们,偷学了去。”
语罢,她收起长缨枪,踏步离去。
燕珩之站在原地,看着那抹清冷孤傲的背影,心头忽地传来尖锐刺痛。
他拧着眉,神色间尽是茫然。
为什么他刚刚看见孟子君耍枪,会觉得熟悉?
难道真是他记忆错乱了?
但很快,他又将这念头压下,他记忆清清楚楚,绝不可能出错。
……
六月初三,是燕珩之的生辰。
一大清早,侧院便传来一阵阵庆贺的热闹声。
孟子君却并未在意,照常去宫里准备和亲事宜。
回到将军府时,已近傍晚。
刚回来,婢女忙上前来提醒:“夫人,今日是将军的生辰,往常您都要亲自煮长寿面,膳房都备好了食材,您何时过去?”
闻言,孟子君动作一顿。
她这些时日忙得很,都忘了今日是燕珩之的生辰。
可很快,她回过神来,摇摇头。
“不用了,今年他已经不需要我来准备了。”
想来,燕珩之如今应该也不会再吃她做的长寿面了。
她也就不必再去多此一举。
谁料,不过半刻钟的时间。
燕珩之却突然来了她的院子。
他身上并无酒气,神色也与白日并无两样。
孟子君正疑惑他为何会来,却见燕珩之突然开口:“给我煮碗长寿面。”
不容置喙的冰冷语气。
孟子君微怔,有些不解:“为何要吃我做的?”
燕珩之脸色一瞬冷沉:“让你做你就去做便是。”
其实李月桐也给他做了一碗长寿面,他吃了,不一样,与他记忆中的味道完全不一样。
他鬼使神差地想到了孟子君。
于是他便过来了。
孟子君看着他,最终还是挽起衣袖,走向厨房。
毕竟,是她最后一次给他做长寿面了。
长寿面端上桌。
燕珩之只尝了一口,却是突然怔住,不再动筷。
见状,孟子君神色无奈:“将军若不喜欢,不必多尝。”
她自知自己厨艺并不好,这碗长寿面也是最普通不过的。
从前不过是燕珩之非要吃罢了。
她要收筷,燕珩之却下意识护住了那面,只是眉头依旧紧锁。
他不明白。
他爱的人明明是月桐,记忆中也是月桐每年给他做的长寿面,可为什么月桐却做不出他熟悉的长寿面?
反而是孟子君做出来的味道才是他记忆中的长寿面的味道。
心里憋闷得厉害,像是有什么要冲破禁锢。
可不等他想个明白,李月桐的声音却从屋外传来:“燕珩之。”
李月桐挺着微隆的孕肚,站在门口,只红着眼喊了他一声,转身就走。
“月桐!”
燕珩之立马一慌,扔下筷子头也不回走了。
孟子君怔在原地,看着他只吃了一口的长寿面,最终唤来下人。
“拿去喂狗了吧。”
连同她的真心,一同就当喂狗了。
这日过后,燕珩之再没踏入过主院半步。
日子一晃而过。
随着燕珩之和李月桐的婚事提上日程。
府内上下满是喜色,唯独孟子君的主院一片寂寥。
他们的婚期越近,意味着离她去和亲的日子同样越近。
距离婚期只剩六日时,陛下突然命燕珩之去往城外驿站迎接羌辽使臣。
将军府门口。
孟子君安静无声,旁边的李月桐却颇有不满:“你我马上就要成亲了,陛下怎么还派你出去?”
燕珩之则轻声安抚:“羌辽使臣这次是来迎亲的,两国交战已久,这次能和亲平战,也是好事。”
李月桐没再说什么,只是纳闷:“可十公主才六岁,如何和亲?”
燕珩之随口回应:“十公主不行,可以另封公主前往和亲,只需提前去宫里修礼仪,学……”
话说到一半,他神色骤变。
突然,他仿佛意识到什么,拧眉看向了孟子君。
第7章
微风吹动发丝。
孟子君的心也跟着一紧,是他发现什么了吗?
她神色故作坦然,先开口问:“将军看我做什么?怎么了?”
这话一出,燕珩之很快收回了视线:“没事。”
他真是想多了,孟子君已是人妇,再怎么也不可能让她去和亲。
燕珩之收回思绪,很快驾马离去。
而孟子君转而去了宫里,今日是她学礼的最后一日。
结束后,坤宁宫内。
皇后拉着她的手,神色间满是愧疚和不舍。
“子君,是我皇家对不住你,对不住你孟家!”
“孟家满门忠烈,你是最后一丝血脉,如今你若是后悔,也是来得及的。”
闻言,孟子君反握住皇后的手:“娘娘,我爹娘自幼便教我以国为重,如今和亲是为了大邺,为了天下百姓,我绝不悔。”
皇后望着她,最终沉沉叹了口气。
“好孩子,等羌辽迎亲使臣抵京后,便正式启程。”
“是。”
从宫里出来,孟子君抬眼看着湛蓝的天,心里涌上无尽惆怅。
原来日子竟过得如此快。
她留在大邺,留在燕珩之身边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当天晚上,迎使臣归来的燕珩之刚下马,却是一身酒气。
孟子君心下骤然一紧。
李月桐同样神色大变:“珩之,你饮酒了?”
闻言,燕珩之当即紧张否认:“不!我答应过你不再饮酒,自然滴酒未沾,这是不小心洒上的,你闻不得酒气,我这就去换下。”
李月桐这才松了口气:“那就好。”
待燕珩之大步往房内走去,孟子君也才松了口气。
她怕,怕见到爱她的燕珩之后,就舍不得走了。
与此同时。
屋内燕珩之正换下一身酒气的衣物时,心腹亲卫却突然前来禀告。
“将军,属下快马加鞭,已经拿到异士制成的解药了。”
燕珩之动作一顿,皱眉:“什么解药?”
亲卫神色一僵,这才发现此刻的燕珩之并未饮酒,将军特意嘱咐过,只能在他饮酒时才能禀告这事。
可燕珩之并不好糊弄,一把夺去了他手里的药瓶,神色阴沉:“到底怎么回事?”
亲卫跪地,只能将实情禀告。
燕珩之听着这完全没印象的事,冷冷讽笑。
“你是说,只要我服下这药,再受到刺激的情况下,就能恢复所谓的记忆?”
亲卫低头:“是。”
燕珩之冷声呵斥:“醉酒之言,你竟也当真!糊涂!下去吧。”
等亲卫退下,燕珩之正要将药瓶扔掉。
可转念,他想到了这段时间,自己总是莫名分不清孟子君和李月桐……
鬼使神差,燕珩之倒出一粒药丸,嗅后确认无毒张口服下。
他倒是要看看,这药能有何改变。
……
六月十三,距离和亲只剩三日。
孟子君一大早便收拾行囊了。
她要提前入宫住,和亲当天从宫里出发。
一切吃穿用度,宫里自会给她准备,她要收拾的,便是自己的一些念想。
她将父母留给她的遗物仔细收好,又用木盒装了一捧土。
去到羌辽,她余生都回不了大邺,这土便是她日后缓解思乡的解药。
至于燕珩之送的物品,孟子君一件未带。
踏出主院时,将军府内已是一片喜色。
孟子君看着一草一木,视线落在将军府的每一个角落,这里几乎没有她留下来的痕迹了。
她命人提着行囊箱,前去跟燕珩之告别。
燕珩之拧起眉头:“马上就是我和月桐大婚,你这是闹什么?”
孟子君静静看着他,摇摇头。
“你要娶平妻,我无颜面宾客,我在府中也只能给你们大婚添晦气,不如让我去宫里待着,各自眼不见为净。”
燕珩之被她说服,倒是没拒绝。
“好,大婚过后,我会去接你回府,月桐说了,日后只要你如这段时间般安分,将军府能容你一席之地。”
孟子君听了只觉可笑,何时正妻还需要平妻的大度容纳了?
不过……她也很快就不是将军府的正妻了。
孟子君没有争辩,只点点头:“好。”
离开前,她回头深深看了燕珩之一眼。
燕珩之对上她的视线,心口莫名一坠。
好似这一面,就是见她的最后一面了。
他拧眉正要说什么,孟子君已经转身出府,上了入宫的马车。
两日后,六月十六,宜嫁娶。
将军府内张灯结彩,一片喜色。
皇宫内亦是如此。
公主殿内。
孟子君换上嫁衣,坐在梳妆镜前,嬷嬷正在替她戴上凤冠。
从外进来的传旨太监禀告——
“公主,和离书已经送往将军府了,也是奇怪,听说将军看见和离书后竟吐了血,当场昏厥了过去,至今未醒,如今将军府一片混乱……”
孟子君眸色一颤,可很快又低垂,恢复平静。
“他的事,与我无关了。”
当和离书送到燕珩之手里的时候,他们之间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燕珩之的喜怒哀乐,与她无关。
燕珩之的生老病死,也与她无关了。
毕竟她此去经年,永无归期。
她与燕珩之,自此也永无再见之日。
传旨太监识趣退下。
而孟子君看着镜中的自己,盖上了大红的盖头:“出发吧。”
“是。”
半个时辰后,前往羌辽的和亲队伍浩浩荡荡出发了。
轿子踏出宫门这一刻。
她不再是将军夫人孟子君,而是为了两国和平的宁和公主。
随着送亲唢呐声响起,孟子君坐在和亲轿上再没回头……
第8章
将军府内。
床榻上,燕珩之嘴里喃喃道:“子君……”
很快,他猛地吐出一口鲜血,醒了过来。
他想起来了!他全想起来了!
他爱的人不是李月桐,而是孟子君!
燕珩之翻身下床,脸色发白,眸光痛苦。
为什么他能这样对待孟子君,他要去找她,和她说清楚,求她原谅。
可才走到门口。
这时,房门被推开了。
李月桐神色紧张地走了进来,但见到燕珩之醒了,吓了一跳,快速地将拿着东西的手往背后一缩,急匆匆地走来,担心地问:“珩之,你醒了,身体有些什么不适吗?”
燕珩之黑着脸将李月桐的动作尽收眼底,他将李月桐手中之物抢了过来,是个不知什么功效的药丸。
他眼眸就如同看死人般看着李月桐,冰冷道:“我都记起来了!”
李月桐脸色一变,快速地跪在地上,红着眼,看着燕珩之,开口说:“珩之,我只是太爱你了,才会做这样的事情来。”
“我是穿书者,我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也会找制造武器,我比孟子君有用,能让你在战场上所向披靡,而且我现在还怀了你的孩子,我们才是天生一对。”
燕珩之手紧握成拳,恨不得将李月桐千刀万剐,他直接就是给了李月桐一巴掌。6
“啪!”
李月桐直接就是倒在地上,脑袋嗡嗡作响,脸直接肿了一块。
燕珩之怒瞪着李月桐,阴戾道:“你永远都比不上子君!”
“你该死!”
李月桐此刻感觉到燕珩之身上的杀意,脸色煞白,顾不上别的,磕头求饶:“不,求你别杀我,我怀了孩子……我知道错了,放我走,我永远都不会在出现在你面前……”
燕珩之宛如地狱来的魔鬼,死死地盯着李月桐:“你有什么资格来求我?”
“来人!”
很快,护卫便过来了。
燕珩之冷声开口:“婚宴取消!将这妖妇关起来!”
李月桐被拉了下去。
燕珩之急匆匆地去了皇宫。
他要去找子君!
皇宫,殿内。
燕珩之整个人脸色煞白,嘴里念叨:“不可能,不可能……子君怎么可能去和亲……”
皇上看着燕珩之失魂落魄的模样,叹了口气,说:“燕将军,这件事是子君亲自提的,朕也无法劝住,说到底是你伤了子君太深。”
燕珩之神情痛苦,他最终跪地,请求道:“求陛下,让臣亲自护送宁和公主前往羌辽。”
皇上同意了。
燕珩之回府,让人好好“照顾”李月桐,别让人死了,让她尝尝生不如死的滋味,但等到孩子生下来后,李月桐就不必再活着了。
他快马加鞭地追上和亲队伍。
和亲队伍走着走着,速度就突然慢了起来,最后停下了。
在轿子的孟子君眉头微微一皱,掀开帘子,正想问发生了什么。
她就见到了燕珩之,她愣了一下。
燕珩之从马上下来,来到了孟子君面前,他眼睛泛红地看着她,声音哽咽:“子君,我想起来了。”
孟子君对着燕珩之的眸子,心里早已没了波澜,只是说:“那恭喜燕将军。”
燕珩之心里一颤:“子君……别这么和我说话好吗?我知道是我伤了你,但我已经将李月桐那妖妇关起来,等她生完孩子,我便杀了她!”
孟子君说得认真:“燕珩之,她说到底是孩子的娘亲,你又何必要杀了她,而且杀了她,我们也不会有结果,你还是好好回去和李月桐过日子吧。”
“我已是宁和公主,再也不会是你的夫人,这一点你应该清楚,这是关于两国和平之事,不会是你我能改变的。”
燕珩之暗处的手紧握,最后行礼道:“臣燕珩之奉命护送宁和公主前往羌辽!”
和亲队伍再次出发,只不过孟子君和燕珩之身份早已变化。
第9章
大邺官道驿站。
刚到屋子里的孟子君习惯了观察屋内的环境,没发现危险,才坐下。
这时,屋门被人推开。
“咔嚓。”
燕珩之端着食物走了进来。
他将东西放在了桌子上,对着孟子君说:“这驿站四周都是荒无人烟的,没有什么好食材,便只能煮面了,你不要嫌弃。”
孟子君坐在桌前,拿起筷子:“东西能果腹便好,这又不是京城,哪里来山珍海味,当初在军营里,不都是这样吃过来的吗,怎么可能会嫌弃。”
她说着,便吃了起来。
燕珩之看着孟子君,心尖一颤,歉意地说:“子君,抱歉,是我胡言了。”
孟子君没有说话,她从边疆回京城也好几年了,然后一直在深院里,没有再接触都是京城的人,燕珩之觉得她吃不惯也正常。
燕珩之就呆坐在一旁望着孟子君吃完,也没有说话。
直到孟子君吃完后,燕珩之才开口:“子君,明日申时便到达羌辽国境内了。”
孟子君只是随口应了一声:“嗯。”7
燕珩之神情痛苦地望着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子君,你能不能不要对我这么冷淡?”
孟子君转头看了一眼燕珩之,启唇道:“燕珩之,我之前便说清楚了,我已经和亲公主,而不是将军夫人,我也放下了,要是没事,你可以离开了,我要休息。”
她对燕珩之没有什么好说的,既然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都是他们两人的命,他们何必强求。
燕珩之心里一刺,疼得厉害。
孟子君真的累了,不想和燕珩之说下去,就从椅子上起来,转身就要离开桌子。
可下一瞬,她的手就被抓住。
燕珩之见到孟子君起身,下意识地抓着她的手。
孟子君回头,眉头一皱:“还有什么事?”
燕珩之眸光对着孟子君的眼眸,抿着唇,好一会儿,才吐出一句话:“我们两个人谈谈好吗?”
“该说的不都说了吗,我们也没有什么好说的,而且说太多,也不会改变结果。”
孟子君用另一只手掰开了燕珩之抓着自己的手。
燕珩之站了起来,目光痛苦地看着孟子君:“子君,要是没有发生那一切该有多好,我们好好地在一起。”
孟子君深吸了口气,便开口道:“燕珩之,这已经发生了,都不能逆转的,你等护送我到羌辽,你便回京城好好地与李月桐过日子吧。”
提到李月桐,燕珩之有些激动,眼眸猩红,咬牙切齿地说:“不!我不喜欢她!是她用了妖术,才会把我们给分开的。”
孟子君看着燕珩之道:“你们已经有了孩子,燕家也需要有后代,要不然你怎么和燕伯伯,还有你燕家的列祖列宗交代。”
燕珩之手紧握成拳,胸腔里是不甘,他恨自己为什么非中招,也恨自己为什么不快些想起来,若是他能快些记起,孟子君就不会去和亲了。
他与她便还有机会,可如今到了这一步,所有的事情都无法改变了。
燕珩之没有再纠缠下去,只是落寞地离开。
他走了出去后,孟子君便将门关上。
“咔嚓。”
燕珩之回头看着关上的门,眼眸垂下。
心里泛疼。
他与孟子君的关系,如今就像隔着这扇门,再也无法相通。
第10章
翌日。
一大早上,就继续前行了。
孟子君坐在轿子中,目光看着大邺的土地,一点点地从自己的眼前消失,她或许再也没有机会见到大邺的疆土了吧。
太阳逐渐移到了空中,阳光灼热,照射在地上。
实在是走不下去,便找了一个有河水的地方休息,马儿都在疯狂地喝水。
孟子君也从轿子里下来。
燕珩之将水囊递给了她:“今日也不知为何太阳竟如此灼热,照这样的速度,今日申时怕是到不了羌辽边境了。”
孟子君拿着水囊,打开,喝了一口,然后回道:“也不差这一日。”
她坐在了树下,目光看着面前马儿喝着河水的画面。
燕珩之见孟子君坐下,于是也坐在一旁,两人都没有说话。
灼热的天,忽地吹来了一阵微风。
孟子君眼眸合上,感受着这微风,倒是让人没有怎么燥热。
燕珩之微侧着头,视线直直地落在孟子君的容颜上,眼底是浓浓的爱意。
如果一直停留在此刻该多好。
他看着入迷,却没发现孟子君已经睁开了眼。
孟子君见到燕珩之这般,抿着唇,心里深深吸口气,正想要开口。
可这时,她感觉到了危险,她看了看四周。
在暗处,一支箭破风飞来。
孟子君快速侧身躲开。
那箭直直飞进树里。3
燕珩之回过神,立马将孟子君护在身后。
所有人都警觉起来,但过了好一会儿,都没有一点动静。
燕珩之不放心,就让人去附近看一看。
孟子君拔掉了插在树上的箭,仔细看了看,箭头被涂上了剧毒,若是这箭插进她身上,怕是生死难料了。
燕珩之也看到了箭头的毒药,脸色一沉,心里倒是有些后怕。
他看了看四周,眉头紧皱:“这一条是管道,怎么还有人敢在这里动手?”
孟子君把箭递给了燕珩之:“山贼盗匪怕是不会这么冒险的,而且这箭也不像是普通山贼盗匪用的。”
燕珩之仔细看着,眸光一暗,说:“难道是羌辽?”
孟子君摇了摇头:“这就不知了,不过羌辽不会做出这么阴险的事情出来,这几日还是要多警觉些,我怕他们还没有放弃。”
燕珩之应道:“嗯。”
他一定会好好保着她的。
这时,在外面查看的人回来,但都没有查到一点行踪。
既然没见到,他们便继续前行了。
他们这次前行的速度倒是很快,到了羌辽的边境是亥时一刻。
踏进羌辽的领地后,已经有人过来迎接了。
迎接孟子君的使者是个大胡子的男人,长相粗犷的,他见到燕珩之后,便拱手行礼:“燕将军。”
“如今天色已晚,没办法前往斡城见可汗,先前往驿站居住一晚,明日在前往斡城。”
燕珩之应了一声:“嗯。”
和亲队伍便跟着大胡子的男人,来到了边境的驿站。
到了驿站。
孟子君从轿中出来,瞬间有些警觉,目光看着四周的环境,驿站的每一处都是羌辽人。
她眼眸半阖,今晚怕是个不眠之夜。
孟子君刚踏进屋子,就闻到了一股淡淡的香味,她看了一眼领头使者。
使者开口道:“公主,是不满意这间屋子吗?那我给您换一间。”
孟子君微微摇了摇头:“没有。”
说罢,秉着气,就踏进屋子里了。
房门关上后,孟子君就立马随着香气在一盏灯中发现了香气的来源,她将火苗熄灭。
她嗅觉倒是比常人强些,刚刚一开门,就闻到了扑面而来的香气。
没过一会儿,燕珩之便进来了。
他关上门后,便小声开口:“子君,这羌辽的使者有些怪异,驿站四周我都看了一遍,那些住驿站的人怕不会简单地百姓。”
孟子君点头道:“嗯,感觉到了,这屋子里他们还使用了迷药,他们应该不会是真正使者。”
毕竟他们已经踏进羌辽了,羌辽的可汗怎么可能会让他们在羌辽出事,那岂不是挑起羌辽与大邺的战争吗,这怕是有些人想让他们两国打起来。
燕珩之听到后眉头一皱:“刚刚我已经吩咐下去了,让他们戒备起来。”
“嗯。”
深夜,丑时。
刀剑划破喉咙飞溅出来的血,染红了窗户。
瞬间厮杀声响遍天际。
第11章
孟子君拿着剑,剑锋沾染着鲜红的血,面前的男人直接被一剑封喉,倒在地上。
她眼眸带着戾气,还真的太小看她了,派一个人来,就想杀她。
屋外的厮杀声越来越大。
孟子君快速踢开屋门,就冲了出去。
刚出来,两个羌辽人就看到了她,面面相觑后,提着刀朝孟子君冲了过来。
孟子君拿着剑的手腕一扭,瞬间抬起,直接划破两人的大动脉。
她转头看了一下楼下,她的人都被围堵。
孟子君踮脚,轻功飞了下去,直接加入他们,一剑杀一个。
这场战斗不知持续了多久,血流成河成一片。
孟子君全身都是血腥味,她看了看四周,见到已经没有活人了。
没活口,就不知道这背后的人是谁了。
燕珩之急匆匆地从外面出来,她见到孟子君后,心里松了口气:“子君,没受伤吧。”
孟子君微微摇头:“没事,外面的有活口吗?”
“没有,原本是要抓到那假冒的使者,但我慢了一步,他嘴里藏毒,死了。”
孟子君倒是没有惊讶,对于这件事情倒是意料之中的,毕竟这些人看着也像是死侍。
燕珩之又说道:“我刚刚去了驿站地窖,立马全都是尸体,我看应该是真正的使者,被这些人杀了,冒充身份。”
孟子君点头:“现在收拾一下,让大家休息吧,在羌辽出现这样的事情,羌辽可汗不可能一点风声都没有,事情明日再说,要是明日早上没有任何消息,我们便自己前往斡城。”0
“嗯,我这边也给陛下传信了。”
孟子君回到了屋子,这屋子就只有一具尸体。
她倒是没在意,直接就是躺在床榻上,就直接睡了过去。
孟子君来到羌辽边境的时候本就困了,若是没发生这样的事情,她可能也没有这么累。
燕珩之看着孟子君回了屋子后,就吩咐人下去休息。
翌日。
孟子君醒来的时候,外面的天已经亮了,她从床榻上起来。
她打开了窗外,原本是打算通个风的,结果扑面而来的是一股血腥味,这后面也是尸体。
孟子君迅速地关起窗,还是快些离开这里吧,要是太阳再热一下,怕是味道更加重了。
她下楼的时候,燕珩之已经在下面等着了。
燕珩之看着孟子君:“全部都准备好了,我们马上出发,斡城那一边也没有消息,怕是羌辽可汗还不知道这件事。”
很快,他们就出发了。
这里去斡城,速度快的话,今日酉时左右便可到达斡城。
只是不知道昨夜杀他们,背后的人会不会再次动手,要是再次动手的话,他们怕是今日也到达不了斡城。
不过走了一路,一路安全,没有任何的危险。
路程走到了一半,不远处响起了马蹄声,声音越来越近。
燕珩之抬手,让人做好警备,他也握着腰间的佩剑。
一队军队的人走了过来,是羌辽的人。
燕珩之看着人,倒是不像是昨夜的人。
那一队人见到了燕珩之他们,骑马领头的人,瞬间下马对着燕珩之行礼道:“武都岳见过燕将军。”
武都岳也没想护送公主和亲的人竟是燕珩之,这当初怎么一点儿风声都没有。
不过,可汗派出去的使者竟然被杀了,他们都怕公主死了,到时候影响两国关系,幸好有燕珩之在,要不然怕两国之间真的要出事。
燕珩之见过武都岳,在战场上,是个武力强的对手,这应该是知道了昨晚的事情。
武都岳又说:“昨夜之事,是我们没考虑好,今日,我来护送公主前往斡城。”
燕珩之微微点头:“嗯。”
孟子君透过门帘看着外面的事情,见到武都岳后,也没有管些什么,这羌辽可汗已经知道事情来,那这一路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了。
轿子一路前行,在酉时两刻的时候,到达斡城。
和亲队伍一路进了皇宫,武都岳将人安排在了宫殿中。
燕珩之陪着孟子君,他却一直盯着孟子君看,如今已进入斡城的皇宫,他与孟子君的怕是永远都要相隔一方。
他心里疼得发颤,却什么也无法做。
忽地外面传来声音,一个壮硕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上的是可汗的衣服。
孟子君与燕珩之见到面前的男人后都愣了一下。
拓跋烨。
?
孟子君看着拓跋烨,他如今成了羌辽可汗了?
在她与燕珩之行军打仗的时候,拓跋烨当初也只是个皇子,可骁勇善战,善于用谋略,但当初他却不是太子,这几年羌辽怕是发生了些什么变化。
毕竟她回到了京城就没有在关注边疆之事,更少知道羌辽内发生的朝堂政变。
羌辽如今的可汗是拓跋烨,若不是这次和亲,怕是两国打起来,怕是要持续许久,到时候受伤的只是天下百姓了。
燕珩之其实也没想到,当初与羌辽打完一战后,羌辽也没有再来犯,当初潜伏在羌辽的细作也没有回应,怕是已经被发现了。
拓跋烨看到孟子君那一刻,他呆了一下,他从未想过来和亲的人会是孟子君。
当初他是不得不和亲,与大邺停止战争,如今羌辽内部危机四伏,他必须解决完,才有心思与大邺一战。
不过现在他觉得自己和亲的事情做得非常正确。
他心里倒是高兴。
三人面面相觑,最后孟子君拱手行礼道:“见过可汗。”
燕珩之跟着孟子君做了行礼动作:“见过可汗。”
拓跋烨大度地说:“大家彼此相识,在我面前不必这么客气。”
当年在战场上,他们三人可是打得不分上下,他当初见孟子君时,便觉得这女子巾帼不让须眉。
是个令人无法忘怀的姑娘,只可惜孟子君只喜欢燕珩之。
但现在这个状况,怕是两人有些什么事情。2
他视线逐渐在孟子君与燕珩之身上来回徘徊。
但拓跋烨的目光最后落在了孟子君身上,久久都无法挪开,虽说他与孟子君许久未见,但孟子君依旧像当年,吸引着他。
一旁的燕珩之看着,暗处的手紧握成拳,当年拓跋烨对孟子君最好的时候,就当着他的面。
可如今孟子君要和亲的人便是这拓跋烨,这让他心里一股怒气,却怎么也无法消散。
拓跋烨感觉到了燕珩之的目光,微微侧头看着燕珩之,笑着说:“燕将军,我们切磋一下如何。”
他倒是许久没和燕珩之打过了,不过他与燕珩之交手时,倒是不分上下,可现在他想答应一次燕珩之。
燕珩之对着拓跋烨的眸子,对于对方的挑衅,没有答应:“我是护送使者,若是伤了可汗,到时候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关系可不好了。”
拓跋烨也没有生气,只是对着孟子君说:“子君,你一定饿了,我们去用膳吧。”
孟子君点头回应:“嗯。”
她知道他们两人一向水火不容,自然是不想让他们这样下去,而且她确实饿了。
吃完饭后,拓跋烨就找了人过来照顾孟子君。
晚上,宣政殿。
拓跋烨坐在龙椅上,听着回来的人禀报,他眼眸微微弯了弯,懒散地靠在龙椅。
孟子君与燕珩之和离了,是因为一个女人,这世上还真的是有妖术能修改人的记忆。
啧,不过他要是遇到这样的事情,定不忘了孟子君,要是真忘了,想起来就该去死了,背叛了心爱之人,又何必活在这世间。
拓跋烨是怎么想,但这几日,却一直在暗中观察着孟子君与燕珩之之间的关系。
他想横刀夺爱,但更想孟子君过得更好。
在两人成亲之前,孟子君倒是很少见到拓跋烨。
燕珩之心里是越发痛苦,他每日几乎都跟在孟子君身边。
哪怕知道孟子君与拓跋烨要成亲,可他用着护送的身份,贪恋的在孟子君身边,哪怕这几日也好,只要在她身边就可以了。
成亲前夕。
一直没出现的拓跋烨突然出现了。
孟子君看见拓跋烨,恭敬地说:“可汗,可有何事?”
拓跋烨目光温柔,看了一眼一旁的燕珩之,随后看着孟子君。
启唇道:“子君,我给你两个选择,你可以嫁给我,也可以与燕珩之离开,但我向你保证,无论哪一个选择,都不会影响两国之间的关系。”
闻言,燕珩之心里一紧,目光直盯盯地落在孟子君身上。
他的声音透着哑:“子君,你要选谁?”